《年轻的
阿迈德》的结尾处,从高处坠落的阿迈德用凶器敲打进行求救,他的老师闻声赶来,向他伸出援手。指尖的触碰,形成一个近乎完美的叙事闭环,而这一切仿佛也在暗示观众,之前阿迈德眼中所有与宗教相关的禁忌,都抵不过一次他与死亡的近距离接触。与达内兄弟以往聚焦在移民、底层人物和失业工人的作品不同,此次他们选择刻画一位年仅十三岁的宗教激进分子。但是全片看罢,我们难免会心生困惑,导演对宗教议题的浅尝辄止,使得我们并不能看清阿迈德的全貌,即他是如何成为一名极端的穆斯林人。在对他成长环境的描绘中,我们似乎能找到些许印证:母亲酗酒、父亲缺席、姐姐衣着开放,堂哥在“圣战”中牺牲……但这些是否足以构成他对宗教的狂热,是否有足够多的动能去推进他一心想要刺杀女教师的行为?其实,展现主人公不讨喜的行为,在达内兄弟以往的作品中并不鲜见。《罗塞塔》中罗塞塔为了得到一份工作而设计构陷爱慕她的男孩;《孩子》里的布鲁诺,当得知女友生下孩子后,不是去努力照顾孩子,而是想要卖掉孩子换钱;《单车少年》里的西里尔不仅抢劫还刺伤了他的监护人。观众很难一开始就喜欢和认同达内作品中的主人公们的所作所为,但或许这也是达内兄弟所追求的效果,正是由于观众无法完全移情主人公,才有可能驱动观众带着客观的态度去思考事情的前因后果。这种对现实近乎苛刻的影像书写,现实主义理论家克拉考尔的一句话或许能够为其佐证,即“唯有从极端入手,现实才能得到理解”。《年轻的阿迈德》之所以没有处理成完全的宗教电影,去发现极端宗教行为背后的复杂原因,以及以阿迈德为代表的一群激进群体是如何被洗脑的,究其本质还是在于达内兄弟影像中饱满的作者性,即对周遭环境的展现仅是为了交代主人公的动机,动机背后的人性探讨,为人物立像,才是这两位现实主义大师一贯的坚守。为此,我们能从他们的坚守中看到,阿迈德性格执拗的一面有着罗塞塔和西里尔的影子;在刻画阿迈德的家庭关系时,《一诺千金》中艰难的父子情重又浮于眼前。有人认为《年轻的阿迈德》是进击版本的《单车少年》,而我们在《单车少年》中,也早已体味过《儿子》、《孩子》和《罗尔娜的沉默》三个文本间的情绪交错。这些文本间的穿插并非常规意义上的自我重复,而是达内兄弟在观察众生相后的高度提炼,“达内时刻”更是在每部作品的结尾处重燃生机。与此同时,阿迈德身上所承载的,是超乎他年龄所能全然理解的宗教教义。尽管信教之人都会感受到宗教中的超验性并受其感召,但处于十三岁的阿迈德,对于教义中的女性观和异教徒的理解以及在处理生死问题上依旧过于的草率。当然,导演并没有站在一个道德的制高点上去审视阿迈德。而是选择用简洁、自然的平视镜头去呈现他的日常,让观众在他的日常生活中发现多种人性的可能。《古兰经》中对于洁净有着明确的规定,“以清净的为相宜,污浊的受禁止”。可以说,“洁净”贯穿了阿迈德的宗教之路。从影片最开始,导演就安排了阿迈德第一次拒绝,他拒绝同女教师握手,还认为老师用流行歌曲的形式教授阿拉伯语是对《古兰经》的亵渎,阿迈德很自然的接受了网络上倡导殉道的
伊玛目的极端思想,开始“处心积虑”地谋划、刺杀女教师。至此,我们似乎能够理解阿迈德一些,他只是单纯的对教义有一个表面化的解读,刺杀的行为只是在对抗这个世界的诸多不纯洁之事,死亡,如阿迈德的社工所言,只是被蚊虫叮咬了一下。第一次刺杀失败后,阿迈德被送进少管所,在这里,他算是第一次真正走出家庭,走进生活。在农场里挤奶,喂养小动物,这些行为让他逐渐摆脱绝对的二元世界观。尽管在这其间,尤其是被小狗舔舐后,阿迈德一直在重复洗手的动作,他心中的“不洁之物”再次显现。农场主家的女儿对他的好感更是让他产生过对宗教的一丝动摇。虽然这场好感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但是在农场家的女儿鼓励他摘下眼镜的那一刻,他第一次有意识的体会到世界的模糊感,从清晰到模糊,这一转变某种程度上是将阿迈德从黑白分明的世界拉回复杂现实世界的一种隐喻。阿迈德最后能否意识到,维护心中的信仰,不是单纯完成一次所谓的刺杀行动就能达成的。所以,结尾处阿迈德坠楼后喊出的是“妈妈”,这一刻,他重新回归孩童的姿势,找回人身上基本的、人性的东西,他的成人礼,是用“不洁”的行为去对抗世界的“不洁”。而“请原谅我”,更像是年轻的阿迈德在这场宗教之路中所努力探寻的一丝自我救赎的可能性。本文版权归作者西嘻哈蛤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