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解读侯麦,而且也无力解读。这部电影在观看过程中,夹杂了听惯法语后不觉间半个小时的甜睡。就1936年至1940年巴黎的动荡,得以管中窥豹。艺术品移居巴黎的前沙俄将军费奥多的妻子
阿茜诺是位业余画家,她每天只在蜗居中闭门造车似的追忆街头风俗。说她闭门造车,是因为她的绘画习惯是先写生造型,再室内创作。手法沿袭了印象派之前的传统,但风格却肖似高更。题材涉及市场、街隅、海滨,而人物也几乎就是丈夫、楼上
邻居的女儿、稀松平常的普通人。她的画作有一种不合时宜的安适感。对于画家来说,往往在作品中倾注自己所缺失的或渴望拥有的。楼上邻居是法国共产党,收藏了一幅毕加索的习作,而且言谈中表明,似乎欣赏毕加索,就是旗帜鲜明地表达自己拥护共产党的态度。毕加索在1937年世界博览会上展览了《格尔尼卡》,控诉纳粹德国轰炸他的家乡小城。另一逸事是,他的一幅立体派作品被当作军事基地的绝密地图而扣押。毕加索是西班牙共产党,就像影片中提到,斯大林因为毕加索这个“最杰出的艺术家”加入了无产阶级阵营而兴奋不已。康定斯基却被苏联驱逐,他那床单花布似的色彩分割惹恼了当权,因为严重“不符合无产阶级的审美”。1937年的世界博览会,在德国展区和苏联展区,分别放置了为意识形态服务的大型雕塑。德国的雅利安精英和苏联的斯拉夫儿女,从体态、造型到表现手法,如出一辙——大肆张扬的雄健和恢弘的端庄。几乎所有的艺术家和艺术品都被打上烙印,手足无措或无可奈何地等待政治阉割。古希腊语阿茜诺是希腊人,或者说是现代希腊人。作为拥有古老文明的一分子,血液里必然有一种无可替代的骄傲因素。当她得知楼上邻居的妻子研究古希腊语时,定是五味杂陈。就像我们面对一个满口“之乎者也”的日本人一样。阿茜诺自己对古希腊语倒“不是很肯定”了。自公元前成为罗马的附属后,两千余年希腊都像一个深宅大院的文化幽灵,她更多的是历史和地理甚至是心理上的意义,而不是明确的国家形态。作为文明源头,她的种子在四围播洒,而当文明源头在历经震荡后失落、隔断,反倒是外围更多地保持原始形态。费奥多说了一个古希腊字眼“用辞藻修饰”,阿茜诺附和。费奥多想说,这个词被“情报”所转义,而“间谍”也由此而生。人们欣赏古代语言的优美和落寞,并试图用它来医治战争创伤。谎言与背叛影片伊始,收音机里就在播报大选票数,左、中、右翼甚至还有中左、中右之分。人们习惯于壁垒森严,非此即彼。而混淆了身份的费奥多,他首先是沙俄的将军,流亡至欧洲,为“老兵协会”服务;在“社会主义”字眼最时髦的时候,还同时为苏联红军工作,他几次提到被处决的图哈切夫斯基元帅是他的同学,并说自己要是当时也“投靠到敌军”必定也位尊权重。在大战前夕,他“无意识地”把白俄的多布林斯基将军出卖给德国纳粹,而那时苏德正签订《互不侵犯条约》。他并不是被动的一步步卷入时局的旋涡,每当妻子对他的作为提出疑问,他总是用一堆事实来澄清,并且申明自己爱“俄国”的立场。他说谎言要比真话容易。如果抛开主义和阵营,其实可以发现,一直用谎言堆砌事实的费奥多,的确是为了“俄罗斯”这个宏大主题而服务,他的三重间谍身份最终得以统一。影片基于这样的背景:由海德里希的帝国保安总局插手,图哈切夫斯基元帅被斯大林以莫须有的叛国罪处决。费奥多的原型据说正是出卖情报给德国的白俄将军。事实上,图哈切夫斯基也好,海德里希也好,都是被第三者提及的名称而已。他们的历史是被转述的历史,而他们本人,也成为某一类情形的代名词。费奥多丢下患病的阿茜诺潜逃,他没有背叛头脑,却背叛了良心;没有背叛祖国,却背叛了爱情。影片最后,旁白补述:费奥多不得善终,因为“间谍的身份一旦公开将不再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