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和神经质的父亲

中午和朋友吃饭，说到《爸爸2》完胜《爸爸1》，除了更为精良用心的环节设计和编排剪辑，我一直认为是黄磊和吴镇宇两位父亲带来了张亮田亮王岳伦所不具有或未曾展示的丰富层面。看完第一季，说到最值得一嫁的父亲，大多数女孩儿并不会选择过去青春年少的偶像、当下多金不老的明星，反而是顾家、温柔、情绪稳定又不乏幽默的男人。如今，我想这个答案可以再斟酌一番，比如黄磊的文艺和吴镇宇的神经质。微博上转起了黄磊半年前为《ELLE》写的亲子文章、博客上关于家中小狗惨死的故事，还有他在大腹便便油头满面出演家庭妇男之前的照片、歌曲和舞台剧，有姑娘开始惊呼“这比什么国民岳父不知道高几个段位”。他的文艺和才华似乎因为《爸爸去哪儿》的后续开发才真正走入大众视线。我想想慢慢地人们会找到他早年间一头长发唱着《我想我是海》、自编自导的《似水年华》里大段的文艺叙述以及周迅口中那位“让我感到最舒服和默契的搭档”。在那个时候他是徐志摩，他演《橘子红了》和《夜半歌声》。一切都有迹可循。第一期的末尾黄磊坐在摄影机前说起录制过程中最感动的瞬间，那是坐落在山谷中的五号房里，他和多妹躺在床上数星星、唱歌，小狗乖乖地依偎在旁，随着他的讲述后期片子里也用了朦胧而美好的滤镜。我想他会把这一瞬间记录在那个本子上，那里记录着多妹从出生以来有趣的故事，比如“雪人躲在月亮上弹钢琴，它就睡在小鸟的翅膀旁边”，比如窗外的长颈鹿、父母的望远镜、糖奶奶和狼奶奶。录制《鲁豫有约》时，彼时五岁的多妹早已不记得这些父女间的“典故”，但我想她真是个幸福的孩子，她有一个感受力丰富同时又有高超叙述能力的父亲，她一辈子都不会遗失童年。参加《爸爸去哪儿》，多妹的确错过了最佳年纪，那个爸爸喊一声“黄忆慈”就能呆住、童言无忌又爱抢镜头的年纪。随着年龄增长，她变得懂事、敏感又有几分警惕，看惯了萌娃的观众责言太早熟不童真。趣味消解意义，人生不乏浅薄，从来都是电视娱乐的哲学。但我却不能更羡慕教育得好、思考得多、懂事得早的小孩，如果人生际遇安排巧妙，再晚成一点，何尝不是一种幸运。你知道的，稳定的家庭、良好的家教、审美的趣味、智识上的早熟、丰富的感受力这些从来都是馈赠。写到这儿，我会想到高晓松，一位文艺功力似乎更强的父亲。但“一手塑造妻子三观”、夸张的言辞和傲慢的行为让这种文艺来得更为暴烈，不够真实也不能让人信服。或许，文艺本质上是一种天性的滋养。吃饭时，朋友还提到每次看到吴镇宇的段落都好想哭，觉得这个人的过去定有千难万难。他抱着受伤又不敢回家的费曼，那句“这一辈子对你最好的只有父母”说了一半就闭目沉思，镜头拉到特写，还是看不出有没有落泪，但确定的是已不是那张第一位华人机长的脸了。另一个朋友说，之前看易立竞老师的访谈录，吴镇宇说自己的偶像是昂山素季，“要知道那可是零几年的采访，那个时候昂山素季还不像今天这样被大众熟知。”我们有时候会因为一个明星的阅历、学识、教养，审美甚至是看了什么书、听了什么歌、和什么人交了朋友而高看几分，大抵是我们对他们期待过低，娱乐依然是那句“人生不乏浅薄”的代言。每次看节目我都觉得如果要做一个吴镇宇的人物稿，该有多少精彩的直接引语。做饭时他叨叨念念自己从小养大弟妹，拿着贴满节目标志的酱油唉声叹气，对摄影机分析着儿子的个性——不善表达、怯于交际又有几分懦弱。他严苛，不爱捧场，提出很多要求，但总能精准地把握住费曼眼泪迸出的瞬间，拍着他的后背及时重复那句“啊啊爸爸loveyou啊”，这应该是他们父子在节目中重复最多次的片段。他过去的人生经历无需赘言，大抵是那番艰难，小人物熬出头，多年又壮志未酬。待到荣誉、声名到来，文章憎命达，自有几分神经质和与众不同。那是多年自我宽慰的手段，也是抵抗世间炎凉的屏障，最后它们都成为了骨子里的东西。于是老来得子，他迫切地想要告诉儿子自己经受多年悟出的生存法则和人生道理，却在很多时候忘记了又想起了自己面对的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这个心理过程体现得就像那句说一半的话。我有点熟悉这对儿父子。我的爸爸小时候是县城里有名的霸王，混混儿头目。后也经历了父亲早逝、家道中落、所有的人一夜之间背过脸去。15岁开始混迹社会，白手起家，努力又艰难地积累财富，也曾一时风光无二，像一位土财主一样幼稚、挥霍、霸蛮，看不上世故又从不低头，人生最大的哲学只有一条就是“什么都得靠自己”。四十岁多时老来得子，慢慢变得温和，不爱出门、不去应酬，甚至变得懒散，用我妈的话说“失去任何积极向上的动力，早早步入退休”。常常让我感觉怪异的是，这位当年“叱咤风云”的小混混的儿子却是一个眉清目秀、平庸懦弱的人，甚至在幼儿园被女同学欺负都不敢出声。他对他宠溺又严厉，常常希望他变得好斗，但又觉得这样善良平凡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暑假里，他们每晚都去小树林里捉蛐蛐，每个周末都要上山游玩，每天都要在一起打游戏，《植物大战僵尸》我爸应该算得上我们小城里玩得最好的人之一。和费曼不一样的是，我弟弟更为喜欢表达爱，从不觉得羞愧和不好意思。或许是心态不同，我从小很少得到父母的批评或表扬，听得最多的是“千万别沮丧”和“千万别骄傲”，所以我一直是一个危机感深重的人，加上从小一个人在外上学，大概最不离不弃的就是不安全感。这大概也是我爸爸过去这么多年最为熟悉的感觉吧。至于我弟，真是活得像女儿一样，像“BBgirl”一般，和一位退休又好奇心不减的父亲在一起，生无锐气也无戾气，天真宽厚又快乐自满，他梦想着开一家玩具店，或者卖鱼，因为我爸爸会做各种口味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