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选—《樱桃的滋味》阿巴斯谈电影

当你看《希林公主》时，看上去像我去看-部受难剧。戏剧形式一甚或我亲自导演了一出，然后拍摄一百多个女人对它做出反应的特写镜头。但其实是在我德黑兰家中的地下室里拍的，没有一个女人真的在看电影。我也没有给予太多指导，只是告诉每个职业演员，她有几分钟来看着面前三脚架上的张白纸，纸上有用三个粗线条画的人物。我要求每个人表演得仿佛在看一个大银幕，回应并转动眼睛从一个人物到下一个。我用一台反射器在她们脸上制造光影效果，仿佛来自银幕上的光影闪烁。当电影里的幕戏设置在室内时光线就较少，而当剧情发生在室外时光线就多一些。我要求每个演员回忆一一个私人事件一一一段亲密的记忆或感情一然后基于那段经历在脑海里想象一部电影。我提议从自身生活中而不是虚构故事里取材，那样会更快更有效地得到真情实感。一切都是即兴的。演员在椅子上坐下之前30秒，她还一无所知。有时候我会要求某人在椅子上挪动或擦眼睛或调整她的头中，有时暗示她正在观看有趣的东西。每隔会儿，当我坐在房间深处时，我把一个金属盘扔在地上，以使演员受惊。我从未要她们任何人悲伤或沮丧，也绝对没有要求她们哭，尽管我们约定每个人结束时都是伤心的表情。我拍摄每个女人五分钟，于是最终有了好几百分钟的素材。坐下两分钟后，我打开摄影机，而五分钟后就结束了。有几次女人站起来走到摄影机镜头外，但仍然深陷在此前的情绪中。五分钟的拍摄结束了，但眼泪没有停下。我惊讶于这些女人的生动想象创造并唤回了如此有力而重大的意象。见证所激发的深刻的情感涌动变得特别感人。后来，当我把所有这些人的面部镜头编辑在一起时，我加上了古代波斯文学作品《霍斯陆和希林》演出的录音。原本我希望用别的一泽菲雷里1的电影版《罗密欧和朱丽叶》的音轨一一但买不起版权。我仔细查看拍下的好几小时素材，仅仅选取我认为合适的片段，然后把画面和声音匹配起来。如果个演员的反应与故事正发生的内容相-致，我就用。对于每场戏，我都无休止地变换镜头，直到完成最终版本。你几乎有无数的方法把那几百分钟拼起来完成-部新电影。剪辑花了五个多月。从某种程度上说，是我逼迫自己停下的。这部电影充满了神秘感，是与一百多个沉默的女人的对话。仔细看她们的凝视，你会发现她们像摇篮里的婴儿。可以填人任何你想要的感觉、情绪和想法。我还会有机会如此亲密地凝视那么多眼睛吗?音轨以某种方式把《希林公主》变成了部爱情史诗片，但如果说这部电影有什么本质的话，它来自于观众，来自他们对这些女人的反应。《希林公主》同时既是我拍过的最具人工性、最不真实的电影，但也是最诚实、最真实的电影。我做的只是从素材中选取瞬间，以某种方式反映音轨。只有一个女人，她的表演无法与故事的任何部分关联，结果发现在那五分钟里，她只是在想她的酒窝在镜头里会是什么模样。我也拍了几个非职业演员，对这个项目感兴趣的朋友，其中-一个成功流下了泪水，尽管后来她告诉我是光线太刺眼。当你看《希林公主》时，你可以自由想象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但同时一一因为你在听《霍斯陆和希林》或读着字幕，以及看着这些女人的脸一也有可能你恰好感觉到我希望你在每一刻感觉到的东西。观众有他们的自由，但同时也为清晰的边界所限。*艺术需要欣赏神秘的东西。它推动创作者和观众两者的想象，把理性留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