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本书。不,这是无休止的亵渎。是啐在艺术脸上的一口唾沫。是向上帝、人类、命运、时间、爱情、美等一切事物的裤裆里踹上的一脚……”(引自《北回归线》)1934年,亨利•米勒写出了他的“处男作”《北回归线》,这时的他已经40好几了,在巴黎波西米亚社区过着经常一文不名的生活,但看得出他过得还算惬意,虽然经常饿肚子,但身边还算不缺女人。1990年,美国著名导演菲利浦•考夫曼(PhilipKaufman)用胶片再现了亨利在巴黎的那段时光——我不得不说,比起《北回归线》里的那位总是恶狠狠地批判一切的亨利,电影中的他要可爱得多——这个亨利显得温柔一些,且更懂女人以及生活……第一次看《情迷六月花》那会儿我还在上大学。我是在一家小音像店里发现的这部电影的盗版VCD,看着碟盒上那颇具挑逗意味的“春宫图”(事后我才发现封面的女人与影片内容风马牛不相及),我决定将其收购。是的,我当时的购买动机有些可疑。因为在那时,我根本不知道它是美国作家亨利•米勒的传记电影。应该说这部电影在我们宿舍里的“首映式”还算成功,即使不知道亨利老兄是何方神圣的哥们儿也都边擦着唇角的口水边喃喃地说过瘾。而我本人更是在这之后将这部电影看了数遍,我完全被这部电影迷住了。海明威曾说巴黎是流动的盛宴,我也曾心醉于他不动声色的冷静叙述。可我还是要说,最迷人的巴黎绝不在那本书中,甚至也不在真实的时空之中,而只能在电影《情迷六月花》之中。那是一个颓废至纯洁无邪的香艳巴黎,在导演完美的光影调度下,伴随着德彪西、萨蒂和普朗克销魂勾魄的音乐,以及那个时代有着香颂风格的流行歌曲,我们会看到那些夜雾迷离灯影暧昧的长街,空虚如泡影的舞会沙龙,烟雾弥漫暗香浮动的色情酒吧,以及只属于野兽和裸身男女们的狂欢游行……影片是根据女作家阿娜伊丝•宁(1903—1977)的日记体小说改编而成的。据说她的日记现在已经原装出版,被取名为《火》。而她本人被称为身体力行的性解放先驱。“不论什么爱情,我都无法抵抗,我的血液开始起舞,我的双腿张开。”——阿娜伊丝如是说。影片开始于阿娜伊丝对一个老头儿的拜访,老头儿好奇于阿娜伊丝为他写的小说评论中有如此老到的性爱感觉。阿娜伊丝说她的经验来自房东家发现的一叠日本性爱浮世绘明信片。随后老头儿开始对阿娜伊丝动手动脚,后者半推半就着,两人就在书房里发生了关系。阿娜伊丝当晚在日记中写道:她之所以没有拒绝是因为出于对那个老头儿的同情。阿娜伊丝在丈夫雨果的介绍下认识了亨利•米勒。但阿娜伊丝很快被举止粗俗且秃顶的亨利迷住了,她静静地倾听着后者不时闪烁着智慧火花的高谈阔论……亨利的木偶戏演员的妻子
琼从美国来巴黎看望丈夫。她和亨利一见面就要吵架,主要是她不满意亨利在小说中对她的描写,凭心而论,我这个拜读过《北回归线》的读者也认为亨利•米勒对琼的描写过于刻薄了。在吵架之后,伤心的琼一个人破门而出,她是个一切情绪和想法都流露在表面的女艺术家,她性感、聪明而善良,这样的性格很容易受伤。她一直希望自己成为亨利伟大小说的不朽主角。可亨利则醉心于颠覆和反讽,根本不会去写她所希望的那种小说文本。在一旁的阿娜伊丝追了出去,在巴黎夜雾弥漫的的街边找到了琼,她们一起去了一个女同性恋酒吧喝酒。后来她们又在酒吧彻夜共舞。阿娜伊丝事实上从一开始就被琼的波西米亚的成熟女人气质所吸引(其日记中的记述可以见证),尽管琼告诉阿娜伊丝自己干过所有放荡的事,但阿娜伊丝觉得琼是那样的纯洁无邪。在她们交谈时,阿娜伊丝不停地在重复一个话题:颓废到极致的女人才会真正的无邪。当晚这两个都具有双性恋倾向的女人并未越界。琼走前委托阿娜伊丝帮她照顾亨利,于是阿娜伊丝开始经常去亨利住的那间又破又小的阁楼,和亨利讨论小说,并送了一个打字机给他。在一次舞会沙龙上,阿娜伊丝一边跳着舞,一边用极其暧昧的眼神瞟着亨利,情场老手亨利自然心领神会。当阿娜伊丝到后台上厕所,亨利跟了过去,在音乐后台和阿娜伊丝发生了关系……雨果有一段时间离开巴黎出差,阿娜伊丝和亨利也开始了秘密的恋情。她变得越来越狂野,对性有着饥渴般的欲望,跟外表文静清纯的形象完全判若二人。亨利也越来越大胆,甚至跑到阿娜伊丝的家里同其做爱,并差一点让出差回家的雨果撞上。这其中有一段情节十分好玩儿,亨利在和阿娜伊丝做爱之后,心满意足地搂着阿娜伊丝,这时阿娜伊丝说:“还是跟你做爱好啊,”亨利一听挺得意,阿娜伊丝接着说:“我老公雨果的那个太大了,每次都得用凡士林才行,你的那个则刚好。”亨利一听此话立即萎了(考虑到我们在他的《北回归线》中能看到这样的一段叙述:“……你的西尔维斯特这会儿有点吃醋了吧?他觉得不大舒服,是吗?……我把你那玩艺儿撑大了,我把皱纹都熨平了……”——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千万不要把作家在其自传小说里说的话太当真)。也许是阿娜伊丝觉得歉疚,当她和雨果做爱,她开始显得疯狂。雨果可能亦有所察觉,他甚至很反常地在巴黎狂欢游行上带着面具当街对阿娜伊丝进行性袭击,表示自己也能狂野。事实上,雨果好像也认识到光是对一个女人无微不至的好,表现谦让、完美的没有缺点的绅士风度,女人未必满足。阿娜伊丝好像就是这样,雨果对她来说是个好人,仅此而已。但她好像更喜欢表面很张扬、一身烟味、有点狡诈,充满激情又主动进攻的亨利——亨利的确释放了阿娜伊丝作为女人的激情和性幻想。在阿娜伊丝的恋情的鼓励下,亨利终于写完了《北回归线》。阿娜伊丝帮亨利联系了出版商,和出版商洽谈的那天,琼又从美国到巴黎。在酒吧里,阿娜伊丝和亨利坐在一起,她看琼的眼神一直很显得很微妙。好在琼喝醉了,没有感觉到。琼在回家后再次指责亨利没把她写好,亨利愤怒地掀翻了桌子……阿娜伊丝和琼来到了小阁楼的里屋,阿娜伊丝开始亲吻并爱抚琼。可琼突然变得有些紧张,她说亨利会在门外听到的。阿娜伊丝随口说,亨利一旦睡着了天塌下来也不会醒——琼也因此知道了阿娜伊丝和亨利的隐情。她哭着说阿娜伊丝和亨利都显得聪明而残忍,只有她这样的人才总是绝望和受伤。琼继续说阿娜伊丝的颓废只是在收集作为作家的经验。琼甚至说,其实亨利也亲口说过,阿娜伊丝对亨利和琼这么好是因为精神无聊……阿娜伊丝通过琼的话好像理解了亨利的另一面。她一个人走出了波西米亚社区,无助地抱着自己的小说手稿,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这时雨果开车来接她,他还是像什么事都不知道似的,阿娜伊丝看着雨果这样,反而眼眶湿润。汽车驶出街道,超过了骑着自行车的亨利,雨果跟他打了一下招呼。汽车继续前行,把亨利慢慢甩在后面。从反光镜里,阿娜伊丝看见亨利的脸一开始很尴尬,一会儿他又自嘲似的做个鬼脸,苦涩地笑起来——他仍然是一个坚强而乐观的人。看着反光镜中的亨利,阿娜伊丝不禁泪流满面,她或许是为自己在一夜间同时失去她的异性情人和同性情人流泪,或许也在为自己成为一个成熟女人的痛苦过程流泪……过后好久,我才知道《情迷六月花》原来是美国著名导演菲利浦•考夫曼的作品。并了解到《情迷六月花》是他在完成《布拉格之恋》的两年后完成的,其中后者使菲利浦•考夫曼的名声如日中天,而前者却让他遭到了上至美国电影协会,下到影评界的一致贬斥。由于片中过多的性爱暴露镜头与毫不掩饰的女同性恋场面,影片也被定为美国电影史上第一部NC-17级别的影片(17岁以下人士禁止观看)。导演菲利浦•考夫曼对这一结果很是不服气,就自己跑到华盛顿去抗议。好笑的是美国电影协会负责人们在仔细重看此片后,认为原来的定级确实不准确,这些可爱的专业人士们进一步认定这部电影即使是对于大多数17岁以上人士来说同样不宜观看。于是《情迷六月花》被改定为X级(色情影片),也就是在一般院线不得放映,只能在X级院线放映。在家庭录像及影碟发达的90年代,去X级院线的观众寥寥无几,《情迷六月花》至此已相当于被禁映——这下菲利浦•考夫曼完全服气了,这从他若干年后拍的另一位“色情作家”萨德的传记电影《鹅毛笔》中能看得出来。•在片中饰演亨利妻子琼的女演员是有着“好莱坞有史以来最美女人”之称的乌玛•瑟曼(UmaThurman)。她在本片中的扮相堪称美艳绝伦、倾国倾城,即使单是为了看乌玛•瑟曼的脸蛋儿和身段儿,将这部艺术电影看完也绝对值得。•1931年12月,当阿娜伊丝第一次遇见琼之后不久,她写下以下日记:“一张惊人苍白的脸,燃烧的眼睛,琼•曼斯菲尔德,亨利的妻子。当她从花园的阴影走入门厅的光亮中,走向我,我生平第一次看到了世界上最美的女人。许多年前,当我尽力去想象一个纯粹的美女,我在自己脑海中创造的形象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我甚至想象过她会是犹太人。我早就知道她头发的颜色,她的轮廓,她的牙齿。她的美貌淹没了我。当我坐在她的面前,我感到自己会去做任何她要求我做的事。亨利黯淡无光了,她就是色彩,光亮,新奇……那天晚上我像个男人,疯狂地爱上了她的面孔和身体,如此的诱惑……”•亨利•米勒于1932年3月10日写给阿娜伊丝的情书:“你让我欣喜若狂,你让我保持完整——让我做我的艺术家,而同时仍旧是那个男人,那个野兽,那个饥渴贪婪的情人。没有任何女人给过我所需要的所有特权,而你,如此勇敢,如此快乐地叫了出来,甚至还大笑着——是的,你邀请我前行,做我自己。我为此仰慕你。那是你真正高贵之处,一个超凡的女人。你是怎样一个女人啊!现在当我想起你的时候我忍不住笑起来了。我对你是女性这一点毫无畏惧。”•《情迷六月花》(HenryJune)——电影史上最为唯美的“情色”经典,30年代巴黎诡异魅惑的全景,巴黎艺术精英们之间的情爱隐私……•严肃艺术、政治及人性解放的话题一直是《情迷六月花》(HenryJune)导演菲利浦•考夫曼热衷的题材,他喜欢把主人公放在一种极端的体验中,不顾后果地去挑战传统的道德规范,挑战守旧的神经末梢,让他们去煽动、颠覆、诱惑,在感受美好燃烧的同时也永无止境地沉沦。因而他影片人物的对白总带有脆弱的敏感,细腻的感触,正如欧洲影片一如既往的特质。他又融尖刻与华丽、幽默与妄想、寓言与童话于一体,在古典乐、爵士乐、拉丁音乐、捷克民间音乐等生动而丰富的音乐形式的伴奏中拼贴出一副瑰丽诡异的人间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