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杯的尾声。足球边缘的记忆与悼念。

拖到最后一天，赶在决赛之前打下这些字。06年夏天德国意大利被淘汰的清晨，他在电话另一头欢呼雀跃。我气鼓鼓，亏你还学德语的人，德国输了开心成这样。他哈哈大笑，足球的话意大利面前一切都得让路。再后来估计是见我实在不开心，他说，神经，别哭，08年欧洲杯时如果再战，我保佑德国赢行了吧？事实是，德国没有遇上意大利，德国幸运地进四强了（现在是进决赛了）而意大利没有。事实是，他没有等到08年的瑞士奥地利之夏。年初突然的一场重病，他没有足够的运气熬过冬天。以前我曾经对他说，你就是这点好，见到你不会心跳，见不到你，不会心酸。但永远见不到的时候，感觉就如师太形容的，像那暮然中枪，不知血自何处喷出诧异得要四处寻找伤口的人一样，一下子不知痛。今天还伴在身边的人转眼在岔口分离，当我以为会在不久的未来相逢，命运却开了玩笑，残酷地宣告这一天永远不会来临。一个转身，以为不过是咫尺的距离，却成了永远无法逾越的天涯。失去的是一个好朋友，好兄长，一个兢兢业业陪我这个小白看球的人。在医院的时候，我把厚厚四大本素描本扔到他病床上。我说，送给你，但如果病好了，你要还给我。我记得他惊奇的眼神。我说，七年的心血，现在给你了，你敢再说我不重视你。他不解，你，你为什么做这个，怎么会有人收集这个。我笑，你们男生脑袋就是数据库，个个都是专家，随便百度谷歌，我不行，不记下来我什么都记不住。有些事情自己都无法解释。小学毕业的暑假。我是为什么在看不懂足球的情况下爱上它的。我是为什么在小区里一户一户问有没有足球的旧报纸越旧越好的。我是怎样忍受爹妈的白眼宅在房间里看着布满灰尘或者已经犯黄甚至沾到脏物的文字发笑的。我是怎样为了听提供报纸的球迷怪叟叟谈足球而推掉和班里女同学出去玩的邀约的。之后的七年，我是怎样习惯了寻找一切和足球有关的只言片语，又怎样喀嚓下来收藏在素描本里。一件事情做了七年，我自己都不明白是什么在支撑着我。古力特怀抱吉他的黑白照片是最爱。恩里克的满头鲜血塔索蒂的肘子。拉拉斯金黄色的山羊胡。弗林斯短发的时候多么帅。小罗嚼口香糖拽起来是最最喜欢。拉莫斯的纹身。克林斯曼家的面包店。罗本孤独站在门前刺眼的橙色。苏克的左脚膝盖骨。巴乔忧郁的背影我只关心辫子。亨利趴在球门里。齐祖一脚进球打倒门内的矿泉水瓶。卡卡举双手比1庆祝的表情像极了物理老师。凌空的济科。漫画脸的卡恩。小猪和小波的天真烂漫。拥抱在一起的比利亚和托雷斯刺激我腐的冲动。还有还有......那些散布在足球边缘的喜怒哀乐。荷兰农场上整片的母牛都被染成橙色的，非这样不能表示农场主的爱。而我，不记下来不能时时看到就是遗憾。他一边翻看一边啧啧，真是宝贝啊，小姑娘就是细心啊，我要了，病好了我也不还你了。其实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俩都明白，病是好不了了。我不止一次对他说，足球的门槛太高，或者我没有天分。看了两三年F1，我出去到处吹嘘自己是铁杆车迷叽哩呱啦大言不惭。但是足球我孜孜不倦一路疯狂地追了八年，我依然觉得自己是个球盲。我出去不敢混在球迷队伍中我怕别人说我傻逼不懂装懂，我怕比别人说娘们凑什么热闹，我怕人家一个小小技术性问题就够把我所有的话噎回去，我底气不足只好偷偷摸摸。我感激他从不嘲笑我伪。看球的时候他很会摸我心思，只要我不出声，他会像解说一样给我解释，而且，很搞笑。我仔细想起来，多数时候是用手机，他一共只不过陪我看过三场球。一次，在酒吧。我说我不去酒吧。他说是大学班级聚会包场看比赛而已。我说好。那场实在是太闷，一半撑不住找房间睡了。一次，在网吧一起看阿尔贝蒂尼的告别赛。他图的是华丽丽的阵容，而德米是把我领进足球大门的人。34岁的德米像孩子一样哭着说“能在这里举行告别赛是我的梦想”的时候，我也哭了。队副的离开，这是AC永远无法弥补的缺憾。很久很久，他说，走了走了，这里抽烟人真多，看你都被熏哭了。一次，是在他伯伯的公司，他说要亲眼目睹米兰夺冠，兴致勃勃运了半箱啤酒。结果半场没打完，他一瓶酒没完就醉得厥过去了。我把他连人带座椅推到门外然后反锁。清晨我开门他大呼大叫没看到下半场。我哼哼，真没用，我娘们三瓶还没倒呢。他嘴一撇，我在外面怎么看。我哈哈大笑，我怕你酒后乱性。被他狠狠敲了下脑袋。曾经的习惯是，有事出门结束时经过同济近的地方就会过去瞅瞅他。他虽毕业许久但同济始终是他的根据地。他是我第一次见到对足球极度狂热却对其他运动不屑的人。他离开后我去过一次同济，他以前一起踢球的学弟竟然在篮球场，明明比我还大两岁的人突然脱口一句，大嫂，我异常尴尬。因为从来没有开始过，所以他生前底下的兄弟不曾这么叫过，不想死后却有人开这样的玩笑。我没有处理窘境的经验，也许我不会再去同济球场了。最后一次在医院里我开玩笑说，看来我真的～要单～身～了。他说，瞎扯，谁不知道你暗恋YG。说完一阵沉默，然后他笑，还好，还好你一直都不肯答应我。不然我就罪过了。不不不，我摇头，我没才没色连钱都没有脾气还坏，碰到你这种瞎了眼死撞上来的是我运气好，没在一起是我没福气。他打断我，得了，别拿晋江言情那套肉麻。我只好说，真在一起你妈要不乐意了。后来的四月我对他母亲说，阿姨，给哥哥烧个球。阿姨没听懂，什么球？我笑，直径22厘米的那种球。阿姨也笑了，明白，烧个球。06年生日收到他的礼物是一张刻录碟，就是这《德国，一个夏天的童话》。他说，网上找不到翻译我只好自己上了。我看着翻译的时候心里感动，却还是嘴硬说，这是你学德语的唯一用处。今天德国要决赛，又看了一遍。网上貌似已经有了有字幕的版本下载，我还是选择一边看一边对着WORD文档看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