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真相就是追寻自由

没有人是自成一体、与世隔绝的孤岛，每一个人都是广袤大陆的一部份。如果海浪冲掉了一块岩石，欧洲就减少。如同一个海岬失掉一角，如同你的朋友或者你自己的领地失掉一块。每个人的死亡都是我的哀伤，因为我是人类的一员。所以，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就为你而鸣！这是一段翻译自约翰·多恩创作的布道词，海明威的小说《丧钟为谁而鸣》即以此为开篇。没有哪个人一钱不值，没有谁的生命是空无一物，何况是那些正准备开始人生最灿烂旅途的高中生们，他们的生命该是如何的多彩以及充满无限可能。可惜，这一切对于登上韩国世越号客轮的那325名中学生来说，这却是一次死亡之旅，在2014年4月16日上午的那场灾难中304人无端丧命，死者大多数是这群乘船进行修学旅行的高中生，这群少年旅行尚未开始就永远终结在了平静无波的海面之上。如何才是对这群高中生的最好祭奠和哀悼呢，或许就是找出这场灾难发生的真实原因吧，于是一群没有官方背景的韩国民间人士为了追寻事件的真相，花费四年时间拍摄了这部纪录片《那天，大海》。说起2014年的世越号沉船事故，除去事故发生当时的新闻报道，并惊叹于死亡人数的庞大之外，其时对于这起事故背后的故事并没有太多的深究。该事故再一次进入大众的视野，则是2016年底朴槿惠“亲信干政门”丑闻爆发之后，当时韩国媒体爆出：朴槿惠在“世越”号沉没当天不在总统办公室，而是进行了7个小时的整容注射。看到新闻时也只是觉得这是贪腐丑闻之外，再为朴总统添上一条惰政的罪名罢了。但是其后关于朴槿惠及其所领导的政府在这起事故的处理过程中种种不合理之处被爆出，使得该起事件的真实情况仿佛被笼罩上了层层迷雾。朴槿惠本人在2014年4月16日的行程是第一个谜，根据韩国媒体的爆料在沉船事故发生的七个小时中，时任总统朴槿惠无任何音信，秘书长表示“他也不知道总统在哪里”。更有媒体提到在事故发生的当天下午朴槿惠与她的闺蜜，那位精神上的夫妻崔顺实有过一次会面，而这位崔顺实似乎有某种颇为特殊的信仰，这也使得某种骇人听闻的传言开始流传开来。其次，朴槿惠在事故处理过程中也有一些奇怪的地方，例如在到达现场慰问学生家属时，在船上仍有生者的情况下，朴槿惠却绝口不提救援而直接开始讲善后问题，而朴槿惠关于该次事故演讲稿中的措辞也有值得商榷之处。总体来说，公众和媒体都认为朴槿惠在处理世越号事故时，表现地诡异且冷酷。引起公众更为不满的是，朴槿惠政府在救援时的不作为甚至阻止民间救援力量参与救援的行为，关于这一点在《那天，大海》的开始部份，就引用了救援当日所拍摄的影像来说明，朴槿惠政府的救援不力甚至于不救援的态度。也正是由于以上的种种疑点，以及“亲信干政门”的爆发，导致韩国媒体与网民对于世越号事故真相的猜测愈演愈烈，各种猜测铺天盖地而来。《那天，大海》的导演以及制作团队却没有跟随媒体和大众的角度人云亦云。而是选择以自己的视角重新挖掘真相，经过科学验证及坚实的CG还原，再现沉船过程。航线再构成花费六个月，在长达四年的时间里缜密调查，从物理学博士的咨询开始，首次公开世越号幸存者的另一种证词和资料等客观证据（电影简介中提到的）。导演以及制作团队以一种近乎于自虐的方式，放胆假设，严谨求证。对任何可能存在的错误和事实细节进行抽丝剥茧的探寻，在多次采访幸存者、目击者并得到其证言后，并请求物理科学家对于证言进行物理实验验证的基础上，对比所能收集到的各种记录和讯息，对自己提出的假设严格求证，最后得出了自己关于世越号沉没真相的结论。在这部历时四年才制作完成的纪录片一开场便提到了极为重要的证人，那位第一个赶到事故现场的文船长，以及整部片子中最重要的证据来源AIS系统（AIS系统是一个船只航行过程中向管理机构以及附近船只收发船只位置、航线、航速以及船头角度的信息系统）。韩国政府对于本次事故的最终报告也是以AIS系统以及海军陆基雷达系统的数据为基础，得出了世越号沉没是因为客轮突然转变航向，造成固定在船内的货物发生移动，倒向一侧，船体失去重心后迅速倾斜沉没的结论。本片却通过对AIS数据和海军雷达讯号的分析入手，发现了轮船航速与AIS发射频率的不一致的问题，从而提出了伪造AIS数据的可能。并且通过分析海军雷达讯号的诡异变化，以及幸存者证言中对于事故发生时间以及船只倾斜方向的不同描述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本片最后给出了自己对于世越号沉没的真实原因，即世越号在事故发生时轮船过于靠近附近的海岛，并且轮船航线就在海岛的岛礁之上，不幸的是世越号的左侧船锚与这些岛礁发生了碰撞，最终导致船体迅速沉没。这是本片给出的关于世越号沉没具有直接因果联系的原因，这个原因是否就是轮船沉没的真相尚待讨论和验证，可是在这个原因的背后，却有更多引人深思的东西，例如：是否存在伪造的AIS数据，事故发生时间和航线是否被改动？以及最为重要的一点：为何要做这些改动。这些问题的答案恐怕才是最为赤裸裸的真相浮出水面的条件。真相，这个在韩国媒体、民众以及本片中频繁出现的词语，似乎已经成为了关于世越号沉没事件的最关键词语。在追寻真相的过程中韩国文化界和演艺界激烈批评朴槿惠等人，而本片的制作更是严重刺激到了朴槿惠及其亲信等人。根据韩国媒体的报道，朴槿惠及其亲信等人在2015年向韩国文化体育观光部发出一份演艺圈黑名单，名单上的人物多半因政治立场不同、或曾公开批评世越号事件处理不当而遭清算，包括影帝宋康昊、《信号》金惠秀、《下女的诱惑》名导朴赞郁、河智苑等都在其中，估计共有9473名演艺人士遭封杀。这一消息的出现使得本片是否遭到打压以及能否上映成为了韩国朝野极为关注的事项，最终本片于2018年4月正式上映，让那些对真相孜孜以求的人们松了一口气。本片对于世越号沉没真相的追求，既是为了那304位死难者，更是为了活着的我们自己。但绝大部分的真相都不会令人感到愉快，尤其是为一群死难者寻求真相更有可能是在反复撕裂幸存者以及遗属精神上的创口，最终找出的真相会造成何种冲击更是难以预料。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苦苦追寻真相，这是因为追寻真相不但是为了悼念死去的人，更是为了保护活着的人，让活着的人不至于愧对死去的亲人和朋友，这是让死者安息，生者释怀的最有效手段。对于我们这些看似与事件无关的观众，追寻真相也是同样重要的一件事情。TimothySnyder说过这样一句话：“放弃事实就是放弃自由”，通过鼓励、支持甚至是参与到探索真相的活动中，我们才能确保自己的自由，尤其是保证自己的言论自由。胡适也曾经就言论自由说过这样一段话：言论自由同一切自由一样，都是要各人自己去争取的。言论自由并不因为法律上有规定，或者宪法上有这一条文，就可以得来，就是有规定也是没有用的。言论自由都是自己争取来的。我为什么这样说呢？这几天与朋友们也讲过，无论世界任何国家，就是最自由、最民主的国家，当政的人以为他是替国家做事，替人民做事，他们总是讨厌人家批评的。美国当然是很尊重自由的，绝对没有限制言论自由，而且言论自由是社会的风气，大家觉得发表言论，批评政府是当然的事，久而久之，政府当局也会养成习惯，所以言论自由是要争取的。要把自由看做空气一样的不可少。不但可以批评政治，不但有批评政策的自由，还可以批评人民的代表，批评国会，批评法院，这都是言论自由。人人去做，人人去行，这样就把风气养成了。所以我说言论自由是大家去争取来的。这样好像是不负责任的答复，但是我想不出比这更圆满的答案。自己去探索真相、发布真相就是对自己自由的最大保护。最后，想以鲁迅先生的一段话作为结尾：街灯的光穿窗而入，屋子里显出微明，我大略一看，熟识的墙壁，壁端的棱线，熟识的书堆，堆边的未订的画集，外面的进行着的夜，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我存在着，我在生活，我将生活下去，我开始觉得自己更切实了，我有动作的欲望——但不久我又坠入了睡眠。依然有人为了他人的真相，彻夜不眠！本文版权归作者無無無無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