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又见他

回首又见他，一回首就是十几年了。这是小时候看的很懵懂又感觉很深刻的一部日剧，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不记得那些纠结的情节，也不记得那些人物的样子，只记得那个黑衣男子一直冷冷的表情，从来不哭也不笑。一直都记得那个结局：那个黑衣男子回去医院救人，但是手术失败了，他离开医院一个人走在冬夜的街上，无限苍凉的感觉，忽然之间有人从背后捅了他一刀子，谁也没看见，而他就这样悄然倒下了，这个结局一直让我觉得是那样地悲伤。如今再看的时候，我居然还记得那首主题曲的旋律，从来没有想起过，却一直好像在记忆里，拨一下就转动了。还是那个织田，他是那个优柔寡断而被动的永尾完治，却也是那个心狠手辣，冷酷的司马江太郎。可是却一点都不讨厌这样一个人，甚至为他最后的结局感到痛心，为他强烈表现出来的冷酷强大感到真正的心痛。难道人非得要这样摧残自己，与人为敌才会感到生存的快感吗？显然不是，孤独的司马永远都是那么一袭黑衣，严肃的表情，永远都那样让人望而生畏，就像走在世界边缘的边缘人，为自己而自己。可是看上去坚硬冷酷的人其实内心又是何等脆弱。剧中，司马江太郎和石川玄，似敌非敌，似友非友。一直坚持白，一个坚持黑，其实只是两种不同的价值观，不能分谁正谁邪。石川对于医生应当遵守的道德”有着执著甚至执拗的坚持，而这却是司马所不屑的。于是两个人势同水火的对立从相识的第一天便开始，或许曾流露出那么一瞬间的柔软和温暖。然而，对于某种“信念”固执的坚持抹去了内心倏忽的感动，原本可以去彼此了解的机会，就此，擦肩而过。他们终究不是同路的人。但他们却都是两个骄傲到目空一切的男人.司马当然不是一个好人。做手术前听爵士音乐，看人治病，收取红包，索要回扣，贿赂上司，栽赃同僚……别人不敢做的他做了，别人偷偷做的他明目张胆地做了，张狂得如此肆无忌惮，令人侧目也令人嫉妒。他在愤怒的时候，总是很近地注视着对方的双眼，不快的嘴角，硬朗的眼神，不知道有多少人面对那样的眼神害怕了，远离了，也就此划出一道正义与邪恶的分界，然而这无非都是那些所谓的仁义，道德，正直的人们非白即黑的一种偏执。他说：就是因为有你这种医生，才会有那么多想死却死不了的病人身上到处插满针孔，只剩下一口气苟延残喘的人越来越多。他说：不让他死的方法有很多，但是，能救活跟不让他死却是两回事。他说：开口闭口就是患者的生命，人活着就好了吗？成熟的精神选择理想的死法，不成熟的精神选择高尚的死法。司马的理性和沉着不是一般的人可以苛求，却与医生所谓的道德大相径庭。然而，他却是全剧中唯一一个仍旧保留着柔软的内心，试图接近真正的“道德”的人。人活在社会里，首先要学会的是两件事，一是妥协，二是保护自己。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做的，因此，他们的人生并不难以应对，正如习惯了夜行的人不会在黑暗中迷路。像稻村，圆滑和老练的态度足以让他在自己的世界里游刃有余，同时并不妨碍他做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可司马却偏偏不懂得这一点，他不相信世界是灰色的，不相信人类是冷酷的，宁可自己走进黑暗，让别人向他证明，这世界上还有光。　也许导师中川的一次转嫁责任并不是司马变成另一个人的全部缘由，那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当司马决定替导师承担那个失败手术的责任开始，司马的人生和医德上注定就会抹上不可去掉的污点。但是那个所谓亲如父亲的导师跪着求他那样做的，司马的心，必是凉了，他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　　世界愈是黑暗，人们愈是猥琐，司马的手段便愈是玩得游刃有余，而失落的茫然也就愈加刻骨。当理事长也终于收下贿赂，并好奇地追问“你到底拿了多少好处”的时候，司马唇角的笑意如此嘲讽，黑色眸光却是深彻的冰冷。　　倘若没有中川部长为了卑微的自保而生出的沉默纵容。倘若那个被他视为恩师甚至父亲的人能在他刻意的张狂胁迫下拾起尊严。　　倘若那些被他重视着、爱着的人能够触摸到他其实柔软的内心，哪怕只有一点点……于是读懂了司马的眼神。在众人面前的冷漠嚣张嘲讽不屑，和独处时深邃到极至的寂寞悲伤。“司马应该不是为了钱，是想做一个有挑战性的手术。”绵延的黑暗中，大榇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送出去的那一点点温柔与同情是如此的无奈和力不从心。难怪司马会冷笑着回答“我就是为了钱”。　当病人世冈躺在病床上用无限期待的眼神看着司马，期待着他能够减轻他的痛苦的时候。他说他明白了，他履行了病人生前的愿望，安乐地结束了他的生命，却引来了所有人不解和谩骂。可是，司马太独来独往惯了，即使他做的是对的，他也从不去辩解，也许他跟本就不需要什么理解。导师，昔日的情人或许是还可以理解他，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司马还是在自我的那个被黑暗笼罩的世界既然故我。对于他来说，一次次地刷新手术时间的记录，是他唯一拼命努力去做的。为了病人，还是自己？不还是一样的。那样的潇洒，目中无人愈加显得他是那样孤独，又是可以那样无愧于心。石岗的档案在司马手中慢慢燃烧，那个唯一能够不被他恶狠狠的外表迷惑的人死了，是他亲手送走的。那一刻，仿佛看到一颗已几近燃成死灰的心。　　于是，只剩了一个石川。那个充满自信的、不理会部长的权威敢于公开向他挑战的、虽然自负到令人失笑却真的是在按自己的信念做事的石川。和司马一样是单纯激烈到不懂得圆融的石川，同样的偏执却以着完全不同的方式表达。因为优秀，才对于自己所相信的东西有如此自负的执著吧。所谓的“正义”果真是非此既彼吗？口中一直强调着“绝对不认你这样的医生”的石川，心中可曾有过哪怕是稍纵即逝的迷惘？以生命为最后的赌注去击倒对手。究竟是因为真的相信自己，还是为了想要相信自己？有着如此优秀医术的石川，如此希望为病人带来帮助的石川，为什么无法保持刚刚进入医院时候明朗的笑容……至少他不虚伪，不矫饰，不为了世俗的名利而出卖自己的真心——虽然，他和他是如此不同。一个是火，一个是冰；一个黑色，一个是白色。　　是的，石川是另一个没有学会妥协的人，他眼里的善恶有着非此即彼的鲜明界限。倘非如此，他也不会对司马做得如此决绝。这个故事也就不再是这个故事。　　不少人觉得《回首》的结局太刻意，在似乎已经看到光明的尾巴的时候剧情忽然急转直下来了个玉石俱焚，不由人感叹“何必呢”。　　然而，又如何能够期待幸福的结局？人心的怯懦与自私若无法改变（从剧中看来，这种改变确实既无必要也无可能），余下的日子里，司马和石川便依旧的势同水火。　　石川终于没能留下来。司马离开天真楼的脚步沉重得几乎不象他。冬日的街道迷离而清冷，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司马的眼睛里第一次似乎有了泪光闪烁。——故事结束在这里。平贺的一刀刺在司马就要哭出来的时候，简单干脆，连体味绝望的时间都没有。身穿黑衣的男子倒下去了。而街道两旁的霓虹，依旧是空洞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