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介和直子的秘密

因为一场车祸，原本令人歆羡的三口之家支离破碎，一场事故从此彻底改变了东京区内普通家庭的生活。与司机梢川未探究出的肇事原因一起死去的还有妻子的肉身与女儿的灵魂。醒过来的是藻奈美，平介却发现是直子的附身。“小平，我是直子。”从“藻奈美”坚定的口吻与眼神里，平介意识到自己以后将徘徊于丈夫和父亲的双重身份里了。直子与平介约定这是属于两个人的秘密——通过那枚被嵌入玩偶的戒指隐晦地传达出的——直子决定以藻奈美的肉身与丈夫一起生活下去，直到藻奈美的灵魂回到这个身体。这是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他们以此为契机继续生活。而真相是，平介不仅失去了女儿，也失去了妻子。附身，这个词本身就带着荒诞不经的见解和颠覆逻辑的异维。不可否认，医学上确实有关于此症状的记载，但它毕竟不是和正常生活并行不悖的存在状态。就连小坂医生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很遗憾，实际上还有发现过这样的病例。在旁人的眼光里，这个家只剩下了丈夫与女儿，妻子已经在事故那天丧生。所以，名亡实存的直子一直生活在被遗忘的世界里，被父亲遗忘，被小坂遗忘，被邻居遗忘，被大学同学遗忘，渐渐地被所有人遗忘。回到家乡也只能让她倍增痛苦——在父亲的意识里，女儿早已去世。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真正的直子了。从那天起，只有平介是直子真正的亲人。可是直子活得幸福吗？起初，直子和平介的约定曾让她希冀过短暂的幸福。用藻奈美的肉身也是能好好过的吧，夫妻间彼此心灵上还是维系着的，直子想。日复一日，这样勉强的初衷变得无处可放。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夫妻生活，果然还是会产生隔阂的。毕竟还是藻奈美的肉身，平介如何都做不到行夫妻之事。那么自己呢？只剩下灵魂，不得已寄居在女儿体内，在学校是藻奈美，回到家又变回直子，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子？一直缱绻在女儿的肉身里，到底自己应该以直子的身份和丈夫生活下去，还是以藻奈美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直子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至于平介，只有他清楚直子并没有死。这个男人在家庭的劫后余生多少得到慰藉，因为至少他还能和藻奈美肉身的直子灵魂生活在一起。但同时，随着时间的推移，平介却又不得不意识到一个问题——和我一起生活的，真的是直子吗？离开了依赖丈夫，就变得不知所措；没有工作直接当起了家庭主妇的生活……在藻奈美的肉身里，直子传统的思想逐渐起了变化。终于有一天，直子对平介说，她想成为一名独立自主、不依靠丈夫、有经济能力和地位的女性。作出决定的时候，也注定他们余生的交集会越来越远。而平介为了直子忍辱负重。不为女色倾心，不为投怀送抱动容，平介的忠诚再一次让直子陷入煎熬。平介突然开始神经兮兮地干涉直子的生活，甚至安装窃听器用以打探藻奈美身份的她和同班同学相马春树的交往。这的确是不得已而为之。我认为直子一直是平介得以继续生活的支柱，直子的愈行愈远，意味着平介连妻子都要失去了。直到两人歇斯底里地哀求恸哭后，平介才意识到，果然还是要让直子以藻奈美的身份重新开始才不至于让她痛苦。结果他放弃了潜意识里的妻子，继续忍辱负重过活——既不是丈夫，也不是父亲，而且更不算个男人。本以为东野要表达的宽恕精神戛然而止，却发现真正的高潮居然在结尾。八年前直子的言行让平介对女儿灵魂回归肉身的事实深信不疑，他认为他是在八年前的圣诞前夜才真正失去直子的。不曾想到啊，到最后藻奈美都没有回到自己的肉身。真相是八年前直子已经决定用女儿的肉身开始新的生活，于是伪装了自己的灵魂消失的假象，通过欺瞒丈夫来获得自由。等平介发现为时已晚。爱需要宽恕，而原谅不是那么轻易说出口的。当年肇事司机梢川的背后也有难以隐喻的家庭悲剧。一个家庭的不幸造成了两个家庭一辈子痛苦的回忆。最后，两个家庭都要背负愧怍过一生。重获新生的藻奈美的结婚对象是梢川的非亲生儿子根岸文也。东野这一点埋伏得太妙。梢川为了供文也念完大学才苦命赚钱，并导致了坠车悲剧。所以单凭这一点，文也是杀害直子和藻奈美的间接凶手。而受害者与凶手的婚姻反而让受害者曾经的丈夫痛苦不幸，那就是平介。这时候，平介才算真正同时失去了两个人——嫁给他人后，平介甚至失去了女儿的肉身。更残忍的是，八年后平介牵手的是自己曾经的妻子——与别人步入结婚殿堂。（日剧在最后一幕表达得很薄弱甚至是唐突的。）看完后我唏嘘不已。直子简直太自私了，为了成全自己的新生而背叛了丈夫。而这样的出轨又是无从谴责的啊。其实想想，如若不是直子选择欺骗平介，下半辈子两个人活得更是生不如死。直子尤是。被束缚在藻奈美的肉身里只能做行尸走肉，基于自身未亡的灵魂的丈夫的绝对忠诚导致的彼此痛苦，以及无处可去的未来……直子的决定又何尝不是理性的背叛。东野的答案是什么？单纯地讲宽恕精神未免衬托不了故事本身的情感纠缠和人性软弱。它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推理小说，但我亦不愿将其归为大同的爱的教育。因了这场事故，开始新生活的直子不比平介的痛苦浅——毕竟是得益于凄美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