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不到的仇人》：復仇的新面貌

《殺不到的仇人》是韓國新銳導演趙元熙和金禹成共同拍攝的電影，故事的主題是復仇，主要是由金敏浩（천호진／ChunHo-jin飾）和朴商業（유해진／YooHae-jin飾）兩個角色的互動來驅動情節的進展，而場景則多集中於醫院的其中一間病房，在如此從簡的情況之下，兩位導演以頗富巧思的創意和黑色幽默層層堆疊出一部可看性十足的復仇電影。電影的內容圍繞在「文秀珍之死」的殺人懸案上，並以兩組的三個層次發展讓觀眾如墮五里霧中，營造出羅生門般的懸疑效果。首先，殺人凶手究竟是誰？電影以金敏浩的第一人稱敘述開場，使人容易走進金的視角中，進而加重他的權威性，去理解、相信他所說的一切。因此，在這敘述性的詭計之下，當金看到朴商業手上的刺青，一副激動的模樣時，我們便會理所當然地認為朴正是金的仇人，並以金的觀點將朴看作殺人凶手。不過，隨著電影以第三人稱敘事發展，朴指出金才是殺人凶手時，觀眾便感到困惑。但是，就像兩人近乎神經質的表現和病房中陰鬱、壓抑的氣氛，讓人不免以為這不過是兩位精神病患者的胡言亂語，這層困惑實際上並不會困擾觀眾太久。直到最後，導演又給觀眾另一種說法：金和朴都是凶手。由於這個說法置於電影結束前，觀眾也許會順理成章將之視為最後的結論，然而，事實的真相確實是如此嗎？電影在兩人爭執的情節中，不時加入過往的片段回憶，這些回憶從模糊、破碎到清晰，看似分毫不差地組成一組完整的記憶，但是，如同白醫生所言：「你們只記得自己想記起的事。」說到底，這些充其量不過是角色們腦海中的印象，也就是主觀認定的事件真相罷了。再者，金和朴兩人分別是中風和失憶症患者，又服用有副作用的新藥，兩人的精神狀況令人質疑，更遑論他們所說的話的可信度。其實，電影自始至終都沒有給予觀眾一個清楚且明白的答案，而真正的事實也沒那麼重要，光是整個過程就足以引人入勝。從金以為朴是凶手、朴指出金是凶手，到兩人都被認作凶手，電影藉此構築出第一組的三個層次，此外，還有另一組的三個層次隱藏在其中。電影一開始，金說：「我今天準備殺一個人。」這個人正是自己。所以在電影的第一個部分中，可看到金以各種方式企圖自殺，但總會被救起，「死是沒那麼容易。」主治醫生說道。既然求死不得，那麼求生呢？當隔壁病床的病人遇到緊急狀況，金打算求助醫生，伸手去按呼叫鈴，結果發現無論使盡多少力氣，仍無法撐起病弱的身軀去求救，原來求生也是不容易。在第一個金意欲自殺的層次中，他陷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困境中。第二個層次出現在金遇到朴之後。金發現朴是凶手後，求生意志大為增加，還問負責照護的河護士（서효림／SeoHyo-Rim飾）：「我不會那麼快死吧？」在這個階段中，金從求死轉為求生，每天努力進行復健，並展開復仇計畫，想殺方設法置朴於死地；同樣的，朴在記起金是誰之後，也想殺了他。此時，便進入第三個層次：金和朴兩人在藥物的控制下自相殘殺，也就是說在這個部分中，兩人都成了他人的甕中之鱉，任人宰割。導演利用這兩組三個層次的堆砌，驅使電影的進展，成功建構出懸疑推理的氛圍，讓觀眾時時有驚喜，屏息到最後一刻。電影除了呈現懸疑推理劇的況味之外，還有各式殺人手法──諸如：用裝著肥皂的絲襪打人、用果凍試圖噎死人、用水噴電子儀器使其漏電──展現的黑色幽默，不過，在這些較為輕鬆的橋段底下，其實包含著相對沉重許多的議題：人的自私與冷漠。在電影中有一個令我印象極為深刻的部分：當金和朴兩人大打出手，亟欲置對方於死地時，病房外醫生、護士和一些病患聚集在大廳觀賞棒球轉播。兩相對照之下，一邊燈光昏黃，另一邊燈光明亮；一邊打得你死我活，身上和地板上血淋淋一片，另一邊隨著球賽進行時而緊張，時而興奮；最後，一邊雙雙倒下，兩敗俱傷，另一邊則是球賽打贏後，要去喝酒慶祝的歡樂氣氛。在如此鮮明的二元對比下，不禁讓人懷疑：難道都沒人注意到嗎？不僅如此，當護士質疑使用新藥的目的不單純，或是發現金遺落在床上的工具時，主治醫生都不太當一回事，甚而金、朴兩人反應對方要殺自己時，還被當作是幻覺，不被理睬。這些橋段襯托在主治醫生和新來的醫生之間的爭權奪利，以及主治醫生晉升為主任、護士被調職等的情況之下，導演意圖傳遞的訊息已然呼之欲出。雖然復仇的主題在韓國電影中屢見不鮮，但《殺不到的仇人》無疑用簡單的劇情架構說了一個精彩萬分的故事，尤其是飾演金敏浩和朴商業兩個角色的演員，以熟練且精湛的表演撐起整部電影，使其增色不少。趙元熙和金禹成藉由共同執導的首部劇情長片，為復仇電影開拓了新的可能性，也讓我們再次見到韓國電影的創意和出色之處。本文版权归作者開到荼蘼花事了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