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乱状态:正片年代:1985
主演:仲代达矢寺尾聪根津甚八隆大介更新时间:2023-12-28 12:39:33
一文字秀虎(仲代达矢饰)征战多年,手段残忍。在七十岁时,秀虎准备将家业一分为三,由三个儿子分掌大权。他把太郎孝虎(寺尾聪饰)、次郎正虎(根津甚八饰)、三郎直虎(隆大介饰)叫到跟前,以“支箭会断,砚支箭折不断”喻语告诫三兄弟,嘱咐他们要休戚与共。三郎当场把三支箭横在膝上折断,以抗议父亲枉经乱世,而不知人情。秀虎大怒,将三郎驱逐出境。三郎遂到邻国入赘为婿。 而之…
《乱》电影剧本日本黑泽制片社/法国克利尼奇影片公司出品编剧:黑泽明、小国英雄、井手雅人导演:黑泽明主要演员:
仲代达矢(饰一文字秀虎)、
寺尾聪(饰太郎孝虎)、
根津甚八(饰次郎正虎)、
隆大介(饰三郎直虎)译:李正伦1.草原围猎。追捕野兽的士卒们,猛敲钲、鼓,螺号声声,此外还有猎犬的狂吠声。一队骑马的武士,他们全都头戴蔺草编织挂着绸衬里的狩猎斗笠,身着方领直裰武士服:左手戴着皮革护手,背挎箭壶,腰系鹿皮战裙,一身远行狩猎的打扮。这队武士迅如疾风般地驰骋于草原。人马过处,夏草随风俯仰。一位武士纵马疾驰,跑在队伍最前面。他拈弓搭箭,瞄准野兽。此人随风吹拂的白发白髯,童颜赫赫,双目炯炯,不仅有压倒千军万马的气势,而且生就一副凶神恶煞的相貌——这人就是一文字秀虎。2.高原这个高原有三条岔道儿。两条分向左右,通向连接高原的大山,一条通向地势渐渐趋于低缓而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三条道路旁边各有一所帷幕,每个帷幕的门帘上都各染一个徽章——一字、圆形藤花、蔺草斗笠。每个帷幕之前都聚集着一大群亲兵和驱赶野兽的士卒。所有的马匹无不汗水淋淋,以致遍体闪光。这些马都在俯首吃草。3.带一字徽章的帷幕4.带一字徽章的帷幕之中一文字秀虎坐在中间。秀虎左边是他的大将藤卷信弘、绫部政治,以及他们的亲兵。秀虎右边的是他的嫡长子太郎孝虎、次子次郎正虎、三子三郎直虎。秀虎的重臣平山丹后、生驹参议坐在秀虎对面。酒肴摆在中间,他们正在举杯畅饮。绫部:今天的围猎,收获最大的就是射死野猪的秀虎阁下,您得先喝一杯。藤卷:这家伙突然从马前跳了出去,马一惊,我不但来不及射它,反倒摔下马来。太郎:父亲大人,用那野猪做菜,在这里吃好不好?秀虎:那是个老野猪,肉硬,有股土腥昧儿,实在难吃。就跟我秀虎一样,(眼珠滴溜乱转地看看藤卷和绫部)能吃么?藤卷:蒸不熟,煮不烂,吃不了……哈哈哈……所以,今天陪你狩猎,目的在于巩固我们的情谊。绫部:对,对。我也是想让我家小姐同三郎直虎阁下永结良缘,把联结一文字和绫部两家关系的纽带勒得更加紧些。藤卷:且慢!敝人所思也在于此。一文字阁下,今天机会难得,敬请赐答:三公子的婚配是选我家小姐还是选绫部府上的小姐?秀虎:这可让我为难了……小姐两位,可是公子一人……(苦笑)二郎这家伙如果未娶那该多好啊。藤卷和绫部显出对立的神态。两人频频喝酒,彼此默默不语。以致举座沉闷。秀虎看出气氛不对。秀虎:狂阿弥!为什么不要一耍?坐在一角听候吩咐的一个服装奇特、剃光头的汉子进前。(这种人即所谓弄臣式的人物。战国时代(注1)侍于诸候左右,做些杂事,兼打趣逗乐,也供武士们取乐。这种人专说笑谈趣话,且通游艺。相当于后世的帮闲,中世纪西欧王室的魔术师。日本则称之为“佞童”、“童朋”。)狂阿弥上前深施一礼,然后且歌且舞:从那山到这山飞来一个两个东西如问飞来的是什么原来头上竖着两只又细又长,又硬又挺的大耳朵兔子然后模仿兔子的神态,蹦蹦跳跳,十分逼真,十分有趣。举座欢笑声骤起。不过坐在末席的三郎毫无笑容。三郎:喂,狂阿弥,那兔子是一只还是两只?狂阿弥:啊?三郎:是两只吧?(说到这里瞥了一眼藤卷和绫部)它们自己从两座山那边给我父亲大人送到嘴边上来了。太郎:三郎,放肆!次郎:别胡说八道!太郎与次郎匆匆瞥了一眼上座,观察秀虎的反应。只见秀虎手里拿着酒杯,脸几乎俯在酒杯上。仔细一看,原来他在朦朦眬眬地打盹。手里的酒杯落地。举座大惊,注视着秀虎。藤卷:累乏了。(回头看着绫部)我们暂时告退,等阁下醒来吧。绫部站起,十分不悦,瞪了一眼三郎,便猛地挑开帷幕门帘而去。藤卷面不改色,注视挑衅似的三郎,然后慢慢撩起帷幕门帘走出去。太郎和次郎边往外走边说。太郎:在贵客面前,你也不为父亲大人着想。次郎:(悄声地)那是假装睡着了,如果不佯装睡着,你那胡说八道简直让父亲没法收拾那个局面。丹后、生驹十分担心地面向相觑,然后看着秀虎。只见秀虎呼吸轻柔,沉沉入睡。盛夏的太阳照着沉沉睡着的秀虎,三郎折下几枝早开的胡枝子花给父亲遮阳光。5.层层乌云浓云漫卷,奔涌不已。云岭层层,染遍斜阳余晖。6.一字徽章的帷幕外面丹后窥视睢幕里面的动静,太郎、次郎、生驹走上前来问他。太郎:还睡呢?丹后:对,睡的实着哪。次郎:这是过去不曾有过的事。不过一次围猎罢了,可是父亲过去即使攻占一座城池也没有象现在这样,显得这么疲劳。太郎:太阳偏西了,该把老人家叫起来吧,况且藤卷阁下绫部阁下也在这里。在草丛里躺着的三郎翻身坐起,打了个呵欠。三郎:该注意的是父亲的情况。往常总是鼾声如雷,可是今天一点也听不见。奇怪极了。三郎说完朝帷幕望着。太郎、次郎、丹后、生驹也随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那幕幔摇动,秀虎撩开幕幔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那是一副茫然不知身在何处的表情,二目无神,眼睛发直。那形象明显地表现出衰老。从他面部表情上再也看不到围猎场上那叱咤风云的气魄,完完全全是另外一个人了。太郎他们一时面面相觑,跑到秀虎跟前。太郎:父亲大人,您怎么啦?次郎:您哪儿不舒服?秀虎:别大惊小怪!然后他慢声慢语地说下去。秀虎: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在衰草遍地的荒野……我在那荒野里……走啊走啊……走了很久也没碰见一个人……不管怎么喊怎么叫,也没有一个人应声。……后来,这盛夏的凉风使我感到秋末冬初的大风一般,把我冻醒。人们对于秀虎这认认真真的话无不侧耳倾听。秀虎:……等我醒过来一看……只有我一个人,孑然一身……孤零零的一个人哪……这种孤独使我揪心,使我毛骨悚然,立刻翻身而起慌慌张张跑到外面……简直成了笑话……太郎说话声使我清醒过来,定睛一看,我的儿子不就在我的眼前么?太郎在,次郎、三郎也都在。秀虎仿佛此刻倍感自己儿子们可爱,注视着太郎、次郎、三郎。三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父亲这般表情。您的气色很不好啊。太郎:三郎,你少说!父亲如此惦念着我们,难道不觉得难能可贵么?次郎:不过,我不认为方才父亲说的话是真实的。我们没有父亲的指挥什么事也办不成。照这样下去,能说我们靠得住吗?秀虎:别着急,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今天,也就是现在吧,我就说一说。既是该说的时候,也是该说的地方。而且,希望把女儿嫁给三郎的藤卷阁下、绫部阁下也在。谁去把他们二位请来!7.层层乌云乌云的一部分已成黑云,远处也出现雷雨征兆。远远传来雷声。8.高原从高原往下看是一望无垠的平原。落日余晖洒在这邈邈平野,大中小各异的城池象剪影一般浮现在眼前。秀虎靠着胡床,对围着他而坐的太郎、次郎、三郎、藤卷、绫部、丹后、生驹以及其他侧近中的重要人物说话。方才那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此刻几乎踪影全无,说话时的语气也显得精力充沛。秀虎:我一文字秀虎(指着远处一个小城)生在那个小城……那时候,在这海野平原上,许许多多大小诸候你争我斗,互相攻伐。我秀虎十七岁时在那小小的城堡里高举大旗……兢兢业业五十余年……终于把这海野平原纳入掌中,在那座城(指着远处一座大城池)头上高悬起我的旗帜。……后来和现在在场的藤卷、绫部两家激战数次……总算能够象现在这样和两家休兵止战,情谊相通,言归于好。……然而我秀虎已经年届古稀……他说到这里长长吁了口气,显得有些吃累,可是他忽然睁大眼睛环视大家,然后接着说下去。秀虎:从今天起,我把这一家之长的家督大任让给我的嫡长子太郎。一直鸦雀无声听他讲话的人们此刻无不吃惊,纷纷议论之声骤起。丹后与生驹不由得面面相觑。注视着秀虎的丹后膝行而前。丹后:尊敬的阁下,我觉得此事未免过于唐突……秀虎:不!这是我一直思考了好久的。我想,自己引退,把国家交给年轻人治理的日子必然到来。你们好好听着,我认为现在正是时候。我重复对大家说一遍:从现在起,太郎是我一文字家的头领,这个国的国主,我把主城让给太郎,我自己迁往副城。只要三十名近侍随从,只保留老主君的名目和仪仗,至于国事以及兵马大权全归太郎掌管。你们大家要记住,务必遵守。与会诸人不禁茫然若失。丹后,生驹等重臣对于秀虎如此宣告也忧形于色。藤卷、绫部不由得彼此瞧了瞧对方。次郎非常不满。次郎:记住了。但是我和三郎希望今后仍由您发号施令。秀虎没料到次郎提出这个问题。秀虎:次郎与三郎住在第二城和第三城,协助主城的太郎。我有时作主城之客,有时作第二城或第三城的客人,这样安度我的晚年。三郎:(自言自语地)悲哉,老矣。这话听起来似乎冷酷无情,但他那思想深处却充满对老父的关怀。太郎往前挪了挪。太郎:启禀大人,我固然理该继承家督之任,但是此刻还希望您改变主意才好。秀虎:为什么?太郎:尽管我是嫡长子,但是代父主持国政,还是力有未逮。我一直去八幡神官祷告,如果神佑父亲能长寿百岁,即使削我的寿数也心甘情愿……三郎:哥哥的确会说好听的话,我可不会满不在乎地这么说,因为我觉得实在难为情。秀虎:你这个乖僻家伙!你以为方才太郎的话只是为了取悦于我么?三郎正要申辩,次郎插话。次郎:父亲大人,三郎的话您别计较吧。我的心情和哥哥是一样的,很想常绕父亲大人膝下,不离左右。不过,我认为为了请父亲安度晚年,我们现在正是担负起重任接受锻炼的时候。秀虎:你说的很对。你把那箭壶递给我。秀虎从箭壶抽出箭,给太郎、次郎、三郎每人一支。秀虎:你们能折断它吗?三个人都感到莫名其妙地接过来,每人都轻而易举地把它折断。秀虎又给每人三支箭。秀虎:好,一起折三支看看。三个人谁也折不断。秀虎:一支箭轻而易举地就折断了,可是三支成捆的箭就折不断。假使将来太郎遇到难以逾越的难关,只要你们兄弟三人同心合力,那么,我们一文字家也好,这个国也好,一定坚如磐石。三郎把手折不断的三支箭往膝盖上猛按,结果喀吧一声全断了。秀虎以及在场的人无不大惊。三郎:父亲大人,三支箭成束就不能折断这话还不能说。秀虎:(十分不悦地)这个乖僻家伙,又在这儿胡开玩笑。三郎:胡开玩笑的是父亲大人。因为您刚才就突如其来地开了个玩笑。秀虎:你说我开玩笑?三郎:对。我不知道您是因为忽然老了呢,还是由于发了疯。秀虎:住口!怎么能跟你父亲这么说话!你说我的话哪一句是疯话,哪一句是上年纪的人说的糊涂话?三郎:好,那我就跟您直说吧。第一,您是怎么看待当今的世态的?这是一个暴露了丑恶残酷的人性,如果不把义理人情扔个一干二净就活不下去的世道!秀虎:这事我一清二楚!三郎:是这样吧?父亲您是不知道您曾经是杀过多少人的人,也是在冷酷无情的世道中生活过来的人。不过,父亲大人,我们也是这末世、乱世的人哪。您只以为我们是您的儿子,就靠着这种感情幻想从此能安度晚年,所以我只能认为您是疯了,只能认为您是老朽了。秀虎:(语塞,然而立刻勃然大怒地)好,明白了。你这话是说,根据事情和情况的变化,就不认为我是你们的父亲而背叛我么?三郎:这您就又糊涂了。跟您说有人背叛您的人可不背叛您哪。秀虎:那么,你是说太郎和次郎怀有逆心吗?次郎:三郎是看哥哥继任家督而心怀不满哪。太郎:三郎,你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向父亲大人进的谗言么?即使你是我的弟弟,按实际情况我也不能视而不见。三郎:父亲大人,三支箭的训诫刚刚说完就出这种事,照此看来,弟兄三人不久就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了。秀虎:不成体统!你打算践踏我的志向和希望么?那也好,既然你说当今之世已经没有父子之情了,那就不如干脆断绝父子关系,从今以后,纯属路人。赶快走你的吧。丹后:阁下,为什么说这话呢?秀虎:丹后,你别管,对于三郎,我一直最疼他最娇宠他,可这都错了。是我把他惯得如此傲慢,现在后悔已晚。腐肉尽管是我自己身上长的,那也只好切除了事。丹后:请等等……世子三郎说的话非常直率,难道您听起来是非礼和悖道么?我倒认为那是真正出于诚实人之口毫无虚饰的话。如果您能倾听,您就知道,他谈的是正大光明之事而非谬误。秀虎:住口!他刷地一下拨刀出鞘。丹后:阁下,您疯啦?直言不讳才是我们侧近之人的职守。您就是朝我动刀,我丹后决不后退一步。希望您马上取消方才在这里发表的极其轻率的命令。秀虎:我不许你说话!丹后:不能不说!秀虎:给我退下!丹后:不退!秀虎:你无礼!你这傲慢和三郎一个样。已经到了不能原谅的程度。你们一齐给我走。藤卷与绫部,以及在场诸人,看着父子、君臣相争,实在难以插嘴,只有心境黯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9.层层浓云暮云叆叇,将掩落日,残阳如血,甚至使人感到预兆不祥。10.高原三郎曲肱为枕躺在芒草上。平山丹后坐在他身旁。两匹马在一旁吃草。“难哪!”三郎仿佛自言自语似地说了一句。丹后:三郎阁下,今后怎么办呢?三郎:不是……方才我说的“难哪”是指我父亲处境困难。我想到他的归宿都痛心哪……丹后,你这家伙糊涂透顶。丹后:我丹后什么事情糊涂了?三郎:你庇护我,可结果和我一起受到流放……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离开我父亲这是错误的。疾驰而来的马蹄声。两人侧耳细听。三郎:什么事都很难说一定如何,也许是追我们的哪。两人飞身上马,扬鞭疾驰。三郎和丹后纵马狂奔。追兵五骑。追者穷追不舍。三郎与丹后跑到断崖,前进无路,只好勒马停蹄,伸手抽刀,回头望去。原来,追来的是藤卷及其随从四人。藤卷:您为什么逃走呢?我的姑爷。三郎:(大吃一惊地望着藤卷)姑爷?藤卷:(下马)我这人是急性子,您先听我说吧。三郎阁下惹恼了父君遭到流放,这事我藤卷和绫部阁下从头至尾看个一清二楚。对于您这位被逐出国门等同乞丐的阁下……请原谅我说话很不礼貌,总而言之吧……呃……怎么说好呢……(想不出适当的词而着急)三郎:(笑着下马)没关系。对于等同乞丐的我这个人怎么呀?藤卷:对于这样的人是不能把自家的小姐嫁给他的。三郎:你说的很对。藤卷:且慢。我去问绫部阁下,他也不同意这桩婚事。我告别主君,说返回自己的领地去了,可是半路上反来复去地想,三郎阁下的话和举措,实在正确。而且很有趣。我想,这样的好人我怎么能放走呢,要他当姑爷吧,这样,我就回来了。可是一打听,您跑啦。您愿不愿当我的姑爷?三郎:现在愿不愿意还……藤卷:好,那就先到我的领地去吧,到那儿请您再好好想想。嗯,您这位平山阁下也是个非常好的人哪,有骨气。希望您也到我那儿,请您答应。丹后:盛情厚谊,非常感激,但是碍难从命。他说完对藤卷一礼,转身对三郎。丹后:……我平山某不论干什么,决不离主君左右。说完,扬鞭策马,疾驰而去。11.山顶月出东山。12.芒草平野月光下,芒草叶闪闪发光。月色金黄,芒草叶子金黄,踏上归途的秀虎的围猎队伍,行进在月光之下的原野上,宛如一群剪影。秀虎在马上低着头打盹,信马由缰,在马上摇摇晃晃。太郎和次郎望着秀虎的背影,对周围加着十分小心地悄声交谈。太郎:次郎,你对父亲今天的言谈怎么看?次郎:不能大声说。我认为不大正常。太郎:毕竟上年纪了。次郎:他从来就是这么个毛病,一遇上自己的事情就看得不够清楚。而且,年纪越大脾气也越暴,分不出好歹。太郎:多年来就是这么任性,再加上十分固执又反复无常,使我实在为难。次郎:(一笑)多亏这样,主持国家大事的权才落到哥哥您手啦。更重要的是你要安排周到,别因为反复无常又把给你的权收回去。太郎:嗯……那就多多拜托了。一直打盹的秀虎突然扬起头来眼望前方,然后大声传令。秀虎:听着,点上松明!太郎:父亲,月光这么亮用不着点松明了。秀虎:胡说!我们要进森林了。月夜的森林更加黑暗!太郎无语。次郎冷眼旁观地看着默不作声的太郎。13.第一城建筑十分雄伟。14.外廓内小僮和步卒们抬着装着妇女用品和各种家具的两股队伍,彼此方向相反地走去。捧着妆奁匣和小盒子的侍女们的这两支队伍停止前进。侍女随从之下的太郎正室枫君看到队伍停下,不由得驻足询问。枫君:什么事?充分显出脾气暴躁的脸上,眉头更加皱紧了。老侍女从前边跑来,跪下禀告。老侍女:从主城向第二城迁移的老主君侧室夫人不给咱们让路。枫君:(勃然变色)真不懂礼貌,我现在是主城的女主,怎么容许挡路呢!老侍女朝前方的队伍跑步而去。15.副城秀虎站在窗前俯瞰外面。16.外廓内秀虎的侧室们让开路,并且跪在一旁等候枫君队伍通过。17.副城秀虎:太郎的女人们为什么让我的女人们跪着?简直是岂有此理!陪坐在旁的生驹苦口劝解。生驹:您怎么这么说呢,您既然把城主的宝座让给太郎,跪迎枫君就是理所当然的了。秀虎十分不快地关上窗子。窗子刚刚关上就传来歌声:让我的家归我吧让我的土地归我吧秀虎定睛望去,只见照例穿着奇装异服的那个狂阿弥边唱边舞地从屋子一角跳出来。他继续唱道:村里的长者是个好老汉最后他成了田里的稻草人秀虎:(大怒,瞪大眼睛)你是说我是个呆子?狂阿弥:哪能,哪能。呆子是我。(指指自己)是身为弄臣,逗主君一乐的我狂阿弥……不过老主君……(指指秀虎)您倒是个老木阿弥!他说完便嘻嘻哈哈地逃开了。18.指挥楼最高层太郎与枫君站在窗前远眺。太郎:枫……一旦成了自己所有的东西,再来看这景色就和从前大不相同了。枫君对于太郎的感慨反应冷淡,毫不理睬,她走上更高的地方,只见这里空空荡荡,毫无摆设。枫君:我记得很清楚,当初这里是安放徽旗的地方。太郎:(点头)摆着徽旗和父亲大人的盔甲。枫君:现在哪里去啦?太郎:(毫不介意地)如今都送到父亲那里去了。枫君:(皱皱眉头)甲胄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那徽旗……主君……那徽旗应该放在一文字家的头领跟前才对……太郎:(有些为难)……老主君曾说过,只是名义和形式还按过去一样,所以……枫君:没有形式也就只剩影子……太郎:怎么这样说呢!父亲大人确实说过,这个国的头领是我。枫君:好吧,那就请您摆一摆头领架子。她站起来,从楼梯上朝下边喊。枫君:主君传下来,去人把徽章拿到这儿来……把徽旗拿回来……“是!”答应了一声,随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太郎不禁呆然,站在一旁。枫君斜眼看了他一下,立刻移步窗前,非常沉着地眺望外面的景色。19.外廓内城堞与石墙之间的甬道上挤满了人群,杀气腾腾,你推我挤相持不下。人群中,那杆徽旗左摇右摆。秀虎与太郎的亲信都在争夺那红地金字的一字徽旗。人们大喊大叫:“干什么?!”“送回主城去!”“一字徽旗是我们老主君的徽旗!”“徽旗是头领的标志,这个国的头领是主君太郎!”“不能给他们!不能给他们!”“交还!交还!”喊声四起,人们成堆成团地厮打在一起,尘埃滚滚,金字红地的徽旗被尘埃包围了。站在城头望楼看热闹的狂阿弥,此刻大声地唱起来,且歌且舞。那位主君啊是个风中的葫芦往那边晃晃住这边悠悠太郎的一个亲信仰头看见狂阿弥且歌且舞,不由得大怒,朝那城头望楼跑去。狂阿弥继续唱道:晃晃悠悠悠悠晃晃葫芦吊在主城上开心又有趣太郎的亲信跑上城头望楼一把抓住狂阿弥的前襟。“你这么浑蛋!瞧我收拾你!”他想把狂阿弥从城堞上推下去。这时,嗖地一声飞来一箭射在那亲信的前胸。只听他哼了一声,双手一松就从石墙上掉了下去。狂阿弥也向后退了两步跌了个仰面朝天。秀虎的亲信和太郎的亲信,刹那间都大吃一惊,四下寻觅那箭来自何处。20.第二城秀虎在城楼的最上层,他一只脚踏在窗台上,挽起一只衣袖,一只手执弓,单脚站着。那是一副凛然难犯的猛将神态。21.外廓甬道太郎的亲信们害了怕,夺路而逃。他们扔下了从城楼上掉下去摔断脖颈的死尸。22.第二城屯兵广场第二城城门上挂着一字徽旗。石阶下的广场上篝火熊熊。秀虎及其亲信大摆夜宴。他们的亲信们随着狂阿弥的歌声齐声高唱:那位主君啊是个风中的葫芦秀虎望着这番光景且斟且饮。突然有人大声问话:“谁!”狂阿弥藏在秀虎身后。担任警戒的武士喝问是谁的这个人,是太郎的亲信小仓骑兵总管。小仓:我是主城的使者。武士:去吧!小仓进了屯兵场,来到秀虎跟前跪下。小仓:禀报,太郎孝虎阁下今晚于禁城设小宴庆祝继承家督,请您光临……秀虎:嗯……怎么?招呼来啦。他动作十分敏捷地站起来。小仓:生驹阁下也务必……23.夜间的城楼外面篝火熊熊。窗子映出灯光。24.指挥楼最高层太郎和枫君平静地并坐在此。他们非常沉着。烛台的烛光通明,他们背后就是那插着徽旗和摆着秀虎盔甲的高台。他俩前面摆着各种酒肴,离此不远处有个座位。秀虎拾级而上。来到上面,他环顾四周。秀虎:听说设小宴庆祝,只是我们几个人?太郎:是!生驹与小仓上得楼来并排坐在秀虎身后。枫君:请父亲大人到这边。秀虎:这个末座是我的座位?……你们把我看成什么啦?枫君:看成我丈夫的父亲。秀虎:就这个?老主君怎么啦?死啦?太郎:别开玩笑!秀虎:我没开玩笑。我不是说过么?保留老主君这一名称和仪仗,把这个忘了可不行。太郎:我没有忘,我觉得倒是父亲大人忘了自己曾经说过,把头领的权力让给我太郎。秀虎:不象话!我曾经说过把主城让给你,我迁到副城。当时甚至把我的随从数目都定下了。太郎:那个数目虽然不多,但是他们所作所为是有目共睹的。那支歌算是怎么回事呢?秀虎的亲信大概是喝醉了,传来醉鬼们常唱的那首歌:风中的葫芦朝你那边摇摇朝我这边晃晃葫芦啊吊在禁城太有趣人们哄堂大笑。太郎:父亲大人,照这样我无以规范下属。秀虎:都是赳赳武夫,不知道礼节进退。有时难免开开玩笑。太郎:开玩笑也有个限度,这歌非常明显是在嘲笑我,对于这样的野蛮人,我手下的人予以问罪是理所当然的。然而父亲大人不问青红皂白竟然把我的家臣射杀。这样的事我不能坐视不问。今天的事我就佯装不知,但是请您给我立下起誓书,发誓今后不发生同样事件。说完他目视枫君。枫君从挂着“八幡大菩萨”挂轴下面的小几上取来写好的起誓书,交给太郎。太郎接过来放在秀虎面前。太郎:请在这上面签名按上血指印。秀虎拿起来气愤地展开,瞧了一眼便怒形于色地瞪着太郎,然后扔给生驹。秀虎:简直气得我说不出话来,你念给我听!生驹拾起来照本宣科:“起誓书“一、本人让出一文字家家督之位。“二、一文字家头领决定由太郎孝虎继承。“三、今后对于太郎孝虎宰领,即使身为其父之秀虎亦须听命,不得违抗。“谨以上述各条对大小神祗宣誓无误,保证实行。”秀虎:怎么样?我能在这样荒唐之至的起誓书上签名,还得按上血指印么?生驹:本来,这几条是您在藤卷阁下、绫部阁下在场的情况之下讲的。现在就没有计较这起誓书的必要了。秀虎:……小仓趁热打铁,把早已准备好的笔砚盒放在秀虎面前。一切都是准备得周到细致,看来这是蓄谋已久而今不过是付诸实行而已。秀虎立刻陷于困境,略显踌躇,随即愤然执笔签名,按上血指印,把起誓书扔给太郎。秀虎:你还算我儿子么?太郎:这是什么话!秀虎:这就是儿子对老子的态度?……他瞥了一下始终面无表情坐在一旁的枫君。秀虎:母鸡出谋画策,公鸡按时打鸣!他愤然而起,一脚把早已摆好的膳桌踢翻。秀虎:我在这个城呆不下去,我还有一个儿子哪。说完,踏得楼梯咚咚山响地下楼而去。生驹站起身追去。枫君向即将出门的生驹发了话。枫君:给你添麻烦了。生驹答礼之后走了出去。太郎目送秀虎,他那苍白的脸上,表现出内心深处的内疚,以及直至此刻仍然动摇的心绪。枫君:……我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被掳出城同你见面之后才以心许您的……然而我的父兄却被公公秀虎杀了……因为同你结缡居然又成了这个城的主人,从那时起,我是多么焦急地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呀!太郎听了她的话,不禁毛骨悚然地看着她。枫君沉默片刻,她以异常的沉着环视室内。枫君:……我的母亲就是在这个房间自裁的……她说完,那两眼发出异乎寻常阴森的光彩,望着虚空,一动不动。她那艳丽的身姿洋溢善森森鬼气。太郎瞠目结舌地看着她,自己连动都不能动了。25.副城和第一城比起来,那规模是小的。但是那黑黝黝的城墙,总使人感到严阵以待,决不屈服的气概。26.副城指挥楼一室粗大的柱、梁纵横交错,尽管白天,然而这里依旧是昏暗的。板壁上武器砍过的累累疤痕,仍然散发着当年死战的杀伐之气。次郎在读他哥哥写给他的信,三名亲信——黑铁、白根、长沼——围着他。次郎:我父亲要到这个城来呀!……让第一城城主给干干脆脆地轰出来了。黑铁、白根、长沼面面相觑。次郎:我哥哥这信上,不仅提到让顽固任性的老爹住在这个城里危险,而且还说,连父亲的亲信生驹也体谅哥哥这番心情。说完把信递给黑铁。黑铁草草看完信。黑铁:嗯……真看不出这信出自太郎阁下之手,信上的话够绝的了……可是次郎阁下,您为什么孩子气十足地老老实实呆着呢?长沼:照我看,接替老主君之位主持国政的该是次郎阁下。太郎阁下不能当此重任。白根:如果我是次郎阁下,此时此刻我就豁出去了。对他的话,黑铁与长沼深深点头。次郎看着他们三个人,微微一笑。他那面孔看起来象女人那样温柔,然而却是阴森森的。次郎:照这么说,你们是愿意为我豁出去喽。白根:您说的一点儿也不错。长沼:到手的猎获物都跑掉的猎人,连猎狗都不跟他。黑铁:如果阁下优柔寡断,我们就拿阁下当猎获物了。次郎:我这群狗叫起来了!这主仆之间象同辈人一样,毫无隔阂的交谈。从这里使人感到他们被一根牢固的纽带联系在一起了。次郎:我翻来复去地想过,我只比哥哥晚生了十二个月,难道就因为这个,从今往后我就必须一辈子匍匐在他脚下?我要把这个枷锁打碎!白根:阁下,您这才算好样的!……次郎:千万别泄露出去,你们好好听着!我哥哥不成问题,扎手的是他的夫人枫君。黑铁:不错。那位夫人配阁下正合适。我看你莫如把她弄到手!次郎:别胡说八道。不过,首先得解决我父亲的问题。虽然说他从此不问政务,甘愿隐居了,但是他手下还有三十名亲信哪,而且全是一骑当千的强者。过不多久,我父亲就带他们到这儿来……你们说怎么办?黑铁、白根、长沼三人几乎同时说出一句话:“嗯……让他们进城可不好!”27.副城城门秀虎骑着马,带领生驹、亲信、侧室们来到城门前。“我是秀虎!开门!”一声断喝,具有压倒千军万马之势。把守城门的武士从城门楼的箭窗窥视一下,连忙缩了进去。城门大开。28.副城瓮城(瓮城外面的是小门,里边的是大门。这个大门称作瓮城门。面对城外的小门称作城门。和瓮城比起来它虽然显得小些,但作为城门来说它还是够大的。)护城兵匍匐迎接。秀虎乘马而入。秀虎旁是生驹。随后进来的是炎天之下;一路风尘仆仆的亲信们、小僮,以及疲劳困惫的侧室与侍女们。秀虎面前的瓮城门也开了。秀虎骑着马进了瓮城。守卫瓮城门的士卒列队相迎。秀虎:(对士卒头目)女人们都累了,让她们在背荫处先歇歇,给她们弄点儿水喝……我先到阿末那里去一趟。去告诉次郎,就说我等一会见他!他留下话之后就乘马奔外廓的大道而去。29.城内念佛堂雄伟的外廓里有一个小巧玲珑的尼庵。秀虎进了院子,向庵中喊:“阿末!阿末!”无人回答。秀虎推开庵门。屋子里没人。小小的须弥坛深处,挂着阿弥陀如来的画像。这画像在昏暗的光线下,仍然金光灿灿。30.石墙夕阳残照里,呈扇状弧形的石墙高高耸立。秀虎远远地望见,一位身着窄袖礼服外褂的女人站在城墙上,老妪和侍女蹲在她的身后。31.石墙上末君手拿念珠,面对夕阳将没霞光四射的西方,合十默祷。末君:南无西方极乐世界、三十六万亿、同名同号阿弥佛。“啊!果然在这里!……”秀虎喊着走来。老妪和侍女看到秀虎,似乎有些害怕,匍匐行礼。“啊,父亲大人!”末君正要上来见礼。秀虎连忙拉住她的手。秀虎:免礼,免礼!好久不见你了,还是先让我看看你气色如何吧。他象对待亲生女儿一般十分关怀地看着末君的面孔。秀虎:你总是这么可怜巴巴的……每次看到你,我心里总是不好受。末君强作笑容。秀虎:……这就更让我心酸。他转过脸去,可是立刻又扭过来抓住末君的双肩摇晃她。秀虎:把你的父母近亲连同这个城付之一炬的是我……可你为什么那么亲切地看着我呢?……你满怀仇恨地瞪我吧,这样,我心里倒好受些。然而末君仍旧亲切地看着秀虎。秀虎:(感慨万端,抓着末君双肩的手不由得慢慢放下)……我之所以要烧城,是因为我那时处于骑虎难下之势……当时,你父亲只要打开城门对我秀虎低低头,我根本就没打算烧城,你父母也就……唉……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你别在乎,你就恨我吧。末君:我不恨您……一切都是前世的宿缘……一切都是佛安排的……秀虎:又提佛……当今的世道没有佛了……如今是保护佛的梵天、帝释都被阿修罗赶得星散的末世,早就不是仰赖我佛慈悲的世道了。末君仰脸望着感伤万分的秀虎。秀虎也无限哀怜地俯视着末君。次郎与长沼顺石阶跑上来。秀虎:(看见他俩)噢,次郎来啦,这回我到你这里作客来啦……次郎……我对太郎完全估计错了。我已经没有这个儿子了,你也别把他看作哥哥。你先照我的话行事吧……次郎:父亲大人,事情的始末已经从我哥哥的信上知道了。秀虎:太郎给你的信?次郎:……他的信上说……父亲的亲信净胡作非为,简直不能容忍。他再三嘱咐我,必须尽为子之道,郑重其事地接父亲进城,但是决不可让父亲那些亲信们进城。秀虎:你说什么?你想让我把追随于我的人们扔在城外,让我一个人进城?!次郎:哥哥是一文字家的头领,他的命令我不能不服从啊。秀虎对于次郎如此寡情气得说不出话,浑身颤抖。次郎:您如果以为这很难办到,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对我哥哥道歉,然后回第一城去。秀虎:你说让我给太郎赔礼道歉,回第一城?!秀虎气得不顾体面竟然痛哭失声。末君听着眼前父子二人这般来言去语,惟有难过得眼含热泪注视着他俩而已。她肃立在金色的残阳映照之中,宛如一尊痛哭的佛像。远处传来非同寻常的声音——人喊马嘶。32.瓮城门护城兵一排一排地端着长矛,形成枪林,往城外驱赶秀虎的亲信:秀虎的人们大喊大叫:“不仅连水都不给一口还往外赶我们,打算干什么!”“休得无礼,禀报老主君知道了饶不了你们!”秀虎的侧室和侍女们在城门挤成一堆看着眼前这番情景。狂阿弥离开大家,坐在一角手托下颏望着。生驹站在大群亲信的背后大声质问:“黑铁老爷、白根老爷,这样对待我们是因为什么呢?”黑铁与白根站在那些护城兵后面笑而不答。33.外廓甬道秀虎、次郎、长沼跑来。34.瓮城门护城兵毫不留情地把秀虎的亲信推出瓮城,关上瓮城门。外面拼命地又砸又推,瓮城门开了一道缝。护城兵把它推严,插上巨大的门闩。黑铁上前朝门外高喊:“生驹老爷!生驹老爷!老主君发下话来了!”和次郎、长沼一起跑来的秀虎停步,且听黑铁喊话。黑铁:老主君说“今天突然来访,主人方面得做些准备,在准备就绪之前,大家在城外暂候!秀虎气愤地看着次郎。次郎估计秀虎一定大怒,做好应付的准备。然而秀虎却出乎次郎意料,却是平静地看着他。——那是一双表现出内心十分痛楚的眼睛。次郎不由得低下头来。秀虎:算啦!我明白了!他仿佛呻吟似地轻声说下去:“你和太郎……一样……在你们眼中我不过是个累赘罢了。”次郎: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我不是说过么?如果只是您一个人,我们一定高高兴兴地把您请进去。秀虎:你明明知道我不能这样行事才这么说的。次郎:父亲今后过隐居生活,如果靠儿子照顾,您就不必带那么多人,孤身一人就行了……秀虎:孤身一个能活下去的只有鸟兽……这种遁词没必要了!秀虎挺了挺胸大声喊:“开门!”人们不动,只是看着秀虎。秀虎目光锐利地环视众人。秀虎:为什么不动手!我让你们开门,并不是为了让我的随从进来!是我要出去!开门!护城兵们被他的声调吓住了,急忙开门。秀虎大步走出城门,然后停步转身怒视次郎。秀虎:关门!我再也不愿意看到你!次郎伫立不动。黑铁指挥护城兵关上城门。35.瓮城门外秀虎背对关上了的城门,叉开两腿怒目金刚似地站着。他看了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那些亲信和侧室们,突然纵声狂笑,然而立刻就丧魂失魄的一般,摇摇晃晃,险些跌倒。狂阿弥跑上前去把他抱住。36.夏天的原野夏日炎炎,一丝风也没有。草原似乎被太阳晒死了一般。寂然无声。秀虎那面一文字的旗幡寂然不动。为数不多的树荫处,侧室们以袖掩面,在树下躺着。她们的身旁是精疲力竭、业已睡着的侍女们。这些人周章狼狈,形同落花。他的亲信随从们,光着上身象具死尸一般,全都睡着。秀虎虽然还没有显得落魄坐在胡床上,但那面色是凄苦的,两眼望着虚空。生驹坐在他身后,翻着白眼看他。他的随从们骑马跑来。飞身下马,匍匐于秀虎面前。随从甲:所有村庄连个人也没有了。随从乙:要说还有人的话,那就是这个被扔在那里的唯一的老家伙。随从把伏在马背上的一位骨瘦如柴的老农卸下来。那老农气喘吁吁地坐在草地上,胆颤心惊地看着秀虎,吓得发抖。随从丙:米仓里只有一个空口袋,没有一家扔下一粒粮食。随从乙:我想,农民怕我们,扛着粮食逃到山里去了。秀虎茫然地听着随从们的禀报,但是心里想着别的事情,所以他只是似懂非懂地点头。随从们把仿佛吓掉魂的那位老农象拽东西似地拽走。生驹:(看着秀虎这副为难的样子)阁下,现在看来,我们除了去第三城也没别的办法了。那里本来是当年您高举义旗的发轫之处。我们先到那里,然后再……秀虎:(瞪了生驹一眼)胡说!如果能去,我们何必象游魂一样在这草原上饿得东跑西颠呢!你想想看,是我把三郎流放到那里去的,现住他们能收留我们么?生驹:……蹲在秀虎身旁的狂阿弥看看碰了钉子的生驹,缩了缩脖子。秀虎仍旧两眼发直地思考。37.第三城这是个山城。背山建城,一条险峻的坡道直达城前。规模比第二城还小,但是修复和扩建的痕迹尚新,古老的木结构上,白色的阶梯重重,身着铠甲的年轻武夫显得威风凛凛。38.第三城城门外头戴乌纱小帽,身着直裰,官架子十足的小仓,带领太郎的大批亲兵列队城门前,向城里高声喊话。小仓:据一文字家头领太郎孝虎的命令,小仓骑兵总管前来接管第三城……开门!城里鸦雀无声。小仓:……三郎直虎已是流放之身,尔等在他手下供职,头领深知尔等的苦衷,理应趁此机会开门交城,这样,尔等今后就是太郎阁下的队伍,保证尔等官职食禄照旧。城内无人叫答。小仓:开门!开门!城门大开。城内的屯兵广场上顶盔贯甲的骑兵、步兵,各携长矛弓矢列好队伍。小仓以及太郎的亲兵们都为之一惊,摆好应战架势。但是,城内的队伍却有条不紊地组成纵队,马队在前,秩序井然地快步跑了出来。队伍前是一个满脸大胡子的武士——畑山小弥太。畑山:没有三郎阁下就等于没有这个城,我们只有一个想法:追随三郎阁下,死于马前!听说三郎目前在藤卷领地!我们现在前往那里。失陪了!畑山号令一下,第三城的官兵一丝不乱,对于小仓及其队伍侧目而视,气宇轩昂地出城而去。39.夏天的原野猎人打扮的平山丹后牵着马走来。正在吃草的秀虎部下的马匹仰颈长嘶。在草丛里躺着的秀虎部下翘首而望。“啊,平山老爷来了!”人们喊着站了起来,端正仪容。丹后把驮着东西的马交给他们。丹后:大米、还有大酱和盐酸梅。他离秀虎稍远的地方坐下,向秀虎匍匐行礼。丹后:我平山丹后只能暗中心向老主君,我看您遭逢不幸,我不顾身被流放之罪,前来拜谒。秀虎:(不由得站起)啊,丹后来啦?!生驹瞥了一下秀虎,觉得他突然有了生气。他看到士兵们正从马背上卸东西,便立刻发了话。生驹:且慢!那粮食我们可不能收下。我们无论多么困难,也不能接受农民的施舍。秀虎听了这话不由得大怒。秀虎:农民们如此对待我们,是不能原谅的。我要把所有的村庄全烧它个精光!来人哪!丹后跑到秀虎跟前。丹后:阁下,请暂且息怒……百姓无罪,他们不能违抗太郎阁下的命令,为了躲避老主君,甚至不得不扔掉自己的村庄!秀虎:你说太郎这小子下什么命令啦?!丹后:说老主君是流放之人,敢有援助者处死刑……这事太出乎秀虎意料之外,以致他目瞪口呆,有气无力,一屁股坐在胡床上。秀虎的随从、侧室们注视着他,一时鸦雀无声。此时的蝉声显得特别清晰。沉默有顷——秀虎:(对丹后)你的谏言现在更使我刻骨铭心!丹后:不胜惶恐。秀虎:你耻笑我吧,笑我秀虎如此愚昧无知!可怜哪,我被亲生的儿子背叛,被第一城、第二城赶了出来,只落得连个去处都没有!丹后:老主君,您有去处!三郎被藤卷阁下看中,招为女婿,目前三郎投奔藤卷阁下,请您到那里去吧。秀虎:别说了!你说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三郎?!丹后:(语声铿锵有力)老主君,您仔细听我说!三郎早就知道您会有今日之灾。我丹后这样煞费心机设法不离开您,也是三郎早已安排的,他命令我要千方百计保护老主君,我则按令行事而已!这几句话深深打动了秀虎的心,不由得万分激动,痛苦不堪,又喜又悲,自豪感与羞耻心纷然交错。此时此刻,秀虎脸上已经没有威震遐迩的武将风采,而是一位年事已高慈祥父亲的表情了。丹后目睹此情此景,凄然泪下。此时一个士兵纵马疾驰而来。士兵:禀报!第三城的官兵将城池交给了第一城的小仓老爷,全部列队投奔藤卷阁下去了。秀虎:什么?!生驹:这样,藤卷的真心实意就看得一清二楚了。先招三郎为婿,再把三郎的队伍纳入掌中,然后接纳老主君,使一文字家分成两派,鹬蚌相争,他自己则坐收渔人之利,把这个国家据为已有。丹后:你说什么?!藤卷阁下可不是那种人!生驹:(不理他)老主君!我们马上向第三城进发……秀虎一跃而起。丹后:老主君!上前一把扯住秀虎的衣袖。秀虎:(拨开他)流放之人没有资格谈国家大事!来人哪,去第三城!亲信甲:第三城有小仓和他的队伍。生驹:不要紧,对小仓晓以大义他一定通情达理。抱膝而坐的狂阿弥忽然抬起头来捂住鼻子。狂阿弥:好臭啊,臭内脏味儿!生驹扭过头来瞪了狂阿弥一眼。狂阿弥缩缩脖颈又蹲下去。秀虎颇为不解地看着他俩。生驹:(对秀虎)阁下,小仓手下那么点儿兵力根本不在话下。必要的时候,大不了武力解决罢了。丹后正要说话。秀虎:带马!亲信牵马跑来。秀虎飞身上马。丹后还没来得及插嘴。狂阿弥:何必急匆匆,极乐世界离得远,地狱之门在眼前。秀虎回头看着狂阿弥。他瞪起眼睛朝狂阿弥脸上狠狠一鞭。秀虎:小鬼!不愿去就别去,滚开!就在秀虎与生驹、丹后来言去语之间,秀虎的亲信、侧室、侍女们都感到事态紧张,神情不安地望着他们。40.河滩地点和前场相同,但浓云密布,天色昏暗。秀虎的全班人马在草地上停留很久,草断花残,仿佛人类在此造了大孽,草地惨遭蹂躏,瘴疠之气弥漫不已。这里有两个人影一动不动——平山丹后与狂阿弥。狂阿弥的脸上带着血迹斑斑的鞭痕,泪流满面。丹后心情凄然地看着狂阿弥。丹后:我和你都是一片诚心说实话的,可是……狂阿弥象痛哭的孩子一样抽抽鼻子。41.第三城城门外生驹与小仓跪在路旁,十分郑重地迎接秀虎一行。等这一行人进了城之后,那城门就发出预兆不祥的吱吱喀喀声紧闭了。42.第三城指挥楼一室秀虎在侧室服侍之下刚刚入睡,就被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声惊醒,翻身坐起。画外音:老主君!老主君!出大事了!秀虎:什么事?!画外音:大批军队包围了这座城!秀虎:(一下跳起)什么?!藤卷么?!画外音:不是!瓮城门是太郎的兵,后门是次郎的兵……刹那间秀虎惊呆了,但立刻就跑出房间,那动作之快,简直看不出是上了年纪的人。43.指挥楼一室前半夜豪华酒宴之处,残宴未撤。秀虎进来把豪华的陈设与残宴统统掀翻,从这里转身上了楼梯。44.指挥楼最高层一文字家的徽旗与秀虎的盔甲摆在房间的一角。秀虎顺楼梯上来之后,打开窗子朝外面望去。45.俯瞰的瓮城门各种士兵已经集合于瓮城门外。站在前列的是拿火铳的步兵,那些火铳喷着火发出巨响。46.指挥楼秀虎紧闭着嘴唇仔细观察。47.俯瞰的瓮城门从弥漫的硝烟中,他看到太郎骑着马在督阵。48.指挥楼秀虎象做了一场恶梦一般激烈地摇头。他再仔细看一遍,更是大吃一惊,转过身来跑去打开方向相反的窗子望去。49.俯瞰的后门这里也集合了不少士兵。火铳兵一齐放过火铳之后,长矛兵一拥而上逼近城门。次郎骑着马跑在阵前。50.指挥楼秀虎摇摇晃晃地后退几步,站在楼梯上朝下面喊:“下面有人吗?把生驹叫来!小仓哪里去啦?!”一个士兵一边忙不迭地顶盔贯甲,一边跑上来向他报告。士兵:两个人都跑了,生驹投敌啦,老主君!秀虎一下子感到四肢无力,脚下一滑,就象游魂掉进地狱一样,从楼梯上掉了下去。以下出现的是落城的惨绝人寰的地狱画卷。但是这个地狱画卷没有现实音,它是象白昼的恶梦一般展开的。那纯粹是神佛目睹此情此景也要落泪的人间罪孽,修罗道的景观。伴随画面的音乐,则象表明佛心一般,表现了深刻的苦恼,充满悲怆的旋律。开头是啜泣一般,象轮回一样周而复始,然后逐渐高昂,不久,听起来就象众佛号泣一般。51.城堞被暴风掀起的士卒活活摔死在城堞上。52.城墙下的通道拂地的黑烟、尘埃。光脚的、光着上身的,从睡梦惊醒过来的士兵们高声喊叫,仿佛睡梦之中被什么穷追不舍一般,摇摇晃晃,不知如何是好,无所适从地东奔西跑。53.马厩暴风把马厩震塌,战马从塌了的马厩中拱了出来,奋蹄狂奔。54.指挥楼—室妇女们好象在阿鼻地狱里一般,呼喊与哀号。狼奔豕突的妇女们,形成红、蓝、黄、紫、绯红等等鲜艳色彩的漩涡。55.天空云层很低,太阳从云缝中露出脸来。浓烟蔽日——浓烟造成太阳异乎寻常的色与光。56.黑烟中的烈火,赤红的火舌57.从石墙的洞穴中爬出来的蛇和蛇的舌头58.第三城瓮城门小仓的部下按他的指挥打开瓮城门。他的部下大吼大叫,个个象恶魔一般。长矛队、火铳队从瓮城外雪崩似地一拥而入。他们践踏着秀虎部下的死尸。死尸上血花四溅。长矛与大刀寒光闪闪,旗幡漫卷在浓烟尘埃之中。59.后门生驹背向打开的后门站着,这人完全象恶鬼一般,但是他也惊恐万分。一拥而入的火铳队单腿跪下放火铳——火铳的火与硝烟。长矛队与弓箭手冲进硝烟里。60.浓烟中箭如飞蝗61.第三城城墙下的通道仓皇逃命的秀虎部下。发疯般地叱咤部下的秀虎。一个边喊边爬行的士兵——飞来一箭,射穿了他的大腿。62.马厩泥金的马鞍,镶金的马蹬,豹皮做的鞍鞯,色彩丰富的马的装饰,全都被滚滚黑烟包围。63.火铳弹打在城堞上溅起的烟尘64.射在板壁上的箭、箭、箭65.黑烟中乱飞的火球、着火的旗幡的碎片随风飘舞66.军旗挥动,仿佛是凤蝶在挣扎67.被长矛戳,被大刀斩,跌跌撞撞,浑身鲜血淋漓的秀虎部下68.第三城石墙上秀虎的部下被追得无路可逃,有的披砍死,有的被长矛戳死,有的被踢下石墙。69.一齐放箭的弓箭队70.浑身中箭,仿佛刺猬一般的秀虎部下71.第三城瓮城门马队冲进瓮城。各种颜色的旗幡随风摆动,武士头盔上的铜饰物闪闪发光,但那下面的面孔无不恶鬼一般。72.后门马队冲进后门。马踏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前进。一个士卒正在奔跑,一支长矛戳穿他前胸,翻身栽倒。73.城墙下的通道跑上通道的骑兵之中,有一个拿着自己被斩掉的手臂奔逃的士兵。74.城门内—个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的人跑来,他抱住柱子,随即颓然滑倒下去。柱子上的血手印,以及顺着柱子淌下去的一条血线。75.石阶血染石阶,血泊中有一只断手。76.喷火的火铳77.火焰中,如流星般的箭78.一个人被射中眼睛,血流满面,带着那支箭跌跌撞撞地奔跑79.第三城指挥楼一室骑兵和步兵在抢夺色彩鲜艳的妇女衣服、妇女的装饰、器物等等。黑烟冲进屋子。80.指挥楼地下室的米仓侍女们遭到敌方士兵的蹂躏。半裸的侍女拾起地上的短刀对准自己前胸,伏刃自裁。鲜血溅在装米的草袋上。81.指挥楼大房间板门打开,血溅满身、手提滴血大刀的秀虎朝里边窥视。他的两位侧室夫人已死,她们是彼此以短刀刺死的。可以看出,她们死前略施脂粉,意在表示自己庄严地死去。她们用腰带捆好膝盖,外罩礼服,收拾打扮了一番自裁的。那庄严的死,使秀虎大为感动。秀虎注视她们良久,木然不动。82.石墙上跑到这里来的侍女们,口衔短刀,纵身跳下——那艳丽的衣裙随风招展,个个头朝下坠落。83.指挥楼最高层黑烟冲进这里。陈设在一角的一文字的徽旗与秀虎的甲胄。秀虎跑了进来。他象个疯人一样兜圈子。84.指挥楼楼梯下白根和长沼追秀虎追到这里,楼梯下的箭窗射来冷箭,他俩不能前进,躲在楼梯下面。85.瓮城门太郎骑马进城,受到打了胜仗而狂喜的部下欢迎。他身着颜色上浅下深的软甲,头戴太阳形护额的星星盔,完全是一副风度翩翩的大将风度。86.后门次郎骑马进来。他身着葱黄色软甲,头戴前有月牙形护额后有护颈的钵形盔。这也俨然是一位风流倜傥的青年大将。87.城墙下的通道现在这里已是死尸累累,血流成河。马上的太郎在其亲信陪同之下,悠哉游哉地沿坡道走来。一声火铳响。从这里开始,画面才突然有了现实音。这时,突然传来奔跑的士兵呼唤声、脚步声、马蹄声,某处失火的骚乱声。在一片扰攘声中,太郎左手捂着他的咽喉,那手指缝汩汩地流出鲜血,摇晃了一下就从马上掉下来。88.指挥楼最高层秀虎跑上来。看得出,他已经过了一场奋战。他把从根上折断的刀扔掉,一屁股坐下,一副懊恼与悔恨的表情,两眼望着虚空。89.指挥楼楼梯下这是保卫最高层的铜墙铁壁。从左右箭窗射出来的箭,使白根、长沼以及随后赶来增援的士兵们完全无能为力。两个武士跳上楼梯,他俩胸部和肘部中箭,往后一仰砸到白根、长沼身上。90.后门内次郎从胡床上站起。“什么?哥哥阵亡了?”部下:第二城瞭望台上的伏兵用火铳狙击的。次郎:糟糕!“请您不要以为这是不幸。”黑铁从浓烟中走出来这么说了一句。次郎看到黑铁那若无其事的冷漠表情,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自然地注视着他手里的火铳。黑铁:这是武人的命运……阁下您比太郎阁下的命运好!阁下从现在起就是一文字家的头领,也就是次郎正虎阁下了!次郎不禁呆然,不过他马上就镇静下来。“我父亲呢?”部下:和几个残敌被围困在指挥楼上呢。黑铁:他得剖腹自尽啦。说完,他把手里那杆火铳信手一扔。91.指挥楼最高层坐在这里两眼发直的秀虎解开衣襟,伸手去摸腰。发觉自己没带短刀。他慌了神,环顾四周。92.楼梯下长沼和白根等人,怕中箭而伏在楼梯下。这里已进来浓烟,从下边刮上来的烟,顺着楼梯上升。“箭射光了!”一声吼叫,左右箭窗处的铁门打开,秀虎的四名部下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老主君!再见了!”“再见吧!老主君!”他们朝楼上喊了一声,立刻两人一组地互相刺死。93.指挥楼最高层秀虎在找刀,然而这里什么刀也没有。他象一头被迫得无路可逃的猛兽一样,急得团团转。那形象十分凄惨。94.主城次郎以及他的亲信黑铁等人跑来。他们仰头望去,只见城楼的窗户往外喷烟,下层的板壁已经火焰四起了。长沼、白根和几个士兵从里边逃了出来。次郎驻足看着他们。秀虎在浓烟包围中从指挥楼的大门出来。他白发倒立,两眼发直望着虚空,两脚象驾云般踉踉跄跄。次郎以及他的部下不禁悚然后退,给秀虎让路。95.干涸的护城河死尸累累。其中有的还在动。96.城墙下的通道神经错乱的秀虎踉踉跄跄地走下坡道。次郎手下的武士和步卒们看到秀虎无不恐惧,一刹那象雪崩似地给他让开道路,但是又不能不正眼看着他。97.烧得塌了架的望楼烧焦的尸体仍在冒烟。98.屯兵场精神失常的秀虎走去。围困他的士兵争先恐后地往后退,让他过去。99.护城河水面上浮着许多死尸。护城河的水被血染红。100.瓮城门精神失常的秀虎踉踉跄跄地走出瓮城门。武士和士卒们目送着他。众人让开,次郎赶来。黑铁、白根、长沼以及生驹、小仓尾随次郎之后。次郎望着秀虎的背影,不由得追了上去。黑铁:阁下!次郎立刻象钉子钉住似地停步,站在这里望着走去的秀虎。黑铁:事已至此,切莫惊慌失措。现在次郎阁下的道路只有一条。既然事情做绝了才抓住一文字家头领这个头衔,那么,这条道就要走到底。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路。101.指挥楼烈焰腾空。102.指挥楼最高层孽火中的一文字徽旗与秀虎的甲胄。103.原野丹后纵马疾驰而来。狂阿弥坐在马屁股上,紧紧搂住丹后。那马朝着从远山山麓的峡谷升起的黑烟跑去。阵风吹来。104.天黑云象条吞噬人的龙一般扑来。然而转瞬之间那黑云被撕成碎片,翻滚与狂奔。大颗的雨点打来,电闪雷鸣。105.原野丹后纵马飞奔在飓风雷雨之中。狂阿弥搂着丹后的腰部在喊什么。106.暴风雨的荒野一个小小的人影在发了疯的荒野——狂乱、豪雨、闪电、雷鸣——中彷徨。纵马飞奔而来的丹后望着那人。“看,那是谁?”狂阿弥定睛细瞧,继而狂喜,在马上跳着大喊:“简直是梦呀,太好了!”丹后:老主君!他调转马头,朝那人影飞奔而去。那人影果然就是秀虎。暴风雨使他的白发白髯零乱地贴在脸上,痛苦不堪。湿了的直裰紧紧缠在身上,他象个妖怪一般站着,睥睨左右。因为他那形象特别,跳下马来跑上前去的丹后、狂阿弥也不由得愣住了。在令人可怖的暴风雨中,此刻的秀虎仿佛是满怀闲情逸致出门游春的人一般,悠然自得地采撷野花。一阵狂风,把他手里的花刮跑,他就惊叫着追赶。丹后:他疯了!看见自己尊敬的人发了疯,比看见遗尸还可怕。丹后和狂阿弥毛骨悚然地注视着秀虎。狂阿弥有些发怯,他紧紧拉住丹后。狂阿弥:这可太好了!丹后:胡说!他把狂阿弥推开,立刻去追秀虎,边跑边喊:“老主君!您可清醒清醒啊!”狂阿弥:现在是发了疯的世道,发了疯才是最清醒不过的!秀虎突然站住,直着眼睛瞪着远处。丹后和狂阿弥面面相觑,顺着秀虎的视线望去。他俩看到的只是发了疯一般的暴风雨中的草原。他们想,秀虎看见了什么幻影。秀虎:你来啦!你终于来啦!他瞪大两只发直的眼睛,边说边往后退,然后蹲下。狂阿弥:(注视着秀虎)好啦!好啦!他边说边唱起来:要说奇怪也不怪来到荒野怀鬼胎自己曾经下毒手一门杀尽称胸怀今天狭路果相逢阴魂个个索命来秀虎看到幻影,深感罪孽深重,痛苦不堪,那形象十分凄惨。他疯狂地乱跑乱跳,精疲力竭之后倒地不动。丹后失神似地注视着秀虎,突然清醒过来,跑上前去。丹后:老主君!跑上去抓住秀虎,拼命摇他。丹后:老主君!秀虎抬眼仔细端详丹后,这才坐起。秀虎:丹后?丹后:(大喜过望)是我!秀虎:(环顾四周)这是哪里?好冷啊!烈风斜雨中,他冷得浑身颤抖。丹后:狂阿弥,高兴吧。老主君苏醒过来了!狂阿弥:根本就没有发疯!因为一发疯不就用不着反躬自问了吗!雨骤风狂。秀虎突然大声喊叫:“丹后,你听着!我秀虎遭到太郎和次郎两面夹攻!”丹后:?!秀虎:生驹也背叛了我!丹后:?!秀虎:而且我一败涂地!现在你尽情地耻笑我吧,笑我秀虎愚蠢透顶!因为我的愚蠢,赤胆忠心待我的人全都死了!骤雨猛敲秀虎的脸,疾风吹得他白发直竖。秀虎在狂风骤雨中呐喊。秀虎:这是为我而死者的眼泪!他们的哭声!107.峡谷黄昏时分。山里秋来早,这个峡谷里,遍地的秋花经不起暴雨狂风,花残叶落,茎断枝折。似锦繁花,遽而化为委地之樵,这景象不能不使人感到凄然。峡谷的平地有一条野径,秀虎骑马,丹后与狂阿弥徒步相随。野径的尽头处,一座寒伧的草屋建在山丘环抱之中,此刻炊烟袅袅。秀虎伏在马背上,二目尢神,表情凄楚,信马游缰地摇摇晃晃。他们来到草屋门前,丹后勒马停下,朝草屋里喊话:“有人吗?”草屋里传来轻声的回答:“哪一位?”丹后:出门的人哪。今天遇上大风骤雨,没法再走了,我们想在您这儿借宿一宵。画外音:实在寒伧之至,难以留客……丹后:这您就不必介意了。画外音:因为不方便,我不愿见人。丹后:为什么?……有什么可怕的病?画外音:不。丹后:那就打扰了。画外音:尽管您这么说,可是……丹后:(心烦)听着,到这儿来的是一文字家的老主君!草屋里的人不再答话,寂然无声。丹后:我们进去啦!他和狂阿弥把秀虎从马上抱下来,推门进了草屋。108.草屋屋子里有个小小的堂屋,堂屋的一角有个洗手的地方,堂屋的前边有一块四铺席大小的板台,上面铺着草席,大概这里就是起居室和卧室。屋子里已经暗了。那板台的半腰与堂屋相连的地方有一个地炉,借着地炉里的木柴火光,模模糊糊看得出一个留着佛前童子发的人。丹后:我们穿着鞋上来,实在对不起,因为老主君病了……他说着就和狂阿弥把秀虎抱上板台,随后让他躺在炉旁。丹后:浑身湿透了,有没有什么给他披一披的?他说完注视着这人。但是这人却一言不发,坐着不动。丹后:喂,这位女人,你倒是回话呀!这家的人:您是跟我说话哪?丹后:对!这人一声不响地站起,朝房间的一角走去。丹后与狂阿弥很感诧异的目送着他的背影。从那人的背影看,他似乎是在昏暗的一角找什么。他拿着一个什么东西过来,一声不响地递给丹后。丹后接过——那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丹后抖开给秀虎披上,他吃惊地注视着这件衣服。原来,这是一件十分漂亮绣着“龟鹤延年”图的猎服,这件衣服和这所简陋的房屋根本不相称。丹后与狂阿弥惊奇地看着这件衣服。这人又坐到炉旁,沉默不语。丹后:……喂,你这女人……这家的人:我不是女人。丹后:嗯?……啊,屋子里看不清……点上灯吧。这家的人:没有灯……我也不需要灯。丹后想仔细看看这人,伸手去拿炉火中的小树枝,这时发现矗在炉边的手杖。丹后:这可真对不起……眼睛不好?说着,用小树枝照了照。火光中浮现出这人的面孔——虽然是盲人,然而却是一位容色秀丽的美少年。狂阿弥一愣,往后退了退,看着丹后。丹后也不禁愕然地注视着那少年。丹后:您不是末君的弟弟……鹤丸阁下么?秀虎一听也赶紧坐起,他瞪着眼睛看那少年:“鹤……鹤丸……?”鹤丸:久违了……秀虎阁下。秀虎:你还记得我?鹤丸:怎么能忘呢……虽然那时我年纪尚小,我父亲的城被烧毁的那天……您答应留我一条活命,但是必须把我的眼睛弄瞎。这我怎么能忘得了呢。秀虎浑身发颤。鹤丸:虽然姐姐再三叮嘱我,要我念佛,丢掉怨恨他人之心,可是我没有一日不想起这一天,没有一夜忘记过这一天……不用说秀虎,就连丹后和狂阿弥也不由得毛骨悚然地看着鹤丸。鹤丸:可是老主君光临寒舍却没有任何款待,实在令人不安。幸而这里有姐姐给我送来的笛子……我为您吹一段小时候学的曲子,作为徒具此心的款待吧。他从身旁的锦袋拿出笛子。鹤丸:……现在,要说我有什么聊以自慰的东西,那就只有它了……拙劣的演奏,就请您为之大笑吧。在惊得发呆的秀虎、丹后、狂阿弥面前,鹤丸开始演奏。那清脆的笛声实在哀怨悲凉之至。鹤丸勉强控制着悲痛与怨恨,他以笛声猛刺秀虎的良心。秀虎摇摇晃晃地站起。他象胸坎挨了一箭,两手抓着前胸,呲牙咧嘴,瞪大了眼睛注视着鹤丸,一点一点地往后退——他嘴唇颤抖,想说什么,但是说不出来,只是张着大嘴一声吼叫,便跌到堂屋地上。他又立刻翻身爬起,跌跌撞撞地往外就跑,把门撞倒,滚到门外。丹后:老主君!立刻追了出去。狂阿弥也跟了出去。109.草屋外野花盛开的月夜的草原。秀虎仿佛被什么穷追不舍一般,在遍地野花中拼命奔逃。110.夜空一钩新月。111.天空云岭逶迤。112.第一城指挥楼最高层打磨光滑的板台上,放着置于白纸上的发髻。“嫂嫂,这是我哥哥的遗发。”枫君坐在上座,次郎和她相对而坐。次郎身后是许多武士,个个甲胄在身。次郎:我不能不向嫂嫂报告哥哥阵亡的消息。我的命运如此,也只好自找诅咒了。次郎毫不在乎地穿着他哥哥那身铠甲,身旁放着他哥哥的甲胄。枫君恶狠狠地注视着次郎,质问坐在次郎身旁的小仓。枫君:小仓阁下……太郎阁下的遗体呢?小仓仿佛求助似地望着次郎。次郎:这样酷暑天气……加上哥哥的遗体十分凄惨,您去看也未必合适……万不得已,在第三城已付荼毘(注3),于附近的寺院举行了临时葬礼。枫君:小仓阁下……太郎阁下的甲胄呢?小仓着了慌。次郎:说起来未免滑稽……我现在穿戴的甲胄,就是哥哥的……您忘啦?枫君:我没忘。不过,我真没想到,次郎阁下居然把该作为纪念的甲胄穿戴上,这可是荒唐之至了。次郎:我也没想到您说出这种话来……我以为,作弟弟的穿戴上亡兄的甲胄回城,亡兄一定高兴……啊,我想的过于肤浅……请原谅!他略施一礼站起。次郎:我脱下这铠甲……来人……他的近侍跑上前来,开始为他卸甲。太郎的侧近们面对这种情况也只好保持沉默。次郎:嫂嫂……脱光了吗?枫君慢慢站起,走出房间。113.天空浓云奔涌,时聚时散。114.第一城指挥楼最高层次郎背对壁龛而坐。黑铁、白根、长沼在旁。生驹和小仓坐在次郎对面。他俩都穿着礼服。黑铁:(对生驹和小仓)在这次一文字家的大事过程中,您二位多有辛苦。生驹与小仓点头答谢。黑铁:我们准备了一点薄礼。生驹和小仓面前各摆着一张放着金锞子的小几。次郎:请收下吧。生驹与小仓对次郎深深低头致谢。次郎:(轻轻点头)聊表心意的饯别之礼……好,再见!生驹与小仓大吃一惊。黑铁:次郎阁下是一文字家的头领……作为头领,深思熟虑之余,对我们下达命令,认为您二位本是老主君的侧近之人,然而背叛了主人,如果把您二位作为次郎阁下侧近之人委以重任,这将是无可原谅的疏忽……我们反复考虑,觉得这样安排,十分得体。我们对于您二位,也感到不如此的确难于另作安排,……这一点务请见谅。生驹与小仓面面相觑,想要辩解。黑铁:(不容他们张口)明白了吧?啊,太感谢二位了。生驹和小仓无所措手。画外音:禀报!枫君到!黑铁看看次郎,言外之意是说别疏忽大意。次郎点点头。黑铁:请!他向楼下招呼了一声。然后说:“我就告辞了。”说完走开。白根、长沼拿起小几跟在后面。生驹和小仓不走。枫君顺楼梯上来。小仓见状,象逃跑似地跟在黑铁后面下了楼梯。生驹现在更无可奈何,追随他们而去。枫君坐在次郎面前。她把太郎的胃放在身旁,两手拄席行礼。枫君:我祝贺您这次获胜。次郎:多劳嫂嫂,不胜惶恐。枫君:方才我说了许多冒犯您的话,不成体统,深以为耻。次郎:不必介意!不必介意!枫君:听说父亲大人精神失常。次郎:这样,嫂嫂也就称心如意了吧?枫君:您这是什么话!次郎:嫂嫂,我是表里一致,实话实说的。如果惹得你不高兴,请您原谅。但是嫂嫂内心深处,对于我父亲是怀有杀父杀兄之仇的。我说的不错吧?枫君:(瞪了次郎一眼)好,那么我也实话实说吧,你也称心如意了吧?次郎反驳似地看着枫君的眼睛。枫君:(毫不示弱地注视着他)……你次郎现在是一文字家的头领……这个胄也是你的了……她拿起身旁的胄递给次郎。次郎刹那间看了一下胄。就在这个时候,枫君一下子扑了过去,把次郎扑倒,随后抽出短刀,把刀刃对着他的咽喉。枫君:次郎阁下!你逼疯了你的父亲,杀了你的哥哥,窃国成功!可是我却饶不了你!我要报夫仇。你懂了吧!她的话,声音低但非常尖锐,那愤怒的相貌,惟其是美女,所以就更显得凄厉。次郎被刀刃逼住咽喉,连动都不敢动:“不对,……不对!”枫君:到了这步田地,你也太懦弱无能了!她用刀刃割破他的咽喉皮肤。血渗了出来。次郎:(面无人色)对哥哥……下手的……不是我!枫君:谁!次郎不说。枫君:说!是谁!又割破他一块皮。血渗出来。次郎:(大喊)不是我!是……黑铁……用火铳……打了哥哥!枫君:你小点声!你的意思我明白,是你嘱咐你的部下干的,省得你负责任……干的漂亮!枫君忽然纵声大笑,放开次郎,立刻抄起次郎的大刀站在一旁。次郎捂着咽喉跳起。枫君一手拿短刀一手拿长刀,笑得直不起腰来。次郎目不转睛地看着捂过咽喉的那只手。枫君止住笑声,面带微笑地望着次郎:“真是无聊……你这个人哪,靠不住,好,我倒是真该表里一致实话实说了。……次郎阁下,我这个人,即使丈夫被刺身亡,我也满不在乎。”次郎:?!枫君:我想的只是我自己今后如何,丧夫之后,我不愿意剪掉头发,当一辈子寡妇,也不愿意剃光了头去当尼姑!这第一城是我父亲的城,我可不愿意被赶出这个城!她的语声和她的表情,表现了一个可怕的女人的仇恨之深,使次郎为之慑服。枫君:次郎阁下……如果你答应我的要求,我什么话也不说……对于你为了攫取此城,为了窃国,干下的大逆不道伤天害理等等所作所为,我对任何人只字不提……其次,对于你由于惜命而招供黑铁阁下所作所为那些话,概不泄漏一字……这些话是作为一个主君由于不应有的卑怯和幼稚才说出来的。你要知道,我要把这些一张扬出去,这个国就乱上加乱了……必要的时候,我就……说到这里,她把长刀一扔,用那只手把她的外褂抓到自己跟前,用短刀连割数刀,割得七零八落:“……我就把这个国家弄成这样给你看……怎么样?次郎阁下?”次郎战战兢兢地看着她。枫君把短刀一扔,扑到次郎怀里,抱住他狂吻。两人摇摇晃晃,次郎被枫君的外褂下摆绊倒。枫君吻着次郎一同跌倒。她把嘴凑近次郎的喉部吸他的血。盛夏的太阳把他俩照得异常明亮。枫君的礼服已经散开了怀,露出白嫩的大腿,两人一滚,枫君的脚就把太郎的胄踢出老远。那胄的太阳形护额,受到阳光的直射,光芒四射。115.第一城城外生驹与小仓并辔缓缓而行。他们停下马,满腔仇恨地望着城头。116.城门望楼黑铁、白根、长沼站在城楼上目送生驹和小仓。黑铁举起手里的火铳放了—铳。117.第一城城外生驹和小仓的马蹄下被铳弹打起一片烟尘。他俩举鞭策马,仓皇而去。118.城门望楼黑铁、白根、长沼望着纵马逃去的生驹和小仓。三人哈哈大笑。119.指挥楼最高层被扔在一旁的短刀、长刀,以及滚出很远的太郎的胄。次郎正在系裤带。他把凌乱而贴在脸上的头发撩上去,气喘吁吁地坐着,似乎是为了躲避枫君的目光而望着窗外。枫君一任头发和衣服散乱,概不修饰,伏在席上不动。夏天的阳光照着他俩。被窗户分割成块块积云。蝉声聒噪。“呶……阁下……”枫君娇声娇气地呼唤次郎。次郎窥探动静似地看看枫君。次郎看到的只是背向着他的枫君,坐在那里一声不响。次郎:什么事?……嫂嫂。枫君:我听不见……到了这个地步还叫我嫂嫂哪!……次郎:……枫君: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就是您的夫人……枫君的表情和她说的话根本大相径庭,表现出蛇一般的女人的仇恨。然而这表情次郎是无法看见的。次郎望着枫君的背影,一声长叹:“……可是我已经娶了正室……”枫君伏在席上,一只小蝴蝶落在她的眼前,依然抖动翅膀,她悄悄地抽出垫在下颏的手,用指尖一下把它碾死。“那……那就……把我……立为侧室……”说罢,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你是我的……我不能把你给任何人……不能……不能……”次郎膝行到她跟前,搂住她的肩膀:“……别哭,枫……怎么能把你立为侧室呢……”枫君:……那么,只要阿末在……次郎:……对于阿末我有办法……枫君:……什么办法?……次郎:打发她走。枫君:我不愿意!不愿意!她喊着爬起来,抓住次郎的前胸:“我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不允许和您有过关系的女人活下去,不,我不能和她同时活在这个世上。”次郎踌躇。枫君搂住次郎,那目光仿佛要把次郎看穿了似地注视着他。120.梓城旧址坍塌了的指挥楼旧址。徒然耸立的石垒,倒塌了的石垒,烧焦了的木材堆。夏草丛生的城廓,一匹马拴在烧坏的柱子上。旁边堆着一大堆烧坏的木材,就在这个地方,有一个假山,以及通向地下室的石阶,烟从洞口袅袅上升。121.地下仓看来过去这里曾经是武器库,现在也只是从它的墙壁构造上看出曾经用作仓库,如今只剩下铺地的板石。靠墙铺了三堆草当作床铺。石板地的正中有一石灶,上面放着一只锅,丹后添了一把柴就走了出去。122.外面丹后从地下仓走了出来环顾四周。过去曾经是登城的坡道,而今遍地蒿莱,秀虎与狂阿弥就在这里。丹后走上前来单腿跪下,他想跟秀虎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秀虎已经面目全非,眼睛深陷,皱纹多而且深,白发白髯莲蓬乱乱,他坐在深草丛中,茫然地望着一方。狂阿弥离他不远靠着石墙用草编斗链,他把编好的奇形怪状的斗笠递给丧魂失魄的秀虎。狂阿弥:这是您的胄……秀虎接过狂阿弥递给他的那顶奇妙的斗笠戴在头上,颇为高兴。丹后心境黯然地看着他。狂阿弥从身旁折来两束百合花,插在秀虎的斗笠上:“这是胄的锄形护额呀……这就漂亮多了。”秀虎戴着那插着花的胄高兴得笑了。丹后猛地站起,走到离此稍远的地方,背对着狂阿弥蹲下。只见他两肩激烈地颤动——大概是在痛哭。狂阿弥:这里是地狱么……丹后回头望去。只见狂阿弥目不转睛地俯瞰下面:“……鬼来了!”丹后顺着狂阿弥的视线望去。只见两匹坐骑从这城址下面跑了过去。马上的原来是生驹和小仓两人。丹后看准是他俩,立刻跑到马跟前,解下马缰,纵身上马。他踢了一下马腹就朝后城门跑去。丹后的马很快就穿过城廓的坡道。123.梓城旧址后门马上的丹后冲了出来。124.夏天的原野丹后猛追上生驹,一刀斩下马来。丹后:废物,陷老主君发疯的逆臣!生驹:(濒死的脸上一丝苦笑)……老主君正因为发了疯所以才捡了条命!嘿嘿嘿……次郎杀兄!下一步就要杀他爹!他恢复正常了一定有人来杀他!……嘿嘿嘿……生驹吐了一口血就断了气。丹后看他死去,调转马头往回走。125.梓城旧址外廓边手舞足蹈边跑的狂阿弥。126.梓城旧址后门丹后纵马归来。127.梓城旧址外廓狂阿弥跑来,他欢迎跑来的丹后,高兴得狂舞。丹后愤战之余汗水淋淋,累的脸也红了。他急着对狂阿弥大声说话。丹后:狂阿弥,太郎被次郎打死了,要不赶快把老主君带到三郎那里,就危险啦!狂阿弥:因为办不到才这样。老人家发了疯……一提去三郎那里他就更发疯……我想法骗他,想带他走,可他动也不动……也难怪,现在也没脸见三郎了……只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和正常人一样。此刻秀虎戴着插百合花的草笠,象孩子一般采撷野花。丹后走到他身旁。丹后:老主君,这里实在很苦,咱们挪个地方吧。狂阿弥把马牵来。秀虎一见忽然怕得向后退,转身逃进地下仓。128.地下仓丹后和狂阿弥追来。丹后:老主君,您太冷酷了。您把三郎看成什么人了。秀虎缩颈弓腰蹲在黑暗的墙角,他以恐惧的眼光看着丹后。丹后:狂阿弥,现在除了面见三郎阁下,商量如何安排老主君之外,没别的办法了。我这就去见三郎阁下!请他带兵前来迎接老主君。谈完马上返回!你好好照顾老主君!狂阿弥:记住了!丹后跑去。129.第一城指挥楼最高层次郎与黑铁在此。黑铁:阁下!……阁下让枫君给迷住了!次郎有些狼狈。黑铁:您二位想结婚,这倒也可以!不过因为您和她结合就得杀末君这就荒唐了。非杀不可的当然可以杀,可是让我去杀不杀也无碍大事的人,这差事我干不了!次郎望着窗外,无话可答。枫君手拿念珠顺楼梯上来。黑铁匍匐行礼。枫君:黑铁阁下……这城里有盐仓吧?黑铁:啊?……大概有吧。枫君:如果不用盐腌上带回来……这大热天……即使是那么漂亮的末君,那头颅也好看不了……黑铁:……枫君:对于那么一位美人儿,这么办未免太残酷了……是黑铁阁下去办嘛……大概不会出错儿吧……好,您就看着办吧……黑铁:是!次郎表情严峻地望着枫君。130.梓城旧址地下仓秀虎睡着了。狂阿弥坐在一旁,注视着可怜巴巴十分憔悴的秀虎。“我为什么老守着这么个老头子呢?如果发觉骑的石头要滑坡,那就赶快跳下来才对。不然,那就不用说人,石头也摔个粉碎!不跑才是呆子。”狂阿弥站起来朝门口走去。秀虎醒来,环顾左右。“这是哪儿?”狂阿弥回头看看。叹了一口气:“这是极乐世界。”他转身回来,让秀虎躺下。狂阿弥:你是好孩子,好好睡吧。他又坐在他身旁,自言自语:“这算怎么回事呢,我从孩子时候起就照看这家伙。”131.第一城指挥楼最高层壁龛处摆着一文字的徽旗和有太阳形护额的胄与铠甲。次郎与枫君在这里,枫君穿着一身居丧的孝服,然而却同次郎干着寡廉鲜耻之事。楼下传报:“黑铁阁下到!”次郎与枫君着了慌。两人赶紧装模作样,一本正经地坐好。次郎:让进来!黑铁提着一个白绢包袱上来。他坐在次郎、枫君面前,把包袱放在膝旁,然后匍匐行礼:“我回来了。”次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黑铁膝旁的那个包袱,一声不响。枫君瞥了次郎一眼,便代他答话。枫君:辛苦了!黑铁:谢谢!那么,按您所付重托,把东西带来,就请您亲自过目吧。他把膝旁的白绢包袱放在枫君面前。次郎恐惧地看看那包袱,然后用含有谴责之意的目光看着黑铁。黑铁佯装不知,看着枫君。枫君:(斜视一下次郎)好,我就先看看。和次郎那害怕的表情形成强烈对照的是,枫君泰然无事地把那绢包拉到自己跟前。次郎把脸扭过去。枫君一层一层地打开绢包。每打开一层就掉出一些盐粒。最后是一个大盐块。她用那美丽而纤细的手指拂去表层的盐。她脸色骤变:“这是怎么回事!……黑铁阁下,开玩笑也未免过头了吧!”黑铁:您不够满意么?……是不是以为我办事马虎?……枫君:住口!她把白绢包袱使劲一推,那盐块碎裂,露出了一个狐狸脑袋。次郎不禁哑然地看着那狐狸头,随后转而注视黑铁。黑铁:这是怎么回事儿……哦,原来我杀的末君是狐狸的化身!枫君:开玩笑也有个限度!这是狐狸脑袋!黑铁:不过也的确是狐狸……这回该变成石头了。枫君:黑铁!你打算耍弄我?黑铁:根本没有这回事!这一带狐狸很多,据传说,常常把男人迷住……(对次郎)阁下也得注意呀,狐狸这东西常常变成女的干尽坏事……古时候,狐狸变成西域斑足王夫人,她唆使斑足王杀了一千个人。后来成了周幽王的王后,终于亡了周朝。以后它又渡过大海到了日本,在朝廷作官,后为玉藻官妃,更加肆虐……后来终于化为九尾狐……但是这九尾狐去向不明,说不定就到了这里。所以您可得多加小心,多加小心……好,失陪了。黑铁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深施一礼,提着那只狐狸头便走了。枫君和次郎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走去的背影。枫君柳眉倒竖,气冲冲地瞪着次郎。枫君:次郎阁下!……这就是您对我所提要求的回答么?您和黑铁先商量好,故意出我的丑!次郎:不对,不是这么回事!枫君:我不听!说完就奔了楼梯。次郎追上去。次郎:且慢!枫,这都是黑铁……枫君:要说起来可也真不象话……难道您只有黑铁这么一个家臣?他杀了太郎阁下,本来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可是这回又救末君,一转眼就成了正义之士。象这样难以捉摸的人,难道就是您最好的家臣?次郎:……枫君:我未亲眼看到末君的首级之前,再也不来见你。说完走下楼梯。次郎站在楼梯口上,呆若木鸡。132.梓野的荒丘末君、鹤丸、老妪走来。老妪提着一个小包,仿佛为了领路而走在前面。鹤丸拿着一根手杖,末君牵着他的手匆匆赶路。鹤丸忽然停步:“姐姐……我把笛子忘了。”末君:那东西……现在要它干什么?得赶快……鹤丸:可那是我从小就……末君:真没办法。老妪:快走吧。据黑铁老爷说,过不多久准派人来追,笛子我回去拿,您二位先到梓野旧址等我。末君:你那腿脚怎么能行?……好,我回去拿。老妪:不行,不行……就按您的想法办,宁肯绕道走,到了那旧城……您和鹤丸世子先放心大胆地祭祭祖先……到了别国就很难回来了。末君:……老妪:好,那就……她把手里的包袱递给末君,急急忙忙地往回走。末君和鹤丸茫然地望着老妪的背影。大风吹来,松涛喧嚣激越。末君似乎有些害怕,不由得缩缩肩膀:“好,鹤丸,快走吧!”两人手牵着手快步走去,转眼到了山岗。末君:鹤丸……城啊……不……看见旧城了!鹤丸:在哪儿?姐姐!末君:在那儿……她脱口而出,立刻难过地看着弟弟,不再说下去了。遥遥在望的梓城旧址。133.梓城旧址外廓秀虎和狂阿弥在这里走着。狂阿弥象哄孩子一般,看管随便乱走的秀虎,紧随其后,毫不疏忽。秀虎有时爬上有危险的断壁残垣,狂阿弥就得把他拉下来。秀虎坐下来,狂阿弥就站在一旁守着他。那态度是诚挚而且关怀备至的,但说起话来却很粗暴,看不出丝毫主仆关系,甚至是君臣关系业已颠倒。他们走的路都是荒凉的,看起来似乎只有两个人活在这世上一般。他俩的谈话好象不是在现实社会里谈的,而是在别的什么地方,表现了人的愚昧。狂阿弥:天和地颠倒了!从前我发了疯,让你小子见笑了。现在你小子发了疯,让我见笑了。喂,别一声不吱,说点儿什么!你随便说混帐话!我随便说真话!要是能对上话茬儿,那就是我们的一点儿安慰。喂!(大喊)老头子!茫然地只看着眼前的秀虎,听他一喊吃了一惊,两眼发直地望着狂阿弥。狂阿弥:蛇的蛋,既白而且干净……小鸟的蛋有斑点儿,而且脏……秀虎:这儿大概是城吧,有石墙嘛。狂阿弥:……小鸟把那脏的蛋扔掉,孵干净的蛋。秀虎:(仰头看看石墙)奇怪呀!狂阿弥:小鸟孵的蛋出了蛇。秀虎:石墙上什么也没有。狂阿弥:小鸟养育那条蛇,结果被蛇吞了。秀虎:这儿是什么地方?我是谁?狂阿弥:真是个混帐的母鸟啊。秀虎:三郎!三郎!狂阿弥满怀希望地看着秀虎。秀虎:好痛!好痛!我精神失常了。狂阿弥:疯子如果真的疯了,那就是恢复正常了。秀虎:我是小虫,别把我碾死!狂阿弥:能碾死你吗?倒霉的家伙想死也没人杀他!秀虎:你是谁?狂阿弥把秀虎使劲推开,蹲下来抱头痛哭。秀虎:谁在哭呢?……哭的是谁?狂阿弥:(猛地站起)人都是哭着喊着生下来的,哭够了才死的!秀虎害了怕,逃走。狂阿弥追去。134.国境上的河顶盔贯甲的三郎与丹后,率领着全副武装的士兵,一鼓作气渡过大河。在国境线上担任警戒的次郎一方的士兵慌了手脚,急忙后退。135.第一城指挥楼探马急匆匆地跑来。跪在次郎、黑铁、白根、长沼面前禀报:“三郎和他的兵渡过国境上的河,在八幡原布阵。”黑铁:我真不明白,三郎……靠他那么一点点的兵想干什么呢……又一探马前来禀报:“三郎阁下派使者前来。”次郎:什么?……他说为什么来的?探马:说是三郎前来迎接父亲。次郎:?探马:还说,如果不故意刁难,那么,把秀虎阁下领到之后立刻撤兵。人们为三郎提的条件大大出乎意外而彼此面面相觑。探马又来察报,跪在次郎、黑铁、白根、长沼面前:“国境线上发现有藤卷的兵!”次郎:什么?136.八幡原三郎的兵阵容整齐。他们的天蓝色旗和长幡,以及将士的背旗,迎风招展,三郎、丹后、畑山都仰头看着阵后面的山。山岭处,全是藤卷的军队和白色旗幡。三郎:这可让我为难了,我已经说过,用不着来那么多人助威。丹后:没有为难之处。藤卷阁下在我们背后布防,就能实现阁下的计划,把赶到八幡原的敌军牵制在此。使您腾出工夫把梓野的老主君救出来。三郎:不过,这个阵势可难免大动干戈,稍有差错就会引起一场大会战。那时候可就麻烦了。137.国境线的山岭藤卷:(对身旁的老将)我是不是过于性急了?老将:?藤卷:心里不痛快才来的……是不是会惹得姑爷发火?老将:您只要不动就没关系。138.第一城城内传令兵纵马飞驰。他们大喊:“准备上阵!”立刻开了锅一般,人喊马嘶。139.第一城指挥楼次郎、黑铁、白根、长沼在此。黑铁:这个仗没意思!我们可以先告诉三郎,一定把老主君送上,避免一战!次郎:你想我能把父亲交给他么?一交给他,三郎就和父亲联合起来,我就在叛逆这一罪名之下挨他们的攻!白根:可是谈不到交还是不交,首先是我们就不知道老主君现在何处。次郎:……黑铁:现在我们这里人心突然动摇,藤卷和绫部想乘此机会一举打垮我们。现在是加固我们的基础的关头,而不是兴兵争斗的时刻。画外音:禀报,枫君派使者前来。次郎:?画外音:说是业已备好祝贺出战获胜的酒宴,请阁下赴宴。黑铁、白根、长沼面面相觑。140.八幡原天蓝色旗幡招展的阵地对面,次郎一方几个打着红旗的探子策马飞驰而来,侦察了一阵之后回去。丹后:好!过不多久对方的大队人马就压上来!我们乘此机会先穿过那森林去接老主君。三郎:先别急!141.第一城指挥楼枫君的房间枫君把手里的酒壶狠狠地一撂:“愚不可及!”次郎坐在酒宴桌前正要举杯喝酒,见此情景,举着杯的那只手一动不动,不得其解地望着枫君。枫君:把秀虎阁下交给三郎,那等于把自己的首级贴上礼签去送礼。次郎:我也是这么说的。枫君:那为什么又取消原来的决定了?又是听信黑铁的花言巧语了。次郎:不过现在出战也的确不利……枫君:战争的胜败全在为将的器量,到了这个时候,对于藤卷和绫部该怎么办呢?……应该乘此机会一举消灭藤卷和绫部,将其国土纳入掌中。有此远大希望,才称得起一文字家的头领。次郎完全被枫君慑服了。枫君:本来,以为秀虎发了疯就放他走掉,就是个根本错误……武门不讲情义!次郎:我父亲在哪里都不知道,又怎么能派兵去抓?枫君:(微笑)三郎一定知道他在何处,如果去向不明他怎么可能来领?次郎:?!枫君:此时此刻要传话给三郎,就说同意他把老主君领走,然后注意他们的行动,悄悄跟在他们后边,查明秀虎所在,立刻派人去抓。这样,岂不很好?她说完拿起酒壶敬酒。次郎还在发愣,举杯接酒。142.梓城旧址秀虎和狂阿弥走来。秀虎停下,四下张望:“迷路了!”狂阿弥:人永远是迷路的。秀虎:这条道以前我也走过。狂阿弥:人总是净走老路。不愿意走你就从这石崖上跳下去。秀虎想了想果然从石崖上跳了下去。狂阿弥大吃一惊,朝下边看了看就顺着外廓弯弯曲曲的登城甬路跑下去。143.干涸的护城河秀虎呆呆地坐在蔓草上,茫然地环顾周围。狂阿弥跑来:“老主君!”一下把他抱住。秀虎左右张望,忽然注视着一点:“那是谁?”狂阿弥从秀虎的表情看出,此刻精神正常,吃了一惊,回头望去。只见末君站在主城遗址的石墙上。“阿末!”秀虎一声喊叫,朝石墙下面跑去。边跑边喊:“阿末!”站在石墙上的末君,看到秀虎面目全非,不由得愣住了。秀虎一动不动地仰头望着她,忽然害了怕似地顾盼四周:“……这是你父亲的城……我给烧成废墟了,那个城也是……我为什么在这儿?”这时,鹤丸出现在石墙上,他侧耳听着。秀虎:鹤丸?鹤丸:(听出是秀虎的声音)现在叫我的是……秀虎!他不由自主地举起手里的棍子。他那蓬乱的头发直立,正因为面孔娟好而且稚气尚存,所以就显得更加阴森可怖。秀虎:(仰脸望着他)请原谅……请原谅!他大叫一声,跌跌撞撞地逃开。狂阿弥大吃一惊,跑上去把他抱住。狂阿弥:老主君,你不能离开这儿!……秀虎使出全部力气把他甩开,拔脚就跑。狂阿弥追下去。144.梓城旧址外廓狂阿弥追到石墙交错的路上不见了秀虎,他进了地下仓。145.地下仓狂阿弥跑进来。秀虎不在这里。狂阿弥跑出去。146.梓城旧址瓮城门的石墙狂阿弥跑来,四下寻觅。他看到,眼底下的梓野荒原上,秀虎正在狂奔。147.八幡原面对三郎的阵势,次郎的部下正在布阵。马队就位,马蹄荡起烟尘;步兵们各就各位,脚下尘土飞扬。就在这烟尘浩荡之中,旌旗与将士背旗的各种颜色显得十分鲜艳,兵器的刃上闪出熠熠寒光。从而构成色彩与光华的频频移动。这时,次郎的阵地飞出一骑使者,驰进三郎的营门。他来到三郎面前飞身下马,单腿跪禀:“次郎阁下回答:决不有意制造障碍,请领到老主君之后赶快撤兵。”三郎:晓得!使者一礼,翻身上马驰去。丹后:三郎阁下,您立刻去迎接老主君去……三郎:别着急!轻举妄动,就等于把父亲的所在告诉敌人,那太危险……等天黑以后……畑山朝一面望去,他用长矛指给三郎看。畑山:阁下,绫部的人马出来了。三郎:(按他指的方向望去)这个秃鹰!他是闻到血腥味儿才出来的!148.绫部管界的山岭绫部带着一队人马,俯瞰岭下。149.八幡原次郎、黑铁、白根、长沼仰脸看看绫部的人马。次郎的坐骑对主人的意图很敏感,总想昂首扬蹄飞奔出阵。黑铁:(看看他的坐骑)阁下,请安静……现在正是决定我们存亡的时刻,也是看主帅火候如何的关头!压住阵脚,决不能给藤卷和绫部一丝一毫可乘之机。次郎遥望三郎的阵势:“他已经说定迎接父亲来,可是纹丝不动。三郎这家伙打的什么主意?”三郎的阵地——毫无动静,一动不动。三郎仰头看着西斜的太阳。150.梓城旧址主城末君和鹤丸在此——末君眺望原野。术君:……太慢了……尽管年纪大了腿脚不快,也早该到了……我回去看看……鹤丸:别走!他摸到姐姐的手拉住不放。鹤丸:别走!那笛子我不要了!末君:你简直象个不听话的孩子……鹤丸:我再也不让你扔下我,剩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来君:你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甩开鹤丸的手,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挂轴,让鹤丸拿住。末君:这是弥陀佛的画像,佛爷能替我保护你。她说完就跑下石阶。鹤丸:姐姐!末君:马上就回来……立刻回来!鹤丸:姐姐!151.八幡原对峙中的次郎阵势和三郎阵势——活动的只有风中飘舞的旌旗与将士的背旗。152.三郎的阵地一骑探马,后面驮着狂阿弥纵马跑来。他来到三郎和丹后面前。探马:在梓野我发现了这人,他知道老主君的所在,我就把他带来了。丹后:狂阿弥!老主君呢?狂阿弥跳下马来,语无伦次地讲起。狂阿弥:对不起……老主君……哪里去了……我不知道……丹后:嗯……他呻吟似地叹口气,看着三郎。三郎:狂阿弥!你是在梓野和父亲走失的?狂阿弥:是!三郎:既然这样了,实在不得已,就等不到天黑了。……小弥太!畑山小弥太飞马而来。三郎:我和丹后带十名护卫去梓野……这里就全交给你……把敌人吸住,不让他动!153.次郎的阵地次郎发现三郎的阵地上有一队人马忽然活动起来。次郎:动啦……那一彪人马是三郎率领的,朝梓野去了!火铳官,带你的兵到梓野去,埋伏好狙击三郎。打死三郎的算这次战斗的头等功。黑铁吃了一惊,策马来到次郎跟前。黑铁:这怎么行呢?同三郎阁下毁约,那就无法避免一战了。次郎:那有什么不好的!黑铁:?次郎:反正早晚免不了一战。与其以后三郎给我加上许多罪名传檄声讨,那时我再应战,莫如今天我给他加上个甘与乃兄为敌率部侵犯的恶名,主动出击,对我更有利。黑铁:您错了。敌人不光三郎一股力量。次郎:这我知道。藤卷、绫部要敢于越境侵犯,那也好,我就干脆打它个落花流水,趁此机会打了进去,把两国统统作为一文字家领地。黑铁:的确是豪苦壮语,但是光靠豪言壮语可打不了胜仗啊!次郎:对于这场战争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往常你总是讥讽我软弱无力,这样的黑铁今天哪里去了?枫说的一点儿不错,你是个表面上大坏蛋的架子,骨子里却是个饭桶!黑铁:(心情黯然地看着次郎)阁下对于枫君还那么……次郎:住口!你要是不愿意就别跟我来。如果害怕这一仗,你就扔下我走你的好了!黑铁:(悲痛的表情望着次郎)阁下……你说扔下你我去哪里好。白根和长沼站在黑铁身后也凄然地看着次郎。次郎看到三个人表情凄楚,也无话可说了。他仿佛要改变这种窘境:次郎:火铳官!干什么哪?快去!“是!……前进!”火铳官带领火铳兵扬着沙尘跑去。154.三郎的阵地畑山望着士兵紧急出动的次郎的阵地。畑山:探马!……马上去禀报三郎!就说敌人的火铳队去了梓野,请他千万别疏忽大意……155.次郎的阵地次郎举起军扇:“前进!正面冲上去!”黑铁、白根、长沼难过地看着次郎。次郎的全部人马开始前进。156.三郎的阵地畑山:该死的尔西!撕毁协议,盛气凌人,他打算冲垮我们的阵地!全军听着!把阵地移到那森林前边去!前进!三郎的兵队列整齐地向右转移,移动到位于八幡原与梓野之间的森林前边。157.次郎的阵地次郎骑马前进,看到他的阵地已开始移动,大声下令:“冲啊!冲啊!左翼不动,其余的都向左转,冲上去!”黑铁:阁下!必要的时候敌人可能进森林。在森林里大部队行动不开,易守难攻啊!次郎:他要进森林,咱们就干脆放火烧森林!158.藤卷领地的山丘上俯瞰一文字领地的藤卷和他的一员老将。藤卷:姑爷的部队要挨冲啊。嗯……我们再不能袖手旁观了。老将:从这里到那河岸,是我们的领地。我们在那里摆下阵势,姑爷没有话说吧!老将朝身后的队伍举起马鞭,号令前进,然后和藤卷一起跑下山坡。他的部下象雪崩一般跟着朝山下冲去。159.八幡原三郎的部下向森林移动。次郎的军队向左迂回追击敌人。次郎及其指挥帷幕、黑铁、白根、长沼等人,向自己的队伍后面前进。黑铁等人看到远处有变,立刻勒住马头。“阁下!阁下!”黑铁用马鞭指着远处。160.藤卷领地的山岭藤卷的军队冲下山来。161.八幡原次郎不由得勒紧马缰。次郎的马用后腿立起,次郎睚眦俱裂地大喊:“绫部怎么样?”他遥望着绫部领地的山岭。山岭上绫都的军队根本未动。次郎:好!绫部的队伍出动之前,先把三郎的队伍冲垮!长沼!你带领右翼的一个队,守住国境线的河。让藤卷的兵连一个也过不了河!去吧!长沼策马而去。162.梓野广袤的夏日原野异常宁静。日薄西山,晚霞的红光染遍夏草,天在准备迎接庄严的落日。三郎与丹后驻马于夏草之中,望着为寻找秀虎而纵马四出飞奔的部下和哭丧着脸的狂阿弥。163.八幡原背靠森林布阵的三郎部下正和包围上来的次郎部下血战方酣。三郎的部队背靠森林如鱼得水,加上畑山指挥有方,仗着人多势众的次郎部队奈何他们不得,屡遭挫折,非常棘手。次郎目睹此状愤然而起:“简直不象话!这么一个小小的队伍都打不垮它?给我冲!冲!”一骑探马急如星火地飞奔而来,大声喊叫:“阁下!阁下!绫部的大军越过国境直奔第一城而去了。”次郎:什么?!他不禁呆然地看着探马。立刻朝背后望去。只见绫部的山岭上,他的军队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这边的战场。黑铁:糟糕!中计了!那是圈子!”次郎愕然,脸色骤变。164.梓野“三郎阁下!三郎阁下!”狂阿弥跳起来大喊。狂阿弥:老主君在这儿哪,在这儿哪!三郎与丹后闻声纵马跑到狂阿弥跟前。狂阿弥把倒在草丛中的秀虎抱起。三郎与丹后飞身下马帮助狂阿弥。秀虎瞪着浑浊无神的两眼望着他们三人。秀虎:太残酷了!总是把我从坟墓里拉出来!三郎:不认识我啦?秀虎:(看着三郎的胄)是鬼!还长看角哪!丹后:还没恢复过来哪,我们小心驮着吧。秀虎仿佛从梦中醒过来似地仰头望着天空:“噢,这是什么天空?……这里是阴间?”三郎和丹后彼此看看。三郎:父亲!秀虎:父亲?谁的父亲?等等,我想起来了,我确实有三个儿子……怎么,你是我的儿子?三郎:是,我是三郎。秀虎:三郎?三郎:是。秀虎:哦,不错,是三郎。……我没脸见你呀,也没法道歉。啊,你要是现在让我服毒,我倒愿意高高兴兴地喝下去。三郎:可别这么说吧。我不恨父亲。秀虎:你别骗我。好听的话我听够了!三郎看着秀虎这副神态,不禁泪下如雨。丹后:老主君,您仔细看看,三郎阁下是骗人的人吗?虚伪的好话谁都会说,而且要多少有多少,但是,这样的眼泪却不是假的。三郎:父亲,到我那里去好不好?你住我那里能把这恶梦忘掉。秀虎:(流泪,但是语无伦次)啊,倒是请你把我那些过错忘掉才好。请你宽恕,原谅我是个老糊涂!三郎:父亲!秀虎:三郎!丹后和狂阿弥表情严肃地看着拥抱一起的父子二人。165.绫部领地的山岭绫部的部下开始活动。166.八幡原次郎的军队节节败退。骑兵和步兵惊慌失措,队伍大乱,争相逃命。次郎、黑铁、白根、长沼等人的背旗,在奔流一样溃逃士兵之中特别显眼,每个人的面孔都和平素毫无相同之处,大声责骂,但是在人喊马嘶之中,一点也听不见。畑山和三郎的兵追杀次郎的溃军。这和次郎的队伍形成明显的对照,不论骑兵和步兵,队形整齐,步调一致,一丝不乱,穷追不舍。跑在队伍前头的畑山,高举长矛,勒住马头,大喊:“到此为止!”167.梓野三郎的部下组成一列纵队往回返。走在队伍前面的三郎,身后驮着秀虎,丹后的身后驮着狂阿弥。这默默行进的一队人马,在晚霞残照中,象一幅画那样美丽。这幅美丽的画被几下火铳声撕破。有几个骑马的落马。紧紧搂着三郎的秀虎,觉得三郎突然耷拉下脑袋而大吃一惊。秀虎:三郎!你怎么啦?!三郎不会说话了。他身体慢慢倾斜,和搂着他脊背的秀虎一齐滚下马来。丹后与狂阿弥大吃一惊,跳下马跑到三郎和秀虎跟前。伏在三郎身上的秀虎,立刻抬起头来,求救似地仰脸看着丹后和狂阿弥,以撕肝裂胆般的声音大喊。秀虎:他死了!……连我都看得出是死了还是活着!……三郎死了!……我和你们还活着,可是三郎……三郎!……本来你不应该死!……我有话跟你说呀,还要向你道歉哪!嘿!……这行吗?……三郎!……你再也不回来了?丹后:老主君!您先醒醒啊!秀虎:别靠近我!……三郎死了!都是杀人的凶手!……都死了吧!丹后:老主君!老主君!秀虎:天黑了!你这个老糊涂!我不行啦!我难受,谁把我胸坎扒开!狂阿弥给他捶胸。秀虎:(狂喊一声)三郎!然后头一低就断了气。狂阿弥抱住秀虎呼叫:“老主君!老主君!”丹后痛心地看着眼前这情景。丹后:狂阿弥!用不着招魂了!也用不着让他在这地狱般的人世上继续徘徊下去了!丹后和狂阿弥,以及围拢过来的三郎的部下们,默默无声地看着这父子两人拥抱着死在一起的惨景。马蹄声。探马纵马驰来。探马:这一场大战我们打胜了!敌人向第一城败走!丹后听了探马的禀报,浑身散了架一般,一屁股坐下来。丹后:这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三郎偏偏在这个时候非死不可?为什么老主君非这个时候死不可?狂阿弥跳起,对天啐着唾沫大叫。狂阿弥:难道没有神佛?畜生!神和佛都是一群疯疯癫癫净做恶作剧的家伙!神佛在天上呆得无聊,就拿杀人跟碾死虫子一般地寻开心!你说,你们看着人又哭又喊高兴吗?丹后:别说了!别骂神佛!神佛哭哪!对于自古以来反反复复的这种人类恶行,不你杀我砍就以为活不下去的人类愚昧,神佛也挽救无术哪!狂阿弥失声痛哭。丹后:别哭了!这就是人世!人哪,追求的主要不是幸福而是悲戚;主要不是安宁而是痛苦!看吧!在第一城那里,人们现在正在劲头十足地为争夺悲戚与痛苦而你杀我砍哪!168.第一城瓮城门一片阿鼻地狱般的呼号声:呐喊、呼号、打击声、奔跑的脚步声、马嘶、人的呻吟声、弓弦声、火铳声——响成一片。人们成堆成块,卷起迷漫的烟尘。旗幡、枪缨在沙尘中飞舞或纠结。敌我双方纠缠在一起的混战杀到瓮城门来了。第一城的兵想关城门也来不及了,三郎的军队拼命开一个缝子往里钻,双方的人都想挤进来。一文字旗、绫部旗交错在一起。169.屯兵场瓮城门关上了。被关在瓮城屯兵场上的双方士兵展开了惨不忍睹的死战。火铳从他们头上的望楼上和箭窗中,向他们盲目射击。暮色苍茫中,那火铳的火光不停地闪烁。170.指挥楼外廊次郎、黑铁、白根、长沼此刻已经难挽狂澜,只是茫然地望着已经慌了手脚想乘机溜掉而东跑西逃的官兵。在这混乱之中,一个孔武有力的武士跑进来,他边跑边喊:“阁下!阁下!”这人肋下挟着一个包裹。黑铁迎上前去问他:“是三郎阁下的首级?还是老主君的首级?事到如今,都没用了!”武士:不是。奉次郎阁下之命,已把末君……黑铁不禁愕然,一把夺过武士手里的包裹。打开包裹。那里面是一只绣工十分细致的绣花衣袖。171.鹤丸的草屋外盛开的野花中有两具尸体。那是末君和老妪的尸体。末君的头部及其附近,不整齐地堆满了野花花束,把头埋上了,衣袖被割走,白嫩的细手臂露在外面,看起来十分残酷。其次,那手里还拿着鹤丸的笛子,则更加令人心酸。172.第一城指挥楼外廓黑铁拿着那包裹,抬起头来,这时,他以凄厉的眼神瞪着次郎。黑铁:这个城的城主是阁下还是枫君?我黑铁是为阁下效力的,不是给枫君效力的!他说完就奔指挥楼跑去。“等等!”次郎追了上去。173.指挥楼枫君的房间枫君端然正坐,斜眼瞪着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的侍女们。那脸上露着冷冰冰的微笑,看来,她为这个城如此大乱的一天终于到来而兴高采烈。板门猛地一下打开,黑铁闯了进来。黑铁:母狐狸!你欺骗次郎阁下,强制他干坏事。是你这个鬼东西使一文字家灭亡的!现在我才明白,你这个女人如何心狠手毒!枫君:(毫不惊慌)并不是心狠手毒。这个城充满了我父母兄弟被害、家破人亡之恨,我想亲眼看到,这个城是怎样葬身火海的,一文字家是怎样家破人亡的。黑铁:混帐!他拔刀一挥,把枫君斩于当场。来自下面的烟慢慢地流到鲜血淋淋的枫君的尸体上。这烟也渐渐贴近了呆呆地望着枫君尸体的次郎。黑铁:(对次郎)我现在已经明白了过去……对您,容我日后图报吧!174.第一城黑烟与火焰腾腾升起。绫部的部下仰望着这火势,欢声四起,手舞足蹈。175.梓野用长矛搭起架子,上载秀虎与三郎的尸体,武士分两组抬着,走在前面,丹后、狂阿弥、三郎的随从在后,一行默默无言地往回走。畑山和三郎的兵、藤卷及其骑兵,在薄暮的夏日原野上,象黑潮一般跑来,看到三郎和秀虎的尸体,立刻停下,端平长矛,肃立致哀。藤卷:为什么这样啊!他心情凄然地低下头。过了片刻,他有力地抬起头来。藤卷:全体听着!打一场为姑爷报仇的仗啊,前进,目标第一城……丹后走到他跟前。丹后:不必!三郎阁下没有野心,曾经叮嘱大家不要好战!今天安安静静地撤兵回去,就是对三郎阁下的告慰!藤卷点点头,举起马鞭,周围的骑兵立刻分成两队,登上归途。抬着三郎和秀虎尸体的行列又出发了。天色渐暗,这个行列显得十分凄凉,如闻鬼哭啾啾之声。晚霞如血,梓野笼罩在苍茫暮色之中。梓野的远处,梓城旧址的石墙上有个小小的人影。176.梓城旧址鹤丸拄着手杖在此徘徊。他的手杖敲敲石墙的石头又指指天空。鹤丸一惊连忙往后退。他手里的挂轴从指挥楼的高高石墙上掉了下去,中途打开,掉在干涸的护城河的草上。立刻化为难以数计并散在于各处的佛像,这些佛像在晚霞夕照中闪着金光,因悲痛而变形的弥院佛像呆呆地望着石墙上边。鹤丸立于断崖一般的石墙上,他已是无路可走了。177.梓野晚霞放出最后一线光芒,周围即将封锁于黑暗之中。以这最后的晚霞为背景,高高耸立的梓城旧址的石墙上,有鹤丸的小小身影。最后,银幕上出现一个大字:惨!(全剧终)注释:注1:公元1477—1573年。注2:从前,筒井顺昭(战国时代的武将,筒井城主)将死时,世子顺庆尚幼,因此留下遗嘱称,南部的盲人木阿弥语声与自己相同,把木阿弥请来,放在昏暗的寝室,装作顺昭有病,让外来者瞻仰,待顺庆长大,始为其父发丧,而盲人木阿弥被逐出府邸,仍过其穷困生活。因此,凡是一贫如冼的穷人突然富贵荣华临头而后来终于又成为一贫如冼者,均戏称之为“老木阿弥”,此种称谓已成谚语。注3:佛教称火葬为荼毘。(译自《乱》,日本集英社,198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