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火寂静的海——《鲜花山谷》的美丽与残酷

在传说中的寂静山谷，除了人的声音，没有世间任何声响，我们将在那里获得长生永驻。穿过寂静山谷，就是天边的鲜花山谷，爱情将在那里耳鬓厮磨，天荒地老。我是印度洋边的铜兽顽石，因为梦，我不再孤独千年，爱情的火焰，让我化作乌修娜。我是荒寂高原的流浪灵魂，为了爱，我决意抛却世间一切，让生命痛快燃烧，我叫加朗。我曾经看过大海。带我去！……2006年，《鲜花山谷》上映，为观者编织了一个凄凉而宿命的梦境：从雄浑野性的高原，到繁华精致的都市，纠缠了几百年，挣扎了几百年，远离尘世，又时时跌宕人间，最终结束，又仿佛已然重新开始……情欲轮回，隔世重生，千年时光，弹指之间。亘古的喜马拉雅山脉之间，雪山峥嵘，天地苍茫，时间沙漏仿佛不曾光顾。英俊的加朗和他的兄弟们在蛮荒的高原商路上过着劫掠财货的冒险生涯，然而偏偏是这次例行的抢劫，注定了几世的宿命。一位神秘漂亮的女子闯入男人们“平静”的世界，却没有人知道她来自何方？加朗对这个谜一般的女人好奇，她似乎拥有俘虏男人的一切武器：妖冶性感，性格果断，甚至还有一个魅惑人心的名字——乌修娜（意为火焰）。加朗（意为燃烧）很快陷入深深的迷恋，两人之间迅速升腾起灼热的激情。为了摆脱那句关于命运的谶言，他们无休止地抢劫，强夺好运的人影，窃取高人的法力……他们亲临爱情的炙热、欢悦和交融，却同时遭遇兄弟反目、情人嫉妒、仇敌追杀……他们坚信自身爱情精神的高尚、纯洁和真挚，为此不惜抛却世间从物质情感甚至伦理道德的一切，然而在充满神幻和不可思议力量的喜马拉雅地域，这种不顾一切的行为最终反噬自己。他们逃往寂静山谷，在神殿中偷得传说中的永生灵药，却在第二天醒来，诡异地亲身经历一场手刃爱人的阴阳相隔。屏蔽了世间一切声响的山谷仿佛寓意着虽生犹死的生命磁场，加朗和乌修娜注定无法抵达意欲长相厮守的鲜花山谷，只差那么最后一步，爱情理想止步于寂静的荒凉。影片的前半部，展现了喜马拉雅风格影片（如果真存在这种影像风格的话）最典型的一切：那荡气回肠的大美境域，那粗犷野性的人物性格，那缤纷多姿的族群生活，那亦真亦幻的现实传说，交织在一个充满神谕、冒险的奇幻故事当中，导演用混杂东西方的美学镜头去表现东方的佛理，阐述着那难以名状的深邃禅意。故事讲到这里，似乎已然可以结束，不管是风光、爱情还是宿命，任何一个元素都足以让人回味悠长。然而镜头未止，它跟随加朗不停歇的脚步，一路走到了现代，走到了都市。繁华的东京，不死的躯体，经受着几个世纪寂寞和负罪交织的挣扎，万般解脱而不得的苦痛唯有当事人知晓。幸而生命百般轮回，记忆却只存一个，永生的加朗和转世的乌修娜终于奇迹般地邂逅，然而得而复失的喜悦终究逃不过命运的追杀，既然前世已注定，今生也休想得到解码，短暂的相逢，似乎是为了永恒的别离。尘缘散尽，回归无常；火焰熄灭，不再燃烧。倘若命运之绳早将你紧紧束缚，敢问彼岸之路究竟通往何方？海边的铜兽默然伫立，有情的泪水从灵魂深处滑落，但至少心中的念想让她不再孤独，某种情缘已成无法磨灭的永恒。这真是让人纠结的选择，故事究竟该不该延续至此？其实有时候，我们更喜欢戛然而止的凄美，特别是在壮阔环境中留下深深的悬念。那截然不同的场景跳跃了观众的观感与神经，虽然结局同样唏嘘，故事讲得太完整，却不免让人难以理解：为什么导演要“刻意”地将精致的日本都市与粗犷的雪域高原串联？为了阐述一个完美的道理，“狗尾续貂”般的后半部内容真的如此不可或缺？……其实在此之前，宾*纳伦已经为我们展现着他关于人类生存本质的理解，从《阿育吠陀：生命的艺术》到《色戒》，这位从小就反感现实束缚的导演，一直热衷于探究那片传奇山地的有关生命和命运的种种冥想。面对多元观念和深奥的玄理，印度裔-法国籍这个双重身份，使宾*纳伦的影片在某种程度上既照顾了东方的情感，又符合西方和大众的审美，他不偏不倚的守持着某种“中立”性融合，试图以故事内涵 视觉观感的方式牵动起观者那根微妙而敏感的神经，引发探讨和思索。对此，有些人赞誉有加，有些人不置可否，有些人批评抱怨……而喜马拉雅风格影片，无疑对于世界，特别是西方观众来讲，具备某种魔幻般的特殊吸引力，它在展现地域风貌和价值观念，引发关注反思的同时，却间接地造成了一种刻板印象：不仅仅是影像风格应该着力表现雄浑、神秘、遥远，甚至我们只能接受产生于该地域的观念仅仅发生在这个地域，一旦移植到别处，它就不具备合理性。这部《鲜花山谷》是导演的最新尝试，他似乎故意地将两种截然不同的场景链接，不仅去讲述一个宿命论的故事，更要让人忘记这仅仅是一个发生在神秘地域的喜马拉雅式故事。其实对命运的挣扎，是我们每个人都有普遍经验，然而命运若真的存在，我们是否真的无能为力，只能坦然接受？然而仅仅是命运吗？对于为了执着于某种目标，所迷恋的种种贪嗔爱与痴，以及形成的种种的业力，是否会循环到自身？开放的可能性最终修炼成必然的报与应，那蕴含在因果循环中的大智慧，多少人又能豁然体会？其实佛理之中，无非人事。美丽的鲜花山谷，永远是一个饱含魔力的象征性彼岸。在那里，爱情可以永恒，生死可以超越，宿命可以解码，轮回可以超脱……问题是，你能否实现种种的“可以”，然后抵达？就让世间的永恒业结出彼岸的无常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