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腾讯娱乐,为威尼斯电影节报道期间撰写)看过这个安德里亚•阿诺德的短片《WASP》和前作长片《鱼缸》,如同坐着一辆醉驾前行在混乱郊区的汽车里,手持摄影带来的强烈失控感,又确凿无疑的强调着青春就是让人眩晕的。也由于这番极具个人风格化的特质,我坚信这个女导演理应是反映一个多月前英国各大城市青少年骚乱的最佳人选。于是,当她的名字出现在威尼斯电影节竞赛单元的《呼啸山庄》时,熟悉阿诺德的人都大吃一惊,虽说原著作家艾米莉•勃朗特不是简•奥斯汀那样的维多利亚时代小清新,但也绝对重不到得让全身携着荷尔蒙骚动劲的作者导演来重构经典吧。带着就是要看意外的好奇心进入这个乌云遮蔽、荒草猛长、泥泞不堪的新呼啸山庄,立即就被卷入份外阴霾到消弭了故事性的氛围中,并十分入戏的跟着《鱼缸》里的青春步调悲痛前行,狂乱的原野之风将影像也打个支离破碎,却也完整满足着就是期待对经典文学差异化读解的求知欲。就像一定要将现实伦敦郊区的骚乱少年,丢到山地草芥中血脉喷张去争斗一样,导演居然给这座新呼啸山庄带来了黑人版的
希斯克利夫(詹姆斯•豪森饰),原著中被百般欺凌以至起了报复之心的男主角,也就因此在当下带来一番关于种族歧视问题的现代性讨论;而新版的女主人公凯西,也意外的采用了好评如潮的青春残酷类型电视剧《皮囊》中的卡雅•斯考达里奥,注定燃起一番拳拳到骨狂乱绽放的青春火花。别指望导演能给你一个文学中的典雅英国,“艾米莉•勃朗特的原著充满了暴力、死亡与残酷色彩”,这是阿诺德的深刻读解,并在实际操作中克服着内心的矛盾,“面对荒野、鸟群、飞蛾、狗儿、天空,我对这些事物都心存感激,但却不能因此将这个故事变得更加美好平和,这其实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因此,我们看到的是山庄屋外的泥泞土坑、空镜头恣意驰骋的丘陵山地、下个不停的暴雨、雨中困得发抖的牛羊,以及雨后目不暇接又于故事脉络无关的蜥蜴、灵雀、飞鹰、鱼虫。在阿诺德的影像里,理性蒙太奇和联想蒙太奇的运用实在是太多也太过瘾了——当然我相信会有不少观众觉得是毫无节制的无聊——动物们残酷的丛林生存法则,同样也属于这个注定只能是家庭外来者的希斯克利夫。新版希斯克利夫的童年时光,就没规规矩矩穿过哪怕一天新衣服,不是在泥土里被主人亲生子亨德雷揍个满地找牙,就是和凯西在荒原里青梅竹马的打滚。而放弃了原著时态交织并叙的电影,又以线性时间的结构将痛苦的童年拉到全片近2/3的篇幅,将希斯克利夫偶尔品尝到的甜蜜放大到最浓烈,也注定了未来时间里他对凯西的依赖,以及失去后的巨大悲痛。手持摄影携着观众注意力,一次次狠命的将希斯克利夫的肉身砸到曾经两小无猜的墙壁上,让那些入戏的观众在晕头转向间深度品尝爱情重伤。表现主人公成年后的电影画面,突然将狂乱的手持摄影收住,也暂时遏制住了少年时的激越。婚后凯西的那套乡间别墅雅致极了,五颜六色的花朵和瓜果,被穿透树叶的斑驳光影雕饰得透亮极了。就连原著里带着报复欲望归来的希斯克利夫也不忍去破坏,电影在男主人公回归后的行为剧情上对小说进行了大幅删减,只留下安宁别墅生活与焦躁占有欲的强烈情绪冲突。也因此,阿诺德成为真正跳出小说束缚的人,这不再是仰仗于名著的改编作品,而是一部处处闪亮着个性光芒的真正作者电影,作为第七艺术的电影媒介,很长时间没让世人看到这种超脱而独立的艺术自律性了。看似变得轻佻的凯西,并非那种需要艰难抉择的古典美人,而成为敢爱敢恨的现代女子。却也因怀揣着青梅竹马深情以及限于时代背景的牵绊,而从此奄奄一息。看着她最终病死在希斯克利夫怀中,两个真正相爱的人始终没能拥有彼此时,我不可避免的从内心哼唱出KateBush那首百转千回的名曲《呼啸山庄》。“我回家了,我的爱人,冷酷的希斯克利夫,你让我魂萦梦牵,你是我唯一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