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两个夜晚

一直觉得邂逅电影特别吸引人，也最难拍。卡普拉的《一夜风流》，刘别谦的《异国鸳鸯》,大卫·里恩的《相见恨晚》，林克莱特的《爱在黎明破晓前》三部曲，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其它邂逅的电影也不少。可以说，百年来的光影，就是一部五光十色的美妙邂逅。芬兰新锐导演米伦·古柏连伦编导的《黎明前的两个夜晚》（2016）一问世，便引起国际影坛的高度关注，他之前执导过《热风》《爱的脂肪数》。凭《野蛮入侵》斩获过戛纳影后的玛丽–乔西·克罗兹出演影片的女主角卡罗琳，她出演的《迷情漩涡》《潜水钟与蝴蝶》《熟悉的陌生人》等片，地道的演技派，并不靠脸蛋出位。北欧著名男演员米科·诺西艾南饰演了男主角雅克，不只是酷，演技也十分了得。十几年前，他主演的《爱不是全部》也是我喜欢的影片。2011年5月7日冰岛南部的的埃亚菲亚德拉冰盖火山再度爆发，10日，中国前往欧洲的航班也大多取消，所有通向欧洲的航班几乎全部中断（包含欧洲各国之间的航班），几天后才得以恢复。《黎明前的两个夜晚》即充分利用了这一自然事件引发的视角，呈现一场酒店房间男女邂逅之爱后的没有硝烟的战争，这场外界的“火山灰”，与他俩内心的“雾霾”同时悄然进行着。邂逅之爱与一夜情有区别，却也有某种天然的关联。邂逅一般很难终老，却让人生多了一份不尽的悠味。一夜情则寡淡得多。影片总体极为深幽，蕴心灵风暴于静谧之中。较之于一般性邂逅的电影，有着更为难得的沉静，的确出手不凡。欧洲一体化下的邂逅，其实也隐含了人事不尽的意味。对一位年轻的独立导演来说，实属难得。立陶宛加入欧盟后，跟巨熊俄罗斯渐行渐远。历史的创伤记忆，乌克兰的克里米亚被吞并，让立陶宛、爱沙尼亚及拉脱维亚这三个波罗的海小国紧随欧洲，这是无可选择的选择。立陶宛首都维尔纽斯，一个深具历史风情的城市，作为巴黎知名室内设计师的卡罗琳，接受了维尔纽斯机场候机楼的设计任务，在酒店匆匆一瞥中，留意到了帅哥雅克，不经意的对视，二人迅即撞击出微妙的火花。眼缘的确是一件难以说得清的奥秘，这种闪电式的吸引，一定有着潜在的基因秘码。随即，雅克邀她喝咖啡，她说不识英语（法国人对英语大都如此的矜持），没关系。雅克端来两杯啤酒，说我们芬兰人是世界上最不善言辞的人，所以，就用喝酒了解彼此，来改变世界（是啊，二次大战前，苏联侵略芬兰，三十万大军压境，居然被弱小的几万芬兰军队打得屁滚尿流，全靠的就是饮酒壮胆，毕其功于一役，打得苏联人自此后再也不敢惹芬兰人），卡罗琳只有浅浅的微笑，总好像心事重重，不能完全放开。这与我们通常看到邂逅后的害羞、兴奋及荡漾着的心悦，完全不搭。法国电影《邂逅之时》（2012·见我公微影评）中的道格与阿丽，那种微妙、生动又迫不及待地触及，好像在这看不到，似乎只有主动的雅克及被动的卡罗琳。当他俩喝完酒准备返回各自房间时，雅克再邀她去酒吧喝酒，她还是同意了。嗨了一通后，她已经微微醉了。二人再次返回酒店。在电梯上，各自按了所在的楼层，她倒心领神会的跟着雅克走进了他的房间。这一夜，他俩会合二为一，但影片只是让他俩接吻后便嘎然而止。显然，有意模糊了他们的床弟激悦，如此，似乎说明虽然他们的这种一夜情，只是一个孤独的偶然，并非真的两性吸引，至少对于卡罗琳来说。我们看得出卡罗琳始终处于一个被动却难以拒绝的状态，或者说只是雅克的一头热而已。第二天一早醒来最早的当然也是卡罗琳，她茫然无主的样子，昏沉沉，拿出手机偷偷给熟睡的他录像拍照，然后返回了自己的房间，着急地给远在巴黎的女友视频。原来她是一个拉拉，女友席琳是像麦芽糖一样的特别粘人，视频中她请求卡罗琳赶紧回来为她庆生。卡罗琳犹豫一会后，还是答应回去。显然，席琳对于她的游离是不满意的，很是失望。关上笔记本后，卡罗琳即收拾收李下楼，没想到大堂挤满了人，她问也没问就退了房，当她让服务人员为她订一张去巴黎的飞机票时，对方告诉她所有的航班因为火山灰停飞了，她懵了，随即再订房间，却被告知没空房，全订满了。剧情反转是必然的。她只能接受雅克的邀请，住在他的房间，挤一下。弥漫的火山灰，让他俩必须抱团取暖，何况他们已有了相拥的昨夜。她坦诚了她有一个女友，她想要孩子，但她不想，她觉得工作在眼下是第一位的。她打开电脑，说到她设计的理念，这个候机楼室内设计，如同洛杉矶机场的候机楼，非常人性化，近距、交流而不会妨碍彼此，非常实用。这会让我们想到她与女友席琳的关系，那正是她想要的，彼此保持距离，但能如常交流，没有挤压感，并不是谁要掌控谁，完全放松平等舒然的关系。但席琳却不是这样，她总是打来电话怪罪于卡罗琳，这让她深陷痛苦。她的孤独感，自然而然地就加深了。作为知名DJ的雅克说他满世男界跑，去年还在迪拜，妻子三年前去了巴厘岛支教，6岁的女儿在芬兰让她奶奶带着，女儿跟他视频总希望他回来跟她团聚。雅克说其实他跟妻子分开后，一直没有过女友。同样，他的寂寞也只有自知。家家都一本难念的经，是人都免不了。雅克带她去剧场摆弄音响设备，晚上将有演出。然后一起穿棱于维尔纽斯的大街小巷，她买了心仪的布娃娃。在爱情铁锁桥，雅克指着爱情锁，她几乎没什么反应。他们河边漫步，卡罗琳总是闪烁游离。她始终跟雅克保持着优雅的距离。这让他无法忍受。回到酒店，雅克跟女儿视频，她拍照，然后，给他看，却发现了她早上给他拍的照片，还有其它男人睡觉的照片。他愤怒了。她也不相让。一对孤独的人，对撕了。免不了都是让对方吃不消的话。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又相撕。与其说他们被对方所伤，不如说是被长期累积的寂寞所带来的焦虑所伤。他们找不到可以弥合的通道，何况都是一起才认识的陌生人，只是认识两天而已。晚上，卡罗琳还是去了雅克演出的剧场。结束后，她说明早9、30就飞了。他说呵那只有几小时了。他们一起返回酒店，各自坐在窗子的一角，品着红酒，倾情交流。此情此景下的激悦，显然不同于昨夜的无声无息。争吵之后多了一分给予对方的体谅。人，是需要彼此碰撞才能有更深的了解，这决非一句空话。一早起来，她便悄悄拿着行李，给他的字条还是撕了。到了机场后，她接到席琳的电话，席琳说想见她，准备坐飞机来。卡罗琳只说我也想你。她并没有说我现在正准备回去呢。这时，看到了正盯着她的雅克，他也准备离开回芬兰。他俩紧紧拥抱。雅克笑着说祝你旅途愉快！她说你也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恍惚她也被带走了。她愣了一会神，便转身走出候机厅，走向维尔纽斯大街。此刻，她才是真实的，她又恢复了拉拉身份。她静等着席琳。席琳才是她唯一的爱。其它皆匆匆一笔带过，或者只是填补空虚寂寞的方式。影片有趣的是，卡罗琳作为候机室的设计师，正是在机场候机室结束了这场意犹未尽的邂逅。其实，想想，这种邂逅对于消解寂寞人生的意义，到底有多大呢。自然与人，都有着相同的敏感和变化。我想，他们就如这场火山灰，远远的飘来，又远远的飘去。或者更恰当地说，皆如一阵微风，带来了一股清风，来了去了，不会留一点痕迹。人生本来就是一片飘零的叶子，总会飘落于该飘落的地方。2016、12、30本文版权归作者薄雾微光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