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难分的神化英雄狂骚曲

提起『超人』二字，你会联想到什么呢？异乎寻常的力量，超凡脱俗的头脑，科学无法说明的现象……无法成为『超人』的人类，生来注定会对这两个字抱有憧憬。而10月开幕的动画《ConcreteRevolutio～超人幻想～》，便为我们展现了一个充斥着超人的梦幻世界。超人故事的背景设定在另一个日本。以现实中的『昭和』年号为原型的『神化』40年代，正是日本经济高速繁荣的黄金期。然而和我们所在的世界不同的，不仅仅是年号的写法而已。在这个世界，还有着随处可见的『超人』：魔法少女、超级英雄、外星人、人造人、妖怪、机器人……这些在虚构作品中耳熟能详的形象，在这部动画里，或藏身巷尾，或徜徉街头，有时制造问题，有时解决麻烦。而为了维护社会秩序，对这些『超人』展开监视管理，协助『正义』的『超人』、制裁『邪恶』的『超人』的，则是日本政府厚生省设立的『超过人口审议研究所』，通称『超人课』。动画中令人眼花缭乱的『超人』无疑是本作的一大看点。这一构想来自导演水岛精二和原作兼剧本会川升近10年前的一次闲谈：『为什么在我们小时候，会有那么多让人着迷的英雄呢？』生在20世纪60年代的两人，是日本第一代看着电视长大的人。电视中层出不穷的特摄、动画、时代剧、刑警剧充实了他们的整个童年，在幼小的他们心里，电视上的一切，都如同新闻一样，是在这个现实世界的某个角落发生着的事实。所以，当BONES社长南雅彦对会川升半开玩笑地说出『要是下次再在我们家做动画，不是会让人感到「这才是会川升！」的作品我们可不要』时，会川升想到的，便是他和水岛精二所共有的，这个难以分清虚构与真实的童年回忆。如果借助BONES的实力，依靠动画的魔法，是否就能让这个深藏在脑海里的儿时光景再度复苏呢？是否就能让那些曾经令自己魂牵梦萦的英雄形象、还有孩子的眼里那个一切都是那么令人怀念却又那么新鲜的城市里呢？常年来一直深藏在会川升心底的梦想，如今有了水岛精二和南雅彦这些能够理解他的伙伴，终于可以成为现实。为了塑造这个『超人』遍地的世界，动画请来了冰川碧流、平尾凉和伊东杂音三位漫画家、插画家，共同担任人物原案和概念设计。冰川碧流创造的男主角人吉尔朗外冷内热，鲜艳的粉色头发却与性格形成了鲜明的反差。遮住左眼的怀旧的发型给他带来了六七十年代作品主人公常见的神秘感。手臂上腕带、绷带、手表的组合看起来有些中二，却带着一种禁欲的独特色气感；随着剧情的发展，我们也终于知道那绷带下隐藏的秘密……如此繁多的元素却被搭配得如此巧妙，丝毫不显刻意，实在非冰川不能为之。另一位主要角色妖精风郎太则出自平尾凉笔下。平尾凉把这个美国漫画一般的滑稽不恭的角色设计得烂漫奔放，惹人喜爱。千变万化的形态却总有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和拽拽的へ字型嘴，不仅一眼就能认出，而且角色的性格也变得更加鲜明。而伊东杂音则带来了兼具『可爱』和『英雄气质』的女性超人形象。魔法少女星野辉子在神化41年还残留着15岁少女的天真懵懂，到了神化46年却已经变得成熟起来；变身后华丽的服装和单纯的气质又形成一种反差。深藏不露的半妖鬼野笑美则有着神秘的大人魅力，无意间流露出的对自己所处的立场的忧虑和对尔朗的复杂情感也丰满了她的形象。这些多面细腻的设定，都展现了伊东杂音作为女性插画师独有的优势。由于是原创动画，人物原案设计和剧本创作可以同步进行。三位原案和水岛监督、会川升之间相互『传球』的过程，也让角色的设定更加立体；不仅水岛和会川可以对画师提出修改意见，画师的构思也可以在剧本中得到回应。例如会川升原本想要把主角塑造成《UN-GO》主角一样玩世不恭的大人，但在看到冰川碧流的原案之后，才将主角设定成了现在我们看到的人吉尔朗。不仅是这些主角，动画中出现的其他『超人』，不论敌我，每一个都是可以在其他作品中担任主角的经典形象。而形象、设定乃至台词中包含着的对昭和名作的致敬和戏仿，无疑也令对那个时代有着回忆的观众倍感亲切。动画则以保护『超人』的『超人课』为主轴，用单元剧的形式将这些『超人』们串联起来，为我们带来了一出出关公战秦琼的炫目打戏。除了角色原案之外，动画还请来了海老川兼武、柳瀬敬之、渭原敏明、松本秀幸四位担当科幻设计工作。个性十足的这些设计师创造出的形象同时出现在同一部动画中，既不会显得突兀，又能保留各自的特色，除了各自为了统一风格付出的努力之外，动画人设兼总作画监督伊藤嘉之也功不可没。曾经在《钢之炼金术师》中与水岛精二、会川升两人合作的伊藤嘉之，也曾经担任过《噬魂师》、《StarDriver闪亮的拓人》、《太空浪子》等众多风格迥异的Bones动画的人设。由能够随心所欲地驾驭各种画风的他来统和三位原案、设计出最适合动画原画绘制的人设，真是再适合不过。神化《ConcreteRevolutio～超人幻想～》甫一开播，便被华语第四动漫论坛Stage1st冠以『昭和朋克』的名号。虽然说故事背景设定在近50年前，但『神化41年』动画画面却并没有采用怀旧的昏暗色调，而是通过鲜明大胆的用色塑造出了一种未来感。再加上基调明快、笑点频频的剧情，一个黄金时代的日本跃然眼前。正如生在平成年间的石川界人和上坂堇两位主役声优所言，明明是发生在自己出生之前的事情，但一切却都那么地令人感到新鲜。本作监督水岛精二和原作兼系列构成会川升两人已经有过多次合作经历。在大名鼎鼎的《钢之炼金术师》及其剧场版《香巴拉的征服者》里，两人让奇幻世界的主角们穿越到了现实中的魏玛共和国。《大江户火箭》的故事说是发生在天保13年（公元1831年）的江户，动画中却不但已经普及了电脑和手机，主角们更是尝试着造起了飞往月球的火箭。最近的一部《UN-GO》则打着昭和早期小说家坂口安吾的招牌，故事却发生在迎来『终战』的近未来东京……这种时代背景『混搭』的作风，已经是两人的拿手好戏。于是我们可以看到，在水岛监督的指示下，担任概念设计的冰川碧流和平尾凉两人从『街上有没有电线杆』、『天空应该是什么颜色』等最基本的地方着手，通过不断地试错，最终成功地创造出了『神化』这个似曾相识却又全然陌生、怀旧风情与未来色彩并存的架空世界。正如会川升所言，这是一部『恐怕谁都没有看过，但是谁都能一眼就理解世界观的作品』。构成这个『神化』世界的不仅仅是画面。负责音乐制作的Lantis不惜重金，请来了川本真琴、宇都宫隆、西寺乡太、松冈英明、杏子、日高央、石田小吉等众多活跃在昭和时代的传说级音乐人，将昭和40年代的经典名曲，用当今的流行音乐风格重新演绎，进行翻唱，并且绝妙地插入到每一集动画，烘托出令人怀念的氛围。然而，这样的黄金时代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大大的过场画面宣示着时间的跳转，『神化』四十年代后半的画面骤然一转，变得阴暗、寒冷了起来。明快的天蓝和亮黄荡然无存，写实的灰黑色成为了画面的主色调。而男主角人吉尔朗的立场转变更是这种变化的集中体现：在『神化41年』前半作为超人课的一员挖掘了辉子和风郎太等伙伴，活跃在帮助超人的职场第一线的尔朗，到了『神化46年』，却与过去的同伴兵刃相向，并且留下一句冷冰冰的『我不会回到超人课』。在这失落的五年间，是什么导致导致了如此决绝的转变？目前播出的动画剧情发生在『神化41年』～『神化48年』，对应现实里的公元1966年～1973年。在这八年间，日本迎来了被称作『伊奘诺景气』的经济高速发展期，一跃成为世界第二经济大国；四通八达的新干线和高速公路，高速普及的各色家电和私家汽车，深刻改变了日本人的生活。然而在这『黄金时代』的背后，却也不可避免地有着阴影：高速发展的工业伴随的是急速恶化的环境，以及『四大公害病』等恶果；交通事故导致的死伤也呈爆发式增长，以至于被称作『交通战争』；年轻人对政府的不满再度爆发，左翼运动高涨，演变成暴力冲突……和某些过度美化过去时光的怀旧片不同，《ConcreteRevolutio～超人幻想～》并没有把『黄金时代』的昭和塑造成只有阳光面的乐园。虽然说作品中的『神化』与现实中的『昭和』似是而非，但考据之下，动画中的事件和对应年代的实事却有着明显的关联。第二集《黑雾之中》已经提到了人类对森林的破坏导致原住民无家可归，而第三集《铁骨之人》中更是出现了为了抗议政府暴力镇压学生运动走上街头的市民。也许，剧中种种谜题的解答，也都隐藏在这些现实事件中？矛盾如果只是一味对昭和时代和那个时代的英雄作品致敬，那么《ConcreteRevolutio～超人幻想～》顶多是一部老头子和怀古厨们自嗨的无聊动画。这显然不是制作方所乐见的。于是会川升在贩卖『情怀』的同时，更是不遗余力地为故事注入了更多的看点。动画每一集的时间轴都在『神化』四十年代前半和『神化』四十年代后半之间来回跳转，两个年代之间的社会环境和主角立场的巨大反差，构成了剧情的最大悬念。会川升一贯的信息密度极高的脚本，被南雅彦社长评论为『每一句台词似乎都有深意』。主役声优石川界人更是盛赞『没有一个浪费的镜头，没有一句没用的台词，没有一个多余的字眼。一切都有可能是伏笔』。从动画中捕捉故事发展的蛛丝马迹，其中的乐趣，丝毫不逊于考证那些自己出生之前播出的动画、特摄捏他。而『对立的正义』，也是动画强调的主题之一。作品中登场的众多角色，每一个都在强调着自己的『正义』。『超人课』希望将所有『超人』都掌握在政府的控制之下，从而保护他们正常生活，不干涉社会的正常运转；警官柴来人却认为超出体制控制能力的『超人』不可信赖，必将成为与人类为敌的怪物；塔尔塔罗斯虫人被人类夺去了容身之地，所以向人类发起报复；人类则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存，选择了将塔尔塔罗斯虫人赶尽杀绝……『超人』与人类、组织与个人、国家与人民，不同的立场导致的不同的『正义』彼此冲撞，时而又相互影响。随着时间的流逝，同一个人所相信的『正义』也不会一成不变。正如水岛精二指名的创作型歌手ZAQ写下的片头主题歌所说：『正义不是我的同伴，我的绝对，只有我自己』。这种多样价值观的共存带来的纠葛，也是《ConcreteRevolutio～超人幻想～》引人入胜的地方。身处剧中诸多矛盾的交叉点的尔朗，身处性格、能力各异的各色『超人』之中，却唯一保持着与正常人相近的价值观。这不但给他带来了方便观众代入的『亲切感』，同时也有着与身边人格格不入的『违和感』。说出『在座的各位之中，只有我是人类』的尔朗，笃信着『超人守护人类、我们守护超人』的尔朗，看似铁面无情其实心慈手软的尔朗，天真得好像子供向动画的主角，偏偏却不幸生在了这个深夜档的世界里。当他所相信的一切都被现实否定，当他被蒙蔽的一切都暴露在面前，他会走上与超人课决裂的道路，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然而反叛后的尔朗走上的是什么样的道路，否定超人课之后的他又该为什么而战，或许只有等待后续的故事为我们解答。会川升本人宣称《ConcreteRevolutio～超人幻想～》是『将自己内在的一切全部吐出来』的作品，『不会看过一遍就算完。在看过作品之后能够在每一个观众的心里创造出不同的世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与苦涩无奈的现实感并重的基调，大胆缜密的剧情布局，大概就是他如此自信的依据。而动画今后还会有什么样的『超人』登场？尔朗身上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他又能否像标题和片头歌所唱的一样，喊出革命的宣言？动画后续的展开还有着太多不明确之处，然而作为一部已经给我们带来了无数惊喜的原创动画，《ConcreteRevolutio～超人幻想～》值得受到更多的期待和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