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气娃娃之恋》没有温度的吻感，永恒炽热的心门

文/苏乏在讨论这部电影之前，先闲聊一下。有一天，一个名叫丁俊晖的毛头小子，不顾世俗的斜眼儿，以一己之力掰掉了全国妇联对台球这一玩闹鄙夷之门牙，遂穿孔做成荣誉的项链，是谓之牛逼。试想这一被天朝民俗改良为阴冷地下抑或掉渣街头的绅士运动，能够重新回到脑力与品位的阵营，其挑战思维定势的难度简直堪比下马女优重返骑兵团。没错，影响这一判断的是联想和算法，好比搜索引擎处理关键词。本片对中国互联网最大的贡献，便是在充满G点的“充气娃娃”搜索结果第一页，强力插入些许意料之外的温情。笔者认为这和丁俊晖的事业同样牛逼，和《辛德勒的名单》黑白中唯一一抹红色一样动人，和漠然的人潮中预见惺惺相惜的死党一样令人欣慰。当然，对很多人而言，这样一部用温馨静谧，文质彬彬，情绪饱满，甚至让人怜惜的孩子气来诠释的《充气娃娃之恋》，仅是口齿生津肢端肿胀时，装模作样、不知所云且令人躁狂的干扰信息。【Lars的臆想国度】性格内向，不善与人交往，存在感微弱，Lars拥有着和所有人一样敏感的内心与热情，却习惯性地避免介入常规交流；不过他曾为女同事Margo的小熊公仔做人工呼吸——不难看出他并不冷漠。Lars可以理解甚至更为熟悉某些细微的情感，比如孩子气、恋物情结。面对母亲的去世，以及为此抑郁寡言的父亲，Lars的哥哥选择了离家出走，这更使Lars陷入无人交谈，沟通不能的境地。人物前史的设定，外部环境的营造，这些都很重要，但真正使得《充气娃娃之恋》成为一部关于善良的影片，南希·奥利弗美好而新奇的剧本，以及瑞恩·高斯林出色的表演功不可没。影片中Lars出人意料地将充气娃娃Beyonca当做自己的女友，对她关怀备至，对家人称她为“从网路上认识的朋友”，并义正辞严地介绍这位远道而来的“丹麦和巴西的混血女孩”，他说服嫂子借内衣给Beyonca，理由是“她的行李在机场被人偷了”。哥哥与妻子Karin原本为有人探访与世隔绝的弟弟而惊喜莫名，甚至为欢迎这位神秘的“女士”而大摆筵席，可最终Lars带来的只是一件尺寸等身的成人玩具。当心理医生就Lars的状况建议Karin一家能够配合他的认知善待Beyonca时，影片渐入佳境，慢慢社区中所有人都如《等待戈多》般开始进入角色，不遗余力地为Lars的幻想国贡献一砖一瓦。没有人知道Lars煞有介事的行为是如何发生的，但或许我们可以猜到他为何最终“听到”Beyonca罹患重病的耳语与太息。Lars在Beyonca身上所投射的情感源自他对世界的理解与揣测，他感受得到大家投入这场看似荒诞的戏剧所付出的所有心血，所以他们的认真予以Lars莫大压力，原初显得真挚、浪漫、甚至有趣的臆想便无法独善其身，成为令人疲惫的负担，于是造成了幻象的溃败，美好也进而因Lars的焦躁、疑虑与疲乏陷入失语状态，童话便因此走向现实，这一切对Lars而言则形同一次源自内心、影响认知的成人仪式。至此，影片的现实意义便显而易见。在这个故事中，Lars是一名应该被关爱的“未成年”，在某种程度上他任性、固执、狂躁甚至不可理喻，但善良、诚恳却又孤独是他的本性，他主导了整个事件，却被周围的人所影响着。事实上最可爱的人不是Lars，虽然他如此认真，悉心照料着Beyonca，在编撰的爱情故事中极力表现出一直被隐藏起来的交流本能，本身又承载某种悲情主义的命题，但自始至终为了令他幸福快乐，为了配合他话语、动作的完型，而装疯卖傻煞有介事的亲友、社区邻里显然付出了更多，那些因被戏弄而有的尴尬、愤怒、沮丧，因同情因关心而殚精竭虑、齐心协力、感同身受，以及在Beyonca葬礼上众人所表现出的哀伤神情，都使得Lars能够拥有作为人最根本的尊严，这也是影片最为宝贵的部分。导演克雷格·格里斯佩为人物选择了冬季，他认为寒冷空气中的天空可以有效衬托出那份孤独的质感，冰雪本身的温度同样可以促使观众投入情感，甚至仰仗环境中理想的自然光线，影片营造出了童话般的意境与简约之美，这一点其实和《野兽家园》《生人勿近》有着相似的考量，也因此而得以捕捉更为触动人心的情感深度。【这里的玩具静悄悄】绝大多数观众不会将本片与纯真的《玩具总动员》联系到一起，或者说二者受众并未大面积重合。不过，两部影片对玩具所作的情感投入却有些相似。你会对玩具说话吗？或者说在尚情愿由玩具陪伴消磨时光而不觉的日子里，你们是否有过不足为外人道的游戏。笔者不愿妄断玩具对于孩子而言的重要程度，毕竟人和人差异很大。单从希望引起大多数人共鸣的影片来看，当《玩具3》中安迪三次分别面临储藏或者丢弃，意外遗失，以及送给邦妮时，其所表露出无比纠结难以取舍的认真便足以说明所有问题。在《玩具3》的结尾那些对童年玩伴永恒经典的回忆片段，以及草坪上触目伤怀催人泪下的告别场景无疑将深深烙印在所有观者的记忆中。虽然本片做不到那么彻底地触动灵魂，但仍旧有着类似的神韵，只因出发点略显荒诞，题材冒不讳之风险。影片中的“玩具”不入主流，更没有如《玩具总动员》系列或者《空气人形》《核桃夹子》那样展示玩具的情感世界，Beyonca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任Lars自言自语从不予以任何回应，也从未透露何种情绪，交流仅仅通过Lars的独角戏来完成，但画面中却充满淡淡的哀伤，你可以称之为孤独所带来的空旷，也可以认为是多伦多东部怀特维尔小镇的风景、建筑本身便有着某种荒凉的质感。如果《野兽家园》沾染了一种狂野过后失重的阒寂，《玩具总动员》更像一场烟花璀璨的花街游行过眼寂寥各奔前程互道再会，那么本片便有着一种与生俱来无人问津的疏离。在这万千差异中，幻想出的奇遇怪物也好，形态各异的玩具朋友也罢，都在主人公成长的岁月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或许这些作用被影视作品无限放大了，但随之而来的思考无论如何并非言过其实。《充气娃娃之恋》谈不上感人至深，但足以令人唏嘘，在司空见惯的“玩具”话题所触碰不到的领域，对人格，对人的社会属性进行了颇见功力的挖掘。虽然玩具本质上并没有参与剧情互动，只是人物单方面组织起叙事，仍旧能够引入诸如“是谁宣布了玩具的死亡？”这样的话题，甚至紧靠光线、声音便成功地调动起情绪。在支线情节中你会发现，编剧奥利弗有意无意通过表现Lars的同事同样有着自己心爱的玩具，并因为别人随意处置它们而火冒三丈大动干戈，这一安排除了表现物权在人的观念中所处扼要位置，更多是为了佐证类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感寄托”这样的类比，或许唯一的区别仅仅在于你选择了公仔、手办，我选择了豆瓣、微博、企鹅，在独孤无法排解的每一天中Lars选择了静静对着充气娃娃说傻话，梁朝伟选择了向树洞倾诉自己的秘密。虚幻么？电波么？或者说有种令人腹诽的另类。有时候我们得到了没有温度的吻感，却因某种原因触碰不到永恒炽热的心门。————————本片编剧南希·奥利弗曾担纲名噪一时的乖张剧集《六尺之下》，并赢得美国编剧工会奖提名。她更凭借本片两次击败呼声极高的《朱诺》，分别夺得2008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奖，以及2008人道主义奖。其所改编的《真爱如血》同样广受好评。《充气娃娃之恋》充分展示了剧作的力量，以及表演的技法.影片不同于蒂姆·波顿影片中布莱希特演剧方法所推崇的“间离方法”，将可能性、距离感、表现力作为主要诉求，非常典型地将苏联演剧学派“成为形象，生活在形象之中”的观念贯穿始末。毋庸置疑，瑞恩·高斯林在饰演Lars一角时，外部表现力的旺盛源自内心情感的真实。归根结底，这种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称之为体验派的表演范式在剧情片中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当然找准外部形态用以瞒天过海的手段，确实也能以假乱真。作为不明真相的观众，不妨信马由缰地看一场好戏吧。2010.11.28苏乏，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