趟过厌倦的河流

看了第一季第一集我就向朋友们推荐了《殊途同归》，并把它和酷毙的英剧《黑镜子》类比。现在，第一季看完了，却感觉它比黑镜子还要沉重——如果说，《黑镜子》确实是把人性中的丑恶逼到了墙角，好歹它还有个出口供观众喘息：毕竟，剧中的情境是一种为艺术的假设，没错，它无情地拷问了人性，但它更像是蓄意为之的寓言。太过荒诞的情节固然震撼但可以与自己的人生无涉。但《殊途同归》中的男男女女和他们的心路历程，却在在都能与我们某一刻的心思磨砖合缝，于是这个追问和拷问便特别椎心虐心。好的文艺作品都有可供多维度解读的巨大空间，所以，六个故事你可以将之类型化为律政戏，也可赞叹它深文周纳青萍之末的涟漪如何演进到落木萧萧天地肃杀。但至少对我来说，挥之不去的其实是叙述的过程中那种冷静到近乎冷漠的笔触，何止冷酷，简直是冷酷，酷烈。尤其是那两个中年出轨男的故事。出租车司机连恩长年累月照顾着早已丧失了身体自主能力性格也变得扭曲的妻子，日复一日，他天天起床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她换尿布——总之，连法官都对他的行为予以表彰，并最终在刑期上作出了怜悯的判决。总之，这事在围脖上、报纸上、电视上……都是会被众人旌表的诸如“感动英国”“十佳丈夫”之类的佳言懿行。可是，谁愿意体会男主真实的内心呢？真心是，他早～～～他娘的烦透了！他早已经在意念中扼死了这个沉重的负累。所以，当他偶然遇见美貌如花活泼温柔的女乘客，潜伏在内心深处的浪漫与腹黑因子刹那被激活，从此处心积虑从此卑鄙使诈，直到谎言揭穿真相漏底一塌糊涂。如果出租司机的故事多少还算有迹可循，那么管儿工大叔威利深爱女儿的同时对勤恳本分贤良淑德的发妻的烦躁则更令人丧气。他在女儿的婚礼上，作为岳父大人居然说出了那么一大串子严重不合时宜的“祝福”，那祝福之冷即使算不上是诅咒也百分百是添堵了——这个男人对妻子的厌烦厌倦厌恶厌弃已经严重到一点也不想掩饰一分钟也不想敷衍。哪怕是出于人道，他也不愿意回应她一句：“iloveyou,too”。这简直要令普天下的人妻悲愤莫名了。可是，如果把叙述的主角放在人妻这一边，如果天底下做丈夫的拥有超能力，能听到老婆的内心独白，呵呵，呵呵，大家就自求多福吧。我只能说，维持必要的虚伪真他娘的是一种慈悲。不管两个人的故事是怎样开始的，柴米油盐披头散发一地鸡毛的日子——就算物质优渥衣食无忧，可是，两个人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近身肉搏中相互砥砺——这样地磨损着彼此，总有一天必有一刻会疑惑会怨望会厌憎。据说，最和谐的夫妻一生中也至少泛起过两百次离婚的念头。就算是最贴心、沟通最无障碍的伴侣，也做不到知无不言，总有一些话是不能挑破不忍点破的，这一点逃避是残留的敬意，是维系一体的最后一点屏障，是给一步步后退的乏味的日子多多少少预留一点可以转圜的空间。这就是生活的真相，可惜，这真相多么残酷，多么令人不能直视。“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面对淋漓的鲜血……”勇士毕竟太少，芸芸众生的选择是将目光游移至别处，家里的那头大象横冲直撞，但人人都装作没有看见。有一些人耐不得这个泼烦，中道崩殂各自行路。要么忍受孤单，要么忍受TA，这就是人生。所以，每一个将婚姻坚持到底的人都值得尊重，即使千疮百孔，即使苦处难与君说，只要坚持到底就了不起，这是意志的胜利。只有趟过厌倦的河流，才能抵达和谐白头的对岸，然后，在夕阳下老太婆和糟老头坐着摇椅慢慢摇～然后，不明就里的文艺213青年在边上和谐伴唱：“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定有人要骂我了：“你……我……”骂吧骂吧，君莫急君莫恼，您是例外，算我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