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放的青春（2）

4焦阳还有一个名字，叫KISS，就是那只每天被所有企鹅打一轮的小企鹅kiss。他曾流荡无赖地跟管静竹讨要这个段子的酬劳，却搞到狼狈不堪，陪笑陪钱又陪胸膛，真赔大发了。他还用这个段子糊弄尹小穗，这次结果比较靠谱，得到了和她的初吻。他这一路奔波里，被警察叔叔穷追，对王月强颜欢笑，被郭宏伟划残脸，被贩毒的照后脑猛击一棍，替皮皮当卧底，给歪歪当全职舅舅，让王大豆的热茶烫得直伸脖，还为管静竹架开不知廉耻的端木林一家子的百般骚扰，又心甘情愿被冷骏踢出情局，末了还替王月挡了一刀，看看这个可爱可怜的小企鹅kiss，他早就该被打成相片挂墙上成为一个传说。他时而安静端庄，时而野蛮孩子气，孤独幻想，扯住一条游丝般的依恋，像一只被洗礼过的刚成年的幼兽，茫然自奋又百无聊赖地振作。他在管静竹家里语速缓慢自在，随躺随吃，随笑随闹，生活的琐碎安详都因母子俩的接纳，成了这个自转星球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渐渐补齐了天空缺掉的那一角。他不紧不慢，貌似无思无欲地坐在管静竹家楼外的台阶上，守着，看着，少见风雨雷晴的面孔充当了每次大小事件的情绪标点，最需要他在的时候，他不跑，他都在。现代人头脑太清晰，太明白利害关系，包括对感情的每个发展阶段和可能性，都有许多实例和剧本甚至有无数的最新研究理论可供纯熟判断选择，我们会抢先一步脱身，步步为营，把意外和不利位置甩给对方，我们会抢占道德罗盘的高地，以便随时指责别人不够意思。唯一缺少的，却是在一份逐渐发展成熟的感情里，从不明白到明白的慢步相交和怅然自问，百般不敢相信的混沌，以及长久试探后的不悟和坚定。对于男人，枢机天下也难得的一种准星是：你敢不敢为了一个寻常之极的目标，为了一份普通又不普通的责任，交出你自己？感情不一定要穿越惊天动地的宏大事件陪衬，也不一定非要配上恰如其分的背景音乐，即使它从来都对抗不了所有的现实规则图谱，不是被时运分离，也会被终成眷属的岁月磨白。它最大的敌人，其实往往只来自内心最细微的呼吸和证据不详。5住进管家几个月后，他允许自己遇见了初恋后，才正式询问管静竹照片里嫁衣的事，他过去失错生活里唯一保留下来的一件东西，一定要剔除所有出错的可能，也为了正式向过去告别。他在这个家里受到的如此信任的待遇还在哪儿出现过？歪歪每次离开他的房间都给他关门，管静竹每天给他留饭留门留黑板，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嫁衣已经在她家里静静躺了几个月。嫁衣复归原位，亲近如曹虹也不知道传家宝怎么回来的，端木林听到的回答是公安局还的，除了管静竹和焦阳，没人知道这件嫁衣究竟历经过什么坎坷，为了什么样的缘分牵引，原封不动回到盛满悲伤的空镜框内。焦阳，焦阳，福分若此，门外还有多少诱惑你没看清？在你有自信把喧嚣置之度外，不再在乎自卑自怜自傲的外壳之前，你还需要多少理由和疼爱？无论从哪个人生静态的横切面看起来，焦阳和管静竹的愿景都毫无交集之处，可细细摆起来，在犬牙交错的相似心境历程的错肩隙缝处，这俩人早就动态地，没约过地，来到了绕不过去的交集点。这个交汇点，从开始到最后都是那位从不开口的三人帮帮主歪哥，歪哥虽然不会发号施令，一有个风吹草动，他俩准得乖乖照办，歪帮主选了比较贵的衣服，舅舅就得给买贵的，拿掉心爱的标签，歪帮主就不给你俩上台，帮主想骑大马焦阳就给送上脖子，帮主有心情玩你的手机，乱码弄出感情误会，你要学会自己搞定。斯人斯境斯情，复何求。焦阳允许自己遇见了初恋尹小穗，她身上有他失去的所有元素，干净，天真，任性，毫无瑕疵的青春和无所顾忌的笑颜，焦阳很少笑，焦阳也为靠近一个对他来说近乎梦幻的女性就能洗净告别过去，拥有新生而兴奋，于此同时，管静竹也正进入着她的另一个梦境不愿醒来，假定歪歪是天才下凡，不会说话竟成了天才的专利，从此一扫苦涩的现实阴霾。怎能说这俩人根本不搭界？他俩根本就是跑在一条相似的路上的，脚前脚后的一对倒霉蛋。6顾希陶找上门来说歪歪是绝世天才，媒体蜂拥惊叹，日子一扫连年来不顺的阴霾，他们各自都以为老天爷终于对自己开了一回眼，殊不知，滚滚红尘名利皆过客。管静竹没考虑太多就一猛子扎了下去，也别怪那个顾太狠，管静竹这样高调的反应这正说明几年来歪歪的事，以及整个意外带给这个女人的伤害有多大，她不甘心，一个病孩子，真能证明她不祥的人生质量和心地失良？她尽力压抑，心里的痛憋得太久了。焦阳呢，他艳羡尹小穗肆意欢跳，旁若无人，不知愁滋味的光洁青春，如果他的家庭没有突遭变故，径直开着跑车来谈判小穗问题的，可能是他。他可以吻取红唇上唤醒初恋的不染尘屑的甜蜜，可他手里只有一朵玫瑰，他知道这朵娇艳无比的玫瑰，尽情绽放需要多少的热量浇灌，他自知不够那份热量。他无数次提出分手，尹小穗能打上山门来要他，他不能送出去给她，因为这份未来可能比小穗父亲的重量沉重千倍，后半辈子的希望，对看不清自己未来的他，无法实打实地承诺。他打击他的星妈迷梦，她责怪他的初恋美景，灯罩裙子不能靠近接线板，也别接近我。她的梦先落了地，他的景也变了色。只有歪歪一如既往，有妈妈，有舅舅，有棒棒糖，还有类似一个完整的家的快乐。焦阳被主流生活观吸引着，同时管静竹被道德感欺骗着。焦阳时而与过去互博，担忧尹家的看法，管静竹时而与未来互博，想象歪歪的成功。其实，当他们有一天回头看时，只有这段不长不短心无旁骛的三人帮生活，没有杂味来搅和的清淡日子，最好，起点就是终点，最好。焦阳对与女性打各种性质的交道并不陌生，他明白收手和退让的分寸，知道界限和门锁在哪里，给管静竹洗内衣对他来说跟洗歪歪的袜子一样自然。一切不安全感都被这对一样生活在艰难里的母子无声无息地吸纳，一切过错可以被宽容，隐藏的哀痛被感知并悄悄抚慰，双双成了他躲不开并丢不开手的的甜蜜负担，打开了他面对正常生活的品行姿态和内心的宽度厚度。世界仿佛日益摇摆不定，让人感觉有把握的越来越少，越是走向内心深处，越是感觉不可信赖，而管静竹对于焦阳，一夜情，医药费，探监，收留，不紧张他的错误，不提醒他的过去，信任他，依赖他，这是怎样的一份刚刚好的慰藉，多一分是压迫，少一分是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