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茬张家班

张彻到大陆，以大陆弟子为班底拍的电影有六部，但为什么选这部算是比较粗制滥造的来说呢，是因为这部片里的张家班人马比较齐全，而且角色都有比较明确特点。张彻到大陆以后拍的片子，大都是把自己以前拍过的片子拿出来拾掇拾掇又成了一部电影。我并不热衷于看张彻的电影，按说对他强弩之末时拍的电影理应也没什么兴趣，不过他的大陆制造电影也有其优点，其实也就是摆脱了邵氏时期的一些缺点。首先，邵氏电影有极浓的作坊气。对我来说，最主要的就是邵氏的置景、道具、服装等有时显得相当随便，特别是为了控制成本，经常拍厂景，如果是室内场景倒也罢了，室外景经常也是用厂景充数，我就不太喜欢。古龙改编电影，楚原的版本常为人所称道，但它搭建的厂景经常假的要命，甚至连道具也非常马虎，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岳华演西门吹雪时那头上的辫子还有他演无花坐船去访楚留香时那小破船上七倒八歪的栏杆。其次，邵氏七十年代时期功夫片，虽然有不少身手和人气都不错的演员，但颜水平真是参差不齐，尤其是那时候流行Beatles式冬菇头，Beatles梳那样的发型我都觉得不咋地，何况是那时候一些长得歪瓜裂枣的武打演员也要留这种头，这种发型毫无改善外表的效果，反而使歪瓜裂枣们更加奇形怪状。张彻到大陆来，可以选择的范围就大多了。他选出来的班底演员，颜水平都在中等及以上，而且基本上都是京剧武生，所以打起来的工架非常舒展好看。而且邵氏用棚景的毛病，到大陆来很自然就没有了，因为大陆有那么多大好山川和建筑，何需搭景。当然，那时候张彻已经年纪老迈，精力不足，炒旧饭不说，更是把他随随便便，急就章也对付过去的毛病发扬光大。《江湖奇兵》就是他后期非常随便的作品。早年张彻还在《金燕子》里借金燕子名头，卖王羽之实，显示了一下风雅。到这部古装片，一切随便到了极点，特别是服装，都不知道是哪个草台班子给搞出来的，不说话不表演，光看演员的服饰化妆就已经可以笑倒一片了。不过，有些演员的服饰肯定还是他特别指定，虽然并不是特别设计的，比如上面HiFi同学评论中说的江鹞子穿的露乳装。古代小孩还在光屁股的时候，最低限度的穿衣就是穿件肚兜，可见给腹部保暖还是很重要的。张彻电影传统的袒胸露腹装源远流长，不知道是从谁开始穿起，但作用肯定不是为了一般的保暖，就是为了显露张彻的独特趣味，展示男人的胸腹。此片中，作这种打扮的江鹞子，是由新鲜滚热辣的89年戏剧梅花奖得主，京剧武生周龙出演的。周龙另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是《西安杀戮》里的傅天豪。周龙的腿功很不错，在本片和《西安杀戮》中都有体现。周龙并不算是张家班固定班底，因为他似乎就演了两部张彻电影。周龙后来回到中国戏曲学院任教，现在已经是副院长了。片中另一个穿得很清凉的是甩头哥小飞，他的交叉皮带装，既性感，而上面盖的麻袋，又显出几分神秘风韵。演员穆立新，跟他的大陆师兄们一样，是中国戏曲学院出身，是张彻的大陆固定班底，从《大上海1937》到《神通》，甚至到台湾拍的《刺马》他都有份，一般都是演比较孩子气的角色。《大上海》里他在歌厅伴舞，其实哪是伴舞，就是打功夫，打着打着把上衣给脱了。这么不搭界的歌与“舞”配合，也就张导能干的出来吧？穆立新后来还继续参加影视的演出。在张彻的回忆录里，他提到，在李安的《卧虎藏龙》成功后，徐克与邵氏都计划拍武侠电影推广到美国市场去，张彻就向徐克推荐了一直仍与他保持联系的穆立新，而对方也已同意，可911事件使武侠电影进入美国市场受挫，此事也就不了了之，真是时也命也。当然，要说清凉，本片主角铁匠哥也很清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涂了橄榄油美黑油之类，身上还经常油亮油亮的。演员董志华，当然是张彻大陆班底当中的topone了。年中的时候央视曾经播出过大上海1937以及主演的访问，当时来的有董志华、徐小健和杜玉明。在三个人当中，董志华感觉是有点矜持的。他在念书和实验剧团的时候毫无疑问是尖子（杜玉明说，董志华是他们班里（他们三人是同班同学）当时短打武生最好的，董志华就转头看杜玉明，一旁的徐小健立即补充说，现在也是最好的），曾经到法国演出，在张彻选角的时候，他正准备跟随京剧名家厉慧良到香港演出。是张彻到戏院看戏，看到董志华出色的身手，主动指名要董志华的。如果董志华没有去演电影，那他也会在京剧界有所成。在第一部电影《大上海1937》里，董志华还是配角，但这个角色完全是为了董志华编出来的，而且电影出来以后这个角色也非常受欢迎。从第二部开始，董志华就成了张彻的大陆电影里当仁不让的男一号了。张彻非常欣赏董志华，不仅因为他身手、技术非常好，还因为他有个性。据说董志华在片场经常坐在离张彻比较远的地方，平时很沉默，张彻跟他说戏的时候，他的回答一般不多于四个字。在访问中，主持人问三位嘉宾，谁跟张彻关系最好，或谁最不怕张彻。不知道是剪辑还是嘉宾回答的技巧，这个问题没有得到直接的回答，但是紧跟的是董志华的一段回忆，就是他跟张彻的一段小摩擦：张彻睡着了，但当天戏没拍完，谁也不敢叫醒他，当时董志华已经热身完毕，他就上前叫醒了张彻，一开始张彻有起床气，口沫飞溅地吼了一句：烦不烦啊！董志华很不高兴地就离开片场，甚至想离开剧组。张彻一清醒过来，马上带人去安抚董志华。徐小健还爆料，在剧组里张彻哄董志华的时候，常会叫他“小董董”。有人说，张彻的几代弟子里，出现了一种现象，即“双生”，比如第一代的王羽和罗烈、第二代的姜大卫狄龙、第三代的傅声戚冠军。第五代的双生，不少人说就是董志华和徐小健，但也有人说是董志华和穆立新（豆瓣上的豆友minijoan采访过穆立新，她说董志华是当作狄龙来培养，穆立新则是照姜大卫）。从前几部电影角色的重要性来说，徐小健比较重要，但徐小健并未参与张彻全部的大陆制作，穆立新才是从头到尾跟随张彻的，后期电影穆立新的角色都已经很吃重，接近男二号，而且穆立新一直是雷打不动的动作指导，有时也兼任副导演之职。而徐小健虽以《大上海》成名，但后来三部戏戏份都不多，《过江龙》戏还没到一半，他的角色就死了，《西安杀戮》里，戏份也都集中在头尾。在《江湖奇兵》里，徐小健近乎打酱油。而且在后三部戏里，徐小健的角色几乎没有单打独斗的机会。在《西安杀戮》里，可能大家不会记得穆立新的角色叫什么名字，但穆立新与董志华却有一场挺精彩的打斗。有人在总结双生的特点时，说双生往往一阴一阳，外表上一个偏阴柔些，一个更阳刚些，偏阴柔的那个比较得宠。第一代第二代也许勉强能符合这个规律，之后的就不好这样说了。但双生当中，必定有一个是张彻更喜欢也更红的，而张彻最宠的，往往是比较有个性，我行我素，自有想法的，这样倒是显得导演更多的溺爱和迁就。姜大卫在张家班里最受宠，其中一个表现，就是他有个特殊待遇，就是不用脱衣服露肉。原因大家都说是姜大卫比较瘦小，脱了无甚可观，破坏形象。不过姜大卫毕竟是拍功夫片的，即使相对其他武打演员瘦小些，断也不至于皮包骨，只是没有那么壮健宽阔的身形罢了。他脱了以后的身形，估计跟贾永泉的差不多。贾永泉在本片演飞刀肖俊，有两个女人主动勾引，似乎很吃香的样子，但是他在片中的化妆和造型并不怎么样。在《过江龙》的化妆服饰就好多了，军装和白色长袍他穿起来还是挺精神和清秀的。贾永泉在《大上海1937》里演猴子，顾名思义，练的是猴拳，身材也瘦小得像猴子。他虽然瘦，肋骨根根可见，可谁叫他不是姜大卫，脱还是要的，在《过江龙》里还又脱了一次，而且脱得也没啥必要。不过话说回来，在张彻的电影里，并没有很多次脱衣服是有必要的。就像《大上海》里猴子跟和尚初次会面，并没有赤裎相见的必要，而《过江龙》里副官腰缠浴巾为出浴的师长按摩，身兼生活秘书之职，也太劳苦了些。贾永泉在张彻电影里经常演比较阴险的反派，比如《过江龙》里的副官、《西安杀戮》里的马队长，可能是他长相偏阴柔的缘故，在张彻的大陆班底当中，他的表演也算是有所发挥的，但也仅限于在前三部。其实《江湖奇兵》的情节虽然没啥新意，但至少还是充实的，但其它方面包括置景服装表演摄影节奏等（武打除外）都是烂片水准。估计前几部张彻还是管事的，《江湖奇兵》就彻底睡过去了。拍完张彻电影以后，贾永泉回到了中国京剧院继续当武生。张彻在大陆收徒后，曾经带着徒弟回香港与前几代弟子聚会，带的就是董志华、徐小健、杜玉明。杜玉明在张彻电影里的角色虽然不是最重要的，但他在张家班有很重要的位置。从访问看，杜玉明个性挺随和好说话，在别的一些访问视频里也看出他是个勤快人。所以杜玉明在张彻电影里基本上都担任武术设计，而且有时还是副导演，那时候张彻年纪大了，经常在片场就睡着了，所以杜玉明应该替张彻拿了不少主意。后来杜玉明还去当过《双旗镇刀客》的副导演。张彻对杜玉明也挺好的，当杜玉明因病头发眉毛掉光的时候，张彻还写信去安慰和鼓励他继续留在影视圈。杜玉明也因为这个特征，成了影视圈里的特色演员，虽然因此老有人把他跟计春华搞混。所以在本片中，美罗刹的老公施堡主为什么留了那么个奇怪的头发，这也是因头设发。本片最终boss徐小健，是《大上海》的主演，可是到了后来几部张彻电影中，都排在了董志华后面。董志华无论身手性格甚至外貌都是张彻欣赏的（张彻在他的回忆录里说董是超级美少年），这自然无话可说，不过看来对徐小健影响也不大。一则董志华在京剧界早已是他们一帮同学同事中的翘楚，张彻的偏爱本是自然，大家也都服气。二则徐小健应该是比较开朗温和的人，从访问中可知一二，在《过江龙》中的角色，徐小健的曹玉琨活泼贪玩，董志华的穆小楼深沉冷峻，应该都比较符合演员本身的性格。其三，徐小健在那一代张家班班底中，似乎是比较自由的一个。还在为张彻拍片的时期，徐小健就已经跟大陆其他电影厂合作拍片了，比如1989年的复仇大世界，据说徐小健因此还获得百花奖最佳男主角提名。而同时期的其他张彻弟子就没那么多选择，那时张彻的造星和拍片能力大不如前，而据说张彻又帮弟子们推掉了香港的拍片邀约，可能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弟子们的星途发展。徐小健在本片中的造型，被HiFi同学称为宝玉造型，其实这是七八十年代老电影电视比较常见的三太子造型，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官二代。那时影视里的三太子，一般都是跟主人公作对的坏蛋，方子敬是盟主二代，类似蝙蝠公子这样的角色，所以来个三太子造型也不算太奇怪。徐小健只演了四部张彻电影，头两部是正面人物，尤其是当男一的《大上海》，大脱特脱，第二部《过江龙》，毫无必要地敞开衣襟，并在戏台上穿了张彻专利的袒胸武生服，但后两部当反派以后就不用脱了，这是不是当反派的补偿呢，就不得而知了。对方公子甜蜜一笑的阿三手下，演员是于伟杰，他在《西安杀戮》里演曲大通（徐小健）的弟弟。像徐小健一样，他现在还在影视圈，身份多样，不同的是娶了位女导演为妻。在片中看着他眼熟，原来他在《西游记》里演过给小白龙戴绿帽的九头虫。片中的独臂倒霉鬼元五，是陈继铭演的，也是京剧出身，不过学的是花脸。现在在影视圈中仍很活跃。演小偷的骆焕友，戏份很少，形象不佳，不过他却是当年跟董志华合演《三岔口》，演刘利华的，就是张彻看到的那一出。后来他和董志华贾永泉黄炳强他们一样，仍回中国京剧院。copy;本文版权归作者Odyssey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