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好型人格、控制狂、PUA……这部高分治愈日剧，没那么简单

原载于豆瓣阅读官方微信号，欢迎关注：https://mp.weixin.qq.com/s/zGY3HGAlgOaamuWRamBmlg总的来说，本剧节奏紧凑、高潮迭起，属于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的类型，其中有大量令人心跳不止的高糖桥段；看的时候，纵使难以被感动如本人也是捂住胸口，不断惊呼「我的天啊」。姑且称这些情节为本剧的「蜜糖」；这自然也是本剧的受欢迎之处。但完结之后再看，这部剧除了有蜜糖，更多的是砒霜。或者说，看似是蜜糖的，实际都是砒霜——《凪的新生活》用MUJI风的画面、小清新的配乐、看似纯良可爱的主角，轻巧巧地把太多观众都蒙蔽了。其中蕴含的暗黑现实元素——乃至可被称为「砒霜」，才是它动人心魄的核心。而这隐藏于表层甜蜜的深层人物逻辑便是，本剧的两个男主角，一个是控制狂，一个是PUA，杀伤力像原子弹般巨大，与电视剧的清新风格丝毫不搭。优质职场男慎二是控制狂，内心软弱但是虚张声势，需要通过不断打压伴侣来确认自己的权力感——无论女主尝试做什么事情，哪怕是在众人面前唱卡拉OK这样的小事，他也会上前厉声喝止：「你做不到的！你没有这个能力！」爱就是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权力，他之所以口是心非，是因为他认为承认爱就是认输，他越爱你，他就越不愿意输给你。也正是因为他的爱太真心实意了，情感太澎湃了，这鞭子抽到身上才会格外难受。一个人如果一直对你好，突然一下对你没那么好了，你会生气；一个人如果一直对你坏，突然对你好一下，你会觉得对方其实也没那么差——这种关系很难挣脱的一点在于，对方扇一个巴掌给一个枣，逐渐你就斯德哥尔摩了。用嚎啕大哭来抬升人气的我闻慎二(高桥一生饰)，和《辛德勒的名单》中拉尔夫·费因斯饰演的那个爱上犹太人的纳粹军官，乃是同类。但慎二的绝对阴暗面呢，都被每集结尾他无比真挚的、失恋并不断搞砸和好机会之后的失声痛哭给遮蔽了。我们很容易就觉得慎二人挺好的。失恋后痛哭流涕的我闻慎二至于邻家DJ阿权，PUA技术已然日臻化境。他是个奇行种，有着惊人的时间和精力去对数量众多的女人温柔，事了拂衣去，杀人无影踪，仿佛约翰尼·德普在《浪荡子》中饰演的17世纪世纪诗人约翰·威尔默特，带着自由而激进的心，徘徊于酒馆和妓院，最终死于梅毒。这样的人可能像剧中的阿权一样，捂着胸口念道「初恋的感觉，心好痛……」吗？只能说，为了维持本剧的纯爱气氛，编剧巧妙地将这些暗黑人格隐藏在了小清新之下，故意让观众从这砒霜上挪开目光，进而纠结于到底该选傲娇控制狂还是三不主义中央空调，并为此站队、撕逼，引发讨论，促进收视。编剧在进行一种十分危险的引导。现实中遇到控制狂或者PUA，收获的都是自我怀疑、极致伤痛和抑郁症：你的自信丧失殆尽，你的自我支离破碎，你再也无法爱自己了。是否有人可以「征服」这两种类型呢？肯定是有的，但他们必定有着强大的内心，对人情世故也非常练达——洞悉他人的脆弱，也不被戾气辐射，这本身就是一种历尽千帆后习得的坚强。偏偏编剧没有把女主凪定位成这类角色（剧集其实到第五集就追平漫画原作进度了，后面皆为原创剧情）。凪一直在职场中做老好人，笨拙地附和别人，被职场「霸凌」折磨得憔悴不堪，但所谓「霸凌」，不过是同事议论、取笑她几句罢了。这样的事情大家都会遇到，用辞职去画上句号也未尝不可，可若被它们折磨得无比痛苦，肯定也谈不上内心强大。她已经28岁了，还是会在看到前男友和酒吧中的职场失意人士谈笑风生、互诉哀肠后，像个外星人般突然发出感慨：「天啊，他并不是随意附和别人，而是真的懂，才说『我懂得』。」如果说剧集伊始的凪，有种勤俭持家、温柔贤惠的「大和抚子」感（其扮演者黑木华，特色也是寡淡、复古的「昭和颜」），但进展后，对她的观感，更多被「幼稚」所笼罩。一个精神幼稚的人有可能成为占据巨大主导权的恋爱大魔王吗？笔者猜测，个中原因恐怕是，编剧需要吸引尽可能多的人的共鸣，亦要平衡「想被王子拯救」和「想化身拯救世界的女王」这两种观剧心态，于是干脆让凪成了一个纯粹的功能性角色。温柔的中央空调暖男阿权于是从她身上，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影子——每个人都很平凡啊！但她和每个人又有很远的距离——被两个这么难搞的人爱得死去活来，这种事我怎么就碰不上呢？偏偏本剧的现实感，正是来自那两段不能更痛苦的关系；本剧的共鸣感，也来自那些失恋的悲惨瞬间被充分体谅的刹那。于是女主的梦幻人设，瞬间就让这些感受不那么美好了，仿佛一座无比宏伟的建筑，你正沉浸在审美中，可就在你绕到后面去的片刻，OMG，豆腐渣工程，塌了。也许有人会说，女主可以成长呀！但是，女主凪自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朋友落入传销圈套，虽然她有营救的心，但办法其实是前男友想的；没有爱好，没有梦想，甚至没有主见——瞻前顾后、精神脆弱，接连遇到两个那样的男友，前任瓦解了自尊，现任不给承诺——等等，这算现任吗？才出狼窝又入虎口，可以去精神病院挂个号了。进而，控制狂和PUA两位男主，也显得越发奇怪了起来——随着剧情发展，两位渣男「刷」地一下获得了成长，越来越善良和温柔。在一个「classical」的优秀剧本中，这种化解应该来自女主；但在本剧中，这些化解，来自人生经验非常丰富、为人也极其热情善良的酒吧老板娘和迷影老婆婆，他们不断地在各种各样的情节中，用五花八门的智慧箴言让他们「恍然大悟」——看得人不禁觉得慎二还是和老板娘在一起吧，老板娘能照顾他呀！酒吧老板娘在开导我闻慎二。我们生活中的亲友不添乱就不错了……至此，《凪的新生活》的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玛丽苏中：女主的主观能动性非常有限，关键节点要靠别人来推动。我们或是追剧追到根本停不下来，或是被虐得唤醒了既往的创伤，或是被越来越happy的走向治愈，本质上都是进入了恋爱游戏模式，站在与我们既遥远又近的女主的位置去想，到底该选谁好呢？真是哪个都不想选哪个都舍不得啊……就这样，通过各种各样的技巧，编剧塑造了一个既现实、又梦幻的情境，看得你彻底恍惚：似乎是实现了什么，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有实现……因为你也知道，在现实中，傲娇的虐待狂确实会拼命把你留下，但他们真正无法离开你的原因，是他们需要有人去打压；他们绝对不想看到你的成长，因为你的成长就意味着他的坍塌。至于PUA男——你要如何确认你不是被回收的钥匙，而是接收全部钥匙的唯一呢？在小清新的乡村风情与MUJI风的配乐下，《凪的新生活》把砒霜蜜糖化了，可包了再多糖，砒霜还是砒霜。《凪的新生活》讲述了两段无比消耗的恋爱，而这类恋爱对人百害而无一利；女主逃离现实的方法是长距离骑行、辞职，可在这之后也未必会收获崭新的自我。《凪的新生活》式的恋爱幻想是很可怕的：傲娇为你温柔，浪子为你回头，你真是魅力无限啊，下一个阶段是不是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间车爆胎了，你这么牛，你咋不上天呢？编剧送给凪真正的成长，在本剧的最终话。她十分有主见地拒绝了两位男友掏心掏肺的热情追求，为开店的梦想努力奋斗，似可理解为编剧发自本心的现实呼喊：这两款都不能选！快跑！！！大概会有下一季吧。至于你呢？如果完全相信剧里面讲的，也就彻底输了——9.0分，并且是6.2万人打出的9.0分，最好将之理解为一种向尽可能多的观剧口味妥协的成功，而非编剧发自内心的情感洞察。控制狂和PUA都不会拯救你的；现实中十有八九没有老板娘来疗伤，美好的生活，只能靠自己硬刚。本文版权归作者柴斯卡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