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与永恒

来源:噗噗影视 责任编辑: 更新时间:2022-12-05 10:19:56人气:0
春江水暖

视频春江水暖状态:超清年代:2020

主演杜红军钱有法汪凤娟章仁良更新时间:2022-09-28 16:59:57

六百年前元朝画家黄公望先生以富春江两岸风貌画下《富春山居图》,为迎接2022年亚运会,富阳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新城建设。在此背景下,《春江水暖》讲述杭州富春江畔,四兄弟分四季轮流照顾中风后失智的母亲,四个家庭面临亲情与生活的考验,借由一年四季的冷暖变化如画卷般徐徐展开。

本文发表于《当代电影》2020年第6期。1.黄公望的电影或画山水一幅。先立题目。然后着笔。若无题目。便不成画。更要记春夏秋冬景色。春则万物发生。夏则树木繁冗。秋则万象肃杀。冬则烟云黯淡。天色模糊。能画此者为上矣。——黄公望,《写山水诀》《富春山居图》(1350)是黄公望晚年隐居富春山期间耗时三年完成的巨作,时间跨度之长,使得画作中先天便携带着四季时令下的风物变迁,某种程度上完整践行了早年他在《写山水诀》中制定的方法论。在题跋中,艺术家提及自己先是在灵感充沛的情况下,毫不费力的完成全稿,之后的三年则依循着情致增添细节。“全稿”其实是草稿,是心灵在风景中长期沉沁后生发出的总体判断,而在缓慢的时间流淌中进行的补充则反映出创作者不同阶段的具体心境。整体与细节,规谋与即兴,这种张力从黄公望的笔端流泻而出并盘桓于画面之上,自然即在这“永恒”与“此时此刻”的辩证间被激活与存续下来。高居翰(JamesCahill)对其曾做过如下分析:“在整个绘画过程的各个连续阶段,画家作出这些决定,反映了他在那一瞬间的意态。然而,在也许有点似是而非的情况下,居然达到了‘正确’而一致的秩序感,也就是中国人所说的‘理’。”“理”的秩序感并不来自绘画,而是自然本身;自然的“理”被包裹在日常的感性中,虽“似是而非”却又异常精准;感性是“理”的形式,是自然的昭示,但将感性串联起来并形成审美经验的却是抽离与潜在的结构——观者接收到的美感无非源自“理”在时间中持续显现自身的过程。似乎可以以这样的方式理解这部叫做《春江水暖》(2019)的影片。黄公望应该很难想象,在近700年后一种被称为电影的媒介能够以动态的画面与绵长的故事诠释他的作品。导演顾晓刚与画家的类似之处在于,他同样长期浸没在富春山的风景之中,拥有足够多的时间令感性缓慢的生长与发育,体味其质地与况味,直至接近“理”的境界。摄影机与画笔在此共享着很多东西,比如创作记录下的即是创作本身,抑或我们难以厘清创作者与他的艺术创造之间是否存在着批判性的距离(这种距离本应是一切现代主义以降艺术的出发点)。从这个角度出发,《春江水暖》是古典的,因其试图展示的是无法用观念的方式触及的“理”,进而观者被迫退回至无限的细节与丰饶的情绪中去理解这种人与其所处世界间的“亲密”。顾晓刚的山水处在记忆与当下、虚构与真实、身体与影像间的暧昧地带,并时刻具有撕裂的可能,任何偏向一方的过度表达都会远离“理”,或者说,远离那种难以论证却又恒在的精神维度。这是一次冒险,现代与传统都有可能化作窠臼,表达随即被捕获,而绝处逢生的路径则是回到时间的辩证中,给予风霜雨雪、山峦叠嶂与人情冷暖、世事变迁同样的目光,令自然如人性般稍纵即逝,令人性如自然般源远流长,再将这一切都纳入影像的律动中,一种难以区分彼此与物我、圆融且饱和的影像共振中。2.元素的诗学这种共振从最为基本的物质开始。在《春江水暖》中,你很难不注意到那些水、雾、雨、雪、山与植被,这些自然的元素被提升至与人物平等的神秘高度,不再于画面远端以背景的面目示人,佐证电影确实发生在(被截取与锻造的)现实之中,而是时时试图跃出景别与景框的限制,侵入记忆的肌理与情感的关联,昭告自身即是现实的本质。这是一种崭新的影像生态学,人物似乎在与这些元素的共处与互动中方能获得存在的动机,抑或他们的遭遇只是铭刻在自然网络中的一段故事。塔可夫斯基曾说:“在整整一天的背景下,这个事件看起来像一棵雾中的树。”而顾晓刚则不同,无需时光的雕刻,树与雾本身就是事件。进而自然与社会变得无法区隔,那些处于风景与气候中的人,他们的心事与行动,喜怒与哀愁,获得了物候与时令的刻度,弥散为某种与最广泛的生命相关的叙述。水无疑是其中最为显著的意象。《春江水暖》几乎可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属于陆地,一部分属于水面。富春江的水体或盛大,或阴郁,或澄澈,在季节与天气的变化中呈现为不同的运动态势。但相比陆地,水似乎有着更稳固与平和的状态,债务、疾病以及犯罪都与其无关——甚至她还是陆地的避难所,要不缘何顾喜与江一的婚礼被设置在一条驶离陆地的船上?老二一家是四兄弟中唯一旁水而生的,他们沉默而自足,虽然时常需要登陆,却不轻易介入他人的生活,更多的时候仅仅作为观察者而在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处于毫无波澜的环境中:都市中的旧屋化为了废墟,而儿子终究会前往岸上定居并开始新的生活,婚房则为他们的捕鱼营生带来了巨大的压力。然而这些波澜就如同富春江上的涟漪与潮头,发生的同时亦消退了,或者说生活即褶皱在这无尽的浪涌里——水面在此代表着与陆地差异化的价值取向,其意及某种离散(而非需要逃避)的现实,却孕育出了更为强韧的活性与意志。影片特意给予那三个置于船头的玻璃杯一个特写,这一幕令人联想起《浮草》(1959)开头处酒瓶与灯塔的并置:杯中的茶水与船下的江水的共振瞬间打通了凡夫俗子的人伦与自然的大道间的隔膜,仿佛二者内部涌动着同一种能量并共享着同一种命运。因此在《春江水暖》中不难察觉某种陆地的影像与水的影像的差别。在对于知觉—影像的论述中,德勒兹曾专门谈及液态是“电影眼”(ciné-œil)特有的知觉模式。“水的眼睛”与“陆地的眼睛”的不同在于后者强调中心化与确定的知觉,而前者则意味着一种流动性与趋向变动的摄影机意识;陆地的中心化与特权背后往往是自私的主体,而水持续变幻的物质性却携带着超越人的客观性与正义。透过法国印象主义电影中对于水的表达,哲学家认为液态知觉提供的游移不定的影像构造了介于主—客体两端的褶皱,正如被架设在船上的摄影机,随着水的律动而呈现出些微俯仰的变化,模糊了人物内心的情感动荡与外在世界的不确定间的界限;抑或从船上拍摄陆地,水带来的漂浮的景框将其转化为不稳定却又连续的轮廓,陆地因此暴露出脆弱的“侧翼”,在那里发生的人间世事进而被一种超然的观点所审视与稀释;抑或从一条船上拍摄另一条船,在影片后半部那个令人叹为观止的长镜头中,摄影机从老大夫妇放生开始,沿着江岸滑过山体,最终停留在另一条小船上,而不知何时母亲已躺卧在那里。此处亦真亦幻的气氛令观者强烈意识到共振的存在:那是“我”—摄影机—水共同发出的目光,三者皆不再完整,而新的影像主体恰恰在它们彼此间物质及精神层面的相互挤压与重新装配中被催生出来。是母亲选择自杀,还是仅仅是一场梦?事实上,真正重要的是《春江水暖》中的富春江逼迫我们经由她的眼睛去观看,这是一种物质与意识的交流,双方不可逾越的边界被打破。如同《潜行者》(1979)中人类失落的记忆物件总是被置于透明的水底,水在此同样作为某种介面,但不似塔氏的“膜”状,而是取其满溢的动势,令之重塑景框与人眼的视域,真实与虚拟、外部与内部、肉体与灵魂继而在这个临界处交汇。3.共时与错时的世界物质元素的诗学在《春江水暖》中往往被编织入长镜头的表达,进而我们发觉,其效应不仅限于观看,也关乎电影如何创制一个世界(world-making)。影片中那些长镜头与“卷轴画”的关联并不难识别,甚至可以说导演以某种“刻意”的方式贯彻着这种意图:在很多场景中,摄影机沿着一侧“固执”的前进,人亦朝着同方向移动,画面的中心因而不断改变,或者说中心随画面展开的韵律而更迭,最终整个段落恍若在时间中留下的一道毫无间断却又时刻变幻的印记。手卷为了细细品读而生,文人雅士们试图借助缓慢的展阅从僵硬的智识状态进入心鹜八极的畅游,这里蕴含的秘密是心与眼、思绪与意境间的密切配合。《林泉高致》中“可居可游”的境界,即是强调卷轴的视觉须提供一种沉浸式的体验,令心灵步入、流连与栖居,即便身体未动亦可迎来想象的自由,反言之,出画与入画都仰赖精神层面的力道与品位。因此,导演对于卷轴的执着便可被理解为邀请观者进入其设置的“时间机器”的努力,于其中山水画般的影像抑或如古人般的今人(那个莫名出现的戴斗笠的钓鱼人)与我们不期而遇,仿佛一切时间都凝聚在“共时”(synchronic)的当下,令人不禁恍惚:是否这个故事也曾在遥远的过去发生,今时的富春江是否与古时相同,那棵树、那场雨是否千年前便在?在这个意义上,共时并不是简单的“拟古”,而是希冀在当代重新开启体悟与想象时空的能力;卷轴式的长镜头亦不仅仅限于图像学层面的模仿,而是事关在互文关系中再次激活精神与文化遗产的可能。正如在江一游泳的长镜头段落中,他上岸后回答顾喜为何回到家乡时,坦承自己是因为想继续毕业时对于《千里江东图》画卷的研究——在“画中”谈论这幅不存在的名画,这一巧妙的元叙事桥段将人物与观者都带入到共时结构的开放性之中。如果说共时的长镜头是以均质化的方法创制世界,那么我们必须注意到,《春江水暖》中亦保有一个与其相对的、由“错时”(anachronistic)长镜头构成的异质世界,其最鲜明的体现即是老三去“老麻雀”家讨债的段落。整个段落由三个长镜头组接而成,场景发生在一片即将拆迁的老旧社区内。这里房屋破败,人际凋零,楼体上布满窗户被拆卸后遗留的孔洞。但恰恰是它们促成了错时的发生:摄影机不再平滑的移动,而是沿着不规则的路径“探索”,不断从一个孔洞“望向”另一个孔洞,孔洞间的叠加形成了“框中框”的效果,进而画面上持续出现景框化(framing)、解景框化(de-framing)、再景框化(re-framing)式的结构。我们从巴赞那里得知,电影景框意味着某种开放的、离心的边界,其总是与画面外的世界相关;因此框中框便指向了不同世界的“嵌套”(miseenabyme)抑或同一个世界的连续细分。镜头与景框的共同运动造成了一种视觉分析式的效应:现场被分割为多个层次,每个层次都仿佛具备自身独立的时空,其中的人物近乎被“锁闭”在各自的景框中,唯有声音能够穿越所有的屏障。观者的感官受到了“戏弄”,因其无法度量可见性的范畴,无法决定以何种原则重新组织这个世界——尤其当镜头经过三次框中框的构建并最终停留在身处另一栋建筑的老四身上是。错时性由此得到了展现:老三与老四所处的时空既是同一的,又是非同一的;他们既处在对方的“画外”,又似乎在更高的维度共享着一个世界。他们是否真的在此“遭遇”了?也许问题应该是是什么把他们连接在了一起。在影片中,老三与老四的生活际遇并不相同。老三以非法的赌博为生,深陷于各种麻烦,心中却充满对于患病儿子的温情,这在他向同伴动情的诉说中透露无遗。老四则单身至今,具有孩子般的天真与无牵无挂,但亦难免怀有对于爱情的渴望。在第二个长镜头中,老四从废弃的房屋里翻找出年代久远的明信片,借着打火机微弱的光阅读那上面陌生人的爱情故事。他无疑被打动了,心绪如同那时明时灭的火苗在暗夜中闪烁。这便是他们的连接:其并非发生在任何物理层面,而是由于两个失落的亲人处在同一种情感的绵延中。在这个段落中,景框不再是实体性的,它的作用只是为了造成一种错时的流动与生成:不可能遭遇的人与事物在此相逢并彼此转化,一个异质却完整的世界进而从电影中生发出来。电影可以用各种技巧分割、组合与重构画面,但绵延却超越这种创造力而存在,其是连接所有画内与画外的“整体”与宇宙学。虽然异质世界是不透明的,不若均质世界那般澄澈,然而却能够以暴露绵延的方式走向内在,走向时间与影像的本质。4.结语:不悲情的城市《春江水暖》是一个关于四季的故事,关于人的四季,亦关于万物的四季。万物循着永恒的规律荣枯,人又何尝不是。四兄弟各领取了一条属于自己的线索,其以季节为刻度,以自然的“理”为动力,线索因此生长起来并缠绕在了一起。大家庭中相互捆绑的亲情关系是中国人很容易理解的叙事模型,然而顾晓刚的不同之处在于,他并没有希冀从故事本身出发去追求圆满,而是试图从中走出,走向美学与哲学。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其中看到了陆地与水的影像、共时与错时的诗学,体会到了中国古典文化的力量以及多元电影文化的印记。剧中人在这些宏大的框架中进进出出,他们的俗事——债务,房产,婚姻与事业——竟然也显得不落俗套了,甚至让人产生“不真实”的史诗感,正如同侯孝贤的《悲情城市》(1989)。不过《春江水暖》并不悲情,影片中的富阳是一个自足的小世界,在富春山与富春江的环抱中显得异常平静与安详,似乎汹涌的外力都已被山峰与波浪阻挡住了。在影片的结尾,一家人在祭奠母亲后缓步下山,阵容甚至更盛大了,并没有一个人真正消失。春天再次来到,另一个循环即将开始。高居翰[美],《图说中国绘画史》,译:李渝,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年,第128页。AndreyTarkovsky,SculptinginTime:TarkovskyTheGreatRussianFilmakerDiscussesHisArt(Austin:UniversityofTexasPress,1989),p.23.GillesDeleuze,Cinéma1.Lx27;Image-mouvement(Paris:EditionsdeMinuit,1983),p.116.Ibid.,p.115.“创制世界”或“世界创造”语出于纳尔逊·古德曼的《构造世界的多种方式》(WaysofWorldmaking)。参见德勒兹在《电影1:运动-影像》中对于沟口健二电影中长镜头所做的讨论。GillesDeleuze,Cinéma1.Lx27;Image-mouvement,ibid.,p.264.本文版权归作者tomshiwo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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