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洛和跛豪，也能玩捡肥皂？

今年的国庆档，是喜剧片和动作片的天下。但有点出人意料的是，功夫喜剧的代言人成龙为我们带来一部相当严肃硬朗的反恐题材动作片，而一贯嬉皮笑脸的喜剧能手王晶则奉上一部警匪动作片《追龙》。都说成龙的《英伦对决》是突破自我之作，令人耳目一新，而王晶的新作也是诚意满满，是他近年来少见的认真制作。听到这话我就想，啥时候咱们变得这么双标了，“认真制作”也变成了能与“推陈出新”相提并论的广告词了么？都说王晶是才子，好片还是烂片，只看他肯不肯认真拍。我想说的是，哪怕他最认真的片子，也不过如此而已。徐克的特技、程小东的钢丝、吴宇森的枪火……这些港片骄子都曾为香港电影这部大辞典做过技术或桥段上的突出贡献，这才成就了他们的美名。而王晶，除了一个“赌”字之外，几乎无所贡献。即便在他最威风的时代，也是一个“抄”字当头，别人电影里受欢迎的段落、风格，他马上生吞活剥过来，炮制出一部部新片。香港电影的没落，其实与这种跟风抄袭的风气大有关系。既然据说《追龙》源自《跛豪》和《雷洛(刘德华饰)传》，那我们就要搞清楚一个问题，这究竟是“翻拍”、“致敬”还是“抄”？《跛豪》是香港电影中罕见的黑帮史诗类型片。与寻常的警匪片不同，这类电影除了展示犯罪的血腥细节和罪犯的特殊人格之外，更志在探究犯罪的社会学层面，即与时代、政治与制度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样的电影，美国有《教父》三部曲，日本有《无仁义的战争》五部曲以及十余部衍生之作，在中国，目前还只有《跛豪》以及杜琪峰的两部《黑社会》。如果说后者展现的是传统黑社会在21世纪的没落，那么《跛豪》则气势磅礴地正面讲述了香港组织化犯罪的黄金时代。从60年代大陆难民涌入香港开始，在特殊的政治结构下，警察与黑帮沆瀣一气，毒品、色情、赌博行业在本地猖獗一时，直到70年代廉政公署重拳打击之下，气焰方有所收敛。《跛豪》用两个半小时的篇幅，将这样一个从草根犯罪到警匪勾结再到制度化权力取代一切的时代变迁讲述得丝丝入扣。吕良伟增重数十斤扮演的枭雄跛豪自不待言，曾江饰演的雷洛，徐锦江饰演的哑巴杀手，叶童饰演的女主角……都奉献了让人难忘的表演。影片因此荣获第11届香港金像奖最佳影片和最佳编剧两项大奖。并催生了接踵而来的两部《雷洛传》。表面上看，《追龙》似乎是“《跛豪》 《雷洛传》”的正宗传人，连演员都多有重合，但加法不是这么做的。两部佳作之和未必是杰作，甚至连佳作都未必称得上。《追龙》与原作比，最明显的变化是格局变小了，多了许多忌讳。首先，跛豪、肥波和雷洛都是出身潮汕，也因此才有诸多复杂的利益瓜葛，而影片改成了“南洋人”。不许地域歧视这条我懂，可既然打了人家的名号，历史事实要不要尊重呢？其次，历史风云不见了。《跛豪》以时代变迁划分章节是有道理的，弹丸之地香港的风波其实都与中国和世界局势的动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雷洛传》还出现了国共两党的支持者在香港街头对峙的大阵仗。出于我们都懂的道理，这些内容被顺理成章地省略了。这且不论，最要紧的，是整个片子的基调都变了，主要矛盾从华人内部的你争我斗，变成了中英双方的冲突。是英国人的横行霸道滋生了无法无天的黑帮和贪污腐败的警察，这么政治正确的结论非常符合“大国崛起”的时代主旋律，可怎么看怎么像《叶问》而非《跛豪》。让我最不能忍受的，是跛豪和雷洛居然成了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最后对着电话互诉“我想见你”！在这一刻，黑帮电影正式蜕变成了英雄片。不要问我他们为什么不能是好兄弟，我只知道麦当雄和吴宇森是两路人，只有王晶能把他们的作品抄到一块儿。这就叫做生拉硬扯。王晶号称花1000万置景，复原了九龙城寨，但给人的感觉是刚从《毒诫》里搬过来的。两段在楼道里的追逐让人分外怀念麦当雄的《省港旗兵》和蓝乃才的《城寨出来者》，那才是真正将动作、环境与人性结合起来，拍出了“天地不仁”惨烈氛围的经典段落。当然，这部电影只能说是平庸而已，并不算烂片，甚至可以说其中还有亮点。最大的一个，要数甄子丹扮演的跛豪。我一位朋友说过一个道理，我很认同。他说功夫片巨星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动作有没有识别度。李小龙、成龙、李连杰和甄子丹都是如此，哪怕戴上面罩，你还是能一眼从他的动作中认出本尊，绝不会错。我想多说一句的是，能将动作戏的风格带入文戏表演，形成特殊肢体语言的，只有李小龙一个。而甄子丹在《追龙》中的表演说明，他就算跛着一只脚，就算顶着一头难看到爆的假发，举手投足中的霸气也足以让他胜任演绎枭雄的重任。希望他在这条路上越走越好，比成龙更早解决“老炮儿打不动了怎么办”这个大问题。当然，甄子丹的动作戏还是第一流的。他与伍允龙在酒楼开打那一段，将他自创的“无节奏真打”风格带入元彬设计的动作中，表现力和观赏性都相当可观。要是有年度动作戏评选，我提名这一场。最后，对于港片迷来说非常遗憾的一点是，男星的生命力还是比女星更旺健。刘德华、郑则仕、曾江、陈惠敏、黄日华……的身姿依然活跃，原作中同样让我们难忘的邱淑贞、张敏、叶童和叶子楣却已经难觅踪影。继起的，是胡然、徐冬冬等一干新生代女星。港片的精气神早已走远，能借《追龙》凭吊一番，大概是这个假期里影迷们唯一能做的事了。本文版权归作者风间隼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