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看戏，三种滋味

2003年，宿舍里的女生都人约黄昏后了，留我独自在电脑前留下了哈喇子。第一次看《宝莱坞生死恋》，开始对印度这个国度充满了幻想。无比繁复的服饰，女主角秒杀一切的面庞，朦胧的蓝色马赛克玻璃花房，月下小溪边的你侬我侬，充满了甜蜜的忧伤。影片最后螺旋楼梯上飘逸的大红沙丽，鲜红的脚印，让我的眼泪流淌成了小溪。尤其是溪边取水和月下点绛唇的情节，看得我浑身酥软，满足了每一个少女对浪漫爱情的幻想。那年的我看戏，我只看自己想看的部分，一到常德拉姆西跳舞我就快进。我就想看郎才女貌的德夫和帕罗(艾西瓦娅·雷饰)在一起虐恋，完全忍受不了大段的舞蹈和完全听不懂的歌词。“谁把我染成了祖母绿？”什么鬼？一群醉汉一起跳舞，什么鬼？冗长是我觉得这部戏最大的弊病。2012年，我失恋了，翻看起这部生死恋，从别人的悲剧中抒发一下我的眼泪。影片开始的时候男猪脚吹嘘自己见过伦敦的大大的建筑，成群的鸽子，激烈的辩论，女主人公抱怨男主人公数学不好，她能细数自己十年看了多少遍书信，添了多少次灯油，思念过了多少秒。戴手环的那一段，水池边两个人互相算命，“你将来会嫁给一个老头子”，“你会终身不娶”，一语成谶，预示了两个人今后的命运。直到两家父母决裂，帕罗深夜跑到德夫家求他带她私奔，我看到了她对爱情的坚定，而德夫一个人离家出走，写信与帕罗拒绝承认两人之间的爱情，又是多么的软弱。除了在帕罗婚礼上闹事，德夫还能做什么？“你在我额头上留下的伤痕只会增添我的美丽”，听到这句歌词，我觉得印度人的男尊女卑思想简直无可救药。我为帕罗深深不值。一个绝世美女，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如此软弱操蛋的人，除了酗酒还有点暴力倾向。也许帕罗嫁给了老头子也是好事，至少不会遭受家暴。那一年，我真心想和帕罗一样，嫁给一个比他更有钱的人，让他后悔。听到他像德夫一样，数学突然就变好了。他开始算思念的每日每夜，每分每秒，他也求她放弃大大的建筑，激烈的辩论，成群的鸽子，跟他私奔。重温经典我看到的是命运的戏谑，爱情的忧伤。2018年，我和老公一起窝在幸福的小家看这部片子。我发现了更多以前没注意的细节。帕罗家的豪宅原来早已漏雨，她妈妈往床上一坐居然床都塌了。然而他们一家是非常幸福和快乐的。母亲去给帕罗提亲，唱的是《克里希那与罗陀》的爱情故事。常德拉姆希第一次出场，唱的也是《克里希那与罗陀》的选段。在印度教中，克里希那（又叫黑天）常化作吹笛子的牧人，和牧区女子罗陀的人神之爱妇孺皆知。用爱情来歌颂神的伟大，是印度教的独有，非印度教徒估计很难理解。这个典故反复引用在电影中，我想一定有很重要的意义,找了一下相关的资料。Radha（罗达或译罗陀或拉达）是黑天作为Gopala（牧牛之主）时候的玩伴，当雅度族的首都还在马图拉时，黑天由于预言会杀死舅舅被秘密地由妈妈的子宫转到了牧牛人之首南达的夫人雅苏达的子宫，于是黑天和他哥哥大力罗摩都是从牧牛人处出生长大的，黑天在那时渡过了他最幸福的童年与少年时期，陪伴着他的牧牛姑娘其中罗达对黑天来说是最重要的也是最爱的一个，他们两小无猜，有些书中描述这种感情为parakiya，至上之爱，永恒之爱，区别于湿婆神与乌玛，毗湿奴神与吉祥天女那种svakiya夫妻之爱。传说一次罗陀和女友在河里洗澡，黑天拿走她的衣服遭到责骂，黑天一怒射出花箭击伤罗陀；罗陀不再理他，他又吹起动听的牧笛打动她，两人又相爱如初。我想电影用这段传说有三个意思：1.黑天并没有娶罗陀，预示着两位主人公最后要散场。2.黑天这种任性的性格，非常像男主人公3.永恒之爱和夫妻之爱有别，且可以并存。帕罗和德夫之间是永恒之爱，而德夫对常德拉姆西是夫妻之爱为什么黑天没有娶罗达？按照世俗的观点，第一罗达比黑天大，第二罗达与黑天是名义上的亲戚关系，第三罗达有未婚夫牧牛童激昂，第四黑天是雅度族的王子，罗达是牧牛姑娘。黑天他是有使命的人，他必须带领雅度族，于是做回了王子，娶包括艳光公主在内的很多公主为妻，生子，参与俱卢之战，这是后来他离开牧牛人族后的事。以前我以为常德拉姆西的部分只是为了说明男主人公多么受欢迎，以及他对帕罗多么痴情，然而年过三十的我再看这部片子，我觉得这部影片讲的不仅仅是一个爱情故事，而是一个关于平等的故事。常德拉姆西是教会德夫什么是爱的人。德夫太在意世俗的眼光，帕罗可以放下自尊半夜跑到他的卧室问他要一个答案，而他却不能为了帕罗跟父亲决裂。德夫一开始看不上常德拉姆西，认定她不配得到爱。而帕罗得知常德拉姆西是真心爱德夫，立即鼓励她大胆追求德夫，并邀请她参加杜尔加女神的祭祀庆典。整个片子有好几次提到，杜尔加女神是用妓女门前的土塑成的，这不正是非常具有平等精神的表达吗？帕罗母亲可以不卑不亢地反击侮辱：“你也在我女儿出生时跳过舞，我喂你儿子的次数比我女儿偷你的番石榴多得多。”常德拉姆西也可以很淡定的说“你欠我两个晚上，用时间来还。”帕罗毫不留情地捏女婿的耳朵，并且坚定地告诉丈夫“他是我的初恋，就和你的亡妻是你的初恋一样。”年过三十，我已经不再去追求所谓的浪漫爱情。然而平等却是对任何年龄阶段的人来说，是永恒的主题。第三次看片，我读懂了平等与尊重，阳光和雨露没有分别，为什么人要有分别之心呢？今天你家是英国女王都知道的大地主，明天说不定就曲终人散，亲吻贵族的脚背。学识美貌财富身份和地位皆如浮云。就像帕罗的父亲，娶了一个舞女为期，虽然被世人非议，然而屋漏了有老妻，床榻了穷开心。能让人最能彻悟平等的，除了生死，就是爱情了，我想这才是《宝莱坞生死恋》的真谛吧。十五年过去了，演帕罗的美女已经胖成了印度大妈，过上了幸福的家庭生活。而我也靠着胖老公的肚皮，重温了往日的经典。听闻这部剧改编自小说名著《Devdas》，果然是越看越有味道。我真希望自己能学会印度语，看一遍原著，相信能有更多的发现。本文版权归作者Blair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