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地球人

你好，地球人——《LevelE》冷饭热炒面面谈——现在地球上有数百种异星人来往生活，友好的种族，好战的种族，濒临灭绝的种族……他们和我们保持着奇妙的平衡共同存在着，只有地球人还没察觉到这点……在这个腔调严肃、大气磅礴的科幻风开头的后面，引出的却是一个充满了吐槽与搞笑、暴走与恶作剧、黑色幽默与人性审判的异色少年漫画故事。提高警惕，他们就藏在你我之中如果你相信有UFO与外星未知智慧生命存在，又觉得他们会以什么方式降临地球呢？他们之中一定会有强大又极具侵略性的种族，不加谈判就以征服为目的向地球开火；又或者会有一些柔弱可爱的家伙，想要和人类友好相处，在地球度过了温馨愉快的假日时光；乐观点说，几百年后我们将拥有《星际迷航》中的技术，可以与其他星球建立联邦；悲观来看，没准我们与外星生物的第一次接触就是《银河系漫游指南》的开头。而《LevelE》里的处理方式很有日本漫画风格，富坚义博选择让他们拟态成人类的模样，既潜伏、又蜗居，大隐隐于林地生活在我们周围。地球人总是自负，太容易被合理性直觉欺骗，虽然对偶发的UFO迷踪与骚灵事件感到讶异，却始终不愿相信背后是其他星球的生物在捣鬼。于是来自不同星系的各类物种，便怀抱着自己的目的在这颗湛蓝色的海水星球上安营扎寨，与人类相安无事地过起了共同生活。这是一个动辄会引发星球大战、物种灭绝的宏伟设定，最后却总会大题小做有惊无险地徘徊在日常生活的安全范围。比起那些炮火轰天的好莱坞科幻大片，这种外星题材回归日常的轻松故事，简直算得上既灵异又治愈的诡谲小品。本作标题“LevelE”即是ETUMA（外星生命体及未确认神秘生物）的另一种称谓，几个独立短篇也分别围绕着某种外星生物展开，故事之间并无关联，只有世界观与少数几位固定角色在互相渗透，把设定的碎片紧密地联系起来。如今被外星人悄然入侵的地球上生活着勇武好斗的迪斯坤星人，会因为一小点侮辱举族消灭掉一整颗星球，可他们不会对地球人轻易出手，因为这里有着他们最喜欢的棒球运动。当然也有濒临灭绝的稀有种族在流离失所中途径了这颗行星，有人经历了本能与情感的复杂斗争，最终背负着无法弥合的伤痛，重返宇宙开始了奥德修斯式的流亡之旅，而有人虽然彻底丧失了赖以生存的家园，却在崭新的环境中邂逅了新的伙伴，打算永久地定居下来。偶尔也会有宇宙级的大人物降临地球微服私访，比如为了选婿而来的未来女王，抑或为了逼婚而来的神经质公主。与此同时，还有一些外星生物翩然而至是出于不可理喻的无聊理由——某位著名杀手无差别地执行任务只是想存够了钱去周游宇宙，而金盆洗手又是因为真心喜欢上了地球上的教师职业。再比如全宇宙最傻、最无耻、最不按常理出牌的马鹿•基•艾尔•多古拉王子殿下大驾光临这颗星球，只是因为搞恶作剧的玩心很大，想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搅得鸡飞狗跳。王子凭借着耍人目标积极活跃在每一篇短剧的聚光灯下，设计了一个又一个只有自己可以胜出的游戏，所有故事的亲历者在最初感到的的紧张、恐惧与压迫之感，到了最后都能顺利化解成一抹苦笑。就这样，地球人在蒙昧无知中迎来了危机四伏的时代。与命中注定的美少女擦肩而过一见钟情，没准就扯上了全人类的利害存亡；一如既往地上学放学安稳度日，没准就突然被选中变成了特摄英雄，被传送到另一个星球不打完PRG就不能回来。最倒霉的还是刚刚乔迁新居，一开门就看到了一位伪装成失忆美青年的噩梦化身，莫名扯上了杀人罪又被告知自己被耍了暂且不提，好不容易为他担心了一下付出了好意竟然遭到了不堪的嘲弄，想要一刀两断还被对方掌握了弱点，满心悲愤无路哭诉。在笨蛋王子的倾情导演下，混居着多星物种的地球-亚洲-日本-山形县，上演了一出出令人捧腹的怪奇故事。全篇插科打诨举重若轻，起初还会认真摆出危襟正坐的姿态，像是要告诉你一个严肃的母题，可最后总会漫不经心地揭穿一切都是逗你玩的。这也是为什么《LevelE》这部不乏惊悚元素与人性暗面的科幻题材作品，会被归进经典搞笑漫画之列的原因。王子太擅长制造骗局与黑色幽默了，需要读者拥有比戈拉夫特队长更强韧的心理承受力，去扛过阅读时九曲回环般的情绪过山车。《LevelE》中的故事短小精悍，剧情却峰回路转悬念迭出，每步发展都有着出乎意料又合乎情理的解释，想象力天马行空又合乎逻辑，可以带给读者扑面而来的阅读快感。虽然年代已久，可看到动画化时依然会为那有趣的剧情扼腕叫好，在如今废萌当道的动画市场当中，《LevelE》宛如一道返璞归真的清流，字字句句都展露着作者的横溢才华与丰富的构思。至于这部作品的原作者，用上怎样的溢美之辞或者菲薄脏话形容都不足为过，就算你没有读过《LevelE》的漫画原作，也一定听说过这个有多少人追捧就有多少人叫骂的名字——富坚义博。不交稿的漫画家你伤不起《LevelE》中倾力塑造了一位把毕生精力全部献给了钻研“如何在不失民众的支持的同时让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笨蛋王子，其实这位体面的混蛋就是作者富坚义博的生动写照。毕竟身为“鬼才”、“拖稿界的无冕之王”、“JUMP编辑与读者们心中的首要谋杀对象”的富坚大神，踏入漫画界后所做的最大壮举，就是在不失去读者的同时，让他们为了挖坑不填与草稿漫天而崩溃抓狂。连载稿潦草到这种程度又如此缺乏职业道德的大师级人物，纵观JUMP也只此一家。而做到这种程度都没被腰斩唾弃，可见编辑与读者对他的才能肯定到了何种程度。《LevelE》开载于1995年，是部很有年头的古早之作。全篇只有短短三卷，是富坚两部长篇代表作中的一段自由洒脱的小间奏。虽然远不及《幽游白书》与《HUNTERxHUNTER》那般名扬四海，却是富坚义博最敢打破常规彰显个人特色、创作态度最为不羁、也是画面完成度最高的一部小众杰作，有着不容小估的价值。在JUMP的名作殿堂之中，既有算计好了大众口味、应有尽有地满足读者阅读期待的商业大作，也有《LevelE》这种不假思索、但求自己画得尽兴的任性节目。富坚义博在《LevelE》中塞进了太多私心的元素——恐怖电影、棒球、PRG游戏、特摄战队以及毫无节制的耍贱恶搞。故事把背景选在了富坚的出生地山形县，一多半出场人物的名字都捏他自他所欣赏的科幻与怪谈作家，而且从中不难找到一些与《幽游白书》与《HUNTER》中的著名角色造型相似的家伙，每个细节都在猎猎彰显着他的个人喜好。按照《BAKUMAN》中的界定标准，《LevelE》算是当年《少年JUMP》中风格最为独特的邪道漫画之一，屡屡挑战着少年漫画可以容忍的复杂价值观与重口程度，拿到今天来看，依然能感受到它跨越时代的意义与深度。谁都没想到这部《LevelE》竟会在十六年后的今天被搬上动画荧屏，或许是因为可供改编的好故事乏善可陈，又或许是因为这部漫画有着历久弥新、冷饭热炒的价值——无论如何，富坚义博在沉迷游戏世界无法自拔地无限期停载《HUNTER》之后，终于又拿到了可以供麻将挥霍的薪金。而被《HUNTER》那酷似分镜图般的缭乱草稿刺激到想用咆哮体呐喊“富坚的读者你伤不起”的死忠粉丝们，也终于被动画版的精良作画与大牌声优治愈得流下了感动的热泪。看着这部旧作中故人们拥有了色彩动起来的样子，不禁缅怀起了当年那个虽然也在玩弄读者感情，却还算产量稳定的未婚富坚，无奈美好的过去总是很容易一去不返。在撰写这篇稿件的时候，日方尚未传来确认富坚平安的消息。故笔者在此借地祈祷富坚老师贱人有贱福贱康长寿，以及……快点交稿！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奥斯卡•王尔德曾说过：“将人类以善恶来区分这根本就是愚蠢的想法。因为人类啊，要么就是有魅力的，要么就是无聊的，只可能是这两种之一。”这样的评判标准也始终贯穿在富坚义博的角色塑造美学之中。在他笔下，最出彩的角色往往都个性乖张、亦正亦邪，细腻丰富的人性变化自然生动地跃然纸上，正义使者与魔性之子往往只有一线之隔。读者们常常惊叹与那些头脑聪明又极富魅力的反派角色，有时甚至会被他们的异色价值观动摇心旌。透过风度翩翩的仙水与西索等人不难看出，富坚对恶之美学与犯罪品味的执着追求。马鹿•基•艾尔•多古拉王子无疑是他最擅描摹的角色类型之一，在漫画史上都有着举足轻重的经典地位，九十年代“腹黑”一词还没有广泛流行的时候，他已经身体力行地告诉了大家外表纯良却满肚子坏水很不好惹。笨蛋王子外表美丽儒雅，却有着恶搞、脱线又镇定讨打的孩子气内在，从名字到行为都在诠释着什么叫作“神经病人思维广，弱智儿童欢乐多”。他的存在目的就是为了无伤大雅地散布恶作剧、陷阱、麻烦与困扰，先把大家折腾得鸡飞狗跳，再用极度欠扁的王子日记揭穿真相火上浇油，早已被所有熟人列入了暗杀名单的首位。最令人愤怒的是他完全感受不到他人的烦恼，或者是把他人的困扰当成了无聊时的消遣闲品。可惜他做事犯傻都很有节制，把人耍得团团转却无力发泄恨意，同时又因为头脑聪明、心思活络、触手广泛，受害者数不胜数，是当之无愧的宇宙魔王。与他相处，个性老实纯良的筒井雪隆陷入了无数次吐槽暴走，彩色战队的小学生们忍无可忍地降下了正义铁锤，而劳苦命部下戈拉夫特队长的胃药永远都不够用，满脑子都是暗杀上司的阴郁念头。不过所向披靡的笨蛋王子也有着一生的宿敌。在恶作剧较量中第一次也仅有的一次输给了露娜公主，作为代价就永久性踏入了婚姻这座爱情坟墓。LUNA的意思是月亮女神，不但暗指神经质公主与笨蛋王子的星球有着地月关系，又似乎在透过水兵月隐隐暗指着直子公主。像王子与富坚这种生命不息犯贱不止的可怕生物，必须赶紧用名为爱情的魔法代表月亮消灭收服。而这样的两人造出的最强子嗣会不会给地球带来更大危害，就暂且不在这篇故事中考虑了。像《LevelE》这种短篇群像剧很能考验人设功力，每个角色虽然只有短短的戏份，却被寥寥数笔刻画得生动鲜活。筒井雪隆与江户川美步是有理性有感情有常识的地球人代表，而拥有着热血少年、美型富二代、寡言三白眼与老成耍宝男的小学生彩色战队，是富坚喜欢到经常重复利用的组队模式。连笨蛋王子的三个倒霉下属也各具特色，顶着地球防卫军这个宛如小孩过家家一样的大气名字，过着水深火热的跑腿生活。人气最高的戈拉夫特队长更是个严谨闷骚的搞笑主役，每次看他被王子折磨到抓狂暴走却无计可施的模样，都会觉得忍俊不禁。这群人只要聚在一起就一定可以引出一系列的状况与笑料，把气氛炒得火热。老漫画中对角色的处理方式明朗清爽，从不乱贴标签却各种属性应有尽有。每个角色都各怀目的地积极行动着，个性还会随着环境的变化与经验的积累潜移默化地发展变动，生动亲切且更具人性。这种返璞归真的灵气与睿智，今天看来也极具参考价值。何为异形？何为人类？富坚义博是个古灵精怪的作者，虽说作品总是披着正统少年漫画的外衣，可骨子里却一直有种超越少年漫画传统二元价值观的叛逆精神。拿JUMP的三大要素来说——友情一波三折，团队偶尔破裂，连正邪的阵营都能倒置；努力的效果不一定比得上开外挂或作弊抄近道；救世英雄也会在大战之中自然落败，回家开个拉面馆与老友们在海边嬉笑欢闹。而《LevelE》索性抛弃了少年漫画的传统形式，用了近似于猎奇节目和电影的表现方式，虽然顶着搞笑的招牌，可只言片语中对人性思辨反省，有时比某些青年漫画还要深刻。反思人性究竟是光明优越还是复杂黑暗的最好方法，就是制造出一群更加顺应本能召唤的非人种族与之对比。在《HUNTER》开载之前，虫类的生活习性已经为富坚带来了许多启发。宛如螳螂一样的食人种族、女王蜂似的沙姬公主、双尾人鱼与沙祖多玛虫，不但使异形们的设定更加顺理成章、有凭可依，还从最根本的设定层面提高了作品的人性浓度。这一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思维模式：一旦为虫与兽类赋予了情绪人性与人的表皮，一旦从种族与生理方面顺利解释了破坏地球道德的行为，你是否还能相信自己坚持的那些约定俗成的东西才是世间的唯一真理呢？富坚绝对算不上乐观主义者，甚至对所谓的正义与崇高充满了调侃的冲动，不过好在他依然欣赏着善良与情感带来的不朽能量。第二个有关食人的故事，冷峻揭露了价值观与生物本能发生冲突时必会导致的悲剧后果。某个种族看上一了位女性，就会自发产生吃掉对方的欲望，在懂得这种行为会伤害并失去爱人之前，他们不会产生任何歉疚与罪恶的感受。可一旦进化出了爱情，就只能在和本能的痛苦斗争中自取灭亡。沙姬公主的故事也有异曲同工之处。一见钟情且不计后果的浪漫恋爱，不过是繁衍冲动的附庸产物，一样要受到荷尔蒙与染色体的影响制约，可依然有人把它当作人性开出的最美花朵虔诚地信仰着。双尾人鱼的故事有着一个阴郁的开头，在这个遍布着信任危机的星球上，为恶的贪婪人类总有办法设下骗局。即使有着敏锐的听觉，有些谎言也需要用情感与经验甄别。不过这世上影越浓则光越亮，当双尾人鱼游向海底，邂逅了好奇欢迎着她的新同伴时，无尽的孤独迷宫终于被照进了一束希望之光。看完了那个被吸进别人心底的故事之后，你或许也会开始思考，人类都是怀抱着自我意识在进行表面上的交往，根本无法真正地互相理解。一旦彻底接受了他人的意识形态，自己就好像快要分裂或者失去自我了一样。可是即使这样，人类也太过害怕孤独了，哪怕非常困难也会努力沟通着靠近彼此。在生物的本能之上，人类还拥有理智去调和那些激烈冲撞着的观点与立场，懂得仇恨的痛苦也品尝过爱情的甘美。正因为人性中有着理解与反省的机能，才能保证地球生生不息、生命代代延续。虽然甩不掉与生俱来的贪婪狭隘与自私，无法把地球建造成完美的星球，却生活得有声有色生机勃勃。就算外星人装扮成地球人的模样混迹在你我周围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每个人对他人来说都是一颗孤独的星球。正因为有着不同的温度、色彩与旋转轨道，我们才能够互相吸引却不至于碰撞坠毁，创造出头顶上的斑斓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