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峻祥帅死了
宋芳园好美「我表现得我不喜欢任何事物,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得到过我想要的。」我习惯一个人吃饭。刚进高中的时候,因为学习时间紧,为了节约上下学路上的时间,我爸妈让我干脆到学校食堂吃午饭和晚餐。我妈觉得学校食堂的菜肯定不好,而且不能和家人一起吃,我肯定会觉得孤单。所以每到周末中午,她就会做一大桌子好菜,三个人一起慢悠悠地吃。菜全做齐、都摆好后,我妈才施施然落座,她也不动筷子,只是一脸期待地观察我的表情。我很心疼我妈的辛苦,总是做出一副幸福得要溢出来的样子,大赞她的手艺。但其实我不太喜欢——甚至可以说讨厌和别人一起吃饭。比起在家里和爸妈一起用餐,到学校食堂随便吃一点,甚至独自泡一桶方便面,反倒更能使我感到轻松。这是有原因的。从小我抓筷子的方式就和别人不一样,和我爸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总是孜孜不倦地试图“纠正”我的姿势。他会说我:“连筷子都不会抓,还能做成什么事”、“你这样抓筷子被别人看到会笑你”。如果我反驳说:“我和别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就是这样抓的,也没谁说我”,他就会言之凿凿地断言:“那是人家不好说出来,其实心里已经看不起你了”。在这样的场合,我妈要么饶有兴致地在一旁“观战”,要么也下场骂我几句——毕竟她抓筷的方法和我爸是一样的,所以他们是战友,而我是唯一的敌军。从小学、初中、高中,一直到今天,我爸仍然坚持在我吃饭的时候说我抓错了筷子。不但是只有我们仨吃饭的时候,还有在外面吃酒席的时候、回奶奶家和一大帮熟或不熟的亲戚朋友一起吃饭的时候,甚至我过生日,请了同学来家里吃饭的时候,他也能见缝插针地在觥筹交错间找到间隙嘲讽我。可能他觉得这种“公开处刑”带来的羞辱感,会有助于使我听他的话吧。在这段漫长的拉锯战里,我不是没有尝试过改变。在某一段时间,在他坚持不懈的一次次打击下,我陷入了漫长的自我怀疑。我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用错了方法,即使我用那种姿势抓筷子的时候是那么地自然而然、那么地顺手。带着这份沉重的自我怀疑,我开始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地学习别人的姿势,想要像我爸要求的那样,用“和别人一样”的方法抓筷子。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只要我一开始观察别人是怎样抓的,并且试图模仿,我就会发现自己彻底操控不了筷子了。别说和别人一样了,我就连自己之前是如何做的都忘记了。那两根小木棍在我手里变得像泥鳅一样滑,而我的手却变得像木偶一样笨拙,碗里的菜夹不住,夹住了也不能安然送到嘴边,简直退化成了襁褓中的孩子。就好像,我越是想成为别人,就越是做不好自己。于是,在这样翻来覆去的无聊“交锋”重复了十好几年后,我依然“一意孤行”地用我自己的姿势抓着筷子。我的确做不到和他们一样,但我想不明白,不管怎么抓筷子,难道不是只要能用来吃饭就好吗,为什么非要所有人都整齐划一呢?明明只要能喂饱自己就可以了,至少到今天,我也没有因为夹不到菜而饿死啊(不但没有饿死,而且还吃成了一个大胖子)。可是,就因为这个抓筷子的问题,我成为了家里的“少数派”,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让我觉得自己被孤立。我好像不是在吃饭,是在打仗,四面皆敌。后来我才知道,“怎样抓筷子”本身并不重要。如果交换一下,我用他们的方式抓筷子,而他们用我之前的方式抓筷子,我一样会被要求改成和他们一样的样子。他们费心费力,勤奋地维持自身的一致,并且要求别人也按他们的方式生活,却不去思考这样做是否正当,而他们的方式又是否是唯一可行的选择。思考与辨别什么是正确的,远比强迫他人改变更累。包括我爸在内的许多人,他们之所以对人对己都苛刻到无法理喻,其实只是因为他们懒得去理解、去宽容别人的“不一样”。如果我不曾见到过另一种教育方式,我或许仍然不会意识到我父母的做法有什么问题。我初中的时候,曾经在我妈单位的食堂吃过一段时间,她们单位食堂可以给家属提供五块钱一份的工作餐,三菜一汤,菜不够可以自己再去打。因为伙食干净又好吃,价格实惠,很多员工都带小孩来吃,我在那里和很多同龄人一起吃过饭。后来她们单位搬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再去她们食堂很浪费时间,我妈就回家做饭给我吃了。当时,一起吃饭的小孩里有一个小学女生,约莫八九岁,纤纤细细的身子,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吃饭的时候两个羊角辫一蹦一蹦的。她每天都老老实实地穿学校宽大的校服上衣,但是下身偶尔会换上粉色的小裙子,显得很是可爱。我们那个地方的菜都非常喜欢放辣椒,当地人基本上无辣不欢,可以说嗜辣之风比之湘川,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妈单位食堂做的菜自然也不例外,红彤彤的朝天椒像不要钱一样往里洒,干的湿的片的碎的,无论什么菜,最后都能染成一片嫣红。但那个小女孩偏偏最是怕辣,每次都要把菜里的辣椒一点点剔出来不说,还要把肉片、蔬菜用筷子夹着,在清汤里蘸洗老半天才肯下口。这个时候,她妈妈总是耐心地在一旁等待着,不骂她,不制止她,甚至也帮忙洗掉菜上的辣味。有的阿姨看到了,跳出来说:“你怎么可以不吃辣,太娇气了,要改”,或是对她妈妈危言耸听:“你这样惯着她,以后要坏事的”。她妈妈要么一言不发,只是微笑着示意女儿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要么认真地和来人讲:“有人喜欢吃辣,就有人不喜欢吃辣,为什么一定要和你们一样呢?”我当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有些羡慕她妈妈对她的维护。前段时间,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又去我妈单位食堂吃了一次饭,又见到了当初的那个小姑娘。现在她已经上中学了,个子长高了,眉目长开了,羊角辫也扎成了马尾,只从她的酒窝里,依稀还能看得出那个可爱的小女孩的影子。我和她聊起以前一起在单位食堂吃饭的时候,她总是把辣味洗得干干净净才肯吃的事情,她说,现在她已经能吃辣了,甚至比一般人还要吃得更辣口一些。她停顿了一下,忽然特别灿烂地笑了,梨涡里绽开两朵花儿。她说,还好小时候她妈妈没有硬逼着她吃辣,不然她一定会这辈子都恨死辣椒了。不知道怎地,听到她这样说,我心里又是暖暖的,又是堵堵的。在自己的小孩和别人“不一样”的时候,能够容忍这种“不一样”的存在,并且保护好她稚嫩的心灵,这样的父母真的做得很棒了吧,而这样的小孩,长大以后一定也会更加自信吧?无论你是什么样子,父母都愿意支持你,让你有勇气做你自己。我用筷子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低下头,含含混混地对她说,是啊,真是太好了。作者龚文晴本文版权归作者晴summer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