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尘埃里的一粒灰,落到现时今世就是一座山《一秒钟》就是这样一部轻盈且沉重的电影。故事开始于一片culturerevolution时期的西北半荒漠,单纯从象征的角度来看,这片半荒漠是如此的应景,既是过去,又像现在,而相信看懂这部电影其实是毫无困难的,与之想比,探究国师的叙事方法,说实话,对《一秒钟》来讲是一件相对无聊的事情,因为其细致分化下去,这就是一个或多或少标准的“统计学”概念,只存在于叙事的内容也产生的结果是否为观者接受的问题。对于厌烦和现时主旋律唱反调,厌烦总是沉湎于过去反思,希望能多多讲讲我等巨擘之国大好河山、大好形势、大好未来的人来说,当然是没有什么接受度的,尚且也不必非费那九牛二虎之力说将出个什么必须让他们明白的道理来。但对于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意识、甚至不同的生命阶段相同的人来说,艺术家用他的语调来讲述,是要向能体会这一语调,可以自行消解叙事者与接受者之间距离的对象们表达他想表达的意愿的。从这点上回顾起来,关于国师,除了他有名商业大片外,《红高粱》、《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秋菊打官司》、《活着》、《有话好好说》、《一个都不能少》、《我的父亲母亲》、甚至《归来》,基本都是可见可感的乡土人情,这股乡土人情总是抱着一股国人生活中,应该有些盼头的期求,再回到想必很多人可以轻松看懂的论断上,如果你感受到了电影中这股期求,那么相信你就明白了这部电影。如果细致追问这份期求的力学特征,大抵可以由国师大概最有名的电影《活着》来概括,也即在电影内与余华书外所表达中国人始终向着“存于世”残喘的努力,可谓国民性,而在《一秒钟》里,这份诉求,尤指在绝望看不到边际的黑暗时代里,再看女儿最后一眼。不过在《一秒钟》的故事中,还存在着另一部样板戏《英雄儿女》。《英雄儿女》讲的是抗美援朝英雄先烈们的故事,其中我们的英雄王成在守卫山岗之时,前有敌军,后有匪寇的情况下,哪怕战斗至几乎只剩他一人之时,依旧英勇杀敌,坚决抵抗,甚至在弹尽粮绝的危难关头,操起巨石砸向美国鬼子依旧勇斗不懈,在面对潮水般敌人即将失守之际,抱起必死之决心,向师部后援喊出“为了胜利,向我开炮”,最后用仅剩的炸药管与敌人同归于尽,堪称一代可歌可泣的无畏事迹。细细说来,相信没有任何一名有良心中国人不会为“为了胜利,向我开炮”这句话而动容,因为那不仅象征着先辈们为了保卫家园而做出的不得不的牺牲,也象征着为洗刷中华百年近代屈辱所做出的有力呐喊,更是中华民族千年来舍生取义气节的凝聚。那么其实也不难发现,“为了胜利,向我开炮”的力学特性就是把胜利置于在了最崇高的位置,从而获得了一种超然的地位,为了最崇高的目标,当然“我”也即英雄王成是可以牺牲的,这在绝对意义上是无可厚非的,因为如果失败,这背后的代价可能就是人可否继续存续生存等至关重要的生死存亡问题,这是功利主义的计算,当然也可以说是非常时期当然要用非常办法来面对的不得不方法。而当已经渡过了那段共和国艰辛斗争的岁月,回到现时今世时,我们无疑又有了新的时代话语,即“发展的问题只能靠发展来解决”,“先富带动后富,最终实现共同富裕”等等,在这种情况下,与“为了胜利,向我开炮”对比而看,发展无疑就被放到了一个类似“胜利”一样,至高无上的位置,那么这就带来了很多的问题,栗如,如果现在那些亟待被先富带动起来的“后富”的穷人、打工人们,他们想改善自己的生活境况,但是假如他们想改变生活的努力,可能会“破坏”富人们创建的“优良、可持续”的发展环境,进而影响发展怎么办?那么这个时候,因为发展至高无上的地位,为了发展可以继续高速保持,想“后富”的穷人、打工人们的利益诉求也就不是很重要,甚至要被置若罔闻了,所以也就只能牺牲想“后富”的穷人、打工人们的利益和诉求;又栗如,如果现在备受所谓“男权社会”压迫的女性们想要改善自己的被剥削的、被压迫的弱势地位,但却可能会破坏男权主导的社会高速发展模式,那么,因为发展至高无上的地位,也就只能“被迫无奈”地压抑女性们严正又合理的诉求了。所以实际上,这些个新时代话语的真实本质,其实就是一套话语体系上和实际操作时的伪概念,因为发展的问题不可能只能靠发展来解决,就像只经济发展并不会解决所有问题,甚至可能连经济问题自身都解决不了,要不然就没法解释为什么广东省、福建省、浙江省的人们手里的钱呈指数增长越来越多,却为什么还是那么重男轻女等等一样诸多问题,而反而可能更为其此时发展的不充足,向未来发展的大饼愿景看去,而进一步增添加剧现状不公平的合理化,而且也许正是因为其他方面有所亏欠,而且亏欠太多太多,所以才会一直强调经济发展的重要性,从而进一步打造成正当性,这也正进一步在无形中体现了某些现时至高无上的“可笑”律令的二律背反。那么秉持着这种二律背反的视角再来看电影,电影中的戏剧张力也就一目了然了。那个时代毫无疑问是以一种不可撼动的思想作为最高存在的,引申下沉,张九声因为成分不好进而劳改时,劳动改造就是他至高无上的律令,这也就与他逃出劳改农场看女儿最后一眼的正常人类具有的情感呈现出了不可调和的力学冲突,当然也就成为了不被容许、必须抹杀、犯罪一般的存在。在此基础上,那个只存在于胶片上、影像中、记忆里的女儿,也就成了整片的麦格芬,而胶片遗落两年后的补拍光明“新生活”段落,则坐实了女儿以不在世的麦格芬属性,因为如果女儿还活着,来找胶片就不符合人物最大的动机,以此也就能反推出删减部分的大致内容。单纯为了活着而活着,与为了逝去之人而活着的人相比,实际上就是彻头彻尾的虚无,但这是彼时之人存在的最高律令,同时也就是对culturerevolution最大的批判,国师展现的这一真相,活着的虚无,也是对时代的控诉。表面上,《一秒钟》有着一个元电影的外壳,它借由一位“罪孽深重”的父亲最后的希望可以目睹已经逝去女儿在荧幕上的“永生”组成了故事,而实际上,电影则借由只存在一秒钟的两帧实体胶片所组成的非罗兰·巴特刺点,探究了culturerevolution整个时代的不同知面(张九声,
刘闺女,
范电影),此时的“元”,除了依旧是那个一元的“元”,更是一个主客不分离、过去与现在不分离,轻盈与沉重不分离、彼时与此时亦不分离的“元”,悲剧上演于历史和电影中时,尚且可以观而置之,而现在依旧很多崇高的“经济发展解决一切”、“重回世界之巅万事皆好”等等丝毫不容置疑的最高律令,却会在可预见的未来中,一次次以类似康德纯粹理性批判式的二律背反地要求国人们驻足后再细细思量,到那个时候,可能就需要你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回望那段曾经的历史记忆,与它巨大的悲剧所带来的情感,可以说,理解了这种情感,你不单单只会理解这部电影,更会理解面向未来我们应该走的方向和不应该去再次尝试的险途,到了那时,我们可以说,过去的一粒灰,落到现在成为了一座山,兴许也能在明天,变成一块真正可以踏之其上、回首侧望的垫脚石。本文版权归作者给艾德林的诗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