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片新看：拔剑四顾心茫然的《夕阳之歌》

此情可待成追忆这样的日子，理应再看一遍《英雄本色3》（夕阳之歌），当年逃课看的录像，转眼都30年了。影片在越南取景，故事发生的时间跨度不长，就是越战即将结束的那段时间，但内地的WG、越南的战火、香港表面上的太平、乃至美帝的水门事件、日本和印度支那的关系、缅甸的内战等等却共同撑起了影片的时代背景。不会在第二部港片里找到如此宏大的时代背景了。点明了小马(周润发饰)哥的身世年少的时候看《英3》，除了为周润发和梅艳芳萍水相逢却又生死与共的故事折服，也被片中营造的末日氛围吓到。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是何长青(时任三郎饰)说“外面已经开始屠城了”，小马哥用我告诉你一件更恐怖的事吧的口吻回敬何长青“哈哈我知道离开越南的最后一班飞机已经走了”，然后俩没心没肺的人拔枪对射。他们俩的心大的很，可十几岁的我给吓坏了：越南太可怕了！这可比丧尸可怕多了。不仅是世界局势的动荡，还有人性的沦丧。敲诈香港旅客的越南海关和说翻脸就翻脸的丧邦(林岭南饰)，周润发街头搭讪的越南妹子扭头就把炸弹扔到了军方的吉普车上，周英杰(梅艳芳饰)跟何长青曾出生入死，最后也走到了要干掉他的地步。两个萌妹一分钟后就上演人肉炸弹的惨烈一幕香港人就是一路逃。徐克是越南华侨，从越南到香港，电影里的香港人也是从越南逃到香港，一度准备逃去台湾，而现实中的徐克则选择了北上，忍受着审查制度（或许是另一种敲诈）的摧残，在一部接一部的烂片中消耗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徐克的电影里喜欢放很多插科打诨的东西，但是《英3》里一点都没有。这可能是所有人在面对自己那个回不去的故国时都会油然而生的严肃。《英3》之所以能打动三十年前的那个少年，既有人性的沦丧，也有人性的光辉。梅艳芳和周润发萍水相逢，便出手相助；初八是松叔(石坚饰)捡来的孤儿，两人间的情谊却无比真挚；周润发和梁家辉两兄弟在对梅艳芳感情上的矛盾；哪怕是反派，也让人记忆深刻，虽然影片对何长青这个角色交代不多，但从几件小事就把这个人的心狠手辣衬托出来，然而他对梅艳芳的爱又是真挚的，在濒死之际，还交代周润发“别让阿杰和我一起走”；即使是何长青手下的管家，因为误伤梅艳芳而被何长青射杀，最后还挣扎着捡枪想去杀出现在老板身后的丧邦……日裔香港人何长青成长于柬埔寨，是这部影片的一个隐喻梅艳芳也塑造了我心目中最经典的银幕形象：一个人扛起所有，帮男人挨刀子，帮男人在枪林弹雨里出生入死，但该翻脸的时候又无比决绝，最后死在爱人怀里。一首《夕阳之歌》，既是电影中梅艳芳命运的写照，也是现实中的挽歌。小马哥在前两部《英雄本色》里杀人如麻豪气干云，在第三部里他同样在杀人，杀的越多却越让人有一种无力感，在乱世里，个人再牛也只是蝼蚁。个体对生的渴望，与乱世中的无从选择形成鲜明对比。如果说前两部是“十步杀一人”，到了第三部，就是“拔剑四顾心茫然”了。我经常在想吴宇森和徐克差在哪里，看了这部片子，其实就能明白，两个人就差在格局上。当年在录像厅看以越战为背景的《英3》，在三十年前虽然觉得这种生活离自己太远，但必须承认的是少年心中对枪林弹雨的生活的隐约的向往。万万想不到的是，这熟悉而又无比残酷的一幕，在亚洲的另一个角落再次上演。看着攀住美军运输局起落架从空中掉落的阿富汗难民，我觉得这就是人间地狱，我觉得不会有任何正常人向往那种生活。当年的越南，今日的阿富汗美帝逃离喀布尔的画面，又被某些人品出别了司徒雷登的味道。某些人在送别，某些人在逃离。逃离的人生是悲剧，但起码比送别的人要好上一点点。当年的胡适逃了，老舍回来了，李政道逃了，巫宁坤回来了。逃是下策，但不是下下策。或许在逃离的人看起来，舱外渐渐远去的挥动的手臂，并非是在与逃离的人告别，而是在与他们自己的希望告别。甚至连太平轮和大逃港还有当年的越南都不是最悲的悲剧。更悲的悲剧是无处可逃。最悲的悲剧是自以为在送别悲剧却不知自身已沦为最大的悲剧。现在香港的银幕上还会出现这句话吗本文版权归作者张京徽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