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道”的道路

《无间道》是香港影星刘德华和梁朝伟主演的现代警察和黑社会相互卧底的电影。随着大陆谍战片的走红，人们喜欢使用“无间道”这个词看来代指卧底间谍。无间这个词来自佛经其实跟间谍没什么关系，无间地狱是地域中最痛苦的，而且万死千生没有出狱的期限，罪人就算是把牢底坐穿，地狱坏了，地狱中的人会转到另一个里面，另一个地狱坏了再转一个，永无出期，这正是梁朝伟在剧中的处境，他打入的一个黑社会组织被警察破坏了，就转入另一个，破坏成功以后，又转入下一个，一个警察却一直过着地狱般的生活，没有出头之日，卧底间谍的生活大抵也是这样的。但是观众看这类电视剧也跟着间谍们从一个地狱到另一个地狱，如此往复，谁还想看呢？这些年间谍片一直能够吸引观众，因为它们并不是简单的重复，间谍片有自己发展的道路，只不过没有被观众感觉到。《暗算》可以说是间谍片的分水岭。《暗算》有三部，它的第三部虽然情节非常新，很吸引人，但是它和在此之前的间谍片可以归为一类，就是告诉大家什么是间谍战，间谍战什么样？共产党的间谍什么样？战斗是如何的残酷？一个间谍就是像钱之江那样，在敌特机关工作多年，有一个行动小组配合他，他和那些人假称亲属，他要面临种种考验，非人的，非人道的，他有家庭，既是亲人，也是掩护，也是同事，也是负担。《暗算》的前两部，尤其是第一部，则是当时间谍剧的巨大突破，它们接触到了间谍剧又一个层次的东西就是：怎样谍战。阿炳听无线电信号，怎么听，听什么，需要什么设备，听出来会有什么结果，这些都是过去的间谍剧很少涉及的。黄依依破译密码，也同样是把间谍机关里罕见的工作方法展示给了大家，不过它同时也告诉观众一种不同于过去大家认识中的间谍，就是在自己的保密机关里工作的间谍，以及他们如何工作，如何生活。在《暗算》第三部这类间谍片之前，其实还有一类，那就是让人猜的间谍片，猜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是打入内部的人、谁是叛徒。这一类用一个英文单词概括的话是who。《暗算》的第三部如果用一个词归纳是“what”，第一部如果用一个单词归纳是“how”，第二部介于这两者之间。也就是说间谍片已经经历了三个时代：谁是间谍、间谍是什么，间谍怎样工作。就像我们会评论明星的穿着、配饰、彩妆过不过时，但是那些年迈老朽的时尚界设计师大佬们永远不过时，他们手上玩出什么，什么就是时尚，做走路人，走得再好，也难免被评头论足，一旦成为领路人，就掌握了主动权。导演、编剧等等电视剧主创人员，分为两种，走路人，和领路人，通常情况下，领路人更主动，因为领导者不大面临过时的压力，而跟风者永远有这个压力。在现代企业管理中，有一个领导力黄金环理论，黄金环有三层，最外一层是what和who，解决做什么和谁来做的问题，深入一层是how解决怎么做的问题，而中心层是why，要解决为什么做的问题。《暗算》一下子火起来，就和在大部分间谍片还停留在做什么和谁在做的时代，它率先接触到了怎么做有关系。这就好比以前大家都在看魔术表演，但是突然有人上来表演魔术解密，他的节目一下子就火爆了。在《暗算》之后，谍战片大都开始揭示间谍生活和工作方法，比如《潜伏》中，余则成怎样发现有人进入房间，怎样和同事交换情报，怎样把保密局里的同事放进圈套，以及怎样和假老婆翠平做戏，都在讲工作方法，那些出神入化的手段，成为吸引观众的亮点。之后的《借枪》、《断刺》、《悬崖》也大致停留在这个层面上。不过，如今黄金环的第二层大家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再往下该看什么了呢？领导力黄金环的第三层是why，为什么要这么做？到今天为止，由于没有充分考虑第三层，有的剧已经让人看着不舒服了。比如《独刺》，由于为什么这个问题回答不充分，观众被国民党将领的孝道吸引，看的时候觉得这么斗也没什么必要。而有一些间谍片在充分解读第二层的情况下，触及了第三层，火候正好，也获得了很大的成功，比如《黎明之前》，林永健扮演的谭忠恕后来选择不跟吴秀波扮演的卧底在他身边的刘新杰做对，而是除掉对共产党死硬，对自己和同事都苛刻算计的李伯涵，并且在和刘新杰分手前去表达对刘新杰的上级“水手”的敬意。这里面已经在讨论第三层问题：为什么而战？谭忠恕心底的善良战胜了自己在国共两党之间站队的位置，即使后半生都在台湾受审查，他也愿意放纵自己的兄弟吴秀波饰演的刘新杰。通常一部谍战片不可能只讨论是什么、怎么做和为什么之一，三者总是要缠在一起的，但是侧重会有不同。但是到今天为止，间谍片要想进一步发展，继续吸引住观众的眼球，就不能再回避“为什么”。讨论为什么而战并不像我们过去理解的为了信仰，为了国家利益那么简单，喜欢美国谍战片的观众一定早就发现，美国的特工在寻求普通人帮助时，从来不是拿出证件别人就帮他，他一定要说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完成这样的任务。美国影帝尼古拉斯凯奇的代表作《风语者》，随着故事的展开一路不断地要回答一个问题，印第安战士为什么要为夺走他们家园的美国而战。《预见未来》干脆是一个未来预见者的推理显现，全篇只为得出一个结论，他应该和政府合作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制止恐怖分子的行动。其实已经有国内的间谍片深刻讨论了为什么而战，但是从观众接受程度的角度来说早了一点。这就是《誓言今生》——国共两党两个卓越的间谍斗了五十年的，最后合作了，为什么斗，为什么合作，是贯穿全剧始终的。这个片子应该说已经取得了成功，但是接触why这一次层或许稍微早了一点，不然会有更大的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