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似创作谈

洪常秀的电影主角多半是些文艺工作者：演员、大学教授、电影节评委、影评人、艺术学校的学生，有时甚至就是导演。他们的日常闲谈和交流，除了聊得最多的两性话题，自然也会涉及文学艺术等方面，在《懂得又如何》《玉熙的电影》《这时对那时错》等三部以导演为主角的影片里，更是无一例外直面并分享了创作思路和经验，且都是以访谈的形式呈现：公众场合、台上台下、一问一答，你来我往。这个时候，鉴于戏里的角色和戏外的作者身份发生重叠，也就很难不让人好奇，应当如何看待二者的关系呢？戏里的相关言论，可以算作洪常秀的夫子自道吗？以下是访谈内容，Q为电影里的提问者，A为电影里的导演。《懂得又如何》Q:但你为什么要这样拍电影呢？人们都看不懂你的作品，为什么还要一直这样做呢？A:如果你看不懂它，那就看不懂吧。我只是创作出来，怎么理解就看你们了。我的电影不是你们熟悉的那种戏剧性，没有明确的讯号，暧昧性、歧义性很强，也没有什么漂亮的画面，我能做的只有一样，投身于这个没有意识先行的过程中，我将拾取到的碎片拼凑融合成一个整体，你可能不喜欢这个结果，可能没有人喜欢。我认为生命、生活中所有珍贵的事物，它们都是自由的，我试图谦逊地面对它。Q:谦逊地对待什么？你不觉得这样是不负责任吗？A:如果要扪心自问我知道什么，那就是不掺杂任何成见地直面事物本身，发现那些新奇的东西，描述每一个瞬间、当下！Q:你不是电影导演，是哲学家吧。《玉熙的电影》Q:我想问一下，您最想讲的主题是什么呢？A:哎呀，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小醉。Q:您是喝了酒来的？A:我呢，这作品就是随便拍出来的。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主题意识在脑子里。虽然人与人见面也很复杂，但我的电影就像和人见面的过程差不多。今天你见到一个人，有了一个印象，啊，这人是这样的人，不都会下一个判断吗？但是明天呢，你又见到这个人，看到他的另一面，然后你又会有一个新的认识，不是吗？我希望呢，我的电影也能像这样活着的物体一样，那就好了。所以呢，你要是以一个主题意识来看我的作品，那是行不通的，不是吗？我们又不是因为什么主题意识而去看电影的，但我们从小就这样被教育了。从小学开始，总是被问到：“这个的主题是什么啊？”但是看电影时，不这样去问主题是什么，只是去看去接受去感想，不更好吗？我这人没多大意思，不想把什么东西就放在一个漏斗里。哎，就这么简单。《这时对那时错》Q:最后呢要向导演提出一个重要的问题作为今天谈话的结束，也请您只用一句话来回答我。导演，电影到底是什么呢？您作为导演，积累众多的经验，感受如何？对于电影的感情，用一句话来说，会是什么呢？请您只用一句话来回答我。A:一句话吗？我呢，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就开始了。从而去发现别的东西，那些是我脑海里出现的东西，把那些东西变成有声的就能被听见，但那样的语言也不过如此，我和电影还有我所经历的东西，还有你们的生活都跟那些语言没有关系。语言的力量？（口气开始严厉）真是搞笑！有什么了不起的！都去寻求这个！我不觉得有那种重要的语言，它只会阻碍我们！（转向主持人，口气缓和）唉，如果笑着问我就不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