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爱》电影剧本

《珍爱》电影剧本文/（美国）杰弗里·弗莱彻译/曹艺馨下面的一段引述文字逐行出现在黑屏上。每一叶青草都有自己的守护天使，它们俯身对草儿低语：“长大，快快长大。”———《犹太法典》（淡入）1987年1.外景，哈勒姆区（注1）街道，白天冷风吹拂着一条缠绕在街灯高处的亮红色围巾。一个铁皮垃圾桶被风斜着吹到十字路口。一条流浪狗嗅了一下垃圾桶，然后在上面撒了泡尿，离开。镜头拍摄腰部以下，一个女孩，身躯庞大，穿着一件布满裂口的皮夹克，她把垃圾桶扶起来，尽力将它推到人行道上。放好之后，她摩擦着那双肥厚的大手，很快又停了下来。此时，我们第一次看到她那圆胖的、年轻而茫然的非洲裔面容。她就是十六岁的普蕾舍丝·琼斯。垃圾桶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视线。她盯着里面一本又脏又破的平装书，鼻孔里呼呼向外冒着热气。书名正对着她的脸，可我们却看不清。她扒拉开垃圾，去拿那本书。书却陷得更深了，像是要逃跑一般。从远处传来一辆汽车驶来的声音。车声越来越近，此时，普蕾舍丝还在垃圾桶深处摸索着那本书。普蕾舍丝终于找到了那本书。我们一时还看不到书名。当她把书翻过来的时候，封面上的字母正对镜头，这回可算是看清楚了。上面写着———《水晶楼梯：兰斯顿·休斯选集》。汽车行驶的声音已近在咫尺。普蕾舍丝猛地转头向左侧望去。心惊肉跳的打轮侧滑，令人毛骨悚然的“砰咚”一声！普蕾舍丝差一点儿被撞上，她朝着人行道弹了过去，那本书则被甩过十字路口，跌入排水沟里。普蕾舍丝闭着眼睛，半躺在人行道上，后背倚着街灯底座。汽车调头，侧滑，停顿一秒钟，换挡，发出刺耳的声音夺路而逃。垃圾桶，此时又翻倒在地，向旁边滚动着，最终停了下来。一辆救护车朝十字路口驶来。红绿灯变换，救护车不慌不忙地从普蕾舍丝身旁经过。片刻后，救护车拉响刺耳的笛声，向远处疾驰而去。那只流浪狗又回来了，在垃圾桶里嗅来嗅去，然后转身来到普蕾舍丝身旁。它舔舐着她的面颊。汤姆·克鲁斯朝这边儿走过来。普蕾舍丝终于睁开了迷茫的双眸，汤姆的身影映入眼帘。路灯上的红围巾朝她飘落下来。汤姆伸出一只手。汤姆（柔情蜜意地）：你叫什么名字，姑娘？普蕾舍丝的脸刷地一下红了。汤姆：你叫什么名字。普蕾舍丝面红耳赤，眼睛盯着地面。（渐黑）普蕾舍丝（旁白）：我叫普蕾舍丝·琼斯。我想参加舞蹈课。老妈说我们可付不起学费。学校的铃声响起。2.内景，111中学，楼道，白天最后一拨学生朝教室走去。普蕾舍丝（旁白）：而且也没有人会看我跳舞。我在111中学上学。在纽约的哈勒姆区。今天我差点儿就迟到了。普蕾舍丝系着红围巾，背着大书包，跟随着同学们疾步向前。3.内景，教室，白天全班有二十六名学生，普蕾舍丝坐在最后一排，其他同学的身材比她的要窄一半，年纪比她小三岁，大部分都是非洲裔美国人。空气中充斥着噪音，纸团到处乱飞。维哲老师———一位文弱的男子，系着领结，穿着花呢外套，站在教室前面，一直在努力维持教室秩序。维哲：同学们，请翻到第122页……同学们！122页！普蕾舍丝的书仍旧纹丝未动，其他学生大都将书翻到了第122页。坐在她前面的两个男生私下里讲着笑话，嘻嘻哈哈闹个不停。维哲老师看上去很生气，但他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了。普蕾舍丝（旁白）：我喜欢数学，但我什么都没说，甚至连书都没打开。就这么干坐着。叽叽嘎嘎笑个没完的男生们继续搞他们的恶作剧。维哲：孩子们———两个男生终于打开了他们的课本。维哲：请翻到122页。普蕾舍丝（旁白）：每天，我都对自己说，就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比如我爱上了某人，或是某人闯进我的生活———我开始专心学习，跟上课程，像正常人一样，坐在前排……总会有那么一天的。突然，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普蕾舍丝瞪着那两个男生。维哲：今天我们复习周一的功课。谁愿意带头？男生们的笑声更响亮了。维哲先生无奈地看着他们。维哲：孩子们！普蕾舍丝（旁白）：我喜欢维哲老师。我把他想象成我的丈夫，我们住在韦斯彻尔，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也喜欢我。我希望我能对他讲出课本里所有的内容，但我……男生甲：怎么啦？全班“嗷……嗷……”叫起来。维哲先生惊讶地看着他们。男生甲：别老是让我们专心听讲。现在我就他妈的想在后面聊天，希望您别介意，你妈的……维哲老师。男生们噼里啪啦地拍着巴掌。学生们扭头瞧着维哲老师，大家一齐等着看他的热闹。维哲：你们几位，下课以后到我那儿去一趟。男生乙：对不起，维哲老师，我可不喜欢你。你太他妈的娘儿们了。维哲：安静。他试图制止男生们接二连三的挑衅。其他同学被这两个男生分散了注意力。维哲老师那软弱的口气吃了败仗，普蕾舍丝对此焦虑万分。普蕾舍丝（旁白）：我为维哲老师感到悲哀。他尽了最大努力，但仍不能让他们闭嘴。他也害怕了。我真替他难过。男生们爆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直到……“砰”！一张课桌被掀翻在地。男生们气冲冲地扭过头，看到两只大手抓住那两个男生，把他俩从座位里拎了出来。普蕾舍丝真是受够了。普蕾舍丝：都他妈的闭嘴，我要上课！真受够你们了，活得不耐烦了吧，笨蛋！男生甲（颤抖地）：……对不起，普蕾舍丝。男生乙（颤抖地）：遵命。普蕾舍丝气呼呼地把他们按到椅子上。普蕾舍丝：蠢货……维哲老师请您继续上课吧。他们今天不会再给您惹麻烦了。普蕾舍丝抬起课桌，坐进位子里。维哲先生感激地看着她。普蕾舍丝（旁白）：我愿意给维哲老师当治安警察。这就是上数学课不能迟到的原因。“当、当、当”。有人在教室外敲门。维哲老师挥手示意她进来。利钦斯坦女士，一位三十多岁、身材苗条、穿着黑色套裙的女子走进来，斜眼看着普蕾舍丝，用手指了指她，然后对维哲老师小声说着什么。普蕾舍丝翻起了白眼。普蕾舍丝（旁白）：不会……利钦斯坦女士夸张地咧开嘴巴，朝普蕾舍丝笑了笑，招手示意她过来。利钦斯坦：克莱瑞斯……普蕾舍丝叹了口气。普蕾舍丝（旁白）：这娘儿们想要干什么？克莱瑞斯……我最他妈讨厌别人叫我克莱瑞斯了。她收拾好自己的物品。其他孩子都静静地看着她。当她走到教室前面时……普蕾舍丝：您能应付得了吗，维哲老师？维哲（挤出一个笑容）：当然。谢谢你，普蕾舍丝。放心不下的普蕾舍丝难过地咧嘴一笑，利钦斯坦走在她前面，两人出了教室。维哲老师看上去像是遭到了抛弃。普蕾舍丝身后的房门关上，教室仿佛变成了牢房，里面的喧闹声立刻又响了起来。4.内景，学校走廊，白天普蕾舍丝低着头，沉默地沿着宽敞的走廊前行。5.内景，利钦斯坦办公室，白天普蕾舍丝站在植物、奖状、照片和文件柜之间，利钦斯坦女士坐在她对面，看着一份文件。利钦斯坦女士合上文件，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利钦斯坦：你又怀孕了？你只有十六岁，还在上初中，已经怀第二个孩子了。对吗，克莱瑞斯？克莱瑞斯，你又怀孕了？普蕾舍丝盯着文件，没有出声。利钦斯坦：有没有考虑过你现在的处境？普蕾舍丝耸耸肩。利钦斯坦：克莱瑞斯？普蕾舍丝依然没有回答。利钦斯坦（稍顿）：克莱瑞斯，我和你说话呢。普蕾舍丝还是默不作声。利钦斯坦：克莱瑞斯！普蕾舍丝：我惹麻烦了吗？利钦斯坦：什么？普蕾舍丝：我惹麻烦了吗？利钦斯坦：……不。普蕾舍丝（稍顿）：我不想落下数学课。普蕾舍丝站起身。利钦斯坦（坚定地）：坐下，克莱瑞斯。普蕾舍丝坐下，叹了口气。利钦斯坦（稍顿）：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想我们应该开个家长会———我，你，还有你妈妈。普蕾舍丝：我妈忙着呢。利钦斯坦：好，我可以安排时间去你家里家访。普蕾舍丝：我妈可不欢迎你。利钦斯坦：那么，克莱瑞斯，恐怕我得让你停课了。普蕾舍丝：为什么？利钦斯坦：你怀孕了。普蕾舍丝：这不公平。我什么都没干！我完成了作业。我没惹麻烦。我的成绩不错……利钦斯坦：你一点儿都不肯合作，这样对你没好处……普蕾舍丝（旁白）：其实我什么都知道。爱管闲事的白人娘儿们可真够蠢的，我才不会让她去我家呢。我也不会去这个婊子在韦斯彻尔的家。那样会让我沾上晦气。她说的我都听见了。白人娘儿们想去家访。然后，我想到了维哲老师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他的课堂上……利钦斯坦：我不是你的敌人。如果你家里有什么事儿，你可以跟我说，在这儿你用不着拘束。如果你觉得照顾孩子分散了你的精力，说出来对你有好处。从我们的档案来看，是你妈妈在帮你照看孩子。对吗？普蕾舍丝（旁白）：她这儿可没有孩子的照片。也许是妒忌我吧。我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利钦斯坦：你和孩子的父亲有联系吗？（稍顿）他有没有帮你照看孩子？没有应答。利钦斯坦：好！如果你什么都不想说，那我们就这么待一天。普蕾舍丝放在膝盖上的手攥成了拳头。普蕾舍丝（旁白）：我知道我再也不能回去上数学课了……恨死这个笨蛋了。普蕾舍丝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到办公桌前。利钦斯坦惊恐地向后闪去，摔倒在地板上。利钦斯坦：保安！保安！6.内景，利钦斯坦办公室外，白天普蕾舍丝冲出利钦斯坦办公室，朝出口走去。远处传来利钦斯坦高喊保安的声音。7.内景，学校走廊，白天普蕾舍丝头也不回地穿过大厅。利钦斯坦的喊声依然不绝于耳。8.内景，伦诺克斯大街444号，普蕾舍丝家水龙头淌着水。普蕾舍丝站在水池前洗碗。片刻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她的声音压过了电视声。玛丽（画外音）：你拿我的烟了吗？普蕾舍丝僵在那里。她的心脏咚咚直跳。普蕾舍丝（小心翼翼地）：没有，妈妈，我在上学的路上丢了点儿东西。远处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咆哮声。玛丽———不可思议的庞大身躯，油腻的皮肤，令人恶心的假发，一身居家服———背对着普蕾舍丝，坐在沙发里。这女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件大块头的家具。她正在看“价格猜猜猜”的电视节目，一支香烟在她指间烟雾袅绕。普蕾舍丝等着玛丽下面的责骂，然而一时却没了声息，她继续洗碗……突然……咔啦啦！一个厚重的玻璃烟灰缸砸在普蕾舍丝的头上。普蕾舍丝应声倒地……9.内景，普蕾舍丝卧室，夜晚……几乎全裸地躺在床上。卡尔·肯沃德·琼斯，一个赤身裸体的大块头男人，年纪比普蕾舍丝大两倍还不止，压在她的身上，前后抽动着。片刻后……普蕾舍丝（轻声）：爸爸？一只巨大的手捂住了她的嘴。普蕾舍丝面无表情地躺在那儿，她空洞的双眼望着天花板上一条长长的裂缝。镜头移到裂缝上，此时，它好像变宽了———朝我们打开另外一个世界，在那里……10.外景，红地毯，夜晚炫目的闪光灯四处闪耀。普蕾舍丝和汤姆·克鲁斯一起走在红地毯上。他们朝剧场门口走去，时不时地停下来为别人签名。两人都穿着运动装，戴着太阳镜。狗仔队无处不在。雷声滚滚。普蕾舍丝摘掉太阳镜，抬头向天空望去。电闪雷鸣，大雨倾盆……11.内景，普蕾舍丝卧室，夜晚伴着远处的雷鸣声，水滴从天花板裂缝处往下渗落，男人的呻吟声变成了……玛丽（画外音，扯着嗓子嚷道）：我饿了，你这头大肥猪！！！赶快把你那臭屁股抬起来，快去给我做饭，否则我让你好看。12.内景，伦诺克斯大街444号，厨房眼睛上蒙着烟灰，脸上挂着泪珠，普蕾舍丝依然躺在地板上。手上还沾着洗盘子时弄的水。哗啦！两加仑冷水泼到她身上。普蕾舍丝突然睁开眼睛。玛丽站在普蕾舍丝身旁，俯身看着她，手里拎着一把巨大的还在滴水的壶。玛丽把壶扔在地上，坐回沙发，去看另外一个电视节目。玛丽：……我不会再说第二遍。13.内景，厨房，稍后水壶和饭锅在炉子上嘶嘶作响。普蕾舍丝换了一件干爽的T恤衫，正在精心地做晚饭，随后……丁零！刺耳的门铃声响起。玛丽和普蕾舍丝同时朝房门转过身去。玛丽：告诉那些傻瓜，别他妈再按我的门铃了。我们第一次仔细端详玛丽。她的脸上浓妆艳抹。普蕾舍丝擦了擦手，虽然玛丽坐得离门口更近，但还是由普蕾舍丝前去应门。普蕾舍丝（旁白）：除了那些瘾君子以外没人会来敲门。我恨瘾君子，他们让这个贫民区臭名昭著。普蕾舍丝按下门禁对讲键。普蕾舍丝：别他妈的再按门铃了！普蕾舍丝回到锅碗瓢勺前……然后……丁零！门铃又响了。普蕾舍丝走到门禁对讲机前。普蕾舍丝：别他妈的按啦。丁零！普蕾舍丝：住手！丁零！普蕾舍丝：住手！玛丽：笨蛋，按接听。普蕾舍丝叹了口气，按下接听键。女人的声音（画外音）：我是桑德拉·利钦斯坦，我找克莱瑞斯和玛丽·约翰斯顿太太。普蕾舍丝惊呆了。玛丽警惕地看着她，然后降低了电视机的音量。玛丽：谁啊，普蕾舍丝？普蕾舍丝：学校里的白人娘儿们。14.外景，伦诺克斯大街444号，夜晚利钦斯坦穿得很厚实，站在对讲机旁边。从她身后的汽车里传来节奏强烈的说唱乐。随着音乐的节拍，她轻微地晃动着身体。普蕾舍丝（旁白）：妈的，需要瘾君子的时候，他们去哪儿了……15.内景，伦诺克斯大街444号，夜晚普蕾舍丝和玛丽还在努力搞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玛丽：她想干什么？普蕾舍丝：不知道。玛丽：问她啊，笨蛋。普蕾舍丝按下对讲键。普蕾舍丝：你想干吗？利钦斯坦（画外音）：我想和你谈谈上学的事情。玛丽：真他妈的瞎扯淡！普蕾舍丝看上去惶惑不安。16.外景，伦诺克斯大街444号，夜晚一名年轻男子抽着香烟从楼里走出来。利钦斯坦把双手并拢在一起，夸张地向他祈求一根香烟。随后，她把烟放在嘴里，和男子借了个火。蹦来跳去地取暖御寒。她点头致谢，男子离开。普蕾舍丝（画外音）：疯子。听着，我老妈不想失去补贴，你来这儿家访我们就没社保金了。没人会相信你来这儿是讨论教育的。17.内景，伦诺克斯大街444号，夜晚普蕾舍丝按着对讲键。普蕾舍丝：利钦斯坦老师，在我发火前，你赶快走吧。丁零！普蕾舍丝按下接听键。利钦斯坦（画外音）：克莱瑞斯，今天非常抱歉。我只是想帮你的忙。我……维哲老师说你是他最好的学生之一，你有数学天赋———至少有这个潜力。（稍顿）我已经给非传统教育/“一对一教学”的麦克奈特女士打过电话了。那是一所非传统学校。（稍顿）克莱瑞斯，你在听我说话吗？普蕾舍丝看着她老妈。玛丽已经发现其中的古怪之处了。利钦斯坦（画外音）：克莱瑞斯，你在听吗？普蕾舍丝按下对讲键。普蕾舍丝：是。普蕾舍丝又按下接听键。利钦斯坦（画外音）：麦克奈特老师，一对一教学。125大街，特丽萨宾馆19层。离这儿不远。普蕾舍丝按下对讲键。普蕾舍丝：我知道那儿。普蕾舍丝松开按钮。普蕾舍丝：妈的。她又按下接听键。利钦斯坦（画外音）：电话是555—0831。我跟他们交待过了。打电话或者过去看看，在19层。普蕾舍丝：你刚才说过了。利钦斯坦（画外音）：听着，克莱瑞斯……你明天过去……这个学期他们刚刚开学。你也就落了一两天的课……去看看吧。18.外景，伦诺克斯大街444号，夜晚利钦斯坦抽着香烟，步入夜色之中。普蕾舍丝（旁白）：我不知道什么是非传统学校，但我很想知道……19.内景，伦诺克斯大街444号，夜晚普蕾舍丝斜倚着冰箱，满面红光。普蕾舍丝（旁白）：我心里真是暖洋洋的……维哲老师说我是个好学生。此刻，普蕾舍丝身后一片沉寂。玛丽手持一个长柄锅悄悄地靠过来。她朝普蕾舍丝当头一击，普蕾舍丝轻松地闪到一旁，躲过这一劫。冰箱替她挨了这一下，上面又砸出一个新凹坑。普蕾舍丝平静地看着她老妈。玛丽面露窘色。普蕾舍丝仍旧面颊绯红，她心不在焉地朝她老妈咧嘴一笑，然后离开厨房。玛丽看着她离去，趾高气扬地回到电视机前，自言自语道———玛丽：学校帮不了任何人。还是靠社保金吧。闭上你的臭嘴。你以为你是谁？你现在得意了？就因为他让你比我更能生孩子？闭上你他妈的那张臭嘴吧。蠢猪！以为自己是谁呢？看我怎么整死你！20.内景，普蕾舍丝卧室，夜晚普蕾舍丝，现在穿着睡衣，依然面露喜色，然后，她把被子拉到胸口。（淡出）（淡入）21.外景，哈勒姆区，城市街景，黎明太阳已经升上了天空。22.内景，普蕾舍丝卧室，白天床头柜上的时钟显示8：29。镜头移到坐在床边的普蕾舍丝身上，她现在穿戴齐整———黄色尼龙紧身裤，红色围巾———眼睛盯着时钟。墙上贴着各式各样的彩色美术纸，上面全都是普蕾舍丝的手绘图画。它们的尺寸一个比一个大，最边上贴了一张辛蒂·劳帕（注2）的招贴画。时钟显示8：30。普蕾舍丝站起来，照了照镜子，镜中的身影变成了一位肤色白皙、金发碧眼的美女，随后她离开房间。23.内景，普蕾舍丝家，白天普蕾舍丝朝大门走去。玛丽：你干吗去？“嘀嗒”、“咔哒”、“叮当”、“哐当”———普蕾舍丝又快又准地打开四把门锁。玛丽：你听见我说话没有？普蕾舍丝“砰”的一声关上了身后的门。24.外景，伦诺克斯大街444号，白天镜头跟着普蕾舍丝出了大楼。鲁比，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粗壮的小女孩，梳着一头“非洲自然卷发”，我们很容易把她当成小普蕾舍丝。鲁比跟在普蕾舍丝的屁股后面。一个没穿衣服、缺胳膊少腿的金发芭比娃娃被她拎着头发，在手中晃动着。鲁比：普蕾舍丝，你什么时候和我玩啊？普蕾舍丝（并没有转过身）：你怎么不去上学？鲁比：你以前说过我们可以一起玩。普蕾舍丝：听着，我不可能和你一起玩。我从来没那么说过。鲁比：为什么不行？普蕾舍丝：你太脏了。看看你，没有品位，没有朋友，没有妈妈，没有爸爸。鲁比：那又怎么了？不只我一个人这样啊。普蕾舍丝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普蕾舍丝：你说什么？鲁比：……什么都没说。普蕾舍丝：那最好。普蕾舍丝离开她，朝远处走去。鲁比：明天我再和你玩，普蕾舍丝。普蕾舍丝：你等着吧。25.外景，大街，白天普蕾舍丝仰着脑袋向前走。蓝天之下，路灯一盏接一盏向后退去，不知何处飘来片片秋叶。普蕾舍丝（旁白）：我总是望着天看。希望能从天上掉下一架钢琴、一张书桌、沙发、电视，没准儿还有老妈。总能掉下点儿东西来吧。非传统学校。我倒要看看它是什么玩艺儿。男孩的声音：瞧着路，大鲸鱼！普蕾舍丝低头看见三个干巴瘦的男孩，每个人的块头都比她小好多，正在奚落她。普蕾舍丝（旁白）：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现实。男孩乙：闭嘴吧傻瓜，她会吃了你。男孩们拍着巴掌，放肆地大笑，然后又抓了抓裤裆。普蕾舍丝（旁白）：男孩们没事就爱怪笑，还老爱抓自己的裤裆……直到我长胖，怀上第一个孩子。然后男孩们就闭嘴了。他们一声不吭，站得远远的，好像我是英国女王……男孩们对着她的紧身裤指指戳戳，笑得更欢了。普蕾舍丝（旁白）：还有，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打扮他们才不会嘲笑我。普蕾舍丝突然仆倒在地。男孩们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使劲地嗷嗷叫起来。普蕾舍丝（旁白）：当我的思绪四处漫游的时候，我总爱摔跟头。老妈说总有一天我得这么摔死。我很好奇那会是什么样子。男孩们俯身继续嘲弄着她。普蕾舍丝抬头望着天空，好像他们根本就不存在。（切至）26.内景，舞蹈室，白天普蕾舍丝一身黑色紧身连衣裙，网眼丝袜，高档皮靴，跳着踢踏舞。一段舞蹈之后，汤姆·克鲁斯拍着巴掌走进来。他给了她一个拥抱，然后亲热地吻着她的耳朵。27.外景，大街，白天普蕾舍丝抬起头，看到一只小狗正在舔她的耳朵。28.外景，125大街，白天普蕾舍丝走在人群之中，随后她停住脚步，看到了特丽萨宾馆，一幢美丽的战前建筑。29.内景，特丽萨宾馆，白天普蕾舍丝走进大堂。一名身穿蓝色制服的老年黑人男子坐在椅子上，戴着厚厚的眼镜，正在阅读《每日新闻》。当普蕾舍丝从他身旁经过时，他没有动弹，没有反应，没有说话，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普蕾舍丝走到电梯处，回头望了望他，然后按下按钮，等待电梯。电梯门打开。普蕾舍丝走进去，转过身。她睁大眼睛，时间放慢了节拍。耳畔响起风声。片刻后，普蕾舍丝从迷茫中醒过神来，犹豫地按下了按钮“19”。电梯门关闭。30.内景，电梯，白天普蕾舍丝乘电梯上楼……5……8……14……15……然后“叮咚”！19层到了。电梯门“刷”的一下打开。31.内景，特丽萨宾馆19层，白天普蕾舍丝从电梯里出来，看到一位非洲裔美籍女子，三十多岁，头发梳成一层层的小辫儿。她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正在打电话。“玉米辫”：你没那个意思为什么要这么说，特里？我可不跟你玩，我知道她根本就不是你姐姐……因为你压根儿就没有……对吗？“玉米辫”砰的一声挂断电话，嘴里叨叨唠唠地，仔细看着一份文件。普蕾舍丝：这是非传统学校吗？“玉米辫”（抬起头）：什么？普蕾舍丝：选修学校？“玉米辫”：你到底要找哪儿？普蕾舍丝（指了指）：这里是哪儿？“玉米辫”：非传统教育/一对一教学。普蕾舍丝：我找一家非传统学校。“玉米辫”：这儿就是。普蕾舍丝：非传统是什么意思？“玉米辫”：你到底想问什么？普蕾舍丝：非传统学校。我以前学校的一位老师让我来这儿，特丽萨宾馆，19层，说这儿有个“非传统学校”。“玉米辫”：一对一教学就是非传统学校，这个学校就好比是一种选择，让你换种方法来做事。普蕾舍丝：哦。“玉米辫”：需要出示你原来学校开的退学证明，说明他们已经正式开除你了，不然我们不能让你入学。普蕾舍丝：我怀孕了，所以被开除了。“玉米辫”：必须出示正规的退学证明，不然你上不了课。这是规定。普蕾舍丝：利钦斯坦老师可没跟我说这些。“玉米辫”：哦，你就是利钦斯坦说的那个学生啊。普蕾舍丝：她说什么了？“玉米辫”（翻看文件）：你是克莱瑞斯·普蕾舍丝·琼斯？普蕾舍丝：是。“玉米辫”：111中学的负责人已经把你的开除证明和其他资料都送过来了。普蕾舍丝：什么资料？“玉米辫”：你的在校档案。突然，普蕾舍丝看上去焦虑万分。“玉米辫”：你还好吧？普蕾舍丝的表情既生气又失望。普蕾舍丝（旁白）：我还以为这里是一个新开始。档案和考试又把我的老底给出卖了。“玉米辫”：克莱瑞斯？普蕾舍丝：嗯？“玉米辫”：在准许你入学之前，我们需要一些信息。所以，他们把你的档案送了过来，好让你能快点儿办完手续。普蕾舍丝：我今天可以上课吗？“玉米辫”：嗯，现在我们还需要你提供收入证明。目前，你有AFDC救助金（注3）吗？普蕾舍丝：没有……我老妈有一份我和我女儿的。“玉米辫”：呦，你都查过胎儿性别啦？普蕾舍丝：嗯？“玉米辫”：你说你妈妈有你和你女儿的监护权？普蕾舍丝：不是这个孩子！除了这个我还有一个孩子。“玉米辫”：我知道。你妈妈有你和你女儿的监护权，所以，是她在抚养你们。普蕾舍丝点点头。“玉米辫”：好吧，我需要你妈妈的收入证明复印件，还有电话账单以及水电费账单的复印件，明白吗？普蕾舍丝：现在就得全拿来吗？“玉米辫”：不，不着急。我们得先让你做个测试，考查一下你的阅读和算术水平，看看把你分到哪个班。普蕾舍丝：有什么不一样？“玉米辫”：当然，要进入普通班，你得有8年级的水平。塔贝（注4）阅读试卷相应的成绩是8分以上。普蕾舍丝：我在111中学读9年级。“玉米辫”（微笑）：那你就更没问题啦。普蕾舍丝看上去可没什么信心。（切至）32.内景，教室，白天ECU试题纸。普蕾舍丝在试卷上方干净整齐地写下“克莱瑞斯·Ｐ.琼斯”。明亮的教室，几张空桌子，普蕾舍丝独自一人坐在后面。她仔细阅读试卷，然后绞尽脑汁开始答题。（叠化）33.内景，教室，稍后时钟嘀嘀嗒嗒———……拼错的单词。……橡皮碎末。……轻轻打拍子的双脚。……汗水。……硕大的字母。……轻敲桌面的大拇指。……轻敲桌面的铅笔。……眉头紧锁。……巨大的数字。……橡皮碎末。……叹气声。噗———吱吱———！普蕾舍丝猛地抬起头。天花板上一盏正方形荧光灯闪烁着，嗡嗡作响，拼命地苟延残喘。镜头从闪烁的荧光灯处俯拍，我们已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34.内景，另外一间教室，白天没梳头发的小普蕾舍丝，背对镜头，她穿着鲜艳的粉裙子，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那些坐在她前面的孩子们，身影模模糊糊的，他们举起小手，画面渐渐变黑。镜头移到小普蕾舍丝身上，她裙子上的污渍明显起来。镜头继续移动，操场上回荡着其他孩子的声音———女孩甲（画外音）：……你裙子上粘的是什么？女孩乙（画外音）：她不会说的。她不和别人说话。女孩甲（画外音）：她真讨厌。女孩丙（画外音）：你什么时候梳过头发？小普蕾舍丝喃喃自语。女孩丁（画外音）：……你说什么呐？闭嘴，普蕾舍丝。真可笑。你不出声还好点儿。男生：大块头过来啦……男孩们发出一个长长的屁声，引起一阵狂笑。镜头最后移到她脚下一个水坑上。女孩戊（画外音）：老师！老师！普蕾舍丝又尿啦！空气中充斥着叽叽嘎嘎的笑声。一小截铅笔掉进尿坑里，荡起一个大大的涟漪。（叠化）35.教室，白天，现在普蕾舍丝的铅笔头已经断了，但她攥着笔还想继续写字。她坐在那儿，脸上一片茫然，太阳穴上冒着汗珠。片刻后，一个影子遮住了她的试卷。管理员（画外音）：克莱瑞斯，还要铅笔吗？管理员站在普蕾舍丝身旁，等着她回答。管理员：克莱瑞斯……普蕾舍丝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她。管理员：做完了吗？普蕾舍丝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管理员轻柔地收走桌上的试卷，离去。普蕾舍丝心神不宁地在教室后面徘徊着。普蕾舍丝（旁白）：这些试卷总是出错……36.外景，大街，白天普蕾舍丝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盯着脚下的人行道，向前走去。普蕾舍丝（旁白）：……它们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没脑子的人。这些试题让我和我老妈———让我们全家———显得比蠢猪还笨，是活该遭人唾弃的丑陋的黑胖子，就该受到惩罚，关到笼子里，干掉。普蕾舍丝走出画面。普蕾舍丝（旁白）：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死了算啦。我猜那样可能挺好。（淡出）（淡入）37.内景，伦诺克斯大街444号，白天……一只手关掉淋浴器。……一支牙刷浸到牙缸里。38.内景，普蕾舍丝卧室，白天……一把梳子放在梳妆台上。……一只大手从抽屉里拽出红围巾。……床头柜上的时钟显示8：29。普蕾舍丝坐在床上，穿戴整齐———红色紧身裤，红色围巾，手里拿着笔记本，盯着时钟看。普蕾舍丝（旁白）：今天是第一天。我已经通过了考试，拿到了合法的收入证明。还有医疗卡，住址证明（注5），铅笔，笔记本———全部搞定。时钟显示8：30，她站起来，转身对着镜子，镜中的身影还是那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女子，普蕾舍丝离开房间。39.内景，伦诺克斯大街444号，白天……普蕾舍丝往冰箱里望去。……又看了看冷冻室。最后，她关上冰箱门。普蕾舍丝：妈！没人回答。普蕾舍丝：妈！！玛丽（画外音）：干吗？普蕾舍丝：给我点儿钱。玛丽（画外音）：干吗用？普蕾舍丝：买吃的。我头疼。玛丽（画外音，停顿）：要多少？普蕾舍丝：五块钱。玛丽（画外音，停顿）：你过来拿吧。气氛骤变。时光凝固。普蕾舍丝的脸上露出既天真又阴郁的神色。40.内景，玛丽卧室，白天一条硕大的女士内裤从被单下面耷拉到地上。被单底下，玛丽的双膝大开。41.内景，伦诺克斯大街444号，厨房，白天站在寓所另一端的普蕾舍丝身体僵硬，望了她一眼，这一刹那似乎是永恒。最终，她直奔大门，迅速打开层层门锁，冲出房间，身后的房门“砰”一声关上。玛丽（画外音）：你去哪儿？42.外景，大街，白天普蕾舍丝精神抖擞地向前走。普蕾舍丝（旁白）：那一天我哭了，觉得自己好傻。可你知道吗……让那一天他妈的去死吧。既然上帝还是其他什么人创造了新的一天。可还是有点儿饿啊。普蕾舍丝停住脚步，抬头发现了什么。在她前面，是一家快餐店，屋顶树着巨大的招牌，写着———好味道炸鸡店。普蕾舍丝环顾四周，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去。43.内景，好味道炸鸡店，白天普蕾舍丝，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柜台前。一位中年妇女头戴发网，站在柜台后面。普蕾舍丝把笔记本和铅笔放在邻近的一张桌子上。女人：孩子，要点儿什么？普蕾舍丝：来一份套餐。女人：要肋肉吗？普蕾舍丝的视线从油炸箱一直望到最里面的冰箱。普蕾舍丝：没想好。让我考虑一下。你知道我得注意体重。女人轻声笑了笑，转身去取炸鸡。墙上的数字时钟显示8：53。普蕾舍丝扭过身子，看到一个嘴里叼着香烟的年轻男子，他往大门上喷洒玻璃清洁剂，然后从下往上擦拭起来。普蕾舍丝转回身，那位服务员正用一个大号银夹子从一个硕大的盘子里捡出几块鸡肉。墙上时钟显示8：54。普蕾舍丝扭头向门口望去，那个年轻人还在擦玻璃。普蕾舍丝再次转回身，女人端着一大桶鸡肉回到柜台前。普蕾舍丝：番茄酱！谢谢。女人点点头，将大桶鸡肉放在柜台上，转身朝冰箱走去。年轻人已经擦到大门顶部，看上去就要完工了。44.外景，好味道炸鸡店，白天普蕾舍丝把大纸桶夹在胳膊底下，一个箭步冲出餐厅，狂奔到街上。里面随即传出尖叫声。女人（画外音）：雷吉！抓住她！霎时间，雷吉，那个擦玻璃的年轻人，紧跟着普蕾舍丝冲出炸鸡店。普蕾舍丝一边疾跑一边回头看，与此同时还在大口地吞咽着鸡肉。街对面，希莉亚，雷吉的怀孕女友，朝他大声喊道———希莉亚：雷吉，你去哪儿了？我他妈的找了你一晚上！雷吉一个急刹车。妈的！被逮到了。他点燃一支香烟，笑脸相迎，准备挨尅。希莉亚：啊哈，我就知道是你。你在追谁呢，胖娘儿们？还不快滚！普蕾舍丝转身拐过126大街，然后上了第七大道（注6）。她还在狼吞虎咽地吃着炸鸡。一个皮包骨头、衣冠不整的男人坐在消防水管上朝她叫喊———男人：女士，你会消化不良的。45.外景，特丽萨宾馆，白天普蕾舍丝来到宾馆，刚好吃完了她的炸鸡，她把骨头和纸桶塞进垃圾箱，冲进大楼。46.内景，特丽萨宾馆，电梯普蕾舍丝看了看手表，突然，她愣住了，好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事情降临在她身上。47.内景，好味道炸鸡店，白天普蕾舍丝的笔记本和铅笔还躺在那张桌子上。48.内景，特丽萨宾馆，电梯普蕾舍丝蔫头耷脑地站在那儿。她瞥了一眼手表，心情更加沮丧。她的肚子叽里咕噜一通乱叫，看上去非常难受。49.内景，特丽萨宾馆19层，白天电梯门打开。“玉米辫”边剔着指甲边打电话。几部电话同时作响。普蕾舍丝从她身旁经过，“玉米辫”在桌子后面朝她挥了挥手。“玉米辫”（对着电话）：……你究竟怎么想的，什么事情让你心神不宁，把马桶圈竖起来放着？等一下……她抓起一部电话。“玉米辫”：一对一教学，请稍候。又拿起另一部电话。玉米辩：一对一教学，稍候。然后，接着煲她的电话粥。“玉米辫”：嗯，我回来了。普蕾舍丝离开。49A.内景，宾馆走廊，白天普蕾舍丝沿走廊前行，胃里突然一阵恶心。49B.内景，特丽萨宾馆，走廊，雷恩老师房间外，白天普蕾舍丝猛扑到垃圾桶上，呕吐起来。她急促地喘着气……擦干净嘴巴，看到十步之外，一扇敞开的房门透出些许光芒。她的心“咚咚”直跳。普蕾舍丝直起身。那里似乎对她散发出不可思议的魔力。走廊另一端，一个年轻女孩模糊的身影冲进那个房间，女孩看都没看普蕾舍丝一眼。雷恩老师，非洲裔美国人，三十多岁，娇小玲珑，妩媚迷人，眼波灵动，她看看手表，走进走廊，发现了普蕾舍丝。雷恩：你怎么了？普蕾舍丝没有回答。雷恩：你是A.B.E.班的学生吗？普蕾舍丝：嗯。雷恩：这儿就是A.B.E.班。雷恩老师看了看手表，挥手召唤普蕾舍丝，然后走进教室。雷恩（画外音）：时间要荒废过去啦。普蕾舍丝原地未动。雷恩老师再次出现。雷恩：进来还是不进来？三十秒后关门。雷恩老师又消失了。终于，普蕾舍丝挪动双脚走到那扇透出光芒的房门前。灿烂的光辉将她从头到脚包围起来。50.内景，教室，白天六张围成半圆的小桌子，雷恩老师的桌子放在它们前面。其中四张桌子已经被四位和普蕾舍丝同龄的女孩占据了———荣达·约翰逊———非洲裔美国人，粗壮结实，个头甚至比普蕾舍丝还要高；丽达·罗梅罗———拉丁后裔，中等身材，面容和善，穿着一身黑衣服；杰曼·希克斯·维瑞———身材干瘦，坐在座位上，打扮得像个男孩子；康斯薇萝·门蒂内格洛———拉丁后裔，娇小玲珑，热情洋溢，美丽动人，她那纤细的涂着蔻丹的手指不停地卷着自己的头发。另有一张桌子远离这个半圆圈，放在教室后面，一扇窗子旁。当普蕾舍丝走进教室时，所有的女孩都一脸茫然地望着她。普蕾舍丝神情略显紧张，她环顾着这些女孩，又看了看雷恩老师，最后望向窗外的云朵。普蕾舍丝（旁白）：让我打一开始就感到好奇的事情是，人都跑哪儿去啦———那些男生呢，那些起哄声呢……这里就像一所主日学校或精神病院……或者两者兼顾但又有所不同。闻上去味道也不一样啊。普蕾舍丝的眼睛盯着后排那个孤零零的位子。雷恩（画外音）：坐吧。普蕾舍丝的视线从远处那张桌子上收回来，望了望前排座椅，又看了看后面那张桌子。她小心翼翼地在一位女孩身旁坐下，感觉像是到了外星球一样。雷恩老师填写完花名册，套上笔帽，拿起一个笔记本，和普蕾舍丝丢在炸鸡店的那个相差无几。雷恩：每个人都有笔记本吧？普蕾舍丝看到所有人都有笔记本，生出自我嫌恶的情绪，烦躁起来。乔安·罗杰斯———无拘无束，聪明伶俐，一脸桀骜不驯的神态，漫不经心地走进教室。雷恩：已经9：07了。乔安，你迟到啦。乔安指了指自己的嘴，里面塞满了食物。乔安（嚼着东西）：没办法。这可是重要的一餐……雷恩：从明天起，教室大门9点钟上锁。乔安翻着白眼，坐在普蕾舍丝身旁。雷恩：各位，今天来了一位新同学，所以我们……乔安：哦！别说话！等等！别说话！等一下！我捡到东西了。雷恩：你说什么，乔安！乔安：万分抱歉，雷恩老师，但我还是想问问，有人需要笔记本吗？我在炸鸡店捡到一个。普蕾舍丝：那是我的！乔安：好啊，笨蛋。我还捡到了你的卡迪拉克呢！它就停在外面。乔安又翻了个白眼。普蕾舍丝：是我丢的！是我的！我早上把它落在位于伦诺克斯127和126号的好味道炸鸡店了。乔安：……行啦，姑娘，我和你开玩笑呢。乔安把笔记本还给普蕾舍丝。雷恩：乔安，在这儿请留神你的嘴巴。乔安：我说什么了？！雷恩：注意语言。乔安耸耸肩，低下头，目光移到普蕾舍丝的肚子上。乔安（小声地）：什么时候生？普蕾舍丝低头看了看，耸耸肩。雷恩：既然我们今天的新同学比老同学还多，那就从头开始，彼此认识一下吧。告诉大家你的名字，你在什么地方出生，你喜欢的颜色，你擅长的事情，还有你为什么到这儿来。全班：什么？！雷恩老师指了指黑板，黑板一侧整齐地写着这五个问题。雷恩：从我开始吧。我叫布鲁·雷恩。全班：什么？杰曼：这是你的真名？雷恩：是我的真名，如果我撒谎，天打五雷轰。杰曼：你的名字是布鲁？雷恩：是的。我喜欢的颜色是紫色。普蕾舍丝（旁白）：怎么说呢，这位老师有点儿与众不同。她喜欢唱歌。希望我也能唱歌。去教堂。在唱诗班唱歌。老妈说没有上帝。她让我想起了维哲老师，但比他要爽朗，还有点儿像利钦斯坦老师，可是没她那么爱唠叨。穿得像是从格林尼治村（注7）来的。雷恩：……我擅长什么？我歌儿唱得不错。我来这儿，是因为有位好友曾在这里教书。她准备离开的时候，请求我来代替她。她辞职后，他们问我是否愿意来，我说是的，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在这儿教书了。荣达？荣达：我叫荣达·帕特丽斯·约翰逊。我出生在牙买加。普蕾舍丝仔细打量着她。普蕾舍丝（旁白）：长得像我一样五大三粗的姑娘，可说话却没刚才那个女孩那么有趣。荣达：我喜欢蓝色。我擅长做饭。老妈以前在第七大道开了家餐馆。她生病之前，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来这儿是为了提高阅读水平，以后好去普通班上课。荣达扭头看着坐在她身旁的丽达。丽达：我叫丽达·罗梅罗。出生在哈勒姆区。我来这儿是因为吸毒，被学校开除了……普蕾舍丝（旁白）：瘦骨嶙峋的西班牙女孩，看上去有点儿忧伤，也没准儿是平静。可能两者都有吧。我是这么想的。丽达：……我既不会读书也不会写字。我喜欢黑色，我猜你们一眼就看出来了吧？乔安：你长于做什么？雷恩：是“擅长”。“你擅长做什么”，乔安。乔安指了指自己，仿佛在说“我吗？”。雷恩老师摇摇头，指着丽达。丽达（柔和地）：我是一个好妈妈，非常好的妈妈。轮到杰曼了。杰曼：我叫杰曼。我喜欢的颜色是……荣达：先告诉我们你是在哪儿出生的。杰曼（有点儿恼火）：我生在布朗克斯，现在还住那儿……普蕾舍丝（旁白）：究竟他妈的怎么了？难道她是个男生？这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我不了解这儿。杰曼，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是男人的名字。杰曼：……红色是我的最爱。以前是蓝色。如果非要我说的话，我擅长的事情是跳舞。有个朋友跟我提起“一对一教学”。我来这儿是想摆脱不良影响。丽达：你来哈勒姆是为了摆脱不好的影响？杰曼：恐怕是这样。乔安：我可以说了吗，雷恩老师？雷恩：还没轮到你呢。康斯薇萝？康斯薇萝（还在摆弄她的头发）：喜欢的颜色？为什么来这儿？都是些什么狗屁问题啊。雷恩：这是一种打破沉默的方法，好让大家彼此熟悉……普蕾舍丝（旁白）：哦哦……漂亮的西班牙女郎，一头栗色秀发。长得挺漂亮，就是有点儿拿腔拿调。可不像看上去那么招人喜欢。雷恩：……通过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可以让你和大家相互了解，但又不必过多地谈论隐私，这样你才会更安心……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但要注意自己的语言。康斯薇萝：我不想。雷恩：你不想什么，发言还是注意措词？康斯薇萝：第一个。这回轮到普蕾舍丝了。雷恩：克莱瑞斯？普蕾舍丝没出声。雷恩：克莱瑞斯？普蕾舍丝（怯懦地）：我也可以不说吗？雷恩老师？雷恩（稍顿）：当然。乔安？普蕾舍丝叹了口气，脸上一副既惊讶又感激的神情，然后转头看着乔安。乔安：我叫乔安。（热情地挥了挥手）嗨！我喜欢荧光米黄色。我的理想是将来能出自己的“记录层”。雷恩老师和其他学生都没明白她的意思。荣达：你在什么地方出生的，为什么来这儿上学？普蕾舍丝（旁白）：乔安喜欢出风头，不能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不过这个老师可不需要别人帮她当警察。她不害怕。我不知道“记录层”是什么玩意儿。乔安：我出生在金县医院。在我九岁的时候，老妈把全家搬到哈勒姆区。我来这儿是想上普通班，嗯……我已经准备好进军音乐界了。我需要接受教育，这样才能让我有所提高。雷恩：好啦，各位。欢迎……普蕾舍丝（画外音）：我可以……能让我说吗？真是令人惊讶，雷恩老师和其他同学都扭头看着普蕾舍丝。她浑身不自在起来，似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雷恩：好啊，克莱瑞斯。教室里的空气仿佛被谁抽走了。普蕾舍丝（旁白）：每个人都看着我。我想坐到后面去……越过普蕾舍丝的肩头，可以看见后排空荡荡的桌椅……普蕾舍丝（旁白）：……但我想，不能再那样了。普蕾舍丝呼了口气。普蕾舍丝：我叫克莱瑞斯·普蕾舍丝·琼斯。我管自己叫普蕾舍丝。我出生在哈勒姆区。我喜欢黄色。我在以前的学校出了点儿问题，所以就来这儿了。雷恩（稍顿）：你擅长做什么？普蕾舍丝想了片刻，耸了耸肩。普蕾舍丝：……没有。雷恩（温柔地）：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情。普蕾舍丝摇摇头。雷恩：总有一件吧？普蕾舍丝（低下头）：我会做饭，还有……全班同学都等着她。雷恩：还有什么？普蕾舍丝：我从来没……大家继续等着她说下去。普蕾舍丝：嗯……我从来没有在班上说过话。我现在觉得我能做到这一点。雷恩（稍顿）：现在你感觉如何？普蕾舍丝环顾四周，实际上她是在找寻自己的内心，而非其他。片刻后……普蕾舍丝：……这里。它让我觉得……自在。这可真让人吃惊。普蕾舍丝微笑着，那感觉就像是一艘迷航的船只终于找到了海岸。（淡出）（淡入）51.外景，哈勒姆大街，白天普蕾舍丝一个人走在街上，身上依旧散发着她从新世界沐浴来的光辉。普蕾舍丝（旁白）：以前，我的英语成绩是A减，但我从没开口说过话，没做过任何事情。雷恩老师说，我们每天都要读书，还要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点儿什么。这些事情我以前可从来都没有做过，我想也许这个班不适合我。可当雷恩老师看到我一脸忧虑时，她望着我，用汉语说道……雷恩老师那幽灵般的身影出现在普蕾舍丝前方的人行道上，四处回响着她的声音———雷恩（画外音）：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雷恩老师的身影消失了，普蕾舍丝摇摇头。普蕾舍丝（旁白）：……究竟是他妈的什么意思啊。这学校有点儿与众不同，好吧，反正也不是星际迷航……普蕾舍丝继续往前走。普蕾舍丝（旁白）：太复杂了，真是太复杂了———中国旅行，两本书，还要写些你不知道怎么写的东西。傻蛋……52．内景，教室，又一天雷恩老师在黑板上写下大写字母A，她将粉笔递给杰曼。杰曼写下B，交给康斯薇萝，康斯薇萝写下C，又传给荣达，荣达写下D，然后轮到丽达。丽达向前迈了一步，开始哭泣，她手中的粉笔掉在地上，摔碎了。雷恩：我们和丽达一起来吧。同学们？除丽达之外的全体同学：E！丽达从地上捡起一块较大的粉笔头，在黑板上写下字母E。她把粉笔交给普蕾舍丝，普蕾舍丝写下F。全班同时坐下，这步调一致的行动引出一阵笑声。雷恩：这只是开始。我们为什么不试试呢？字母表上有二十六个字母。每个字母都有各自的发音。这些字母组成了我们语言中的一切词汇。请打开你们的笔记本，写下日期，然后我们开始写字母表。女孩们开始写字。普蕾舍丝很快放下铅笔，手捂在肚子上，看起来有些虚弱。然后，她打起精神，喘了口气，吃力地坚持着。雷恩（画外音）：一切都会好的……53．内景，小办公室，白天普蕾舍丝和雷恩老师坐在一张小桌旁，俩人一起看着一本大开本的彩色儿童图书。雷恩：……我只是想让你读读其中的一页。普蕾舍丝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然后忧心忡忡地低下头看着书。普蕾舍丝（旁白）：行啊，等太阳打西边出来吧。雷恩：普蕾舍丝？普蕾舍丝：我不会，雷恩老师。雷恩：来吧，孩子。试试看。普蕾舍丝羞愧难当，呼吸粗重。快速剪辑———房门关上，呢喃声，图画，盘子摔碎在地，牛肉在嘶嘶作响，拉锁，哼哼唧唧的声音，受到挤压的弹簧，笑声，尖叫声，切割嫩肉的刀片，汗水，日间电视节目……所有这一切同时闪现在她脑海中。雷恩老师一脸急切地说着什么，但听不到任何声音。她把手放在普蕾舍丝的肩头，那些瞬息万变的响声一下子消失在空气中。终于听到雷恩老师嘴里在说什么了。雷恩：普蕾舍丝。亲爱的，你还好吗？放松点儿。需要叫救护车吗？打911？还是叫你妈妈……普蕾舍丝：不！！！雷恩老师吓了一跳。雷恩：究竟怎么了？普蕾舍丝：这些……雷恩老师困惑地低下头。普蕾舍丝（垂头丧气地）：对我来说，它们长得都一样。雷恩（稍顿）：单词还是图画？普蕾舍丝：单词。雷恩叹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去，似乎她正面对的这一悲剧不仅仅是个特例，更是普遍存在的情况。片刻后，她果断地，像顽强刚毅的军人一样，坐直了身子。雷恩：我理解你，普蕾舍丝，但我还是希望你试一试。你得自己努力才行。普蕾舍丝的视线重新落在书页上，上面画着一片海滩，还有各种肤色的人。雷恩：你觉得这个故事讲的是什么？普蕾舍丝：人们在海滩上？雷恩：正确。雷恩老师指着字母A。这是画页上第一个单词。雷恩：你知道这个怎么读吗？普蕾舍丝：嗯。是A。雷恩老师又指了指下一个单词。雷恩：认识这个字吗？普蕾舍丝：不，不认识。雷恩：这些字母你认识吧？普蕾舍丝点点头。雷恩指着这些字母。普蕾舍丝：D，a，y。雷恩：认识这个词吗？普蕾舍丝摇摇头。雷恩：Day。这个词就是“一天”的意思。雷恩老师又指指下一个单词。雷恩：这是什么？普蕾舍丝：Ate。雷恩：好，差不多！这个词是“At”（在）。雷恩老师指着下一个词。普蕾舍丝：The（这）！雷恩指着最后一个单词。普蕾舍丝：……Beach（海滩）？雷恩：“Shore”（海滨）。这个单词是“Shore”。和Beach的意思差不多。很好，你能把这句话全都读下来吗？普蕾舍丝：A-Day-at-the-Shore（海滨一日）。这些单词居然能从她自己的嘴里蹦出来，这可真令人惊喜，普蕾舍丝开心极了。她扭头看着雷恩老师。雷恩微笑着。镜头缓缓离开办公室。两个人继续读下面的文字。54.内景，伦诺克斯大街444号，夜晚普蕾舍丝走进房间。玛丽坐在沙发上，正在看“天才老爹”。玛丽：你给我滚过来！普蕾舍丝一下子就泄了气。玛丽：你上午去哪儿野啦？普蕾舍丝没有回答。玛丽：我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你上午去哪儿野啦？普蕾舍丝：学校！我上学去了！玛丽：你撒谎！普蕾舍丝：没有！玛丽：你就是撒谎！社保局已经往这儿打过电话了，她们说要从我的生活费里把你的给砍了，因为你经常旷课。普蕾舍丝：老妈，我跟你说过我被开除了。这两个星期我几乎天天在家里待着。玛丽：你今天他妈的就没提过学校的事儿。普蕾舍丝：妈妈，我今天早上跟你说了，我要去上学。玛丽一时语塞，但怒气未消，她慢慢转过身，继续看电视。普蕾舍丝准备回自己的房间……玛丽：我连早饭还没吃呐。普蕾舍丝停下脚步，叹了口气，走到水池旁，洗手。玛丽一边看电视一边和普蕾舍丝说话。玛丽：……别惦记着上学的事啦。赶紧去一趟社保局。普蕾舍丝擦干双手，去拿平底锅。普蕾舍丝：我拿到学校的助学金了……玛丽：去他妈的助学金吧。那算什么玩意儿？我跟你说啦，赶紧去一趟社保局。普蕾舍丝：现在吗？玛丽：蠢蛋。明天早上7点钟过去你才能找到人呢……普蕾舍丝摇摇头，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来到炉灶前。玛丽按下遥控器静音键，手里夹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扭过身子。玛丽：喂，你以为你现在过得挺好是吗？你现在生活够好，所以用不着社保金了，对吗？（稍顿）现在白人拿到的社保金可比咱们黑人多多啦。很多像你这样的笨蛋早就领到社保金了……有人在电视上说要废除“支持法案”（注8）。别他妈放屁了。我们还靠着它吃饭呢，先把那些乡村俱乐部和白人娘儿们干掉再说吧。普蕾舍丝转身看着她老妈，一脸的惊讶与忧虑。玛丽的眼珠子一直没离开电视。玛丽：你他妈快点儿做饭。我都要饿死了。你还磨蹭什么呢？（切至）55.内景，伦诺克斯大街444号，夜晚一盘色香味俱佳的猪排配马铃薯。普蕾舍丝把盘子和刀叉送到沙发前。整个房间变成了她们正在观看的情景喜剧———一个清新纯净的世界，普蕾舍丝和玛丽穿着考究的衣服，还化了妆，像电视明星一样。玛丽：你想吃什么？普蕾舍丝：我不饿。我……玛丽：你饿了。普蕾舍丝：可是妈妈，我……玛丽：坐下。普蕾舍丝叹了口气，坐到沙发上，在玛丽的身旁。玛丽把餐盘和银餐具递给她。玛丽：你吃完了再给我做一份。再放它可就凉了。普蕾舍丝：可你刚才不是说你饿了吗？玛丽：我说过吗，别瞎编了。快点儿吃了它！普蕾舍丝开始慢吞吞地吃饭。玛丽点燃香烟。玛丽：……最好像猪一样赶快吃完，别跟牛似的慢慢嚼，你还得给我做饭呢。如果我死翘翘了，你怎么办？普蕾舍丝不情愿地吞咽着食物。（切至）56.内景，厨房，稍后，夜晚锅和盘子放在橱柜上沥干。普蕾舍丝用洗碗布擦了擦手。现在，房间里既安静又冷清。普蕾舍丝茫然地看了看窗外。……她走到电视机前，拿起遥控器，坐下。“天才老爹”还在播出，真是又臭又长。她关掉电视机，望着玛丽那张脸，她的鼾声挺有节奏，但却是超级难听的噪音。最终，她离开这儿，向自己的房间走去。57.内景，普蕾舍丝卧室，夜晚普蕾舍丝伸开双臂，仰躺在床上。她盯着天花板上的那个裂缝。一只手探入画中，捅了普蕾舍丝一下，又迅速缩回去。普蕾舍丝没有理它。这只手又猛地戳了她一下。普蕾舍丝强忍着没有笑。最终，这只手使劲地胳肢她。她抑制不住地嘎嘎笑起来。这是汤姆·克鲁斯的手。他穿着皮夹克，一顶樱桃红的摩托车头盔夹在胳膊底下。头盔顶上镶嵌着一把金色的弯弓。普蕾舍丝和他追逐着跑出画面，她转而去搔汤姆的痒，我们能听到两个人轻声地笑着。……头盔“砰”的一声滚落在地。一个女人的声音（画外音）：……克莱瑞斯，你愿意说说你的家庭生活吗？58.内景，儿童心理办公室，白天普蕾舍丝坐在一把小沙发里，这是一间不太大的办公室，两个书架，几块牌匾，两个文件柜。韦斯女士，四十岁，高加索人，衣装保守，坐在普蕾舍丝对面，文件夹放在她的膝头，眼镜低低地架在鼻梁上。一根链子从眼镜腿上垂下来绕到脖子后面。普蕾舍丝：你想让我说什么？韦斯女士：当别人一提到你的家庭，你脑海里出现的是什么情景？普蕾舍丝（旁白）：做调查的白人娘儿们好像都想知道这件事儿。普蕾舍丝：我想我的房间里有台电视机。韦斯女士（稍顿）：就这些吗？普蕾舍丝：不……我老妈像头鲸鱼一样霸占着沙发。她说我老是不停地吃东西，但她又总让我吃……然后叫我肥猪……还说房间因为我才太小。她只有打牌的时候出门。所以我觉得我每天都和她坐在一起，躲在阴影里，看电视，吃饭，看电视，吃饭。我们现在可以说点儿别的了吗？韦斯女士：当然。我还想听你谈谈你爸爸。普蕾舍丝：关于他的事情，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多少……怀特女士……韦斯女士：是韦斯。普蕾舍丝：他说他就像法拉坎（注9）那样的男人，可他根本不知道法拉坎是怎么回事。他让我怀上这个孩子之前，就让我生过一个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没再见过他。我想也没必要见他。韦斯女士（敏锐地）：你刚才说你爸爸让你怎么了？普蕾舍丝（掩饰着）：……没什么。韦斯女士：你说了，克莱瑞斯。你说你爸爸让你……普蕾舍丝：我什么都没说。如果你偏要这么问，那肯定是你听错了，因为我根本就没那么说过。韦斯女士仍然是一脸疑惑。普蕾舍丝：下面要问什么？韦斯女士：嗯……你第一个孩子还好吗？你没怎么说过她……普蕾舍丝扭头看着韦斯女士。一阵门铃声响起……59.内景，伦诺克斯大街444号，白天图希，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浑身散发着上一辈人的刚毅气质，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走进房间，一手领着“小蒙古”———一个无法集中注意力且明显患有智障的幼童———另一只胳膊上挎着一袋子物品。普蕾舍丝坐在她老妈身边看电视。两个人看上去像是刚睡醒。玛丽正在费劲地往头上戴假头套，然后开始化妆。图希把“小蒙古”交给目不转睛看电视的玛丽，把那一袋子物品递给普蕾舍丝，普蕾舍丝拿着东西进了厨房，图希离开时什么话都没说。普蕾舍丝（画外音）：“小蒙古”？韦斯女士（画外音）：什么？普蕾舍丝（画外音）：“小蒙古”？就是“蒙古利亚”的简称。她得了唐病。韦斯女士：你说她患有唐氏综合症？普蕾舍丝（画外音）：是。孩子似乎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略有所知。门铃声再次响起。普蕾舍丝打开房门。一位三十多岁的西班牙女人拿着公文包走了进来。这个女人进屋时，我们看到玛丽已经捯饬完自己了。玛丽和女人简短地交谈着，普蕾舍丝在一旁聆听。玛丽表现出从未有过的亲切和善。普蕾舍丝（画外音）：每次社工上门家访的时候，我外婆图希就把“小蒙古”送过来，这样看上去就像是她和我们住在一起。然后我老妈就能领到那份给我和“小蒙古”的补助还有食物。但她是我的孩子。“小蒙古”的钱是给我的，不是给她的。60.内景，儿童心理办公室，白天普蕾舍丝坐在沙发里，还在和韦斯女士交谈着。普蕾舍丝：……有时候我还能看到吸血鬼。它们时常来看我，跟我说我是他们中的一员。他们说，“普蕾舍丝，你属于我们。”韦斯女士：那你怎么回答他们？普蕾舍丝：我说，“去看看我老妈吧。”他们看着我，然后就从地板那里钻下去了。吸血鬼就住在楼下，那是他们的地盘。低头在记事本上写字的韦斯女士抬起头，透过眼镜看着她。普蕾舍丝思索了一会儿。普蕾舍丝：现在，我也能去看医生了。还不错。雷恩老师发现我从没看过医生时，惊讶无比。全班都对着我尖叫“产前检查”。她们不知道我躺在厨房地板上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我老妈还站在一边踢我的脑袋呐。谁会相信呢？普蕾舍丝吃吃地笑着，回忆了片刻，然后对韦斯女士说道———普蕾舍丝：这就是你说的那些一提到我的家庭就涌入脑海的事儿。韦斯女士抬眼望着她，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61.内景，城市巴士，白天普蕾舍丝陷入了沉思。普蕾舍丝（旁白）：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事儿。我知道我不该说。真的是厌倦了。厌倦了撒谎。可别让老妈发现我说了这么多。如果领不到社保金，她肯定会杀了我。62.外景，大街，白天女孩们冲入画内，后面跟着雷恩老师和“玉米辫”，她们欢喜雀跃地跳上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那长长的台阶。63.内景，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埃及馆，白天一位朝气蓬勃的讲解员头前引路，雷恩老师和“玉米辫”殿后。女孩们凝神谛视巨大的棺墓，各种各样的艺术品，象形文字以及照片。普蕾舍丝（旁白）：雷恩老师把我们带出来见识一下这些货真价实的老古董。它们比电视机，比亚伯拉罕·林肯，比哈丽特·塔布曼（注10）年头还要久远———肯定比韦斯女士还要老吧。普蕾舍丝和丽达紧张兮兮地走进Perneb墓穴。刚刚迈了两步，丽达就紧紧地攥住普蕾舍丝的手。普蕾舍丝（旁白）：在我们走到拐角处另一个小型棺木之前，丽达一直抓着我的手不放。以前从没有人拉过我的手。从来没有。（稍顿）她是不是疯了？丽达和杰曼研究着一个埃及狮身人面像。普蕾舍丝（旁白）：讲解员小姐挺聪明的。她说这些都是地球上最早的文明。黑人创造的！最早的文明！乔安摆出一个埃及象形文字造型。康斯薇萝检查着自己指甲上的蔻丹。64.内景，教室，白天雷恩老师轻快地在黑板上书写着。当她走在画框中的时候，字母和数字接二连三地从黑板上飘下来，飞过教室，覆盖在普蕾舍丝的额头上，接着又钻了进去。那些字母和数字来到普蕾舍丝面前时，栩栩如生的全息影像早已伴随在它们身旁了。它们是旋转的行星，飞翔的翼龙，狂奔的大象，埃米特·蒂尔（注11），MLK（注12），JFK（注13），马尔柯姆·X（注14），民权法游行队伍，火箭发射，大海潮汐，火山喷发，大陆，数学等式，电灯。还有反转的单词“JANIE”（注15），“SULA”（注16）以及“CELIE”（注17）……大部分单词、数字还有图像从乔安身边跳开，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单词和字母试图靠近她。康斯薇萝则像轰苍蝇一样把几个数学符号赶跑了。最后，镜头落在普蕾舍丝身上，她自信地举起手，回答问题。65.内景，城市巴士，白天普蕾舍丝，系着红围巾，坐在巴士车一侧的位子上，她面向车尾，身旁的纽约客，全都是些男人，虽然他们的身份五花八门，但所有的人都穿着相似的西服和雨衣。普蕾舍丝抬头看到两个商人正盯着她看。镜头从商人身上摇过，继续环摇车内，我们发现所有的乘客都在静静地观察普蕾舍丝。普蕾舍丝（旁白）：我非常喜欢那家博物馆，所以自己又去了一趟……那些人……他们只是盯着我的大肚子。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他们真的了解我吗？不！他们不知道，我也是一个喜欢鲜花和细长腿的姑娘。如果他们能看到我的另一副模样，也许他们才能体会到我的内心。环摇长镜头最终落在普蕾舍丝的位子上，但现在这里却坐着一位漂亮的金发碧眼的白人姑娘，那位我们曾经在普蕾舍丝卧室梳妆镜里见过的女孩，她穿着普蕾舍丝的衣服。城市巴士在一个车站旁停下。一个男人朝普蕾舍丝笑了笑，下车离去。真正的普蕾舍丝从那个男人坐过的空位上捡起废报纸，试着阅读起来。普蕾舍丝突然看到两个“上流社会”的女子，她们戴着帽子和手套，推着一辆老式婴儿小推车，沿人行道前行。普蕾舍丝（旁白）：雷恩老师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不知道他们的旅程是从什么地方开始的。老妈总是谈论为什么会有各种各样的社保金。我也想要白人的高额社保金。老妈虽然有点儿疯，但她可不傻。普蕾舍丝还在沉思之中，两位女士从一位胡子拉碴、破衣烂衫、躺在路边的老年白人男子身旁经过。普蕾舍丝仔细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有了轻微的变化。巨大的手写体单词“别再傻了”浮现在她的脸上，镜头叠化到她写下文字的这张纸上。66.内景，特丽萨宾馆，教室，白天普蕾舍丝在自己的本子上写着什么。其他几个女孩也做着同样的事情。普蕾舍丝（旁白）：我喜欢写字。喜欢上学。让我开心的是，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用不着再对怀孕的事情遮遮掩掩。我也非常想念“小蒙古”。雷恩老师说我们每天都应该写点儿什么，她的意思是在家里也要写。她每天也会给我们写上几句作为回复。真好。普蕾舍丝抬起头，发现乔安正在敲她的铅笔，乔安气鼓鼓地左顾右盼，肯定是不知道该写什么好了。普蕾舍丝（旁白）：老妈说这所新学校也不怎么样。还说我从书本上什么也学不到。坐在电脑前头也赚不到钱。但老妈说错了。我正在认真地学习。我还会读给我的宝宝听，把彩带挂在宝宝的墙上。特写镜头：普蕾舍丝一边写字，一边小声地说道———普蕾舍丝（旁白）：听着，宝宝，妈妈爱你。妈妈不是哑巴。你听，（轻声地）ABCDEFGHIJKLMN……OPQRSTUVWXYZ……这是字母表。一共二十六个字母。这些字母组成了单词。它们可以表达所有的事情。普蕾舍丝的视线离开笔记本，出神地凝视他方。一个又一个，其他女孩接连停下手中的笔，吃惊地盯着普蕾舍丝。她们的眼睛齐刷刷地向下望去。特写：普蕾舍丝的双腿。一股液体，如潮汐一般，从双腿之间流淌下来。67.内景，医院，白天无声蒙太奇———……一辆快速向前的轮床，车轮左右摇摆，尽力保持直线。……头顶上方，荧光灯闪烁着光芒。……推轮床的护士们，胸卡在胸前来回摇摆。其中一个胸卡属于一位帅气的男性非洲裔护士，约翰·麦克法登。他不停地低下头，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浑身是汗，普蕾舍丝大声喊叫，但我们却听不到任何声音。67.外景，医院，白天……雨点在水洼上跳舞。……水从树干上滴落下来。68.内景，医院，夜晚普蕾舍丝（旁白）：他叫阿卜杜拉·贾迈拉·路易斯·琼斯。他是个健康的宝宝。他的妈妈爱他。那个推轮床的护士约翰走进来，低下头温柔地望着普蕾舍丝。此时，她的臂弯里躺着小阿卜杜拉。69.内景，医院，病房，夜晚普蕾舍丝安详地睡着。外面依然在下雨。雷恩老师坐在角落里编织着东西。（淡出）（淡入）70.内景，医院，白天特写镜头：普蕾舍丝，双眼专注于一处，眼珠偶尔快速地上下翻看。约翰护士也做着同样的事情。他的双手放在普蕾舍丝的双手上，两人掌心相对。他们再次快速转动眼珠。突然，普蕾舍丝抽出双手，迅速翻掌，“啪”的一声打在约翰的手背上，而他则根本来不及躲闪。普蕾舍丝：我赢啦。约翰：你打伤我了，姑娘。普蕾舍丝：去拍X片吧。约翰（起身）：我会的。普蕾舍丝：老不练习的话，你早晚得去。约翰：说得对。约翰走出去。班上另外几个女孩坐在房间角落里，朝着约翰护士抛媚眼送秋波，当他离开房间后，她们叽叽喳喳地用胳膊肘相互推挤着，都想第一个抱抱小阿卜杜拉。普蕾舍丝（旁白）：亲爱的雷恩老师，我在教室里坐了那么多年，可什么都没学会。现在，我又生了个老爸的孩子。在女孩们身后，普蕾舍丝坐在床上写她的日记。普蕾舍丝（旁白）：我希望能和其他女孩一样交个男朋友，如果能那样，我觉得退学也不错。我爱我的孩子，但我也想上学。普蕾舍丝合上她的本子。乔安从其他女孩身边走开，过来取走她的日记本，然后离开房间。荣达把小阿卜杜拉还给普蕾舍丝。几个女孩一齐拥抱普蕾舍丝，随后从房间里鱼贯而出。71.内景，教室，白天几个女孩依次进入教室，乔安将普蕾舍丝的日记本放在雷恩老师的办公桌上。雷恩老师立即翻开日记本。72.内景，小办公室，白天雷恩老师趴在办公桌上书写着。雷恩（旁白）：亲爱的普蕾舍丝，我很高兴你爱你的宝宝。我觉得像你这样的漂亮姑娘应该得到受教育的机会。我想，你首先要对自己负责。你不能辍学……73.内景，医院，白天普蕾舍丝读着她的日记本。雷恩（旁白）：回到班上来。我们想念你。爱你，雷恩。普蕾舍丝立刻在本子上写道———普蕾舍丝（旁白）：亲爱的雷恩老师……74.内景，雷恩老师公寓，卧室，白天雷恩坐在床上，读着普蕾舍丝的日记。普蕾舍丝（旁白）：社工问我要不要为“小蒙古”和阿卜杜拉找领养家庭。我真想杀了她。她从来都帮不上忙。现在又想把我的孩子抢走。如果她把小阿卜杜拉带走，我就什么都没有了。75.内景，医院，白天乔安蹦蹦跳跳地进了房间，手里攥着日记本，她从普蕾舍丝的餐盘上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大口。普蕾舍丝抓起日记本，急忙打开。雷恩（旁白）：亲爱的普蕾舍丝，我对此持反对意见。如果你自己抚养小阿卜杜拉，那么你将一无所有。你正在学习读书写字，这才是有意义的事情。出院以后就回来上学吧。你只有十七岁。你的人生道路才刚刚开始。（切至）图希步履轻捷地走进病房，她怀里抱着小阿卜杜拉，严厉地训斥普蕾舍丝。普蕾舍丝（旁白）：亲爱的雷恩老师，外婆来看我了，她说只有狗才会丢下自己的孩子不管呢。后来她又说，连狗都不会干这种事儿。她的外婆还在长篇大论。普蕾舍丝叹了口气。雷恩（旁白）：亲爱的普蕾舍丝，你不是一只小狗。你是个优秀的女孩，一个需要为自己的生活做打算的女孩。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一，当你的父亲侵犯你的时候，你外婆在哪里？二，“小蒙古”现在又在什么地方？三，现在这种情况，什么才是你最好的出路？76.内景，小办公室，白天雷恩老师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握着钢笔，读着普蕾舍丝的日记。普蕾舍丝（旁白）：亲爱的雷恩老师，你的问题可真多啊。老爸对我施暴的时候，没有老妈，也没有外婆。“小蒙古”现在和我外婆住在一起。对我而言最好的事情就是停止呼吸，有时候我就这么想。但我也想当个好妈妈。雷恩立即写道———雷恩（旁白）：亲爱的普蕾舍丝，做个好妈妈也许意味着让一个比你更有能力的人，一个能够满足他需要的人将你的宝宝抚养长大。77.内景，医院，白天普蕾舍丝一边给小阿卜杜拉哺乳，一边写着日记———普蕾舍丝（旁白）：亲爱的雷恩老师，我才是那个最能满足他需要的人。日记本翻过一页。78.内景，雷恩老师的课堂，白天———翻过来的页面。同学们坐在自己的课桌旁进行阅读。雷恩接着写道———雷恩（旁白）：亲爱的普蕾舍丝，在你抚养一个小婴儿的时候，你还需要别人的帮助。可谁又能帮你呢？你怎么维持生活？怎么才能继续学习读书写字呢？79.内景，伦诺克斯大街444号，白天镜头移到玛丽身上，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只手夹着香烟，另一只手，从一个有半只胳膊深的大口袋里往外掏土豆片吃。她那油腻腻的嘴巴，时而叼着香烟，时而塞满了土豆片，有时候则是二者皆有。普蕾舍丝（旁白）：社保金能帮我妈妈，它也能帮我。雷恩（旁白）：亲爱的普蕾舍丝小姐，等你从医院回到家里之后，请看看社保金究竟帮了你老妈多少忙。79A.内景，医院，休息厅，白天约翰护士和普蕾舍丝安静地坐在那里。约翰护士递给她一只信封。普蕾舍丝打开信封，看到一张美丽的卡片，上面写着“上帝保佑你”。贺卡里还夹着一张二十美元的纸币。她抬头看着他，泪水盈眸，感激不尽。80.内景，医院，白天普蕾舍丝，穿着她的夹克，收拾好自己的物品，然后抱起小阿卜杜拉。她一只手抱着宝宝，另一只手拎着两个提包，离开了这间一尘不染的病房。81.内景，出租车，白天普蕾舍丝抱着小阿卜杜拉坐在一辆出租车里。雷恩（旁白）：你可以比你妈妈生活得更好。你可以接受普通教育，可以去上大学。你能做很多事情，但你必须相信自己。爱你，布鲁·雷恩。82.外景，伦诺克斯大街444号，白天普蕾舍丝抱着小阿卜杜拉，拎着两个提包，向公寓楼大门走去，此时雪花开始飘落。83.内景，伦诺克斯大街444号，大门口，白天鲁比一个人玩着那个断胳膊断腿的芭比娃娃。普蕾舍丝从她身旁经过，没说一句话。鲁比蹦蹦跳跳地跟在她屁股后面。鲁比：嗨，普蕾舍丝！你回来啦？这就是你的新孩子吗？叫什么名字？我可以抱抱吗？……普蕾舍丝？鲁比眼巴巴地看着普蕾舍丝消失在楼梯间。电梯门上写着“故障维修中”。84.内景，伦诺克斯大街444号，楼梯间，白天普蕾舍丝怀抱小阿卜杜拉，气喘吁吁地爬楼梯，另一只胳膊下面夹着她的提包和外衣。到了楼梯平台处，她翻找起钥匙来，同时还要保证宝宝和其他东西安然无恙。打开层层门锁，她推门而入……85.内景，伦诺克斯大街444号，接前……抬眼，猫腰！玛丽：婊子！！！嗖！！！一个花瓶飞过来，差点儿击中普蕾舍丝和小阿卜杜拉，花瓶砸到墙上摔了个粉碎。小阿卜杜拉啼哭起来。普蕾舍丝：妈妈！砰！！！一盆花又飞了过来。普蕾舍丝再次躲避开，除了小阿卜杜拉之外，手里的其他东西全都扔在了地上。普蕾舍丝：妈妈！玛丽（画外音）：你毁了我的生活，你这个骚货！玛丽像头疯牛一样冲到画内，猛地朝着普蕾舍丝和阿卜杜拉撞去。普蕾舍丝急忙闪向一旁，玛丽撞到靠墙的边桌上，桌子将墙面撞出一个大坑，同时还打碎了一盆绿植。普蕾舍丝在起居室里兜着圈子，连连后退。玛丽从地上拾起那些花盆碎片，使劲朝普蕾舍丝扔过去。普蕾舍丝转过身，将小阿卜杜拉护在怀里。碎花盆砸中了她的后背。小阿卜杜拉的啼哭声更加响亮。普蕾舍丝浑身都是泥土。普蕾舍丝：别打了！妈妈！你疯了吗？玛丽站起来……玛丽：你先是偷了我男人，然后又大嘴巴到处胡说八道，害我没了社保金，你这个蠢货！普蕾舍丝：我没偷你任何东西，妈妈！是你丈夫强奸了我！我一点儿都不蠢！玛丽：是你！就是你！你这个蠢得不能再蠢的家伙！早晚得蠢死！听见了吗！你是个蠢货！普蕾舍丝泪如泉涌。普蕾舍丝：闭嘴！我一点儿都不蠢！我不蠢！不要再这么说了！玛丽咆哮着，向普蕾舍丝冲过来。普蕾舍丝将挡在两人之间的电视机掀翻在地。电视“砰”的一声砸在地板上，火花四溅。邻居（画外音）：玛丽，放了那个孩子吧。别再打她了。玛丽被绊倒，一下子扑在那台被掀翻在地的电视机上。普蕾舍丝抱着小阿卜杜拉，什么都没拿，急忙冲出房间。玛丽踉跄着站起来。玛丽：我要杀了你这头蠢猪！普蕾舍丝：你为什么不早动手呢。疯子！86.内景，伦诺克斯大街444号，普蕾舍丝家外，走廊，白天普蕾舍丝从房间里冲出来，眼里噙着泪花，身上还沾着泥土，她没穿外衣，小阿卜杜拉在她怀里大声啼哭。一位瘦小的老妇人站在走廊里，厌恶地看着这一切，摇了摇头。玛丽（画外音）：你听见没有！普蕾舍丝，你那又黑又臭的大屁股快点儿滚回来！普蕾舍丝回头望去，就在此时，脚下突然一绊，接着就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翻滚之中她依然将小阿卜杜拉搂在怀里，保护着他。“咚”一声！普蕾舍丝终于滚到了一个平台处。她急忙察看小宝宝。宝宝正在笑呢。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砰嗵”！普蕾舍丝抬头一看，那台已经散了架的电视机朝她猛地砸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普蕾舍丝抱着孩子急忙滚到一旁，电视机在楼梯平台上摔了个稀巴烂。87.内景，伦诺克斯大街444号，大门口，白天普蕾舍丝鼻子里淌着血，怀中抱着小阿卜杜拉，猛地从楼梯间冲出来。鲁比急匆匆地拦住了她们。鲁比：普蕾舍丝，出什么事啦？俩人朝大门口移动，鲁比一边走一边挡住了普蕾舍丝的去路。普蕾舍丝此时已怒不可遏了。鲁比：普蕾舍丝，我能看看小宝宝吗？我想看看他。普蕾舍丝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鲁比关切地看着她。鲁比：普蕾舍丝，等一下……普蕾舍丝一把将鲁比从她面前推开，自己则一步都没有停下。鲁比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88.外景，伦诺克斯大街444号，白天小阿卜杜拉躺在普蕾舍丝的臂弯里，她径直走出公寓大楼，身上没有穿外套。此时，飘飘洒洒的雪花已经明显变密了。风雪之中，普蕾舍丝怀抱着小阿卜杜拉，向远处走去。89.外景，临街教堂，白天她隐约听到了唱诗班的歌声。普蕾舍丝来到教堂前，歌声从里面飘荡出来。透过窗玻璃，她看到唱诗班的成员们正在那里赞美上帝。90.内景，伦诺克斯大街444号，白天玛丽怒气冲冲地闯进普蕾舍丝的卧室，大喊着，尖叫着，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她把普蕾舍丝的手绘图画连同辛迪·露波的招贴纸从墙上一把扯了下来。然后抄起一个大木刷，对着梳妆镜狠狠地扔过去，镜子被砸得粉碎。91.内景，临街教堂，白天普蕾舍丝，怀抱小阿卜杜拉，同唱诗班的人们站在一起歌唱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乐。汤姆·克鲁斯在掌声中加入其中，那只在影片开头曾经舔过普蕾舍丝耳朵的小流浪狗蹲在他的身旁。92.外景，医院，白天普蕾舍丝坐在医院的台阶上。雪还在不停地下。此时的她茫然不知所措。93.内景，医院，白天普蕾舍丝从电梯里走出来，身上已经被雪水打湿了，衣服上还沾着泥土的污渍。她急切地来到一个接诊台前。普蕾舍丝：我找约翰护士。他在吗？护士：他休息去了。不过很快就会回来啦。坐下等他吧。普蕾舍丝坐到靠墙的一排椅子上。小阿卜杜拉哭闹起来，普蕾舍丝尽力安抚他。护士那双苗条的腿朝普蕾舍丝走来，停在她的面前。护士：嗨……你不记得我了？普蕾舍丝抬起头，一个面相阴郁的女人正盯着她看。护士：你上次生孩子的时候，我帮你接生来着。普蕾舍丝犹豫着，似乎在寻找一个令她满意的答复。普蕾舍丝将视线移开。护士还站在那里。护士：你知道吗，看见你回来我挺难过的。（稍顿）我还记得曾经希望你能从自己的错误中吸取教训。普蕾舍丝：我们并不认识。在我发火前，你赶快滚蛋吧。护士终于离开了。普蕾舍丝：喂？护士转过身。普蕾舍丝：生下他并不是我的错。叮咚！电梯门打开。约翰护士走出电梯，站在普蕾舍丝和那名女护士之间。普蕾舍丝正要起身，约翰示意她坐在位子上。他走过去，坐到她身旁。约翰：出什么事了？普蕾舍丝：我老妈又揍我了。我不会放弃小阿卜杜拉。我也不会辍学……我不会……约翰关切地看着她。普蕾舍丝用自信的口吻对他诉说着，仿佛也是想让自己相信自己的这番话。普蕾舍丝：我还会把“小蒙古”要回来。（叹气）我现在都快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样了。但这不是问题。不是问题。约翰心情沉重地看着她。94.外景，医院，傍晚普蕾舍丝穿着医院的长袍，裹着一条羊毛毯子。雪依然下个不停。约翰一只手为她擎着雨伞，另一只手拎着一个提包，护送她过了马路，上了一辆灰色的大货车。约翰将提包放在货车上，又抱了抱普蕾舍丝，然后关上车门，挥了挥手，货车驶去。普蕾舍丝转过身，透过玻璃看着约翰的身影在飞舞的雪花中渐渐远去。普蕾舍丝（旁白）：约翰护士说，有很多人离开医院后便无家可归了。他的眼神忧郁……是担心将来？还是害怕现在？95.内景，大货车，夜晚普蕾舍丝怀抱着小阿卜杜拉坐在黑暗之中。她忧心忡忡地抬起头，看着坐在她身旁的人们。普蕾舍丝将宝宝搂得更紧了。黑暗随即将她淹没。（叠化）96.内景，兵工厂，夜晚光秃秃的灯泡从顶棚上垂落下来。普蕾舍丝躺在一张床上，正在给小阿卜杜拉哺乳。她盖着毯子，抬头盯着天花板。镜头拉开，我们看到，在她身旁安放着大量的简易床，几乎每一张床上都躺着一个女人，女人们的年龄各不相同。“虫子夫人”，一个躺在她身边的女人，头发乱蓬蓬的，身上还带着伤痕。“虫子夫人”（嘀咕着）：……把提包放在你床上。把提包放在你床上。藏起来，把它们藏起来……另一边，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坐起身，使劲地抓挠自己，好像浑身上下都长满了虱子。一个四十多岁、身形壮硕、长相凶狠的恶女人走过来，一下抢跑了盖在普蕾舍丝和小阿卜杜拉身上的毯子。“虫子夫人”：把毯子还给这孩子！“恶女”：去你妈的！给个屁呀！“恶女”离去。身心疲惫的普蕾舍丝长叹一声，她掀起床单，床单下面是套着一层塑料膜的床垫。她用床单把自己和小阿卜杜拉裹起来，然后盘腿坐在床上。普蕾舍丝轻柔地摇晃着宝宝，四下打量这个宽敞而深邃的兵工厂。普蕾舍丝（哼唱着）：ABCDEFG……HIJKLMN，OPQ……RST……UVWXYZ。（轻声唱着）我会读ABC啦，告诉我，你觉得我好不好呀。普蕾舍丝亲吻着小阿卜杜拉的额头。普蕾舍丝（旁白）：雷恩老师说，我元音字母和辅音字母的发音比荣达·约翰逊还好。或许还能赶上杰曼。或许……（淡出）（淡入）97.删98.内景，兵工厂，稍后普蕾舍丝熟睡着。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推了推她。当她最终睁开眼睛的时候……小阿卜杜拉不见了！提包也不见了！普蕾舍丝“噌”的一下跳了起来，惊慌失措地四处寻找孩子和提包的踪迹。普蕾舍丝：我的孩子呢？！我的提包呢？！“虫子夫人”不假思索地指了指大门口。只见身材壮硕的“恶女”，一手抱着小阿卜杜拉，一只胳膊夹着普蕾舍丝的提包，往门口走。普蕾舍丝冲了过去，但由于骨盆一直在隐隐作痛，她看上去有些皱眉蹙眼。紧随其后，“虫子夫人”像个短跑运动员一样追过来。普蕾舍丝夺回小阿卜杜拉，然后用膝盖狠狠地朝“恶女”的小腹一顶。“恶女”呻吟着倒在地上。普蕾舍丝继续踢她，踹她，丝毫没有住手的意思。“虫子夫人”在一旁袖手旁观。小阿卜杜拉嚎啕大哭起来。当普蕾舍丝痛打“恶女”时，她的眼中闪烁着我们从未见过的愤怒。最终，两个女人跑过来，将普蕾舍丝拉开，普蕾舍丝还在不依不饶地踢打那个女人。“恶女”身上血迹斑斑，闭着眼睛，张着嘴巴，仰躺在地上。99.外景，哈勒姆区，白天特丽萨宾馆上空，清晨明亮的天际线向远方延伸。99A.内景，特丽萨宾馆，电梯，白天雷恩老师比平时来得都要早一些。她神采奕奕，已经准备好迎接新的一天。99B.内景，一对一学校，大厅，白天雷恩老师走进大厅。大门上的玻璃已被砸碎。她带着一丝不安的神情打开大门。100.内景，雷恩老师的教室，白天雷恩拎着两个袋子走进教室，她摘下墨镜。眼前的景象让她停住脚步。手中的口袋也随即落在地上。普蕾舍丝，怀抱小阿卜杜拉，睡在地板上。她的手被割破了，流了很多血。雷恩老师满腔怒火。101.内景，小办公室，稍后，白天普蕾舍丝坐在那儿，一只手上缠着绷带，轻摇着小阿卜杜拉。雷恩老师怒气未消，坐在办公室另一端，查看贴在墙上的通讯录，拿起电话拨打其中一个号码。普蕾舍丝（旁白）：我能从雷恩老师的脸上看出，我再也不会无家可归了。虽然我仍不能确定，究竟何处是我的家。雷恩（坚定地）：好的，我等着。（拿着电话唠叨起来）安全网？什么他妈的安全网？！一个新生儿啊！新生儿！真他妈的混蛋……普蕾舍丝（旁白）：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雷恩老师说脏话。雷恩：抱歉我说脏话了，普蕾舍丝。普蕾舍丝点点头。普蕾舍丝（旁白）：我真为她感到难过。她只是一个初级班的老师，不是一名社工。但她却成了我惟一的依靠。荣达、杰曼和康斯薇萝出现在门口。荣达：嗨，普蕾舍丝！杰曼：出什么事啦？她们立刻朝小阿卜杜拉扑过去。雷恩老师急忙拦住她们。雷恩：早上好，姑娘们。等其他人来了以后，大家就开始写作练习。在我回来之前，由你们当中最年长的一位来代课。康斯薇萝，我知道那人不是你。给你二十块钱。雷恩从钱包里翻出钞票。把钱递给康斯薇萝。雷恩：去给普蕾舍丝买件衣服穿。快点儿！别忘了把零钱给我拿回来。女孩们点点头，离开。102.内景，雷恩老师办公室和教室之间，白天荣达和杰曼沿着走廊前行。荣达：你多大？杰曼：和你同岁。荣达：你的生日是哪天？杰曼：那你呢？荣达：我先问的你。杰曼：嗯……103.内景，小办公室，白天雷恩还在等电话，直到———雷恩：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我在这儿等了半个……雷恩“砰”地挂断电话，她摇了摇头，从墙上的通讯录里查找另一个电话号码，然后一边拨号一边对普蕾舍丝说道———雷恩：今天天黑之前，你一定会有地方住的。在等待对方接听电话的时候，雷恩老师用一个微笑取代了她的懊丧。104.内景，教室，白天乔安漫不经心地走进来。其他人已经在写字了。荣达站在教室最前面，表现出难得一见的良好仪态。荣达（看了看手表）：乔安，你迟到了。乔安：你又不是老师。荣达：我今天代班儿。雷恩老师在忙普蕾舍丝的事儿。乔安（激动地）：好啊！！！（关切地）普蕾舍丝怎么了？105.内景，小办公室，白天雷恩挂断电话。她看上去有些疲惫。雷恩：他们……有办法了。一个临时名额……在皇后区。普蕾舍丝神色忧虑。普蕾舍丝：皇后区？雷恩：是。皇后区……你觉得怎么样？普蕾舍丝（稍顿）：我对那里一点儿都不熟悉。雷恩：我也一样。你应该留在哈勒姆区……无论如何我们也得这么做。雷恩从皮包里取出一个备忘录，查找另一个电话号码，然后拿起电话。雷恩：我有一个来自西印度群岛的朋友，她的男友是一名议员。（没有把握地）看看他们能不能帮上忙……106.内景，走廊，白天普蕾舍丝抱着小阿卜杜拉从女洗手间里出来。她穿着一身崭新的运动服。在走进“一对一教学”接待区之前，她停下脚步，看到雷恩老师正在打电话。学校的行政人员苏珊娜站在一旁。雷恩：……C-L-A-I-R-E-E……女人的声音：嗨，普蕾舍丝。普蕾舍丝吓了一跳，扭头看到“玉米辫”从她旁边走过去。普蕾舍丝：嗨，丽莎小姐。“玉米辫”（一边走一边说）：你好吗？普蕾舍丝：不错。您怎么样？“玉米辫”：还行吧……昨天晚上去看了场电影，《苍蝇酒吧》（注18）……狗屁不通……宝宝真可爱。普蕾舍丝：谢谢。雷恩还在打电话。雷恩：我的办公桌上有她的资料。您稍等一下好吗？雷恩并没有挂断电话。雷恩（对苏珊娜）：我觉得有门儿。（对普蕾舍丝）跟我来。普蕾舍丝和雷恩老师回到教室。107.内景，教室，白天雷恩和普蕾舍丝走进教室，其他女孩正在认真地写字。荣达一本正经地监督着她们。显然，她很乐意干这份新差事。丽达：你会拼“宝瓶座”吗？乔安：拼它干什么？杰曼：A-Q-U-A-R-I-U-S。丽达：对吗？杰曼：当然啦。我就是宝瓶座的。康斯薇萝：你肯定会拼“男孩”。杰曼：你还会拼“荡妇”呢。康斯薇萝：我打赌丽莎小姐一定知道怎么写。108.内景，雷恩老师办公室，白天雷恩老师拿起对方还没挂断的电话。雷恩：布伦达，谢谢你。雷恩挂断电话，转身看着普蕾舍丝，长嘘一口气。雷恩：他们能收留你。明天……就在哈勒姆区。普蕾舍丝如释重负。雷恩：只要今晚上你有地方住就成了。（稍顿）你不打呼噜吧？普蕾舍丝微笑着。109.内景，雷恩老师公寓，夜晚一间精心装饰过的公寓，朴实又温馨，普蕾舍丝坐在一张餐桌旁。鲜艳的花朵在桌上热烈绽放。她一边给小阿卜杜拉哺乳，一边喝着高脚杯里的葡萄汁。雷恩收拾着桌子上的餐盘，拿走吃剩下的食物。惠特尼·休斯顿的歌声响彻整个房间。凯瑟琳，一位性感的黑人女性，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从楼梯上走下来。她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凯瑟琳：宝贝，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别听这首歌啦？看到普蕾舍丝之后，她就没再接着往下说。情绪也有所转变。凯瑟琳（热情地）：你一定就是普蕾舍丝。你好！凯瑟琳俯身，羡慕地看着阿卜杜拉。雷恩：普蕾舍丝，这是我妻子，凯瑟琳。普蕾舍丝迷惑不解，一口将嘴里的果汁喷出来，溅了小阿卜杜拉一身。她擦拭着宝宝。普蕾舍丝：嗯？雷恩：我说，这是我的妻子，凯瑟琳。普蕾舍丝惊得下巴都快掉了。普蕾舍丝：……哦……凯瑟琳（对着阿卜杜拉微笑）：他叫什么？可真是惹人爱呀！普蕾舍丝：阿卜杜拉。凯瑟琳：他长得像你。普蕾舍丝：谢谢。（稍顿）你们已经结婚了？雷恩：是，普蕾舍丝，非常正确。（切至）110.内景，雷恩老师公寓，夜晚女人们慵懒地在起居室里消磨时光。雷恩和凯瑟琳各自拿着一杯酒。普蕾舍丝瞪着眼睛，似乎想要弄明白她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凯瑟琳：……问问你自己，如果麦当劳叔叔操控大局，汉堡包的价格暴涨，你难道不会起疑心吗？雷恩：我觉得你应该写完它。凯瑟琳：谁会看呢？雷恩：你不写，当然没人看。还是写吧。凯瑟琳：普蕾舍丝，你会写些什么呢？普蕾舍丝：我不知道。写一些生活琐事。写我的小阿卜杜拉。（稍顿）你们为什么不喜欢麦当劳？雷恩：凯瑟琳只是拿它打比方，那样就能更容易理解她的观点……普蕾舍丝（旁白）：她们俩，一对同性恋女子，像那些我从来不看的电视节目一样高谈阔论。我很高兴小阿卜杜拉能在这儿听她们俩说话，因为我知道她们是聪明人。雷恩：这就叫做比喻。比如，我叔叔克林顿，在他醒悟之前，烟抽得很凶，像根大烟囱，喝起酒来就像鱼儿吞水一样。一首埃塔·詹姆斯的歌曲回荡起来……（切至）雷恩和凯瑟琳，带着几分醉意和慵懒，拥在一起，旋转着，快乐地舞蹈。普蕾舍丝坐在那儿，认真地看着她们。她捧起桌子上的栀子花，闻了闻。普蕾舍丝拿起酒瓶准备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普蕾舍丝（旁白）：老妈说同性恋都是坏人……一只手把酒瓶拦下。是雷恩老师。她往自己的杯子里添了点儿酒，然后拿起酒瓶，回到凯瑟琳身边。普蕾舍丝（旁白）：……但同性恋不会强奸我，同性恋不会让我坐在教室里十六年却什么东西都没学到，同性恋也不会在哈勒姆区卖毒品。我想知道奥普拉·温弗里（注19）会说些什么。雷恩看着普蕾舍丝。雷恩：你还好吧，孩子？普蕾舍丝点点头。普蕾舍丝：你们都看奥普拉脱口秀吗？雷恩送给她一个亲切的微笑。普蕾舍丝（旁白）：是雷恩老师让我拿起笔，教会我读书写字。普蕾舍丝也朝她微笑着，感激和热爱之情溢于言表。111.内景，雷恩老师公寓，夜晚窗外，可以看见雷恩和凯瑟琳还在跳舞，普蕾舍丝在一边观看。都市夜景在她们身旁闪耀绽放。111A.内景，中转之家，普蕾舍丝的房间，白天/夜晚蒙太奇：从冬到春，普蕾舍丝和小阿卜杜拉生活在他们的新家里。112.内景，特丽萨宾馆，教室，白天墙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彩带。各种手写体英文“祝贺普蕾舍丝”，显然出自女孩们之手，这些字体大小不一的单词，铺满了整整一个黑板。普蕾舍丝和雷恩老师站在一起，她手里捧着一个小奖杯和一张支票。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闪光灯“咔嚓”！身穿便装的约翰护士，为大家合影留念。女孩们直扑雷恩老师的桌子，现在它铺着一块橘色的桌布，上面摆满了甜点和潘趣酒（注20）。大家开始播放“灵魂列车”的乐曲，然后围着桌子开始跳舞，约翰走到雷恩老师身旁同她攀谈起来。普蕾舍丝（旁白）：在中转之家安顿好之后，我就开始努力学习，拼命记住单词的发音，认真写日记，读各种各样的书。后来，市长办公室还因我的进步而为我颁发了“扫盲奖”和一张支票。所有人都来参加派对了，约翰护士，“玉米辫”，全班同学都来了，但她们不能玩得太久，还得回去学习。派对真不应该停下来，因为普蕾舍丝得奖啦。连凯瑟琳小姐都来了。当普蕾舍丝正在那儿高声喧闹的时候，约翰暗暗招手示意她到边上来。她和约翰都跳得兴高采烈。约翰递给普蕾舍丝一个裹着包装纸的礼物。她摇了摇，然后打开它。是一个崭新的皮面日记本。普蕾舍丝翻弄着本子。普蕾舍丝：谢谢你。他们握了握手，看似随意却包含了复杂的情感。约翰：不用客气。这笔奖金你准备怎么用？普蕾舍丝：去年我偷了炸鸡店一桶鸡肉，所以我要先把钱还给人家。然后，再给小阿卜杜拉买点儿东西。约翰：你了解布鲁吗？普蕾舍丝：雷恩老师？约翰：对。普蕾舍丝竖起两个缠绕在一起的手指头。普蕾舍丝：了如指掌。约翰：她，她有……嗯……有男人吗？普蕾舍丝：……没。约翰：那你就替我美言几句吧。普蕾舍丝：美言几句……对雷恩老师说？约翰：是啊，我就是这个意思。普蕾舍丝：你不是她喜欢的类型。约翰一脸困惑。113.内景，特丽萨宾馆，走廊，白天普蕾舍丝和约翰沿走廊前行。她在“玉米辫”的桌前停下脚步，此时“玉米辫”正一边剔着指甲一边打电话。先前她桌子上字迹模糊的标牌上现在写着“一对一教学”几个字。“玉米辫”（看到普蕾舍丝，对着电话）：等一下，孩子。“玉米辫”将电话放低，等着普蕾舍丝开口。普蕾舍丝：丽莎小姐，这位是约翰护士。约翰，这位是丽莎小姐。“玉米辫”看了看约翰。普蕾舍丝转身朝里面的派对走去。约翰护士和“玉米辫”匪夷所思地看着她。普蕾舍丝（画外音）：祝你们好运。约翰护士和“玉米辫”转过头，彼此望着对方。约翰：嗨……你好！“玉米辫”上下打量着他，然后不假思索地挂断电话。“玉米辫”：我4点下班。114.内景，教室，白天现在，教室里空荡荡的，只剩下雷恩老师一个人，她站在一把椅子上，将那些彩带取下来。普蕾舍丝伫立在门口，仔细端详着雷恩老师，仿佛同她初相遇。雷恩老师从椅子上下来，神色有些疲惫。普蕾舍丝走进教室。普蕾舍丝：雷恩老师？雷恩：普蕾舍丝，我以为你已经回家了呢。普蕾舍丝：没有。我忘了感谢你为我开这个派对。雷恩：别客气。这是我的荣幸。普蕾舍丝望着她。雷恩：还有别的事情吗？普蕾舍丝：我……没有……雷恩（稍顿）：真的？普蕾舍丝：嗯，我只是想……雷恩：什么？普蕾舍丝：你在班上对我们说，如果我们遇到困难或者烦恼的时候，应该找个人倾诉。雷恩老师一边收拾房间一边同普蕾舍丝交谈。雷恩：嗯……普蕾舍丝：那么，你又和谁讲呢？这可真是突然袭击，雷恩老师不解地看着她。普蕾舍丝（匆忙地）：当然，你也许没什么烦恼……雷恩：每个人都有烦恼，普蕾舍丝。普蕾舍丝：可是有些人似乎活得逍遥自在。雷恩：那只不过是表面现象。没错，我也经常对他人倾诉，从而获得安慰。普蕾舍丝：嗯……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可以说心里话。我能理解那种心情，所以才问你这个问题，因为有时候每个人都需要哪怕一丁点儿的帮助……雷恩老师突然停下手中的活计。普蕾舍丝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雷恩：你到底想说什么？普蕾舍丝（吞吞吐吐地）：嗯……只是……每个人都需要帮助，在某些时候……雷恩：什么？普蕾舍丝（吓坏了）：我只是……雷恩：只是什么？！普蕾舍丝（害怕地）：我只是在想你是否需要……雷恩：普蕾舍丝？！普蕾舍丝（颤巍巍地）：……嗯。雷恩：你已经帮助过我了。普蕾舍丝看上去既困惑不解又如释重负。雷恩老师坐下来，并示意普蕾舍丝也坐下。普蕾舍丝（坐下）：我？我从来没有……普蕾舍丝没再说下去，她看到雷恩老师凝望远方，似乎在清理自己的思绪。最终……雷恩：昨天晚上，我和我妈妈谈了一次，之前我们从未这么做过，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复杂。我们彼此从不讲话，因为一旦讲话，总会为我糟糕的生活方式而争吵，并以争吵告终。很多时候，我都在为生活担心，怀疑她所说的那些可憎的事情是否都是真的。那些日子，我觉得像是……像是……普蕾舍丝：一无是处？雷恩：……是。但这次我感觉没那么糟了。（稍顿）因为这次我想到了你，你是如此地坚强，我觉得，我也没有什么可羞愧的，关于我，关于我爸爸，以及大大小小所有事情，我妈妈都说错了。你问你是否能帮我，亲爱的，其实你已经帮过我了。普蕾舍丝：……真的吗？雷恩：真的，如果我撒谎，天打五雷轰。现在，你是不是可以回家了？普蕾舍丝：我先帮你收拾房间。时间还早呢。雷恩（站起来）：随你意啦。雷恩老师朝长长的折叠桌一端走去。普蕾舍丝抬起另一头。两个人一起把它抬过房间。全景镜头……普蕾舍丝（旁白）：有些人浑身散发着光辉，照耀他人。我想，也许此前他们也曾深陷隧道之中。在那条隧道里，他们仅有的一丝光芒就是他们内心深处的火光———即使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从隧道中逃脱出来，他们仍能闪烁着光芒为他人照亮。对我来说，雷恩老师就是这样的人。115.内景，中转之家，普蕾舍丝的房间，白天普蕾舍丝的奖杯放在窗台上，奖杯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书桌上放着一摞书籍。五颜六色的字母和数字挂在墙上。字母和数字下面是左拉·尼尔·赫斯顿（注21）、艾丽斯·沃克（注22）、玛雅·安吉鲁（注23）和奥普拉·温弗里的宣传画。小阿卜杜拉睡在他的儿童床里。普蕾舍丝正在整理床铺。普蕾舍丝（旁白）：一本书里写道，一位女士逃到了中转站。这位女士问那里的人们“中转之家”是什么意思。他们说，中转之家就是你过去经历和你未来生活之间的转折点……真不错。这也意味着，我不可能永远呆在这儿，我还得走自己的路，得有一间自己的公寓。116.外景，中转之家，公园区，白天长大了一些的小阿卜杜拉，朝镜头走来，普蕾舍丝紧跟在他身后，她穿着一条棉布连衣裙，看上去像是雷恩老师曾经穿过的衣服。普蕾舍丝（旁白）：小阿卜杜拉已经九个月了，会走路啦！他很聪明。差不多从他出生那天起，我就读书给他听。虽然他不会说话，但心里一定明白。117.内景，中转之家，游泳池，白天普蕾舍丝和小阿卜杜拉在公共游泳池尽头的浅水区玩耍嬉戏。普蕾舍丝（旁白）：老妈，老爸，111中学，还有伦诺克斯大街444号似乎都已成为过去，成为昔日的噩梦。我希望能从此开始新的生活，当然要和小阿卜杜拉，还有可怜的“小蒙古”在一起。118.内景，中转之家，普蕾舍丝的房间，白天普蕾舍丝手里拿着一杯水，站在敞开的窗边向外眺望。当、当、当。普蕾舍丝：请进……普蕾舍丝关上窗户。房门打开。一位三十多岁的社工切尔西走进来，神情略显不安。切尔西：普蕾舍丝……有人来探访。普蕾舍丝：一定是荣达。她总是这么早。普蕾舍丝起身。普蕾舍丝：我已经跟她说过4点以后再来了……切尔西：不是荣达。普蕾舍丝停下脚步。119.内景，中转之家，走廊，白天普蕾舍丝下了楼梯，朝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去，显然，一路上她都在沉思。她停顿片刻，整理了一下衣服。终于，她来到大厅另一端的休息室，透过窗户向内张望。只见玛丽挤坐在沙发里等待着，沙发和她的身形比起来简直相形见绌，似乎快要被她压塌了。她看上去有些沮丧。假发也没有梳理。神情紧张。汗津津的双手揉捏着香烟盒。普蕾舍丝将手捂在鼻子上，片刻后，她放下手，鼓足勇气，走进房间。120.内景，休息室，白天步入房间的一刻，我们第一次看到普蕾舍丝那温柔的面容变成了僵硬的石头。玛丽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丝短暂的笑容，包含了凄楚与愧疚之情，这笑容很快便消失不见了。普蕾舍丝等着玛丽开口。两个人默不作声，气氛凝重。最终，玛丽低下头。玛丽：你爸爸死了。普蕾舍丝一时有些惊讶，但她依然保持镇静。玛丽等着她开口。普蕾舍丝：……就这些吗？玛丽：不是。（稍顿）卡尔……卡尔得了艾滋病。房间另一侧，坐着一位之前我们从未见过的妇女，她从报纸后面抬起头。普蕾舍丝仍旧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始料未及的事情强烈地震撼着她。最后，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个男人走过房间，拿起他的帽子和外套，离开。插入镜头———隐约闪现：卡尔解下皮带；卡尔压在普蕾舍丝身上猛力地抽动；普蕾舍丝跟在蹒跚学步的小阿卜杜拉身后。镜头返回休息室，普蕾舍丝睁开双眼，慢慢向玛丽望过去。普蕾舍丝：……你得了吗？玛丽：什么？普蕾舍丝：艾滋病。玛丽：没有。普蕾舍丝：你怎么知道？玛丽：我们从来没做过，你明白……普蕾舍丝：不，妈妈，我不明白。玛丽：我从来没有像你那样和他干过。普蕾舍丝：他从来没和你做过爱？玛丽：做过……但像同性恋那样……肛交……所以我知道。普蕾舍丝一时无语。看上去，像是她心中的怒火突然被一种怜悯之情取代了。普蕾舍丝叹了口气。普蕾舍丝：妈妈，你最好去看看医生。玛丽神情微妙地抬起头。玛丽：希望你能回家。普蕾舍丝：这就是我的家。（稍顿）我得回去照看小阿卜杜拉了，我还要做功课。普蕾舍丝离开之后，玛丽还坐在那里。121.内景，中转之家，普蕾舍丝的房间，白天普蕾舍丝走进来，从儿童床里抱起小阿卜杜拉，坐在她的床上，紧紧地将他搂在怀中。片刻后，一阵敲打窗户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普蕾舍丝站起身，看到身穿皮夹克的汤姆·克鲁斯，正朝着她的窗户扔石子。一辆摩托车停在他身旁不远处。他朝她挥手致意。普蕾舍丝目光凝重地低头看着他。终于，汤姆·克鲁斯跨上摩托车，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传来隆隆的引擎声响彻耳畔。玛丽从汤姆·克鲁斯曾经站过的地方走过。普蕾舍丝扭过脸去看小阿卜杜拉，亲吻着他的额头。（叠化）122.内景，大街，白天普蕾舍丝漫步在小山坡上，她沉思着，双手插在夹克兜里。此时城市的喧嚣声似乎比以往低沉了许多，只有普蕾舍丝的脚步声凸显出来。远景镜头：看上去，她宛若在天国漫步。123.内景，特丽萨宾馆，教室，白天雷恩老师站在黑板前，她手里拿着一支粉笔，指着身后黑板上的单词“不屈不挠”。康斯薇萝不见了，班上另有两名新生，一个是爱莎，印第安人，来自圭亚那共和国，另一个是邦尼，瘦骨嶙峋，一嘴的坏牙。雷恩：丽达，当作者在书中描写她的主人公“不屈不挠”时，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丽达：不知道。雷恩：丽达，在放弃回答之前，请你先好好想一想……雷恩老师的声音还在继续，我们看到普蕾舍丝已经走神了。124.内景，诊所，白天普蕾舍丝在一间灰色的办公室里等候着。一名女性咨询员，手拿一份资料坐在普蕾舍丝对面，眼中充满了同情。她的眼神说明了一切。咨询员将一只手放在普蕾舍丝的肩头。125.内景，特丽萨宾馆，教室，白天所有的女孩都在写自己的日记，只有普蕾舍丝是个例外，她又走神了。雷恩老师看着她。雷恩：普蕾舍丝？她没有回答。雷恩：普蕾舍丝？全班同学都抬头看着普蕾舍丝。雷恩老师等着她应声。雷恩：普蕾舍丝，把你的日记本给我。普蕾舍丝犹豫了片刻，摇摇头，始终没有抬起头来。雷恩老师走到普蕾舍丝身旁，拿起她的日记本，她并没有阻拦雷恩老师。纸上仅仅写着“为什么是我？”几个字，下面还画着线。雷恩老师把翻开的日记本放回到她的桌子上。雷恩：普蕾舍丝，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好吗？普蕾舍丝没有回答她。全班同学好奇地看着这一切。雷恩老师走回去，坐在她桌子一角，手臂环抱在胸前。雷恩：普蕾舍……普蕾舍丝：护士说，我得了艾滋病。气氛骤然紧张。每个人都停止了动作。普蕾舍丝大声喊道———普蕾舍丝：我今天没什么可写的，我谁都不恨。甚至连我妈妈都不恨。我头脑里一片空白，所以我今天没什么可写的……也许永远都不会写了。丽达站起来，走到普蕾舍丝身旁，拥抱她。普蕾舍丝的眼中溢满泪水。普蕾舍丝强作镇静，抹去脸上的泪珠。雷恩老师站起来，走到普蕾舍丝身旁，摩挲着她的后背，然后环顾四周，其他女孩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荣达：宝宝没事吧？同学们如坐针毡。普蕾舍丝并没有立刻回答她，一直低着头，然后……普蕾舍丝：嗯。他没事……只是不能再给他哺乳了，这样安全一些。雷恩（对普蕾舍丝）：有一次，你在日记中对我说，你从来没有真正写过你的故事。（温柔地）写吧。普蕾舍丝泪如泉涌。她擦拭着面颊。普蕾舍丝：写什么？怎么写？我觉得我像个掉进大河里快要淹死的人。我……普蕾舍丝突然住了口，一种回天无力的感觉似乎要将她压垮。雷恩：我想，把你的故事讲出来，或许就能帮助你渡过那条大河，普蕾舍丝……普蕾舍丝发泄般地将日记本狠狠摔到教室另一头。本子猛地砸在黑板上，然后面朝下落在地上。普蕾舍丝：去你妈的！你们根本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我从来都没有交过男朋友！我爸爸说他会娶我，但他怎么能这么做呢，难道操我就不违法吗？我从来没有童年！一天都没有！全班同学都受到了震撼。普蕾舍丝湿润的双眼充满了愤怒。片刻后，雷恩平静地走过教室，捡起日记本，放到普蕾舍丝桌子上。雷恩：打开日记本，普蕾舍丝。普蕾舍丝（气恼地）：我累了！雷恩老师！雷恩：我知道，但你现在不能放弃。你要战斗到底。你还得过自己的生活，尽你最大努力做好你曾经做到的事情。不仅为你自己，也为那些爱你的人们。普蕾舍丝愤世嫉俗地怒吼。普蕾舍丝：没有人爱我。你骗人！雷恩：当然有人爱你，真的，普蕾舍丝。普蕾舍丝：雷恩老师，别再说谎了！爱？！我？！爱只会让我遭人强暴，让我挨打，让人叫我畜牲，让我感到恶心，让我觉得自己一文不值。我早就受够了这种爱。雷恩：那不是爱！在这个房间里就有人爱你。你的孩子也爱你。对不对，普蕾舍丝？现在，如果是丽达想要放弃，你会让她这么做吗？普蕾舍丝没有回答。雷恩：你会吗？！普蕾舍丝（不情愿地）：不会。雷恩：为什么不会？！普蕾舍丝默不作声。雷恩：因为你爱她……就像她爱你一样。普蕾舍丝向身旁望去，丽达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真诚地对着她微笑。雷恩：这个教室之外的人可能会评判你，欺骗你，殴打你，开除你，放弃你，但我们绝不会让你自暴自弃，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有些人比你还可怜，他们真的是一无所有，但他们依然在努力坚持。（稍顿）你自己决定吧。普蕾舍丝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拭去泪珠，嘘了一口气。然后，她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过去了好多年。全班同学都在看着她，直到雷恩老师示意她们继续写作业。最终，普蕾舍丝拿起笔，打开日记本，深深地叹了口气，再一次开始写字。126.外景，公园，白天女孩们和雷恩老师一起围坐在野餐桌旁，她们吃着，笑着，谈论着，写着各自的日记。普蕾舍丝也找到了同病相怜的朋友。当我们看到荣达时……普蕾舍丝（旁白）：有些事情很难说出口，也许是事不关己，己不劳心吧，荣达的哥哥强奸她长达数年，她老妈发现之后，把荣达赶出了家门。丽达在微笑……普蕾舍丝（旁白）：丽达的老爸当着她的面杀死了她妈妈，从十二岁起，她就开始当街卖身。杰曼开怀大笑……普蕾舍丝（旁白）：杰曼说，男人们殴打她，强暴她。她老妈发现她和其他女孩有所不同时，把她从家里轰了出去。我们注视着雷恩老师。普蕾舍丝（旁白）：雷恩老师还是那么神秘，但却像太阳一样温暖。镜头从远处拍摄这群女孩。普蕾舍丝（旁白）：雷恩老师是对的。现在，这些女孩就是我的家人。当我生小阿卜杜拉的时候，她们到医院探望我。当老妈把我赶出家门的时候，她们还为我捐款。对我的爱，在她们的眼中，也在她们的心里，正如我也如此一般地爱着她们。127.内景，儿童心理办公室，白天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韦斯女士和坐在沙发上的普蕾舍丝交谈着。普蕾舍丝的身旁放着个背包，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韦斯女士：……在学期之间你也可以写日记，克莱瑞斯。普蕾舍丝：是。韦斯女士：我的意思是，它可以帮助你恢复早先的一些记忆。普蕾舍丝机械地点点头。普蕾舍丝（旁白）：这个女人不停地问我问题，真是烦透了。雷恩老师说无论如何都要交谈，但韦斯女士是这个国家的密探，她会偷偷地写我的报告。然后那些报告又进了档案。档案将决定我能得到什么，我能去哪里，是否停发我的社保金，以及我什么时候离开中转之家。韦斯女士（稍顿）：你在想什么呢？普蕾舍丝：没什么。韦斯女士：克莱瑞斯，我有点儿怀疑。你看上去好像总是有心事。普蕾舍丝：没有啊。可能是这儿太热了。韦斯女士：是吗，热吗？我正准备给自己买点儿什么喝呢。你想喝什么，克莱瑞斯？普蕾舍丝：汽水就可以了……谢谢。韦斯女士：要哪种？普蕾舍丝：随便。韦斯女士：别啊，选一个吧。普蕾舍丝：橙汁。韦斯女士：好的。韦斯女士翻出一些零钱，朝普蕾舍丝咧嘴笑了笑，把钱包敞着放在桌子上，走出房间。韦斯女士：一会儿就回。房门关上，普蕾舍丝立即冲到韦斯女士办公桌后的文件柜前。普蕾舍丝查看橱柜抽屉，翻找文件。128.外景，走廊，白天韦斯女士往自动售货机里塞了几枚硬币，按下按钮。一罐汽水“噔”的一声从机器空膛里滚了下来。129.内景，办公室，白天普蕾舍丝翻看标着字母J的文件夹，翻到“琼斯”时停下来，然后开始查找字母Ｐ。什么都没找到，她有点儿急躁，想了一下，然后开始找字母Ｃ。130.外景，走廊，白天韦斯女士轻柔地吹着口哨，手里拿着两罐汽水，悠闲地朝办公室走去。131.内景，办公室，白天普蕾舍丝终于找到了写着她名字的文件，她抬起头，门外传来脚步声。韦斯女士走进房间。普蕾舍丝已经坐在沙发上了，文件一角从她的书包里露出来。韦斯女士递给她一罐汽水。普蕾舍丝：谢谢。韦斯女士：你妈妈给这儿打过电话，她希望能过来谈一谈。普蕾舍丝：真的吗？韦斯女士：你希望她过来和你一起参加咨询会吗？普蕾舍丝：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这事儿。韦斯女士：好吧，我们下周见面之前，你再好好考虑一下。韦斯女士对着她微笑。她也对着韦斯女士微笑。132.内景，中转之家，普蕾舍丝的房间，白天杰曼一只手摇晃着小阿卜杜拉的儿童床。她和普蕾舍丝盘腿坐在床上，一起看那份文件。普蕾舍丝认真地读着。普蕾舍丝：“我刚刚和克莱瑞斯·普蕾舍丝·琼斯谈完话，她是一位十八岁的非洲裔女孩。从‘一对一教学’她的老师那里得知，自入学以来，她已经取得了非……，非……”杰曼：非凡的。普蕾舍丝：“……成就。在过去一年里，有了……嗯……了不起的进步，还获得了市长颁发给她的杰出成就奖。她能积极主动地学习。然而，她的塔贝测试成绩却低得令人失望……”雷恩老师！别这么说啊！（继续）“她最后一次测试成绩只有2.8。”不会吧！雷恩老师———杰曼：你要冷静，接着读吧，不管这个傻瓜说了什么你都用不着生气。再怎么说，你都不傻，要不然你也不会坐在这儿读它———她叫什么名字（在文件上找）韦斯女士。韦斯女士还说什么了？普蕾舍丝继续读下去。普蕾舍丝：“她至少要得到８分才能进入普通班，然后参加同等……嗯，中学同等……学历考试。”杰曼：……不错。普蕾舍丝：谢谢。（稍顿）“阿卜杜拉是她的第二个孩子。从外观……”杰曼：“外表”。普蕾舍丝：“从外表来看，他是一个健康的、能够适应环境的幼童。普蕾舍丝尽—心—竭—力—地照顾他。”普蕾舍丝和杰曼对视了一下。两个人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普蕾舍丝和杰曼：管它呢。普蕾舍丝：……“对他充满了浓浓的母爱，并……嗯……”杰曼：“热切地”。普蕾舍丝：……“求教所有的育婴知识。对这位女孩来说，若想接受普通教育和上大学，她所需要的时间以及财力都相当可观……”普蕾舍丝突然停了下来，把文件递给杰曼。杰曼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普蕾舍丝：你把它读完吧……我知道她后面写的是什么了。杰曼停顿片刻，然后接着往下读，普蕾舍丝站起身，在房间里踱着步子。杰曼：“虽然她现在正在上学，可这并不属于就业准备计划。但是，克莱瑞斯已经具备工作能力了。1月份，她的儿子就两岁了。从社会福利改革新方案来看，我觉得克莱瑞斯能够从目前现有的多种工作福利制度中受益。尽管她的文化程度有限，但她完全可以胜任一名家庭护理的职位。”普蕾舍丝：我才不想干他妈的家庭护理呢！我想……杰曼：嘘！“这份关于普蕾舍丝的报告很简短。虽然我和她并不熟识，但她显然已经接受了‘一对一教学’提供的咨询服务。她曾经遭受过性侵犯，现在是一名艾滋病患者。”普蕾舍丝：她说过不在我的档案里提这些！妈的！杰曼：这是她的工作，是他妈的为了你好！（继续）“她似乎已经将社会福利，AFDC，当做她永久的依靠了。”杰曼放下文件，抬头看着普蕾舍丝。普蕾舍丝（稍顿）：这份文件只说明了一件事情———这个傻瓜根本不了解克莱瑞斯·普蕾舍丝·琼斯。我要接受普通教育，我要工作，还要为我和小阿卜杜拉找一处安身之地，然后我还要上大学。我不想给任何人当“家庭护理”！杰曼：你最好赶快把这份文件放回去，省得给你惹麻烦。我们明天早上和雷恩老师谈谈这件事儿吧。133.内景，中转之家，走廊，白天普蕾舍丝抱着小阿卜杜拉急匆匆走进一间屋子。门上的标牌写的是“托儿所”。随后，她只身冲出房间。女人的声音（画外音）：别回来得太晚啦！134.外景，大街，白天普蕾舍丝戴着红围巾，背着书包朝学校走去。显然她思绪万千。普蕾舍丝（旁白）：韦斯女士也是他们那一伙的，但肯定没那么冷漠。社工们都把我当成一个丑陋的怪物，认为是我把自己的生活搞成现在这个样。我只是要搞清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而韦斯女士却一意孤行地想让我给那些老家伙们擦屁股。普蕾舍丝过了马路。普蕾舍丝（旁白）：在小阿卜杜拉过生日之前，得赶快把这些事情搞定。———时间紧迫啊。135.内景，特丽萨宾馆，教室，白天全班都在写作业，雷恩老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然后……雷恩：时间到。谁想读给大家听？只有普蕾舍丝举起手。雷恩：好，普蕾舍丝。普蕾舍丝：我就不读全文了。给大家说说大概意思吧，然后再讲一下是怎么回事。爱莎：出什么事了？普蕾舍丝：嗯，长话短说，中转之家的顾问总是爱打听我老爸老妈的事情……嗯，我主要想说的是工作福利制的事儿。她想让我去做家庭护理员。荣达：你怎么知道的？普蕾舍丝：我从她那儿拿了我的档案，看了一下。全班惊讶地吸了一口气。乔安：下回我也偷出来看看。普蕾舍丝：无非就是“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还有“你可以和我说”。他们他妈的根本不是我们的心理治疗师，他们只不过是福利制的马屁精。我想工作，但不想为了社保金去中央公园顶替那些真正需要清洁工作的哥哥姐姐们，因为在那儿我可是义务劳动。杰曼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她翘着二郎腿，抱着胳膊，开口说话。杰曼：这算他妈的什么事儿啊，让普蕾舍丝在接受普通教育之前退学，去干这种需要住在人家里的看护工作，照顾那些老不死的。如果真他妈的去了，她可就没出头之日了。雷恩：杰曼，坐好，注意你的语言。请大家都注意自己的语言。杰曼不情愿地坐直身子。雷恩：我明白你的观点了，但是偷东西……普蕾舍丝：雷恩老师，如果我不偷这份档案，我就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雷恩：你自己能把档案全部读下来？普蕾舍丝：嗯……基本上。乔安：荣达做过家庭护理。她说如果那个老家伙有需要，她会在夜里摇铃让荣达过去。杰曼：荣达那会儿必须穿过布莱顿海滩才能赶到雇主家里。普蕾舍丝：那些人需要她整日整夜的照顾———他们管这个叫“随叫随到”。但你只能得到八小时的薪水，所以，8×$6.73，（查看自己的笔记本）一天是$50.96，但实际上你得不到这么多钱，因为你工作时间可不止八小时，所以，50.96÷24是……（又看了看笔记本）$2.12……乔安：荣达说那个老家伙会摇铃———那可是一个真铃铛———夜里需要荣达照顾的时候她就摇铃。普蕾舍丝：家庭护理员通常一周工作六天。我只能在周日见到小阿卜杜拉。哪里还有时间上课呢？（稍顿）难道我真的要像荣达那样去干家庭护理吗？雷恩：不！别再为这事担心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相信我———不，是相信你自己。现在，我的观点是，如果是由这位韦斯女士负责你的事情，但她又不值得信任，那就换了她。我们找其他人来管你的事。普蕾舍丝（稍顿）：嗯，我在我的日记本上写了，我应该和一个值得我信任的心理治疗师在一起。反正总比和她聊天强。还有，我要和丽达一起参加一个“昆虫”幸存者会议。邦尼：是“乱伦”（注24）。普蕾舍丝：我就是这么说的。邦尼：你刚才说的可不是这个。普蕾舍丝：有什么区别？邦尼：一个是你的家人猥亵你，一个是蟑螂或者臭虫。雷恩：普蕾舍丝，你以前做过听力测试吗？普蕾舍丝：没有。我从来没做过……这种测试。我倒是想去配一副眼镜，那样我晚上看书的时候，眼睛就不会疼了。公共汽车的轰鸣声随后把我们带入———136.内景，城市大巴，白天一辆行驶的城市大巴，丽达眺望着窗外，然后穿过通道，坐在同样望着窗外沉思的普蕾舍丝身旁。普蕾舍丝（旁白）：丽达和我一起去参加会议。有时候，看着地铁路线图，我总是好奇如果坐到终点会遇到什么。杰曼说，你下车的时候，会看见一个头戴棒球帽的白人男孩。可丽达说这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那也只说对了一半。城市大巴靠站停车，她们从后门下来。137.外景，上西区地铁出口，白天普蕾舍丝和丽达从地铁站口走出来。138.外景，大街，白天两位女孩并肩前行，普蕾舍丝东张西望，丽达则平静地哼着小曲。139.内景，会议室，白天一间简朴的会议室，不同年龄、不同肤色、不同社会阶层的女性坐了一大圈。艾琳，一位苗条靓丽，皮肤白皙，头发润泽，双眸熠熠生辉的女性。她站起来。艾琳：大家好，欢迎来到我们的“周二夜晚新生论坛”……我叫艾琳。是一名乱伦幸存者。普蕾舍丝彻底惊呆了。她大张着嘴巴。从此刻起，女人们的话音变得若隐若现，普蕾舍丝的心声几乎将她们的声音淹没。普蕾舍丝（旁白）：这个女孩像电影明星一样，她也会在这里？！这儿坐着各种各样的女性。公主般的女孩，女强人，老妇人，年轻姑娘，白人女性，许多白人女性啊。艾琳：大概在我四五岁的时候，他就开始抚弄我。从我十二岁开始，他每周和我交媾三四次……蒙太奇：其他女性依次站起来发言。在女人们讲话的时候，普蕾舍丝的脸上写满了惊诧，好像正透过一艘返航宇宙飞船的窗户看世界。坎迪斯，六十岁，白人，接下来发言。普蕾舍丝（旁白）：我都听到了什么？！这世界究竟怎么了？一个半小时的女性会谈。为什么会发生在这么多人身上？坎迪斯：……多年来我都不记得父亲对我做了些什么……直到他去世……凯特琳，二十岁，白人，继续发言。普蕾舍丝（旁白）：这些仅仅是站出来参加会议的女性。那么其他人呢？我在街上是否曾和她们擦肩而过，但又一无所知？凯特琳：……我是一个自豪的女同性恋。但这是我惟一值得骄傲的事情。我被拘禁在精神病医院长达十四年……最后，普蕾舍丝站起来。她环顾四周，仿佛是站在山顶俯瞰四方。终于，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普蕾舍丝：自打记事以来，我就遭受了父亲的强奸和母亲的殴打。性侵犯和殴打都经历过。最糟糕的……比他们的所作所为还令人难堪和羞愧的是……父亲几次强奸我时，我还觉得……挺好。还有，当我看到一个女孩时，总觉得我一眼就能判断出她过得是好还是坏。现在，我疑惑是否每个人都曾经经历过一些事情，一些给他们的生活留下阴影的事情。（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我之前从来没说过这些……普蕾舍丝环顾整个房间，发现自己被理解的目光包围了。普蕾舍丝：好了，这就是我今天要讲的。感谢大家能让我说出来……艾琳点点头，普蕾舍丝坐下。丽达紧紧握住她的手。另一个女人站起来，讲述自己的经历。普蕾舍丝面颊通红。普蕾舍丝（旁白）：一切都在我身旁飘然移动。好像大雁离开了湖面。我想象着飞翔。感受着飞翔。然后真的飞了起来……又高又远……谢谢你，丽达，让我及时来到这里。140.内景，会议室外，走廊，片刻后一群人慢慢地走出来。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曲奇饼干，旁边放着咖啡壶和汽水自动出售机。艾琳和坎迪斯一边喝着咖啡一边交谈。普蕾舍丝和丽达一起，同另外两名年轻的女子聊着天，一位是米利亚姆，黑人，二十岁，一头美丽的“骇人长发绺”（注25），另一位是莉萨，二十岁，白人女性。普蕾舍丝：……怎么才能打理出你这样的头发？米利亚姆：哦，喜欢吗？如果你愿意，哪天我帮你梳一个。这就是我的工作———给人做头发，帮人化妆。米利亚姆递给普蕾舍丝一张卡片。普蕾舍丝仔细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收好。普蕾舍丝：谢谢你，米利亚姆。丽达（对普蕾舍丝）：还想再来一杯热巧克力吗？普蕾舍丝微笑着，摇头说不。丽达站起来。普蕾舍丝看着她离开，米利亚姆同莉萨交谈起来。普蕾舍丝（旁白）：丽达问我想不想再来一杯热巧克力。我想要，但我可不能这么贪婪，虽说她的男朋友给她零花钱。普蕾舍丝环顾身旁其他女孩。普蕾舍丝（旁白）：我的内心开始复苏。它好像是一只小鸟。老妈和老爸都没有赢。笑到最后的人是我。现在，我在上西区（注26）和其他女孩们一起喝着热巧克力———各种各样的女孩，她们都喜欢我。为什么这些陌生人会善待我，喜爱我呢？丽达手里端着两杯热巧克力。她递给普蕾舍丝一杯。普莱斯看着丽达，眼中充满谢意。（淡出）（淡入）141.外景，韦斯女士办公室外等候区，白天普蕾舍丝，戴着一条新围巾和一副新眼镜，手里捧着一本书，坐在等候区内。她身后的儿童区里，小阿卜杜拉和其他小朋友们在一起玩耍。皱巴巴的包装纸放在她身旁。书籍的扉页上写着———祝贺普蕾舍丝！我再一次为你感到骄傲。爱你的雷恩希拉和鲁比走进来，坐在普蕾舍丝身旁。鲁比的一只眼眶乌黑。她们沉默地坐在那儿，等候着。秘书（画外音）：希拉·休伊特，鲁本斯坦女士请你过去。希拉（对鲁比）：就在这儿坐着！鲁比：但是没人陪我玩。希拉：你想让我把你另外一只眼珠子也打出来吗！坐在这儿，闭上你的嘴！我得和那位女士谈谈，要不然我们他妈的就没钱了！希拉踏上通向办公室的楼梯。普蕾舍丝合上书。封面上写着———《水晶楼梯：兰斯顿·休斯选集》。秘书（画外音）：克莱瑞斯·普蕾舍丝·琼斯！韦斯女士等着你呢。普蕾舍丝站起来，低头看了看坐在椅子上闷闷不乐的鲁比。她弯下腰，紧紧地拥抱鲁比，温柔地梳理着她的头发。普蕾舍丝朝楼梯走去，当她经过一面挂在墙上的镜子时，停下了脚步。在镜中，她第一次看到真实的自己。普蕾舍丝（旁白）：有一天，雷恩老师让大家写一下理想中的自我……我写道，我希望自己皮肤白皙，身材娇小，还有一头波浪卷发。她站在通往办公室的楼梯前。普蕾舍丝（旁白）：雷恩老师看过后，说我本身就很美。若是过去，我不会相信她的话，但就在今天，此时此刻，不知为什么，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就在此时……在我的内心深处……觉得做一个黑人女孩也很美。普蕾舍丝转过身，发现鲁比抓着自己的胳膊。鲁比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普蕾舍丝。相拥之下，普蕾舍丝发现她的身影出现在一个坐在折叠椅上的老人展开的多面镜里。在一面面镜子中，她看到那个苗条的白人女孩，那个她经常幻想自己就是那副模样的女孩，逐步变回普蕾舍丝真实的自我。142.外景，大街，白天俯拍，一幢庄严雄伟的战前建筑沐浴着冬日之光。韦斯女士（画外音）：恐怕我们得先谈一谈虐待的事情。143.内景，儿童心理办公室，白天玛丽看上去比以前还要糟糕。头发和衣服狼狈不堪。她坐在椅子边上，紧张地晃动着身体，像是一个心急如焚的推销员希望赶快做成一笔买卖。玛丽：虐待？韦斯女士：没错，约翰斯顿。虐待。玛丽：我们家里可没毒品！没有！普蕾舍丝很清楚，我跟她说过，如果她敢往家里带毒品，我就他妈的踹死她……韦斯女士：我说的是那些发生在普蕾舍丝身上的不正当的肉体侵犯以及性侵犯。玛丽：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呢？性侵犯？！嗯。第一次发生在什么时候？韦斯女士：是。从普蕾舍丝的档案来看，她生了两个你男朋友的孩子，那个已故的卡尔·肯沃德·琼斯，他就是普蕾舍丝的父亲。你打电话说你想和你的女儿还有外孙团聚，希望他们回家。那么，我想你最好能解释一下在那个家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普蕾舍丝紧张地等待着。玛丽：……嗯，我，还有普蕾舍丝是一家人，因为我是一个好妈妈。她什么都不缺。我什么都给她买。粉色和白色相间的婴儿车，粉红色的小袜子还有小裙子；从头到脚都是粉红色的。普蕾舍丝，她总是笑嘻嘻的，健健康康的。我没有一天不把她捧在手心里。我抱着她在125大街上来回走。我和卡尔都很爱普蕾舍丝。你知道，我的梦想就是有一天我们能结婚，有一幢带花园的房子，还有一台彩色电视机，她的生日和韦斯特女士那个被人杀死的儿子是同一天。你还记得他，对吗，普蕾舍丝？普蕾舍丝一脸茫然。玛丽：他是夏天出生的，和你一样。普蕾舍丝：我一直以为……我是11月生的。玛丽：哦，是，是，对。我的天蝎座宝宝。天蝎座的人都很狡猾。我可没说他们会撒谎，只是，你不能相信他们的话。普蕾舍丝感到既迷惑又难堪。韦斯女士：约翰斯顿夫人，何时发生的性虐待行为，有几次，在什么地方？还有，当你发现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玛丽：什么时候？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印象中是什么时候？那时她还小呢。嗯，大概三岁左右吧。我用奶瓶喂她。那时我还有奶水，但不是她吸出来的，而是卡尔吸出来的。奶头给卡尔，奶瓶给普蕾舍丝。卫生学，你知道吗？韦斯女士（震惊不已）：对不起？玛丽：嗯？韦斯女士：你刚才提到卫生……韦斯女士说不下去了。玛丽：我用奶瓶喂她，奶头让卡尔吸。奶瓶对孩子更好。卫生。我从来没回奶，因为卡尔不停地吸它。你能明白吧。孩子还有男人———是女人的全部。你能怎么办呢？我们躺在床上。我把她放在我枕头旁边，卡尔躺在我另一边。韦斯女士，那时她看上去就像停止了呼吸。我想就是从那天开始的吧。他压在我身上。然后伸手去摸普蕾舍丝！我说卡尔你在干什么！他说闭上你的臭嘴！这是为她好。我说住手，卡尔住手！我希望他和我做爱。我从来都不想让他伤害普蕾舍丝。我不希望卡尔对她做任何事情。我希望我的男人和我亲热———和我做爱，而不是和我的孩子。操他妈的！所以你不能把普蕾舍丝遭的罪全都栽到我头上。我爱卡尔，我爱他。他是她老爸，但他也是我的男人！玛丽情不自禁地对普蕾舍丝射去愤怒的目光，而韦斯女士停顿片刻才恢复了镇静。（叠化）144.内景，儿童心理办公室，白天普蕾舍丝不情愿地点点头。玛丽：“一对一教学”的老师说她还开始写诗了。实际上……普蕾舍丝：够了妈妈……够了。（稍顿）你知道，在此之前我一直都不理解你的所作所为———虽然你做了那么多事儿。也许我什么都不知道更好，或者我压根儿就不想知道，但今天我还是第一次把你看清楚。（稍顿）我原谅你，妈妈。玛丽亲切地微笑着，朝韦斯女士自信地点点头。普蕾舍丝：……但是，我不会再见你了。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见你。玛丽的脸立刻耷拉到地上。普蕾舍丝刚要转向韦斯女士，玛丽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普蕾舍丝（并没有看玛丽）：坐下，妈妈。玛丽顺从地坐下。普蕾舍丝转身对韦斯女士说道———普蕾舍丝：我也原谅你。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没办法解决我的问题。普蕾舍丝思考片刻，然后咧嘴笑了笑，仿佛成熟了许多。韦斯女士：……普蕾舍丝？我想我们也许……普蕾舍丝：我又参加了一次塔贝测试。这次得了7.8分，上次是2.8分。从成绩来看，我已经达到7年级或者8年级的水平了。接下来我还会上高中。然后上大学。韦斯女士：……为什么不庆祝一下呢，普蕾舍丝。这……普蕾舍丝猛地站起身，吓了玛丽和韦斯女士俩人一跳。她朝她妈妈走过去。玛丽蜷缩起身体。韦斯女士神色焦急。韦斯女士：普蕾舍丝，你最好坐到位子上……普蕾舍丝弯下腰，温柔地在玛丽的面颊上亲了亲，然后转过身，轻轻地把手放在韦斯女士的肩头。普蕾舍丝仔细端详她们片刻，然后微笑着离开房间。韦斯女士（画外音）：普蕾舍丝？！145.内景，走廊，接前韦斯女士在她身后叫着她的名字。普蕾舍丝继续向前走。韦斯女士（画外音）：普蕾舍丝！普蕾舍丝没有停下脚步。146.内景，儿童心理办公室，接前两个女人跑到窗户前。她们看到普蕾舍丝已经冲出大楼来到街上。147.外景，大街，接前普蕾舍丝怀抱“小蒙古”和小阿卜杜拉，沿着拥挤的大街前行。她幸福快乐，满怀希望。汤姆·克鲁斯正在同另一个女孩闲聊……普蕾舍丝没有再理会他。（叠化）148.献辞……献给所有那些值得珍爱的女孩们。（全剧终）注释：注1：Harlem：纽约黑人住宅区。注2：CyndiLauper：1953年6月出生于美国纽约皇后区，十二岁的时候开始学习吉他，并且尝试一些简单的曲子，成年后加入了一个叫做“蓝色天使”的乐队，开始了她的歌手生涯。歌曲《漫漫长夜》（AllThroughtheNight)荣登1984年美国《公告牌》排行榜第五名。演唱的歌曲如“GirlsJustWannaHaveFun”、“TimeafterTime”先后荣获葛莱美奖。注3：AFDC：AidtoFamilieswithDependentChildren，是美国一项救助有受抚养子女家庭的专项救济资金。注4：TABE：TestsofAdultBasicEducation，一种标准化的成人基础教育测试题。注5：ProofofAddress：包括水费、电费、煤气费以及电话费等单据。注6：SeventhAvenue/AdamClaytonPowellJr.Boulevard：美国纽约市曼哈顿区西部的一条干道。注7：作家、艺术家等聚居的区域，位于纽约市曼哈顿区。注8：AffirmativeAction：是美国最高法院始于19世纪中叶在有关人种问题的司法判决中，依据宪法的平等保障原则来保护有色人种公民的权利的行为，旨在鼓励雇用和录取少数民族、弱势民族、女性等一系列防止种族与性别歧视的积极行动。注9：LouisFarrakhan：路易斯·法拉坎，美国非洲裔穆斯林领袖。注10：HarrietTubman（1820—1913），出生在马里兰州多切斯特郡的一个奴隶家庭。这位非凡的非洲裔女性在南北战争爆发前担任“地下铁道”侦察员，以其超群的才智帮助三百名奴隶获得自由。注11：1955年，美国密西西比州发生了一起杀人案，年仅十四岁的黑人少年埃米特·路易斯·蒂尔只因为向一位白人妇女吹了声口哨，就被这位妇女的丈夫和哥哥残忍地射杀了。当时密西西比州一家法院受理了此案，但法官和陪审团一致通过将两位凶手无罪开释。四十九年之后，美国司法部宣布，他们将重新审理此案，法官表示，他们有责任还无辜遇害的蒂尔以公道，并且让人们了解种族歧视法规给美国南部黑人带来的巨大伤害。注12：此处应为马丁·路德·金（MartinLutherKing，Jr.）的缩写。注13：此处应为美国第35任总统约翰·菲茨杰拉德·肯尼迪（JohnFitzgeraldKennedy）的缩写。注14：原名马尔柯姆·利特尔（MalcolmLittle，1925—1965），美国非洲裔伊斯兰教教士，美国民权运动重要人物之一。注15：小说《他们的眼睛看上帝》主人公詹妮。注16：美国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的第二部小说《苏拉》（1973），刻画了一个有叛逆精神的黑人妇女形象，打破了以往黑人小说中黑人总是对白人又恨又怕的性格模式。该部作品使她被奉为黑人女性的精神领袖。注17：小说《紫色》主人公西丽亚。注18：TheBarfly，美籍伊朗裔导演巴伯特·施罗德1987年的作品，106分钟。一部关于酒鬼与妓女的独立影片。注19：OprahWinfrey，非洲裔女性，美国著名的脱口秀节目主持人。注20：一种由水、果汁、香料及葡萄酒或其他酒类勾兑而成的饮料。注21：ZoraNealeHurston（1891—1960），小说家、黑人民间传说收集研究家、人类学家。是哈勒姆文艺复兴时期的活跃分子，20世纪美国文学的重要人物之一。代表作为《他们的眼睛看上帝》（TheirEyesWereWatchingGod）、《约拿的葫芦藤》、《摩西，山之人》、《苏旺尼的六翼天使》。注22：AliceWalker，普利策奖得主、小说家、诗人和社会运动人士，在她的作品里反映了黑人妇女为自身权利而奋斗的过程。著有《紫色》（TheColorPurple），根据这部小说改编的同名影片成为美国电影史上第一部黑人题材电影。注23：MayaAngelou，美国当代黑人女诗人。著有自传体小说《我知道笼中的鸟儿为何歌唱》（IKnowWhytheCagedBirdSings）以及诗歌代表作《我仍奋起》（StillIRise）。注24：英文昆虫（insect）和乱伦（incest）两个单词拼写及发音相似。注25：Dreadlocks：一种通常藏在毛帽下的细发辫或是未梳理的乱发串。注26：UpperWestSide：纽约市曼哈顿区的一个街区，位于华尔街畔，中央公园和哈德逊河之间，第59大道西大街以北，是一个具有浓郁人文氛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