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藤饭”的乐趣与不满

看完了《爱的魔法使》（03年春季剧集），很难得地写了个颇长的“报告”，也在这里贴一下。由于市面上日剧碟不好找，导致我看宫藤官九郎的剧集、电影非常错乱。先《曼哈顿爱情故事》和《池袋西口公园》，再《木更津猫眼》、《虎与龙》，然后《GO》和《真夜中的弥次和喜多》（字幕译本太差，我还是当这部没看过算了），最后才是《爱的魔法使》。目前仍在寻找《打拼男人帮》和《乒乓》、“木更津”（两个）剧场版，并期待《我是主妇》（哪家字幕社行行好，做这部吧，呜呜）中。诚如网友FU所言，“作品1-2年就是一个世代”，按时序看下来，能明显感觉到脚本家“自我补充和创作提升的过程”，而如果把所有这些一概而论，那是不公平的。《GO》和《池袋西口公园》都是改编，记得看过“池袋”原著的网友曾说过，很佩服宫藤桑，因为他把书里没有关联的四个故事巧妙地连缀起来，剥茧抽丝，层层递进；《GO》的小说我没看过，但电影中依稀可辨许多宫藤独特的处理方式，相当有神采，比如说电影一开头球场打斗和地铁暴走两段，都是高潮处突然定格，画外音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强调，“这是我的爱情故事”，而电影结尾又回到篮球场交代那莫名其妙的笑声……（顺便说，洼冢洋介真是个厉害的演员，《GO》我连看了两遍，十分着迷；“池袋”中，他也是最有“存在感”的）。这次看完《爱的魔法使》后，趁兴又复习了一下《木更津猫眼》，再次感叹真是神采飞扬的作品，看得人通体舒泰。扯了这么多，是想说，在我看来，《GO》和《池袋西口公园》像是宫藤桑在积累、练习自己的语汇、叙事技巧，用自己的方式讲别人的故事，而《木更津猫眼》则是多年积累的爆发，天马行空、肆无忌惮、青春洋溢。好比许多地下歌手出道后的第一张专辑，都是超级精彩的那样，接下来才是关键，如何才能不重复自己，保持特色，同时又有新意。《爱的魔法使》就是这么个转型之作，有许多看点，但并不令人满意（以现在的眼光）。先说看点好了，免得我过分强调不足，令大家错过了这套剧集。首先是古田新太！大叔在这套剧集里，真是……大牺牲！故事一开始，他饰演的记忆超人田町浩二，与町田留美子（筱原凉子）意外相撞，两人的脑袋石破天惊地磕了一下，这么一来，每当留美子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想起什么时，就会变身中年肥男田町先生，搞得本来与之极度恩爱的老公町田道男（伊藤英明；剧中，他们俩换了无数身情侣睡衣）既惊骇又痛苦，外加万分为难！因为他心爱的小留美虽然变身了，但爱娇的语气和动作依然，发起脾气来还非要老公亲，天哪！所以呢，古田新太大叔必须以自己的肥壮之躯演出种种非常非常女生的神情、小动作、言语，比如嘤嘤哭泣啦，委屈地噘嘴、撒娇、很kawaii地说话……最厉害的有一幕居然只穿了条围裙，开门迎接回家的道男（镜头毫不留情地给古田大叔肯定不好看的光屁股来了个特写）。哗！不跳起来撞墙简直是不可能滴！古田大叔真能演得出来呢，让你觉得又好笑又贴切。后来道男出主意，让留美子和田町先生再撞一次，看能不能正常起来，结果更糟糕，这回是留美子一想事情，就变身田町不说，田町那边也瞬间变身留美子（之前只是晕倒而已）。筱原凉子的演技虽然也很好，但与古田大叔就没法比啦，她眯起眼板着脸，想像男人那样说话动作，看起来好勉强。日剧中不少演员的表演空间都相当大，可以狠可以阴可以正也可以搞笑，或者你一看就觉得他/她很妙，肢体语言超夸张，同时又不动声色，实在让人佩服。这套剧集中有好几位这样的演员，除了古田新太大叔，还有扮演广吉代理店老板的西村雅彦（剧中他居然姓“蟹”，公司里有只标志性的花螃蟹不说，有一幕他在办公桌上叠借据，灯光昏暗，气氛紧张，剧组都不忘在他手边放只青色的螃蟹，这些小处常能看得人会心而笑）；可爱的代理店职员田边守（阿部サダヲ，哈哈）是个穷得叮当响，又不肯承认自己吃软饭的家伙，女朋友是以本名出演的井川遥（傻傻笨笨，有点点肥，好可爱啊，其中一集正是以她努力减肥为主线）！但主演伊藤英明和筱原凉子在这方面就稍差啦。两三集之后，这对超恩爱超夸张的夫妻才算演得顺一点——又或者是我终于看习惯了？微妙啊！注意没，一个田町一个町田，这绝对是故意的！虽然有点小无聊。这套剧集中的“彩蛋”啊恶搞啊戏仿啊，总之叫什么都好，多到你觉得自己应该边看边做笔记。说几个好玩——每到剧中人嘿咻或者心思思想要嘿咻时，主题歌“Iloveyou”就会立马响起，飞快地变出新闻画面，每次都不大一样，要是一切顺利，是火箭成功发射，是棒球队夺冠，是奥运会成功举办……要是不成功，哈哈，没准是撑杆跳“啪”地断了杆子！这和印度电影里每到云雨时就变出蜜蜂取次花丛的画面有的一拼啊！“彩蛋”中比较明的，比如第4话整个儿是戏仿经典剧集《侦探物语》（1979年），蟹老板和田边守非要打扮成工藤桑（松田优作）模样，骑着“小绵羊”摩托去码头接货（人家走私的是催情狗粮啦，倒~）。比较“暗”（考你的日剧常识）的，如广吉代理店职员，兼营色情酒吧的小松正臣（大仓孝二）恋上女中学生明日美，他们见面那一幕的情境、音乐、道具（标志性的玩偶），统统原样照搬《高校教师》！森田童子那曲缥缈鬼魅的《我们的失败》响起——你不跳起来撞墙简直是不可能滴！据说，宫藤桑是超级野岛伸司fans——这种向偶像致敬的方式，哎，够强劲！还有某个回忆场景，道男忽然变出一头半长卷发，很努力地一边甩来甩去，一边用《长假》里的经典台词向留美子求婚。哎，继续撞墙！越扯越多，下面接着说，为什么总体上我不满意这套剧集。怎么说呢，我觉得，恶搞终究是点缀、是小道，宫藤官九郎之所以被认为是鬼才，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的脚本结构“荒诞而精巧，超出常人想象却又无懈可击”（借用网友summer的评语）。《木更津猫眼》借用棒球赛制（该死的棒球规则，真复杂！我研究了好久，还是很迷糊），每话里以“倒带”重构整个故事，一开始还真是看不明白。而《曼哈顿爱情故事》更是线索纷呈，A→B→C→D→E→F→G→A，然后推倒了再重来，爱来又爱去，小黑板不够画啦；店长的咖啡心语更是一改再改，怎样都对，怎样也都不对，对于爱情，一切皆有可能；到最后的最后，索性乱点鸳鸯谱，推翻之前一切看似已理顺的设定……总之，乱成一团，又言之成理，大家一头雾水却又津津有味。而《虎与龙》从整体上说，要更平实，但每集的故事都能从落语到黑道，把江户时代的故事巧妙地落实到当下，不着痕迹地讲人物的成长，比较而言，功力更深了！记得以前summer说《虎与龙》：“因为故事总在不知不觉中走到恰到好处的地方，这简直让人有点惊慌，像看魔术时瞪大了眼睛结果却还是没有窥探出其中的奥妙。天马行空的情节设置让人有时找不到北，但是还在最后将结尾好好的收了回来”。这种时候，你就会觉得真是“神”了！宫藤桑让我欣赏的还有就是，他的脚本不说教，甚至很有颠覆性。日剧中一以贯之向上向善的说教传统是最让我头痛的——拜托啦，故事讲好了，道理自然出来，实在不行，点睛地来一两句就可以了，不用唠里唠叨吧！而《爱的魔法使》正是在这两点上无法令人满意。这套剧集基本上是两条线索，一是前面说过的田町浩二与町田留美子的相互变身，另外一条呢，是町田道男误打误撞，加入蟹老板开的广吉代理店（因为一只乌鸦停在“吉”字上，以至于看起来像“广‘告’代理店”，倒~）。所谓代理店，包办一切上门的琐事，从劝说自闭的黑道老大出关到帮助一喝酒就乱来的女职员戒酒，不一而足。这其实是日剧中最常见的那种群戏的单元剧，其中每个配角，都会有一集是围绕他/她展开的（如第4话讲蟹社长，第7话是小松的“高校之恋”，第8话则是田边守的剧团故事）；但所有这些，都与主角/主要故事相关，都要能推波助澜地发展主线剧情。这类戏其实很多啦，比较典型的，这会想得起来的是《TOPCASTER》。然后，每集的嘉宾也很重要，这就是所谓的豪华阵容了。（跑题一下）《爱的魔法使》第2话回忆部分的小男孩是神木隆之介演的，哇，真是个灵秀的孩子啊，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对他念念不忘了！第8话有及川光博出演，一副病鬼模样！最后一话生濑胜久客串，这也是个充满喜感的演员！（咳咳，收回来）因为留美子总是帮忙想办法，于是“变身”与“代理店的业务”就错综地结合起来了！先说“代理店的业务”这边，解决得很扯没关系，剧集本身就天马行空，何况十分“脱线”（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吧）、不按牌理出牌的转折一向是宫藤桑的特色。关键是故事要讲得有趣，不能给人勉强之感。从这个角度说，我觉得4～8集都很不错，但前3后3，虽然依稀可辨宫藤流的细节处理，但都显得太刻意了。比如第3话里母女俩毫无过渡地和好，第9话里“不肯吃肉的小男孩”，都没名堂得很；至于第2话的自闭故事，虽然整个倒叙过程与田町先生的记忆课程切换得天衣无缝，但黑道老大因为内疚而记忆错置，道男仅凭极少线索，就全能全知地解开迷局，都没什么说服力，反倒是落入了说教的窠臼。而留美子的“变身”思考，在大多数时候，只是代理店的救命稻草，周围人发现后无非是震惊又震惊，却不见更深入的诠释。到最后几集更是乱了套，充满了“断头”！先是田町先生和井川遥也撞了一下，也能互相变身了——然后不了了之，除了让古田大叔模仿了一次井川遥的招牌动作——完全看不出这一安排的必要性。再是町田夫妇因为是否公开变身问题产生隔阂。我觉得，这其实是很好的故事线索。之前，亲爱的老婆会变身，道男从震惊到痛苦无奈到决心“无论怎么样，我会试着喜欢这张脸”，于是爱的魔法起了作用，道男亲吻古田大叔版的小留美，居然能令爱妻复原。而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之间出现了裂痕，开始变得冷淡，这正是检验爱是否真有魔法的时候，道男无法理解留美子的困扰？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现身说法”；而之前相互讨厌的田町先生和小留美反倒因为感同身受，生出某种亲密与默契……可惜这一发展出现得太迟，被轻易地解决掉了。于是，最后，田町先生一会出书大红一会又化身“变身代言人”再忽然破产（什么嘛~），而蟹老板莫名其妙地欠了一屁股债，招待大家去泡温泉，自己溜之乎也……反正，哗啦哗啦收尾了事。所以呢，虽然《爱的魔法使》还是很好看的，对“宫藤饭”来说，真是充满“彩蛋”乐趣，但这个剧本，像是缺乏整体构思，缺了最有神的那一笔；至少，就宫藤官九郎来说，恐怕是无法令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