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荒诞的,人生是痛苦的”——萨特的存在主义观点之一,恰是对电影《戈雅之灵》最为极致的诠释。本片借西班牙浪漫主义画家佛朗西斯科•戈雅的视角,以少女依莱丝的人生为线索,在社会形态扭曲的法国大革命前后的欧洲的宏观背景下,把戈雅画笔下现实的战乱痛楚表现得淋漓尽致。一个个荒诞的巧合,关于宗教、人性、伦常的冲突,一步步推进情节的发展;在看似戏谑的表达态度中,给人以深入骨髓的震撼。荒诞,始终贯穿着整部电影。主线故事中,少女依莱丝由于不吃猪肉而被当作异端教徒而被修道院关押;道貌岸然的神父
洛伦佐竟嘴里叨念着拉丁文向上帝祈祷,一边在囚室里侵占了依莱丝的身体;15年后叛离宗教的洛伦佐作为大革命的领袖重返西班牙,竟得知他和依莱丝的私生女竟成为走街的妓女;当洛伦佐意在驱使依丽西亚出境,却遇到声势浩荡的惠灵顿军队,他被送上断头台时,自己的女儿依丽西亚竟是陪伴在新西兰军官身边的看客之一;清脆而稚嫩的西班牙童谣中,经历种种磨难而已经疯狂的依莱丝,跟着拖着洛伦佐尸体的板车,拉着冰凉的手,怀抱检来的女婴,步履轻盈,仿佛这是她人生最幸福的时刻。狭隘的宗教教义,人性的欲望和贪婪,政权斗争,战乱,充斥着这个世界,无不成为痛苦人生的诱因。戈雅目睹这一切,借由画笔反映着这个荒诞的世界。依莱丝是他眼中美丽的天使,而他栩栩如生的画作却间接带给她终其一生的灾难。原本美好的人生在妙龄少女面前即将展开,却荒谬地被界定为异教徒,从此受尽磨难:在询问室里严刑拷打的肉体折磨,洛伦佐趁人之危的强暴,痛失爱女以及长达15年暗无天日的生活,对于形同枯槁的依莱丝并不是痛苦的终结,尽管得到戈雅的极力帮助,她还是被自己所爱的人送入疯人院,最后也精神失常。而依莱丝真正感受到的快乐,恰恰却只在她疯狂之后,误拾婴孩当作自己的女儿,并拉着爱人的尸体,得到最后的“团圆”。一个人在神智清醒时,所面对的世界充满了荒诞,历经无数坎坷;而精神失常后,在常人认为应该充满荒诞的世界中,找回最简单的幸福。依莱丝的人生本身就是荒诞的。关于洛伦佐与宗教的纠葛也颇具讽刺意味,三次交错的相互审判在不同时间却同一空间中产生了极至的荒诞。首先,洛伦佐在依莱丝之父胁迫下签下的荒唐陈词被主教发现之后叛逃宗教,而戈雅为洛伦佐所作的画像也被修道院没收并作为象征销毁,熊熊火焰缠绕着巨幅画像,教士缓缓地说着,“当一个人的形象消失,包括邪恶的灵魂,关于他的一切都消失了。”而15年后,洛伦佐以大革命功臣的身份由法国衣锦还乡,他首先废除了修道院;高高地坐在审判庭上审视曾经居高临下的主教,冷冷地宣判他的死刑;而自恃灵魂高贵的主教在囚室中,为了避免折磨向洛伦佐交易其私生女信息时,虚弱的喘息、无助的讨饶也只是表现出一个血肉之躯的平凡人面对死亡时候的焦虑。然而他们的角色在惠灵顿军队势如破竹地攻入西班牙时,再一次发生了调转。这一次,主教再一次穿上鲜红的教服,而先前盛气凌人的洛伦佐只是颓废地跪坐在审判席上,接受自己绞刑的判决。这样颠来倒去的荒诞际遇,藉由个人经历折射出法国大革命在欧洲历史上的波折起伏。在这个过程中,人与人,人与宗教,人与政治,宗教与政治,各种冲突不断。每个人都在混世中经受痛苦的人生,戈雅在无声的世界里,冷眼旁观战火、饥饿、弱肉强食,只能默默用画笔纪录,极力帮助依莱丝,却总是事与愿违;自私的洛伦佐颠覆信仰,人生跌宕;而依莱丝更不言而喻;依丽西亚从小便是孤儿,甚至成为老鸨手中赚钱的工具;即便是高高在上德费尔南德七世和皇后,也只是活在他人虚伪的反映中。而面对痛苦的人生,事实上每个人都在追寻属于自己的自由,即便在追寻自由过程中每个人的努力所能产生的作用是有限的。看似荒诞的故事情节是对这个世界的缩影,在影像背后,反应出导演关注存在,关注人生的意图。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每个人都不可以绝对地定性为好人或者坏人,价值标准并不是守恒的。黑格尔说,“存在的即是合理的”。一切只是在发生,因循本身存在而发生。不仅仅发生在曾经动荡的欧洲,即便在当前,每个人能做的只是去面对并且接受,承担无可避免的种种焦虑,在荒诞的现实和痛苦的人生中做出自己的选择,并且努力去争取自己的自由,自由地选择并自由地接受由自己自由选择而产生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