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电影剧本

来源:噗噗影视 责任编辑: 更新时间:2022-10-30 08:38:15人气:0
生之欲/留芳颂

视频生之欲/留芳颂状态年代:1952

主演志村乔日守新一田中春男千秋实更新时间:2012-09-07 16:10:32

市政府市民科科长渡边勘治(志村乔饰)是名近三十年全勤的模范公务员,然而他和同事们每天忙碌却人浮于事,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一帮妇女联合到市政府申请填平社区附近的臭水池,在上面建造个小公园。市民科的接待人员告诉她们要把问题反映到土木课,公园课把她们推到建设科……,申请书转了一圈后,又被踢回市民科。 一个月后,渡边因身体不适,去医院被查出胃癌,时日无多。渡边回到…

《活下去》电影剧本日本东宝公司出品(1952年)编剧:黑泽明、桥本忍导演:黑泽明主要演员:志村乔(饰渡边勘治)、金子信雄(饰渡边光男)、关京子(饰渡边一枝)、小田切美纪(饰小田切丰子)译:李正伦1.(化入)X光透视片人的胃。叙述者的画外音:这是这部影片的主人公的胃。可以看出,幽门部位有癌症征兆,但是本人还不知道。(叠)2.市政府渡边勘治俯在桌上,一份接一份机械地往公文上盖图章。他常常强忍着困倦引起来的呵欠,瞥一下挂钟。他不论是生理上或者精神上已经毫无蓬勃朝气,简直就象一条濒死的虫子。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往公文上盖图章的位置和速度,令人难以置信的准确和神速。总而言之,这人已经完全习惯于这样毫无意义的忙乱了。他桌上摆着一个三角形标识牌,上写:“市民科”。3.市民科的窗口通告——这里是把各位市民和市政府直接联结在一起的窗口。诸位对于市政府如有不平、不满、要求、希望等等,不论任何意见,请毫不客气地提出来。就在这张通告旁边,身着家务劳动服的五六位家庭主妇边擦汗边陈述意见。“我家的孩子皮肤抵抗力不强,一沾上那个水,浑身就起莫名其妙的疙瘩。”“那是因为蚊子多呀!”“主要是那水臭!”“能不能想个什么办法?我想,把那坑填上,就会改建成一个很好的儿童游戏场。”担任接待的坂井,在窗口处面无表情地听完。坂井:请稍等一下。他站起来朝里面走去。他穿过办公桌与办公桌之间的窄道,站在渡边勘治的桌前。坂井:科长,有人为了黑江町臭水坑的问题来提意见……渡边简直就象个机器人说话一般,用既无感情又没有活气的调子开了腔。渡边:找土木科。坂井:是!坂井走开。渡边照旧俯案盖章。叙述者的画外音:这位就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可是,现在要叙述这位主人公未免无聊,为什么呢?因为……渡边又把一个呵欠憋了回去,然后瞥了一下挂钟。叙述者的画外音:……因为他纯粹是消磨时间……所以对他来说时间没有任何意义。换句话说,因为他谈不到是活着呢。渡边机械地翻阅公文,机械地盖图章。突然传来充满活力的女人的笑声。他吃了一惊,抬头朝那边望去。市民科里级别最低的女办事员小田切丰子笑得前仰后合。科员们翻来复去地看着丰子和哭丧着脸的渡边。“小田切君!”大野股长忍不住了出面制止。大野:……你这可不行,办公时间这不象话嘛。丰子:(仍然笑个不停)可……真可笑……大野:可笑?什么可笑?丰子:撒谎俱乐部。说着递过一张小纸片给他看。丰子:有人把这个传送过来了。大野:哦,你念念!丰子略显为难,环视一下显得很拘束的同事们之后,就仿佛赌气似地念起来。丰子:你一次假也没请过么?“对!”“那么说,要是没有你,你们单位的工作就要受影响啦?”“啊,我是怕大家知道没有我,单位丝毫也不受影响,那可就糟了。”大家鸦雀无声,偷瞧着渡边。渡边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依然俯在桌上盖章。叙述者的画外音:这不行!这简直不象话,照这样,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啊,实际上这个人二十五年前就死了。在这之前,多少还称得起活着,还打算多少干点活。渡边把两头沉的办公桌最下边一个抽屉拉开。里边是塞得满满的公文。一件公文的题页上写着:关于提高工作效率的提案渡边勘治(昭和五年十一月七日提出)渡边把那题页撕下来擦图章。叙述者的画外音:可是,当年的如此豪情壮志,而今踪影全无了。那种气概和热情,已经在衙门这架极其复杂的机器和由此产生的毫无意义的忙乱中,消磨净尽了。渡边擦完图章又忙忙活活地盖图章。叙述者的画外音:忙啊,真忙!然而这个人实际上却是什么也没有干,他除了守住了这个职位之外什么事也不管……而且,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为了保住这个职位,最好是什么事都不做。但是,照这样下去行么?渡边突然疾首蹙额,用手按着胃部。他从衣袋掏出药丸吃药。然后斜眼瞟了一下挂钟。叙述者的画外音:……难道能允许这样下去吗?!要让这个人真正想这个问题,那么,他的胃一定会更坏下去,其次是还需要让他浪费更多的时间之后才办得到。4.土木科开始在市民科见到的那些主妇们,现在正在土木科的窗口前同职员谈话。职员:诸位谈的这个问题,是地区保健所该办的事,所以……(划)5.地区保健所主妇们和主管职员说话。主管职员:啊,这个问题请找卫生科谈吧。6.卫生科卫生科职员:请到环境卫生股吧。(划)7.环境卫生股职员:请到预防科……十二号就是……(划)8.预防科职员:请找防疫科谈吧。(划)9,防疫科职员:哦……是蚊子多的问题呀……那就是虫疫组的事啦。(划)10.虫疫组职员:就我们来说,打打滴滴涕就算最了不起的了……如何处理臭水坑的问题,那是市政府下水道科主管的事……(划)11.下水道科职员:本来那地方是要修暗渠的,也就是说,暗渠上面是道路,这事如果不得到道路科的同意,那是……(划)12.道路科职员:城市规划部的方针还没有定下来哪。13.城市规划部职员:请到区划整理科谈吧。(划)14.区划整理科职员:……关于那臭水坑填不填的问题,我们的确和消防警察局扯了好久的皮。无奈那一带的水道布局很差……(划)15.地区消防警察局职员:简直是开玩笑。我们要的只是好水。象孳生蚊子啦,使皮肤起疙瘩啦,象这样的脏水,根本不能用。首先,用过那样的脏水之后,洗刷水龙带就要花很大的劳力。假如那一带建成儿童游泳池,我们也沾了大光。怎么样?你们跟区教育科谈谈好不好?他们那里确实有个儿童福利科管这些事。(划)16.市政府教育科职员:您说得很对。不过这不光是儿童福利的问题呀。况且,重建校舍的问题就已经吃不消了……象这样大的问题,还是本区选出来的市参议员出来说几句话,我觉得办起来最快……(划)17.市参议员家的门厅“哦……我给市长助理写个介绍信吧。啊……不用啦,拿我的名片去他立刻就接见……哈哈哈……”(划)18.市长助理室“好,请请,请坐……啊……诸位辛苦啦。老实说,象诸位这样坦率陈述群众各方面疾苦,这是我们最欢迎的。其次,我们的市民科新设了接待市民的窗口,就是为了解决大家的问题……有什么问题请不客气地只管提出来……喂……你领这几位到市民科……”(划)19.市民科主妇们和坂井。坂井:要是那个问题,那就请到土木科谈吧。第八号窗口就是。这时,一位主妇突然怒吼起来。主妇甲:简直不象话!拿人耍着玩儿也要有个限度!这个通告到底是为什么贴的?是为了消磨我们的时间么?这几位主妇最初站在这个窗口的时候穿的是夏季衣服,而今都穿上过冬的服装了。她们大发脾气是理所当然的。主妇乙:哼,我们哪,跟你们这些闲得难受的人不一样。首先,一开始我们就说过,我们只要求想个办法把那臭水坑治一治。土木科也罢,保健所也罢,卫生科、消防局也罢,哪个单位我们都跑过了……可结果呢……还不是得市民科想办法?职员们无不吃惊地看着眼前这幅情景。主妇乙:行啦,不再央求你们啦。真是的,不论到哪净挨糊弄,什么民主主义啦,我一听都腻味了!说完,催着她的伙伴愤然而去。坂井茫然地站在窗口。股长大野站起来,来到坂井跟前同他咬了一阵耳朵。坂井急忙把主妇们叫住。坂井:啊……请等一等……老实说,不巧得很,今天科长不在,大家提出一个书面的东西交给我是不是更好些?主妇们面面相觑,感到不得其解地盯着坂井。然后伸着脖子看了看和那些职员们稍有距离的那位市民科长的桌子。那是一张空桌。职员们望着那空着的桌子悄声谈话。大野和斋藤在交谈。斋藤:科长休假,这可是少见的事。大野:嗯,最近以来,他可是真没精神。斋藤:对,不过他休假的时间要是长了可麻烦啦。大野:问题就在这儿。他这个人哪,如果是伤风咳嗽一类的病,他是不会休假的……没有科长的图章简直什么事也办不了。小原和木村也在谈。木村:真可惜,再有一个月,他就创造三十年无缺勤的记录了。小原:科长休假可是有人高兴哪。上司一病休立刻就有人抢他的位子,这大概是官场的劣根性吧。坂井和野口、丰子在谈话。坂井:他老是吃药。那是什么药?丰子:胃药。往常啊,午间吃面条的时候,面条里浇的汤都喝个一干二净。可是最近以来,常常是光动动筷子。野口:哈哈哈……浇汤面……那也是创记录的……就我所知,他的午饭定不可移吃碗浇汤面。坂井:嗯……可是科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后任该……丰子:(哈哈大笑)你着什么急?不死掉十五六位以后轮不到你的头上。她的话引得大家都不高兴。20.医院X光室渡边从里面走出来。21.候诊室渡边进来。有气无力地坐在长靠椅上,茫然地望着窗外寒冬的树木。“胃不好?”坐在他身旁的一位男人和他搭话。渡边扭过身来点点头。“我的胃也不好……说是慢性的。最近以来,如果胃不疼的话,我简直就觉不出我是活着呢。”护士的画外音:石川先生!石川先生!坐在他身旁的那位气色不好的患者慢慢腾腾地站起来,走出候诊室。一位候诊的患者边看着他的背影边自言自语:“大夫说他得的是胃溃疡,可是照我看哪,管保没错,准是胃癌……”渡边:……“胃癌这种病啊,和宣告死刑一样。这种病,大夫总是说轻度的胃溃疡……从大夫告诉他那天起,最长也就是活一年。……”渡边:……“啊,象我所说的这种自觉症状出现之后,再活一年也就很不容易了。首先(按着自己的胃)……疼得厉害……(皱着眉头)老是打嗝,打得心烦……”渡边脸色难看地看着对方。“舌头干,净想喝茶喝水……然后是泻肚……不泻肚的时候就出现相反的情况,便秘……排出的大便是黑色的……”渡边直着眼睛盯着那人的面孔。“还有,本来是最喜欢吃肉的,这时候一丁点儿也吃不下了……”渡边吓得脸色铁青。“不管吃什么,三十分钟之后就要吐……这时候,连一个星期以前吃的都吐了出来……到了这种程度啊……那就顶多也活不过三个月了……”他身旁的这位发觉渡边面如土色,跟死人的面孔一样,连忙噤口不语。护士的画外音:渡边先生!渡边勘冶先生!渡边晃晃悠悠地走出候诊室。他身旁那位患者茫然地目送着他。22.诊室医生和他的助手一起在看X光照片,这时拾起头来。他们看到进来的渡边神色紧张的面孔,颇感诧异,转眼看了看护士。护士毫无觉察,对着小镜子在修整她的口红。“请……请坐吧。”医生仿佛有意躲避渡边的视线,坐在他对面,指着他眼前的椅子让座。医生习惯地拿起病历,纯粹是走形式地过了一下目之后。“哦……轻度的胃溃疡。”渡边摇晃了一下,急忙抓住椅子扶手才没有倒下去。老旧的椅子发出一阵令人不快的吱吱嘎嘎的响声。渡边瞪得眼珠简直要蹦出眼眶似地盯着医生,嘴唇发抖。他的嘴启合了两三次之后,表情十分痛苦,好半天才以嘶哑的声音说出话来。“请如实地……把真实情况……”助理医生对比似地看了看医生和渡边的表情。医生低头看着病历,头也不抬地:“啊……是胃溃疡……不过因为病情发展快了些……但是……”渡边:您就说吧……就直说是胃癌吧。医生:……渡边:(一下子靠在椅背上抱着头,随后又突然仰起脸来求救似地望着医生)手术呢……不能动手术了吗?医生:……在医生和渡边这样痛苦的对峙局面中,那位护士也没有停止她的化妆,而是从镜子里斜眼看着他俩。(划)渡边已经走了。助理医生和医生沉默了一阵之后才开始交谈。助理医生:也就是半年左右吧。医生:啊,顶多也就是三个月或者四个月了。助理医生:四个月?医生:嗯……如果你象他那样,知道自己的生命只能延续四个月,你将要做些什么?助理医生:?!医生:(回头对那位护士)相原君……要是你,打算怎么办?护士:(轻薄地)那橱子里有马钱子碱(注1)嘛!助理医生斜眼瞥了一下那个护士,认真地看着那张X光片子。23.X光照片渡边的胃。可以看出幽门部位有可怕的斑痕。(叠)24.街上渡边踉踉跄跄地走着。街上的噪声他丝毫也没听见。“浑蛋!”卡车司机手忙脚乱地操着方向盘,在渡边的耳旁一声怒喊。渡边惊醒过来。这时他才听到大街上的噪声。(划)25.渡边的家门口(夜)二层楼的楼房黑黝黝地矗立在寒风中。只有一盏门灯亮着微光,周围不见灯光。渡边的儿子和儿媳回来。两人挎着胳臂,嘴里哼哼着舞曲。儿媳一枝:大概是停电吧。儿子光男:门灯不是亮着么?……邻居的灯也亮着嘛。一枝:奇怪,爸爸不在家?……钥匙放在哪里啦?光男:在你手提包里。哎呀!没用钥匙门就打开了。一枝:林管家没有锁门就回去啦?……太不负责任了。光男:只是白天上班的管家,所以不合适嘛。一枝:跟住在这儿的工钱也差不了多少。小偷要是进来,损失可就大了。光男:这都是老爹的规矩……纯粹足小官儿的处世之道。一枝:(有些焦急)怎么啦,还摸不到开关?光男:别急,别急!好半天才开了灯。一枝急急忙忙地进了门厅。26.门厅一枝:(关上门厅的门)嗬,真冷!家里和外面一样冷。所以我讨厌日本住宅。光男:在外边玩个痛快,一到家就一切化为泡影。真想弄个更现代化的十分方便的家。两人上了楼梯。27.楼梯一枝:要是光咱们俩住的住宅,有四五十万也盖得起来吧?光男:对,老爹的退职金总有六七十万吧,除此之外,恩赏费每月也有一万二三哪。28.二楼两人来到二楼。楼上一片漆黑——只有邻居的窗户照过来的光亮。光男:再加上存款,总有十万左右吧。一枝:可是老爹会同意么?光男:要是不答应,我就干脆告诉他,各过各的日子吧。这话对老爹最灵。首先,不管什么老人,总不至于打算把退职金和存款带进坟墓吧?一枝:嘿嘿嘿……光男:嘿嘿嘿……一枝笑声突然停止,吓了一跳似地拉住光男。“你看!”光男:怎么啦?一枝:有人!光男:呃?!光男战兢兢地打开电灯,只见渡边未脱外套戴着帽子一声不响地坐在起坐间的一角。光男感到父亲今天一定有反常的情况。光男:怎么啦?爸爸!渡边:啊,没什么。他站起来,悄然下楼而去。夫妻俩望着下楼的老爹,彼此面面相觑。光男:老爹真奇怪。光男倒是真有些担心想下楼看看。一枝:(把他叫住)呶,等一下。光男:嗯?一枝:我不让你去!光男:为什么?一枝:方才我们的话他都听见了。光男有些犯难。一枝:老爹也未免太随便,虽然是自己家里嘛,可这里毕竟是我们的房间哪。我们不在家,自己就随便上来,这也太不成体统啦。光男:嗯,首先是有事你只管说一声嘛。年纪也不老,何必那么不自尊自重呢!光男不再下楼,边叨叨咕咕边脱外套。29.渡边的房间和儿子的房间比较起来,他的房间简直就和男仆的一样。渡边寂寞地坐在毫无余温的圆火盆前,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虚空。30.二楼这是改造成洋式房间的卧室,光男坐在床上。他也心烦意乱地两眼望着虚空。一枝斜眼看着他,拿一张唱片放在电唱机上。她撒娇地一屁股坐在光男的膝盖上。一枝:呶,干吗板着脸,那么可怕。光男:可是……一枝:老爹的事就别想啦……老爹是老爹……咱们是咱们。光男:……一枝:搂着我!31.渡边的房间从二楼传来欢快的唱片歌曲。这更加激起渡边的绝望感和孤独感。他呆呆地望着天棚,站起来打开位于房间一角的佛龛门。目不转睛地朝佛龛里望着。32.佛龛里里面摆着渡边亡妻的照片。33.汽车的前窗雨。汽车的雨刷器在摆动,从前窗望去,前方五六十丈远有一辆灵柩汽车走在前面。34.汽车里穿着丧服的渡边(三十岁左右)目不转睛地望着前边的灵车,他膝上抱着儿子光男(五岁左右)。他两旁坐着长兄喜一和嫂子辰子。辰子:(用手帕擦擦眼泪)老实说……年轻轻的……还有这么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多让她揪心哪。喜一:算啦……说了多少遍啦。35.汽车前窗走在前边的灵车拐了个弯不见了。36.汽车里光男:(大声喊)快点儿……快点儿……妈妈走远啦。渡边咬着牙关强忍悲痛,紧紧地搂住光男。37.渡边的房间渡边拿着亡妻的照片出神地看着。传来儿媳猥亵的笑声。渡边仰头望了望二楼,现出莫可言喻的凄凉,又目不转睛地看着亡妻的照片。38.亡妻的照片妻子在笑。39.另一女人照片一位时髦的女人。40.一室注视着手里照片的渡边和他的哥哥。喜一:怎么样?漂亮吧?……这样的你大概无话可说了吧。渡边:可是……喜一:你别逞能吧!首先你这么年轻就想独身过下去,对身体不好。准道你偷偷地另找女人?渡边:没那回事。喜一:哼,大概没有。要不然,象你这个年纪就不可能长酒刺。娶了吧,娶了吧。象这么漂亮的人,新桥和抑桥根本就找不到。渡边想说什么。喜一:又是光男的问题吧?一跟你谈再娶的事,你马上就谈光男如何如何。孩子长大了,决不会象老子关心他那样关心老子的呀。等娶了儿媳妇你看,净惹你生气。所以,你该多少想想老了的时候怎么办的问题,我是说,趁现在年轻找个好对象。首先,你嫂子就说过,象你这样精力旺盛的人打光棍,想起来都觉得让人恶心。41.渡边的房间渡边一声长叹,又把亡妻的照片放回佛龛。光男的画外音:爸爸……爸爸!渡边一愣,清醒过来,匆匆忙忙地走出去。42.门厅渡边来到门厅处,仰脸望着楼上喊:“光男!”光男的画外音:您晚安!下边的门就请您费心关啦!渡边很不高兴。但是,即使如此,他仍然习惯地走下堂屋,把门锁好。然后从鞋箱角落里拉出一个旧垒球棒,把门顶上。43.垒球运动场的看台上观众欢声雷动。渡边站起来大喊:“光男!光男!”然后笑眯眯地和邻座的观众搭话:“怎么样?打的真准哪!……那个击球手是我儿子呢。”人们又哇的一声喊起来。渡边一愣,朝场上望去。44.运动场上光男(中学生)盗垒。而且被对方把球打死,输得很惨。45.看台上渡边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幅情景。46.运动场上光男无精打采地退出场外,回到他的座位处。47.看台上“真是的!”“笨蛋!!本来不是死球!这小子怎么搞的。”周围毫不留情的骂声和鄙视的视线都投向光男。其中只有渡边始终以饱含爱子之情的神态,悲怆地望着儿子。48.门厅渡边坐在席铺边缘上,两眼望着天花板。49.医院的走廊光男(高中时代)躺在担架车上被推了进来。渡边十分担心地跟在后面。担架车推到手术室跟前,手术室的门开了。戴着口罩穿着手术衣的护士们过来看他。渡边六神无主,叮咛儿子:“光男!坚强些!阑尾炎手术算得了什么,就跟拔个虫牙一样简单。”光男:动手术的时候不让爸爸在跟前?渡边:嗯……爸爸偏巧还有别的事,……我在这儿等着。他说完擦了擦油汗。担架车推进手术室,那门毫无声响地关上了。渡边在那门前心神不定地来回踱步。50.门厅渡边在只有三张席铺的窄小房间里踱步。51.车站站台开车的铃响了。喧嚣的军歌声和万岁声。小旗的海洋。光男笑眯眯地站在列车的踏板上。他眼前是渡边、喜一夫妇,以及前来送行的大学生们。汽笛在响。车头喷着蒸汽,车轮慢慢地转动了。渡边两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光男,他的嘴唇直哆嗦。刹那间,光男象个孩子似地看着渡边。他突然从踏板上跳下,搂住渡边的肩膀。“爸爸!”渡边想说什么,但话不成声。刹那间光男跳上火车。他站在踏板上向大家挥手告别,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了。这时,渡边哆哆嗦嗦的嘴才刚刚喊出一声:“光……光男!”52.门厅“光男!”渡边再也忍耐不下去了,朝楼梯跑去。53.楼梯渡边跑到楼梯跟前上楼。上了一半,二楼的灯一下子就关了。他站在楼梯上茫然若失。(划)54.渡边的房间他仿佛被彻底打垮,只是习惯地铺被褥。把裤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褥子下面。上衣挂在墙上,用包袱皮盖得严严实实。渡边铺好被褥,拿起集上的闹钟上弦,上完弦刚要放在枕边,忽然把手停下。他表情痛苦,把闹钟一扔就钻进被窝。他大被蒙头,抽抽咽咽地哭了。挂在门楣上的三十年全勤自治功劳奖的奖状镜框,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化出)55.(化入)渡边家的门厅坂井来访。林管家出来应对。“呃?!主人每天按时上班的呀!”坂井:嗬,呵是没见到他呀。已经五天啦,也没有交请假条,股长让我来看看。林管家怔怔忡忡地站起来,站在楼梯下朝二楼喊话。“太太!太太!”(划)56.公共电话隔着玻璃窗看得见一枝不住嘴地说话。57.公司光男百思不解的表情拿着听筒。“呃?!……会有这种事?……”58.市政府市民科科长的空桌。坂井站在股长面前汇报,股长似乎不大相信果然如此。坂井:您大概不相信吧,可这是事实。他家的人一听也吓了一大跳。丰子过来。“哎呀,科长今天也不在么?……真糟!”人们的视线从坂井移向丰子。股长:什么事?科长不在的时候由我来处理。丰子:可是,要是提出辞呈得科长盖章吧。股长:什么?你不打算在这儿干啦?丰子:对,我干这行不合适。她轻描淡写地说完,对于股长、科员那种吃惊的眼光满不在乎,悠然自得地打个呵欠。(划)59.喜一的家(夜)喜一、光男、辰子在此。光男:大伯,我到银行一查,原来从银行提了五万元。喜一:嗬!这家伙呀……哼……和女人搞上了吧……如果真是那样,可就热闹啦。辰子:您少说!光男:哈哈哈……难道真的……喜一:啊,荒唐过的倒没有什么,那种以为不太可能的家伙倒是最危险。光男:……喜一:据我看哪,他本来就是个好色的家伙,是个闷着头不声不响的色迷。为了你,他一直打了三十年的光棍。所以,总有一天他再也忍耐不住终于爆发了,就是这么个道理。辰子:他近来瘦得可厉害了,皮肤干得刷拉刷啦的。光男:最近您见到过他?辰子:大概是四天之前,早晨来的,我想,他一定有什么事。可是,你大伯就是这个腔调说话……突然板着脸说,干吗?要借钱可没有……喜一:哈哈哈,可是他是那副面孔,你说我怎么会想到他来会有好事儿呢?辰子:别说啦!(对光男)你大伯总是把别的男人都看作和自己一样吃喝玩乐的人。喜一:哈哈哈。辰子:(斜眼瞟了他一眼)呶,光男,他是不是有了外家啦?光男:(含糊其辞地)啊……倒也……60.大街刚刚天黑,可是不论哪家铺子都早早地就关了门,安安静静。这是一条很不景气的街。一条黑狗在只有一家开门营业的小酒馆门口彷徨流连。61.酒馆一个穿黑色和服外套的男人在喝酒,总使人感到他象不景气的恶魔一般。他时时举杯,也常常浮着微笑,在柜台上奋笔疾书地写稿子。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朝里间打招呼:“喂!老头儿……把这个给我送家去。杂志社的家伙在家里坐催哪。”“好!”老头儿出来,脸上不大高兴。男人:还有,回来的时候到街角的药铺给我买一下强效安眠药来。你只要一提我买他就卖给你。老头儿:可是,先生,那药铺已经关门了。男人:到关门的时候啦?老头儿:这条街呀,吃过晚饭就睡大觉。男人:糟糕!可是他要不弄点酒菜喝杯威士忌就不能睡的呀。“也许不大礼貌!……”随着话音,那男人吃了一惊回过头来。渡边孤零零地坐在屋子的一角,好象被人忘记似的,他面前摆着三个空酒壶。渡边:……要是……用安眠药的话,我手头倒有……他动作迟钝地走上前来,从上衣里边的口袋掏出四个安眠药小盒,放在桌上。那男人莫名其妙,和酒铺老头儿面面相觑。老头儿难为情地眨着眼睛看着渡边,拿起稿子走了出去。那条黑狗立刻从老头儿脚下溜了进来。男人:对不起,按公价付款可以吗?渡边:不用……我是打算扔掉的……你可……男人:?……可是……渡边:用不着……真的……男人:是么?……那么,就按这个价格付吧。渡边:啊……不用。男人:应该这样,请再喝点儿吧,你还一点儿酒意也没有哪。……渡边:啊……喝多少也都吐了……因为……我的胃……得了胃癌……男人:胃癌?渡边:对。男人:太可怕啦……你……这么干……有些胡来吧。渡边:是啊……说起来怪难为情……因为……男人:可是你明知道是胃癌还喝酒,那简直是自杀……他说着话,好象很吃惊地看看那药盒又看看渡边。渡边:可是我不能死……我本来想狠狠心死了算啦……可是无论怎么也不能死……也就是说……不应该死……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为什么……为……男人:你没儿子?……渡边表情非常痛苦。男人:胃疼?渡边:不……这里比胃还……他抓了抓前胸。男人:哦……你好象有什么很伤心的事……渡边:啊……这个……总而言之……是我糊涂……我只是自己生自己的气……我呀……直到两三天之前,我还没有花自己的钱买过酒喝……因为我知道自己反正也活不多久了……这才……男人:我懂啦!我懂啦!可是,喝酒不行啊。首先,你感到有味道么?渡边:啊……谈不到味道……不过……因此常常就忘掉……胃癌……或者其他的事……喝这么贵的酒……是对过去的自己挖苦和讽刺……仿佛是在喝毒药……既感到痛苦……也感到舒畅……男人:嗯,我理解你的心情!渡边:啊,谢谢……他突然把盘子里的生鱼片扔给脚下的黑狗。然后表情悲伤地看着吃得很香的黑狗。他忽然仰起脸来,用愣愣怔怔的眼光望着那男人。渡边:我这里……现在有五万元……我想一下子……把它花光……不过……说起来怪难为情……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花……也就是说……请你……男人:你的意思是让我教给你如何花么?渡边:是……实在是不礼貌……男人:不客气……不过……渡边:不……这钱是几十年来攒的……啊……所以……事到如今……也就……男人:我懂了。不过,我觉得你这钱还是放着好。今天晚上我请客。渡边:那……我可……男人:你就让我看着办吧。啊,有趣,说有趣未免不礼貌……你的确是位少见的人物。我呀,是个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小说、吊儿郎当的人,今天晚上你给我很大的启发。不错,人的不幸的确有好的一面。换句话说,也就是不幸能教给人以真理。你的胃癌,使你对人生有了认识。啊,人是轻薄的呀。生命是多么美好,只有当他面对死亡的时候才知道。但是,懂得这么个简单道理的人就很少。最严重的家伙是直到死他也不知道。啊,你真了不起,这样的年岁,你还想背叛过去的你。我就是被你这背叛精神所感动。你过去是人生的仆人,但是,现在你要作人生的主人。乐生知命,这是人的义务啊。浪费神给予的生命,这是对神灵的亵渎。人哪,必须对于生存达到贪婪的程度方行。贪婪,一直被说成不道德,这种想法陈旧啦。贪婪是美德。特别是乐生知命的贪婪更是如此。好,咱们走吧,把你过去浪费了的人生拿回来好不好。我呀,今天晚上,为你我要高高兴兴地扮演个恶魔的角色。也就是不要求代价的、善良的恶魔角色。哈哈,好象为你准备的一般,还有条黑狗。好,给我们带路。那黑狗被他踢了一脚,叫起来。(划)62.弹球房渡边和那男人来到这里。男人:记住,这银色的球是你,你的生命就是这个球。换句话说,这就是用实际生活把自己扼杀的人们,把自己的生命解放出来的机械……也是贩卖梦想和憧憬的自动贩卖机。渡边按了一下按钮。立刻得分十五,铃响了。小灯立刻亮了,球刷地一下滚了出来。(划)63.啤酒馆那男人不停地跟渡边谈话。但是酒馆里人声嘈杂,什么也听不见。两个人紧后边就是乐队,开始奏乐,渡边吃了一惊,缩了一下脖子。(划)64.花街柳巷的街道过往行人很多——渡边和那男人也在其中。“呶,来坐一坐嘛!”“来玩一玩吧。”“呶,过来,过来!寡情的家伙!”变相卖淫的咖啡馆女招待,一下子就把渡边的帽子抢走了。渡边要追,那男人把他拉住。“喂,别急!”渡边:可是……“啊,你不知道么?那女人是哺乳类之中最贪得无医的。你为了拿回那顶帽子,就需要花一打帽子的钱。”渡边:?男人:首先,你为了换换旧脑筋,还是买一顶新帽子好。(划)65.站着吃喝的酒馆那男人进来,后面跟着渡边。渡边头上那顶新的漂亮帽子大放异彩。夸张地说,仿佛是帽子进来了。“欢迎,欢迎!”女老板在柜台后面满脸带笑表示欢迎。看来那男人是这的熟客,女老板问也不问就给斟上威士忌。“您的朋友也喝这个?”女老板想把渡边放在柜台上的帽子代管起来。渡边急忙从女老板手里把帽子抢过来。女老板吃惊地望着渡边。(划)那男人相当醉了。“你笑什么?根本不是撒谎,他的确得了胃癌。”女老板:那么,喝酒……“糊涂!所以你不行嘛。戴荆冠的基督画像看着他哪。他就是背着一个胃癌这种十字架的基督。象你女老板这样的呀,一宣告你得了胃癌,管保立刻就死掉。可是他就不同。他是宣告他得了胃癌的这瞬间重新开始了生命。呶,我说的对吧?”他使劲拍了一下渡边的肩膀。渡边面色苍白,但表情严肃得出奇。光是横着戴在头上的那顶帽子,就足以表示他肚子里的酒精量。(划)66.舞厅“我说呀,那是起码的礼貌。”那男人不停地拉渡边。渡边不动。他非常好奇地站在跳舞的人群中,目不转睛地看脸贴脸跳舞的一对男女。67.咖啡馆串咖啡馆揽生意的乐队演奏的音乐。一个女招待戴着渡边那顶帽子,尽情狂舞。渡边紧追着那顶帽子转悠。音乐一停,女招待和渡边抱在一起跌在椅子上。人们拍手。“先生,给您奏支什么曲子?”那男人似睡非睡,抬起睡眼惺忪的脸摆了摆手。渡边想把他的手拨拉开。渡边:奏一个“生命苦短……”乐队:?渡边:“生命苦短,相爱吧姑娘”。乐队:(好不容易才想起)OK……大正(注2)时代的恋爱歌曲!乐队开始演奏,渡边膝盖上坐着一位女人,他非常认真地大声唱起来:生命苦短,相爱吧姑娘……那男人、女招待、其他客人听了他那咄咄逼人的歌声,都感到阴森可怖,鸦雀无声。男人:(站起来大喊)对!!就要用这种气概唱,应该唱“生命苦短,相爱吧老头儿”啊!(划)68.脱衣舞场渡边和那男人挤在满坑满谷的客人们中间。懒洋洋的音乐。那男人凑在渡边耳旁,语无伦次地絮叨不休。男人:脱……脱衣舞不是艺……艺术,比艺……艺术更……更直接地,换句话说,在那里摇摇摆摆的女人的肉体,就是一盘铁扒牛肉,一杯烧酒,一针强心剂,激素,铀……注视舞台的渡边突然奇妙地欢呼叫好。那男人吃了一惊,注视渡边。(划)69.大街“霓虹灯!霓虹灯!霓虹灯!”在这光的海洋中,渡边尖声怪叫,踉踉跄跄地走去。成群的奔驰中的出租汽车,被渡边旁若无人的横冲直撞给挡住了去路。汽车急忙躲他,结果后车撞了前车,车喇叭声、司机怒骂声使周围立刻沸腾。然而现在的渡边丝毫也听不到这些。渡边一声咆哮,又踉踉跄跄地走去。那男人气喘吁吁地追他。(划)70.酒馆舞台上、大厅里全是跳舞的人。大厅里已经是人挤入了。拥挤不堪,拥抱着晃动身子的男男女女之中就有渡边。他搂着一个象口肥猪一样的女人肩膀在跳。他满脸是汗,活象中世纪油画中习见的花和尚。离渡边两丈远的地方,那男人似乎已经酒醒。他打了个呵欠,伴他跳舞的那女人狠狠地拧了他一下。(划)71.汽车里那男人和渡边之外还有两个女人。那男人坐在加座的靠椅上,耷拉着的头摇摇晃晃,打起鼾来。渡边被穿得臃肿的两个女人夹在中间,脸色苍白得可怕。他那做作的姿态,死鱼一般的眼珠,闭得紧紧的嘴唇,既表现出悲怆,也显得滑稽。一个女人斜眼瞟了一下渡边,便粗粗略略地化起妆来。借助于车厢灯的微弱光线来看,她那样的浓装艳抹简直象个妖精。另一个女人从手提包里掏出揉得皱皱巴巴的钞票,一张一张地抻平,然后点数。她表情认真,动作利索。渡边有些坐不住了。他往前探着身子,想跟司机说什么。表情非常痛苦,好半天才嘶哑着嗓子说出一句话来:“停……停一下!”汽车刹住。渡边摇摇晃晃地下了汽车。那男人眼也不睁地叨叨咕咕。“怎么啦?轮胎撒气啦?”女人:(朝黑暗中望了望)好象吐呢。那男人吃了一惊,仰起脸来。他从开着的车门探出头来,直勾勾地朝黑暗中望着。72.道路渡边象个幽灵从黑暗中走出来。73.汽车那男人吃了一惊似地坐回座位。渡边回来。他一声没吭上了汽车,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痛苦得疾首蹙额,朦胧中显得脸如白纸。那男人扭过脸去。女人咣当一声关上车门。男人:呶,唱个什么歌吧,我顶讨厌阴森森的气氛。汽车开动。女人应付差事似地唱起来。那假惺惺的歌声,更加引起那男人的自我憎恶和渡边的绝望。(化出)74.(化入)大街早晨——渡边象个幻影似地走在晨光灿烂的大街上。他头上是那顶崭新的漂亮帽子。然而帽子下面却是一张阴郁的面孔。两相对照,使人感到非常奇怪。难怪过路行人刹那间瞠目相视。“科长!”听到这一声喊,渡边瞪大眼睛巡视周围。丰子跑上前来。“果然是您!”丰子站在渡边跟前,呼哧呼哧地嘘着白气。她用那淘气的眼神眨着大眼睛注视渡边。那朝气蓬勃的样子和矫健的体魄,使渡边感到目眩。丰子:帽子不对,害得我想了半天。渡边一愣,当他意识到之后,立刻摘下帽子。丰子:总算找到啦!我上您府上找您去啦……您现在上班去么?渡边:啊……我……丰子:您带着图章么?渡边:啊,图章放在家里。丰子:我想辞职不干啦,所以……渡边:?丰子:我已经找到别的工作,所以着急……渡边:那么……就到我家来吧。两人并肩走去,片刻沉默。丰子挺着胸脯阔步前进。她那浑身洋溢的朝气,使渡边无形中感到一种压力。渡边:(感到沉默难挨)你……为什么……要离开机关……丰子:在那儿闲得无聊,死气沉沉。每个月总是那样,一成不变。什么新的事也不会发生。我已经忍了一年半了。如果说出了什么新鲜事,那就是科长歇了五天这档子事和科长的帽子……就这些。渡边:……75.渡边家的二楼光男和一枝正在鸠首集议。光男:反正老爹回来什么也不说。一枝:跟他没有什么可说的。光男: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不要让他看出我们的态度有什么特别。你要是不先提退职金的问题,大概就不会出这种事儿。一枝:你这个人说话真随便,好象什么事儿都怪我。当时,存款的事不是你提出来的么。你还说,难道他打算把它带到坟墓里去?……所以,老爹就……光男:(苦丧着脸).可是,越想越糊涂。就这么大点儿事……老爹就这么……反正啊,老爹离家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呢。一枝:算啦!老爹现在干什么呢,他离家是不是因为我们的缘故……这一切不是还没弄清楚么?两人沉默片刻,相对而坐,仔细思索。开门声。两人站起。丰子的画外音:我就在这儿等着吧。渡边的画外音:你就上来嘛。光男和一枝面面相觑。一枝悄悄地俯视楼下,她瞪圆了眼睛回来。“你瞧!”76.门厅管家拿着渡边那顶新帽子,非常惊奇地朝屋里望着。77.渡边的房间渡边脱外套,他颇感奇怪,回头瞧了瞧。因为丰子态度很自然地在帮他脱呢。这样很简单的亲切动作,给渡边业已冰冷的心灵以意外强烈震动。渡边不由感动得热泪盈眶,闭上眼睛。丰子当然没注意到这一点。她把外套挂在墙上,看着一大排镶着镜框的表彰状。“三十年……在那种地方呆三十年,我只是想一想都要闷死。”丰子发觉渡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啊!对不起!”渡边急忙移开视线,边慢慢地开桌上的皮包边说:“啊……近来……我每次看到它……总是……想起前不久你谈的那则笑话……那笑话……完全是事实。”丰子:?渡边:我这三十年……在机关里……干了些什么?我不论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记得清楚的……只是个忙……还有就是无聊。丰子突然伸过手来。渡边:?丰子:我想错了,没有想到科长能说这种话,简直让我吃了一惊。渡边:啊……那……我是……丰子好象焦急的样子挥动她那伸出的手。渡边怪难为情,怯生生地握住丰子的手。丰子心情舒畅地笑了。渡边简直要哭出来:“嘿嘿嘿!”管家端茶进来,见状着了慌。78.二楼光男正在换西装,一枝在旁伺候他。光男:别胡说啦。我大伯曾提过这件事,老爹的事我最清楚。一枝:可是……光男:总而言之,那是不可想象的,老爹会和那么年轻的女孩子……79.渡边的房间渡边在看丰子的辞呈。“喂……你写的格式不对呀。”他以惯用的冷漠语调说了一句,当他看到丰子的不太痛快的表情,赶快盖上图盖。丰子高兴地笑了。渡边:(不好意思地)你……今天去机关?丰子:嗯,要不赶快递上去……渡边:好,把我的请假条……他坐在书桌前铺上纸。丰子:(表情莫名其妙地)您为什么好几天不上班啦?……机关里议论纷纷哪。都认为这是突然异变……渡边:(含糊其辞地)因为有点儿……丰子:(窥视一下渡边写的清假书)您真有病么?……可说起来气色的确……渡边:(着了慌)啊……因为……丰子:嘿嘿嘿……唉,到底是科长,每天装作照旧上班,可是您到底上哪儿去了呢?渡边:?丰子:您遮掩也来不及了……可是……也奇怪,您还不知道?昨天坂井先生到底上这儿来过啦,一切都露馅儿啦。渡边诚实、为难的表情。丰子:哈哈哈,您何必在意。你三十年没有缺勤过……您有吊儿郎当半年的权利。渡边苦笑,在请假书上盖上图章。丰子拿到手麻利地站起来。丰子:不过,好话说在前面,我和鸡不一样。渡边:鸡?丰子:我指的是坂井先生,他就和拔了毛挂在肉铺里的鸡一模一样。渡边不由得莞尔一笑。丰子:而且善于站在高处这一点也很象。他比我多拿二百元工资,可是就因为这个瞧不起我。渡边:……丰子:好,再见!丰子低头行个礼便走了出去。她的袜子后跟破了个大洞。渡边出来送她,突然停步:“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80.二楼光男准备去上班,刚要下楼,突然停下来。81.渡边的家门口渡边和丰子出来。林管家一反常态,郑重地送客。82.二楼光男和一枝从窗户俯视门外景象。83.从二楼俯视的角度从这里看到渡边和丰子顺着院墙并肩走去。渡边那顶新帽子特别显眼。84.二楼目送渡边和丰子的光男、一枝瞠目结舌。管家的画外音:太太,太太!85.楼梯管家兴致勃勃地跑上楼来。86.道路并肩走去的渡边和丰子。丰子:科长,您真幸福啊。渡边:?丰子:您住这样的房子。我们那里啊,两间房住三家……简直是战国时代。渡边:……丰子:而且,还有个好儿子吧?渡边:(极力改变活题)那也许……喂,你说妇女穿的袜子哪儿……丰子:您买?渡边:嗯。丰子:这一带……啊……洋货店里大概有吧。说到这里,她好奇地发问。丰子:女人袜子……给您儿媳妇买?渡边:?丰子:听说长得特别漂亮……这也是鸡的报告。渡边:……朝前走去的两个人的背影。(划)87.洋货店前两人出来。丰子拿着装着袜子的玻璃纸袋往脸上扇风。丰子:您真让我着急上火。渡边:你……干吗那样……丰子:……我高兴……我想买过,可是那得从三个月的午饭饭盒的菜上节省下来。渡边:……丰子:可是科长,您为什么给我这么……渡边:因为……你的袜子有了窟窿。丰子:可是,我的袜子有了窟窿,科长的脚总不会冷的吧?渡边:啊……这个……我只是……丰子:(着了慌)您撒谎,撒谎,方才说的是谎话。我什么都清楚,您的亲切感情……此时此刻我是高兴的,只是有些难为情……所以我故意说怪话。请原谅!渡边:……(划)88.咖啡馆渡边和丰子在喝牛奶。丰子:我教给您好玩儿的吧。渡边:好玩儿的?丰子:我为了排遣寂寞,给市民科每个人都起了个绰号。渡边:哦……丰子:想听么?渡边:(顿感兴趣地)嗯……丰子:海参。渡边:海参?丰子:知道是谁么?滑溜溜的让抓不着的那位。渡边:?丰子:大野股长。渡边:(挠到痒处似的表情)海参……有道理……嘿嘿嘿。丰子:阴沟板……三百六十五天,老是阴湿阴湿的那位。渡边:嘿嘿,小原吧?丰子:标准答卷!两人彼此看了看,发出会心的笑声o丰子:下一个啦……粘苍蝇纸。渡边:粘苍蝇纸?丰子:这儿粘两下子,那儿粘两下子。渡边:嘿嘿嘿。丰子:明白了吧?是野口啊。渡边:哈哈哈。丰子:下一个是斋藤主任,您猜我给他起了个什么绰号。渡边:斋藤君……斋藤君嘛……丰子:主任的特征啊,是没有任何特征。渡边:哼……我可……丰子:份儿饭!渡边:份儿饭?丰子:食堂的份儿饭。渡边噗哧一笑,他笑了一阵。渡边:那么木村君是什么哪?丰子:粉条儿……小心翼翼,永远哆哆嗦嗦。渡边眼泪都笑出来了。丰子:科长也有绰号哪。渡边笑声停止,有些着慌。丰子:不过我不说啦,因为我搞错啦。渡边:啊……不要紧……说一说。丰子:真为难哪。渡边:要是遮遮掩掩不说,反倒……丰子:好,我说啦,木……乃……伊……渡边立刻板起面孔。可是立刻眨着眼睛低下头来。丰子:(小声地)请原谅!渡边:啊,不……总是我……渡边强作笑容,可是反倒很不自然。丰子看他这副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渡边也终于被她逗得真地笑了。(划)89.街角渡边和丰子停下脚步,相向而立。丰子:好,就在这儿……实在谢谢您啦。渡边:(有些凄然地)你……一定今天提出辞呈么?……丰子:?渡边:如果能明天提……好,今天就……(划)90.弹球房渡边和丰子。渡边完全是一副长辈神态。(划)91.大街两个人边走边看商店橱窗。(划)92.溜冰场两人抓着栅栏一步一步地走。(划)93.小豆粥铺丰子把渡边那份也吃光了。(划)94.公园渡边坐在秋千架上,丰子推他。(划)95.电影院丰子鼓掌。即将进入梦乡的渡边醒过来。(划)96.小饭馆夜——冒着热气的鸡素烧的锅。渡边和丰子围锅相对而坐。丰子很健谈。她边吃边谈。丰子:科长您怎么一点儿也不吃啊。渡边:啊……我……丰子:看起来您好象很累了。渡边:可是……今天……的确……挺漂亮地过了……丰子:影片的高潮阶段您打鼾了。渡边:那是……因为昨天晚上……有点儿……渡边的确显得疲劳不堪。一点一点喝的那些酒也竟然使他醉了。渡边松开领带,用热毛巾使劲擦脸。擦着擦着,突然语声伴着眼泪沉痛地叨咕起来。“象这样的事……我谁都不能跟他说……说起来……会贻笑大方……总而言之……为什么……我三十年来……象个木乃伊似地……干活儿……”丰子停下筷子,目不转睛地望着渡边。渡边看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慌忙摆手。“啊……我不是……因为叫挖木乃伊……就耿耿于怀啦……那是毫无办法的………我想说的……只是我为什么……成了木乃伊的缘故。因为……这完全是为了……儿子……可是……儿子呢……一点儿也不理解……所以……”丰子:(脱口而出)可是,把责任全推到儿子身上,那也未免过分吧。渡边吃了一惊。丰子:是这么回事吧。如果您儿子求您,说,您当个木乃伊吧,那当然是另外一回事啦。渡边:……丰子:当老的,天下的老的都相似。我妈也一样,动不动就摆方才说的这套理:就是因为生了你所以才受尽了辛苦。当然,生了我我得感谢您;可是,您生孩子这件事并不是孩子的责任。渡边:……丰子:科长,怎么啦?您怎么对我说起您儿子的坏话来啦?渡边:啊……不是……丰子:嘿嘿嘿……您还是最疼您儿子嘛。渡边被她说到短处,眼睛一眨一眨地无话可答。(划)97.夜路渡边显露简直要哭的表情匆匆往家走。(划)98.渡边家的二楼渡边、光男、一枝。被让在上座的渡边,看着光男和一枝,边喝茶边想跟他们说些什么。但是光男很不自然地热中于看晚报,一枝则打毛活,眼也不抬。整个屋子充满冷漠的沉默。光男:电力危机似乎还要继续一个时期哪。渡边:嗬……是么?又是沉默。光男:今年所以暖和,据说是三十年来的暖流异变哪。渡边:嗬……是么?又是沉默。渡边犹豫再三之后,下决心讲话了。“我有个事儿想问问你……”光男和一枝立刻对瞧了一下。渡边:说实在的……本来早就想……不过实在是令人不痛快的事……光男慌忙避开和父亲相交的视线:“爸爸,这个问题我看就别提……”渡边:?光男:……今天……我还去大伯那里商量过……象这种问题,为了防止事后闹什么纠纷,先办个手续比较好。……比如说对于爸爸的财产我们应享受的权利吧,我们认为如果事前不办好手续,防止以后闹什么纠葛……眼下就是个例子,这四五天的工夫,您就花了五万元。如今年轻的女人……渡边:光男……你……说些什么!光男:(勃然大怒)爸爸!!我们是尊重您个人意志的呀,您听清了,干脆说吧,您那么大年纪,仍然不知好歹地放荡生活呢,我们也承认它。我们只提出了合乎最低的常识性条件。您也给一枝设身处她想一想。啊,一枝嘛不考虑她也行,请考虑考虑她娘家嘛。您把同您这种关系的女人往家里带,这未免过于违反常识了吧?况且,居然在屋子里握手。管家当我面一说,我真不知道这脸往那里放。……渡边脸色苍白,浑身哆嗦。99.楼梯管家站在楼下,伸着耳朵谛听。她听到开纸拉门的响动,赶忙走开。神态茫然的渡边进入画面。他象个梦游病者一般走下楼梯。(化出)100.(化入)市政府市民科长的空座。桌子上未批阅的公文堆得老高。叙述者的画外音: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不能来上班,已经过了两个星期。因此,在这期间出现了关于他的各种各样的闲话,以及无数的臆测。科员们斜眼瞧着科长桌子,悄声私语。叙述者的画外音:这些闲话和臆测尽管众说纷纭,但是在渡边作了一件十分荒唐的事这一点上,是完全一致的。不过,就本人来说,他从来还没有象这期间的行动那样认真过。101.工厂的一隅由于发动机的震动,脏了的厂房玻璃窗在微微颤抖。渡边和丰子在窗下相对而坐。丰子的头发和劳动服上全是尘土,她很着急似地在教训渡边。“这儿和市政府可不一样,可不是一个钟头能办完的事故意拖它一天的混帐地方。”“啊……那个……”“这儿是浪费一秒钟就减少一秒钟该拿到的收入。”“那么……我再来……晚上……”“晚上累了,与其玩儿去不如睡觉好。”“……”“首先要问的是,科长您怎么啦?……每天晚上净找我玩儿。”“……因为……”“干脆,别玩儿啦……我总觉得不自然。”“不过……就今晚上去一次……行吧?”“不行啊……没完没了……”“……”“好,对不起!”她说完跑进车间。渡边悄然站在那里。工夫不大,他好象被打垮了的一般,低着头,慢慢地往回走。“等一下!”丰子追上前来,生气似地跟他发话:“说话算数,就今天晚上。”(划)102.咖啡馆渡边和丰子相对而坐默默无言。丰子打了个呵欠。渡边见此光景赶忙站起来。“好……出去溜达……一会儿。”丰子:够了……然后又该是小豆粥铺啦,四喜饭馆啦,荞麦面馆啦……呶,净折腾这个有什么意思。“……”“让您花钱还这么说,实在不礼貌,我算真服啦……因为彼此要说的话已经没啦。”渡边十分悲伤地注视着丰子。丰子:又是那个模样!老实说吧,我有些不痛快……科长!渡边低下头来。丰子:呶,什么缘故?……为什么老在我后边追着转?渡边:……那个……总而言之……丰子:总而言之什么呀?渡边:总而言之……我和你在一起……心里就痛快……丰子:老人恋(注3)?……要是那样的话我可拒绝。渡边:不,我……不会那样……只是……丰子:喂,你说清楚嘛。别象雨滴似的,一句一句慢声慢语地说。渡边沉默不语。丰子:你生气啦?渡边摇头,紧闭嘴唇沉默了好半天,突然变成另一个人似地慷慨激昂地说起来。“我……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非得在你后边追着转不可……我十分清楚的只是……我很快就要死啦……我……得了胃癌……就在这儿……”他抓着胃的上部。丰子吃了一惊,注视着渡边。她非常同情他,但也毫不掩饰生理上的憎恶。渡边:你知道么?……不论怎么折腾,顶多再活一年,或者半年……因为我知道一定如此,所以……我突然想起……对……想起我儿童时代,我曾掉进水池里,现在……就跟那时候的心情完全一样……眼前漆黑一片……不管怎么挣扎、闹腾……什么也抓不住……只……有你……丰子:您儿子呢?渡边:(使劲摆手)你别提我的儿子……啊……我没有儿子……孤……孤零零的一个人……根本就……丰子:难道……渡边:你……你不知道……不知道……儿子离我远着哪……就象我掉进水池里的时候……我妈和我爹……不知道他们在什么遥远的地方一样……总而言之……现在我想起来……反倒难过……丰子:可是……我……怎么能……渡边:我只是……看到你……这里就……(又接着胸脯)暖烘烘的……象我这样的木乃伊也……丰子:……渡边:……总而言之……你就是……我的亲人……啊……不对……你年轻、健康……所以……啊……不对……你怎么那么充满生气……真的……朝气蓬勃……我这个木乃伊……只有羡慕……我在死之前……你这样的日子……哪怕过一天也好……然后再死……不然……死也不瞑目……总而言之……在这个世界上……想做些什么……一定有我能做的和该做的……可是……我不知道……你一定知道……当然……也许不知道……现在……我……丰子:我倒也……渡边:啊……请告诉我,我怎么样才能象你……丰子:可是我只是干活,吃饭……渡边:然后呢……丰子:就这些嘛。渡边就象孩子诚心诚意向大人提问题,结果被大人打岔受到糊弄时那样,流露出异常悲哀和苦恼的表情,目不转睛地望着丰子。他那表情和木乃伊般的面孔显得菲常不协调。应该说,渡边坐在这个娇声媚气的咖啡馆里,他的存在本身就显得和这里的气氛极不谐调。况且,谈话的内容,使丰子感到尽快地离开他才好。丰子:真的呀,我只会做这东西。她打开包袱,拿出一件和饭盒包在一起的粗糙的木制玩具。这是个大眼睛兔子,放在茶桌上,那兔子头向左右摇晃。渡边二目无神的眼睛仔细地瞧。“嗯。”丰子:虽然是这么个不起眼的东西,可是做起来满有意思。我因为会做这个,就觉得和整个日本的儿童们特别亲近了。摇摇晃晃的那只兔子。渡边忧郁地看着这只兔子,不由得痛苦地一声长叹。丰子:(已经坐立不安,完全是出于应付)呶,科长也做点儿什么试试看……渡边:(毫无兴趣地)在机关里……究竟能搞什么……丰子:可也是,在机关里难办哪……您不去上班……在别的什么地方……渡边:已经晚了。他一筹莫展,随之而来的是催人冒汗的沉默。实际上他是擦着冷汗看着那木制兔子。啊,他的眼睛不再注视着那兔子了。啊,他那什么也不看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而且发直,仿佛现在要大声呼喊什么。丰子看着他这副神态,骤然觉得可怕。这时,渡边的表情突然改变,冷丁地看着丰子,脸上浮起奇妙的笑容。丰子不由得失声惊叫,站起身来。丰子:我……我……渡边:(根本不看丰子或其他人)啊……还不晚……啊……并不难办……即使那个地方……如果干也能办到……只要决心干……渡边突然一把抓住桌上那只兔子。渡边:你把这个……给我吧……他把那兔子紧紧抱在怀里。渡边:嘿嘿……我也能干点儿什么,嘿嘿……我也能干点什么……渡边摇摇晃晃地走出去。丰子吓得脸色铁青目送着他。(划)103.市政府市民科早晨上班的时间。整个机关一时人声嘈杂。“早晨好!”“早晨好!”“啊,早晨好!”大野和斋藤进来。两人站在火炉子跟前聊起来,女办事员端上茶来,他俩边喝边谈。大野:瞧吧……提出辞呈也就是时间问题啦。(瞥了一下渡边的桌子)昨天我见到他的儿子,拐弯抹角地问了他爹的退职金。斋藤:这样,你很快就是科长啦。大野:那还不知道哪……哈哈哈……突然周围安静下来。大野和斋藤顿时表现出奠名其妙的表情。科员们的视线都集中到一点,眼神中流露出惊奇。科员们之所以感到惊奇,是看到渡边上班来了。他一反常态,头上戴着一顶新的而高贵的帽子,精神饱满地大步走了进来。渡边好象根本没看到科员们如此惊奇地看着自己,摘下帽子挂好,脱下外套。挺然而立,注视了一阵自己的办公桌。然后拉过椅子坐下。桌上堆着山似的一大摞待批阅的公文。他伸手抓起最上边的一份公文。科员们仿佛被他这种气概慑服,只好偷偷地瞧着他。他拿着公文的两手微微颤抖,认真地披阅公文。104.公文关于修理和填塞暗渠的陈情书黑江町妇女联合会公文上贴着一张张风筝尾巴似的便条:认为本案属土木科职权范围,应交该科处理股长(印)、主任(印)、主管(印)渡边毫不踌躇地把便条撕下来,仔细看公文的内容。“大野君!”大野:是!渡边:把它……交……大野:这个问题该交土木科……渡边:不……象这类事……如果市民科不主办……就会文齐武不齐……总而言之……这不仅是土木科的问题……假如公园科……下水科不动起来……所以……大野很不以为然的表情。渡边:你给我叫辆汽车。大野:啊?渡边:我现在就去实地调查……今天就要交出报告……大野:科长,这事有些勉强吧……渡边:不……只要决心干……渡边站起。大野、斋藤、坂井、小原、野口、木村都吃惊地看着他。渡边匆匆穿好外套就走了出去。大野和斋藤急急忙忙跟了出去。情绪昂扬的渡边的背影。(化出)105.(化入)渡边的照片黑缎带装饰的渡边照片。叙述者的画外音: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死了。他是重新上班五个月之后死的。106.渡边的房间守灵的灵台。屋子摆满了花圈,烛光摇曳。隔扇已经撤掉,邻室坐满了守灵的客人。客人大多数是本机关的人。上席坐着市政府的市长助理、总务部长、土木部长、土木科长、公园科长,市民科的大野、斋藤、小原、野口、木村,此外还有土木科、公园科、下水道科等各科代表。主人光男身着带家徽的礼服,规规矩矩地坐着。一枝和喜一夫妇往来于客席之间斟酒。管家专收空酒壶。乍看起来这是习见的守灵之夜的场面。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表现出自责的情绪。门厅传来嘈杂的人声,气氛很不平静。坂井神色紧张地进来,他悄声地和大野耳语了一阵,大野急忙站起。大门外响得很厉害的汽车喇叭声。107.渡边家门前已融未消的残雪,道路泥泞。三四辆报社的汽车开进胡同,停在路旁。好奇的看热闹者围了一大群。门厅里有人用闪光灯拍照。108.门厅带摄影记者而来的四五位采访记者正在和大野谈话。记者A:请无论如何让我们见见市长助理。不是来了么?记者B:三分钟,三分钟!大野难于应付。109.渡边的房间大野进来,和最上座的市长助理悄声地说了几句话。助理表现出很厌烦的神情。但是迫不得已似地站起来,跟在来去匆匆的大野后面走出房间。在座的人们颇不平静地目送他俩。只有照片上的渡边是神态怡然的。110.门厅助理和大野正和记者谈话。助理:喂……这纯粹是画蛇添足嘛!记者A:是么?可这话是我们经过充分调查才说的。记者B:助理,建设那个公园的,公开发表的是公园科和该地区的市参议员,还有你也出了力。可是实际上不是渡边么?这可是最可靠的消息呀。助理:你可不要以为渡边是市民科长就……可实际上,建设公园的工作,是公园科的主管事项。记者B:这我们知道……问题是,几次化为泡影的那项计划,始终顽强奋斗最后促其实现的主办人,到底是谁呀?记者C:那一带的人都相信是渡边先生。他们认为,渡边先生是因为建设那公园而死的,对此非常关心哪。助理:他们怎么说的?记者C:简单地说,在这以前他们就有种种疑问。比如说,那公园开幕典礼上,你这位助理的祝词里对于渡边先生的事一字未提。记者A:那不是祝词,是竞选演说。助理听了很不高兴,瞪了记者A一眼。记者A:这可不是我的意见哪……是那一带的居民说的。助理:……记者C:还有……开幕典礼那天,根本没人理渡边先生,让他坐在最靠边的地方……总而言之,他们纯粹是对于遭到冷遇的渡边十分同情。其次,他们对于渡边先生为修建公园而死这件事又有了特别的解释……也就是说,这件事是对市政府上层机构的无声抗议……助理:(微笑)于是……虽然没说渡边是在那公园自杀……可是却说有意识地冻死在那里的,是吧?记者D:不错。助理:对……昨晚上下了雪,结果就出了戏剧性的事……不过……渡边的死因,经过解剖已经清清楚楚……当然不是自杀啦,而且也不是冻死的……死因是胃癌。“胃癌?!”助理:对……因胃癌而吐血。他是连他自己也没有料到的时刻死的……如果有疑问……大野,你把医院告诉大家。助理留下这句话就匆匆地到里边去了。111.渡边的房间助理进来,他顾不得礼貌,从人们的膳桌前斜穿过去,径直奔自己的座位。回到座位之后拿起酒杯,他那手仍在微微颤抖。他表情阴郁、激动。传来外面的汽车开走的喇叭声。举座莫名其妙的沉默。助理难耐这种沉默和因为自己情绪不好而心情激动,扫视了众人之后开了腔。“老实说……新闻记者看问题的方法和神经也……啊……一般是可以这样说……政府机关的事他们理解不了也真够受的……他们对于政府机构过分的无知啊……比如说……那个黑江町小公园,社会上有的人把它看作是渡边修建的,这实在可笑。……啊,在为故人守灵的席上,当着少先生和亲属的面,这样说可能不大合适……因为渡边君也并不喜欢这样的结论,所以我才敢于冒昧直言。……修建那个公园,渡边君的确出了大力……他那种热情劲儿,我十分佩服……但是,他做的始终是市民科长职权范围以内的事。……市民科理应满足市民希望,说市民科长越过市民科的权限而修建了公园,这在了解政府机构的人听来,简直是荒谬绝伦,我想,故人听了也会苦笑的吧……”人们点头。但是,尽管点头,可是总觉得有些说法也确实难以接受。木村表情愤慨,只有他一个人概不点头。助理:……所以发生这样的事,就意味着不能说我们把事情办得无懈可击……就说那次前所未有的突击工程吧,那是社会上大为瞠目的,所以,也许应该适当地表扬几位有功人员……比如说,象公园科长…公园科长低头行礼。助理:还有,他的上司土木部长。土木部长低头行礼。紧接着就奉承助理。土木部长:助理的话虽然这么说了,可是我却这么想。我也罢,公园科长也罢,只是做了些事务性的工作……卓有成效地和错综安杂的市议会打交道,使市议会批准修建公园的计划,这都是助理苦心筹划的结果。细想起来,我认为最高的有功人员该是助理……人们点头。助理:你这么说可让我为难哪。开幕式上我只是念了念贺词,还受到非难。大野,他们不是说那是什么竞选演说么?大野:真是……他说完低头一礼。林管家进来。管家:(表情有些不自然地)黑……黑江町的人们……说是无论如何让他们在灵前上上香……在座的人们面面相觑。一枝站起来正要出去,黑江町的主妇们已经进来,站在管家的身后了。披着一件外褂的不多,大多数都是穿着家常衣服,有的背着吃奶的孩子。这些主妇们仿佛根本没看见在座的众人,都注视着灵台上渡边的照片。沉默片刻,她们好象被渡边的照片吸进来的一般进了屋子。她们纷纷凑到骨灰盒前,各自按照自己的方式上香,既谈不到什么合不合乎礼节,也谈不到什么规矩,甚至可以说是很不礼貌的行动。但是,她们的举止却非常激动人心。因为那既不是做给别人看的,也不是毫无感情的虚礼,完全是由衷地为渡边祈福而哀泣。说起来,这个守灵的场面所缺少的,恰恰是这样的眼泪。只是到了这个时候,这个守灵的席上才有了相应的哀思渺渺的气氛。木村端正一下坐的姿势,悄悄地擦了擦眼泪。主妇们拜罢,动也不动地仰望着渡边的遗像。静默片刻之后,她们联袂俯首一礼,然后擦着眼泪退出房间。在这期间,没有人说过一句话。困为主妇们飘然而入,一切举动是那么感情真挚,发自肺腑,也没有说话的必要。主妇们离开之后,大家显得很不自然,很不好意思。一枝和光男急忙站起去送主妇们。他俩走后,屋子里的人都心情郁郁,低头不语。助理难耐这种局面,和总务部长悄声说了几句话就站了起来。土木部长、土木科长、公园科长也匆匆站起。每人向灵台一礼之后,表现出既难为情又不胜惶惑的神态,无精打采地走出房间。屋子里郁闷的气氛立刻消失了。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地闲谈起来。野口:……官儿们是去开会么?大野:(含糊其辞地)嗯……木村:(坐不住了,片刻之后愤愤然地下了决心开口说话)不对,是呆不下去了。人们吃惊地望着木村。众目睽睽之下,木村的怒气被压了下去,但是当他表情痛苦地干了一杯之后,眼也不抬,声音颤抖地发了话。“不论谁……怎么说,修建那个公园的确实是渡边先生……实际上助理他们心里也明白……所以……”大野:那你可把话说过头了……助理说的一点儿也不错……渡边科长只是……公园科代表:是嘛……并不是因为我是公园科的人才这么说,象搞设计、编预算、搞施工,这都是公园科干的……木村:不,我说的是……斋藤:喂……你就别说啦……你的心情谁都知道,不过……坂井:总而言之,市政府的人以为公园是市民科长修建的这种看法是可笑的,政府机关各有职权范围,这是清清楚楚的……野口:那公园哪……如果一定说是哪个人修建的……我说那是出于偶然……偶然修起来了。我的话也许说的早些,如果不是选举迫在眉睫,市议会的议员决不会那么大卖力气地张罗……另一方面,有势力的人物如果不打算在那块地皮上盖起饭馆妓院,削尖脑袋拚命钻营的话,填塞的工程也许不会进展得那么快和那么顺利。木村遭到反驳,沉默不语。但是,尽管沉默不语,却表示出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小原:(唠唠叨叨地)话虽然这么说,可我还是不明白。人们好象这时才发现他的存在,一齐看着小原。小原:……什么原因突然把渡边的为人搞得那么……大野:就是嘛,简直是怪事。斋藤:真是一点儿也不错……这个问题呀,现在想起来,渡边先生可能知道自己得了胃癌啦……所以……大野:嗯……(歪着头思考,这时,光男从门厅回来,询问光男)呶……现在大家正谈这件事呢,你父亲知道自己的病是胃癌么?光男:啊,如果知道的话不可能不对我说的吧?大野:不错!光男:(巧言绘色地)不过,我以为父亲不知道自己是因胃癌而死,这对他来说是很幸福的。因为那种病等于宣告死刑嘛。大野:不错……如果这样,斋藤君的话就不成立了。喜一:(插嘴)到底怎么个事儿?大野:说起来呀,渡边先生从五个月前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喜一:对,是这么回事。大野:可是……始终找不出什么原因……喜一:啊,那是女人的影响。老人娶了年轻的小老婆……也就是受到激素的作用,暂时返老还童的事是常有的。比如说吧,脸上突然有亮光啦……老实说,他在这个时期有过艳遇哪。辰子担心他再胡说下去。大野:对,说起来……他买了一顶非常贵的帽子……斋藤:对呀……那帽子可真把我吓一跳呢。ll2.市政府在众人注视之下,渡边精神饱满地快步进来。他头上那顶帽子特别显眼。113.渡边的房间大野:可是……(歪着脑袋想)114.施工现场雨。渡边热心地倾听主妇们的谈话。雨浇得那帽子有些变形。雨水从帽子上一条线地流下来。渡边把踌躇不前的大野和斋藤抛在后面,在脏水泡遍的空地上转悠。他根本不理睬那泥泞,到处走动,不仅鞋上,连裤角也满是泥浆了。观此情景颇为感动的一位主妇,光着脚给他撑着雨伞。115.渡边的房间斋藤:总而言之,那种热心程度有点儿不可想象……大野:就是嘛。我可不同意您的说法,光是因为女人的……光凭女人的影响不能说明……喜一:可是……辰子:您就别……喜一:……公园科代表:不过,我这是题外的话啦,渡边先生异乎寻常的热心,也常常打乱修建公园的计划。坂井:政府机关就是这样的地方嘛。各有管辖,界限分明,所以……下水科代表:的确如此,我最觉得奇怪的是,吃了三十年政府机关这碗饭的人,为什么那么……木村欲言又止。公园科代表:不管怎么说,写出计划书到各科去游说,总不太合适吧。他那么干,各科当然不痛快而故意刁难啦。就以我们科长来说吧,他说,关于公园的计划,我们是专门干这个的,我们有我们的打算,很不高兴呢。116.市政府公园科公园科长和渡边谈话。公园科长:本科也有新的公园计划。渡边:(央求的口吻)在这里建一个……这个地方实在不象话……就请你……公园科长:可是,修建公园可不能象你计划的那么简单哪。渡边:这个……计划书只是……公园科长:好,知道啦,让我慢慢研究研究吧。117.渡边的房间斋藤:可是结果呢,公园科长也为渡边先生令人惊奇的那种顽强精神所折服。公园科代表:确实是那么回事。这个问题,我们科长也……118.市政府公园科公园科长对于身旁赖着不走的渡边,表现了特别不愿理睬的态度,继续干他的工作。渡边在一旁沉思,呆呆地看着公园科长的半边脸。但是公园科长也不能永远无视他的存在,不知不觉地想起他仍在这里,于是不由得看了看他。可是每看他一次,他就象扑上来似地往前挪一挪。公园科长下决心不管他,不再去看他了,又俯在桌子上干他的工作。但是,这场较量明显地看得出,公园科长败了。证据是公园科长常常唉声叹气。119.渡边的房间土木科代表:到底败了。反正他是泡上了,等几天他也不在乎,直到你点头为止。那时候,我们科一见到渡边先生就悄悄地……120.市政府走廊土木科长走来。他吓了一跳似地停步。一个急转身就往回跑。“土木科长!土木科长!”渡边踉踉跄跄地从后边追来。121.渡边的房间下水科代表:而且见了我这样的小官微吏也总是低头行礼,到处奔走,他真是……122.市政府下水科渡边逐个走到表示为难的科员们跟前,一一行礼致谢。123.渡边的房间下水科代表:……结果是我们也觉得实在过意不去了……土木科代表:对对,我们也觉得太让人同情啦……野口:可是……喂,总务科的老兄……你们那里罪过最大呀……总务科代表:没有那回事……大野:我陪他到你们科里去过,所以了解得很清楚……我们足足跑了两个星期……你大概不会忘记吧?总务科代表:啊,实在是……斋藤:可是,最让人吃惊的是那回事。大野:唔……那回……124.市政府走廊助理办公室前渡边把一大群黑江町的主妇们领进助理的办公室。许多的科员、办事员从门窗吃惊地看着。125.渡边的房间大野:可是你知道么,比那个更让人吃惊的……斋藤:你说的是助理办公室的事么?公园科代表:听说过,听说过。那可真是……大野:啊,仅仅是一个科长,敢于面对面地反抗助理……恐怕是市政府创立以来的事件。126.助理办公室助理和渡边相对而坐。在座的还有总务部长、土木部长。助理:关于修建新公园的问题……你积极地出力倒是好的,可是听说你想借此沽名钓誉,这就不大好啦……还有,市议会方面也有各种各样的看法。渡边忐忑不安地注视着助理。助理:此时此刻,这个问题,还是暂且等一下最保险哪。助理说完,好象忘记了渡边的存在。他把椅子一转,跟总务、土木两位部长闲聊起来。助理:昨天晚上哪,在中川有个宴会,眼下的艺妓可是让人大吃一惊。有的家伙从头到尾哭丧着脸一句话也没有。简直受不了,一问女老板哪,说是半工半读的学生……哈哈哈……“哈哈哈……真有意思。”“哈哈哈……”渡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助理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渡边百倍赤诚的眼光注视着助理。“请您无论如何……重新考虑一下……”总务、土木两位部长吃惊地看着渡边。助理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你方才说什么?”渡边:我……我是说……请您无论如何重新考虑一下……关于修建那个公园的问题….助理瞪着眼睛看着渡边。渡边一时悄然无语。但是,他那石头一般的身体洋溢着特别的热情。他的脸色刷白。紧紧握着的两只手,在膝盖上不停地哆嗦。127.渡边的房间斋藤:可是,把事情搞到那种程度,从结果来看又怎么样呢?坂井:不太好。政府机关,各有管辖范围,非常清楚。木村:可是,从那以后助理不是也改变他的想法了么?……所以……野口:啊,那是因为市议员插手啦,也就是说,碰巧了……把一切都归之于渡边先生的热情,那未免过于一厢情愿啦。木村:(咬了咬嘴唇,声音发颤地反驳对方)是么?我可不……总而言之……渡边先生的热情如果行不通……那么,人世未免太黑暗了……首先,如果看到渡边先生那副神态……那纯粹是工作支持着他活下来的……难道事实不是这样?我……每一想起……简直有些揪心呢……记不得那是哪一天了,我……128.市政府楼梯木村从走廊跑来,噔噔噔地上楼。他往上一看,立刻停步。因为渡边在爬楼梯。渡边喘着气一磴一磴地往上爬,从他那背影看,实在让人揪心。因为,那是将死的人的形象。129.渡边的房间公园科代表:谈到这里……我也有过一次……130.施工现场工人正在奋战方酣。公园科的那位代表走来。他朝一方望去,颇感奇怪。在怪物似的施工机器轰鸣的工地上,渡边象个梦游病患者一般踉踉跄跄走动。他全神贯注于施工的情况,从不留神脚下。他被什么绊倒了。跌了个前趴,可是怎么也起不来。公园科的那位代表正要跑上去扶他起来。这时,一个背着吃奶孩子的主妇跑过来,把他扶起。那位主妇边给他掸外套上的土边朝一方喊叫什么。渡边向那主妇反复点头道谢,然后坐在那里,照旧东张西望地看施工情况。那形象,简直老朽已极,令人怜悯,但他那脸上却表现出非常高兴的神色。那位公园科的代表,站在远处百思不解地望着他。一个儿童提着一壶水跑来。渡边接过那主妇给他倒了茶的杯子痛饮。131.渡边的房间大家沉默无语。公园科代表:那时候……该怎么说好呢……那时候工地上的一切,在渡边先生看来,就象他心头肉,如同儿子、孙子一样。木村:(坚决地)当然啦,那公园是渡边培育出来的嘛。大野:那么,结论是……木村:所以我早就说过……不管是谁,不管他怎么说……修建那公园的是渡边先生……野口:可是,虽然那么说,如果市议员和助理不是为了下届选举而出来帮忙,那计划不会成为现实的。换句话说,上边出的力,是和渡边先生根本无关的……大野:啊,还不能说根本无关……实际上……对于想把那块地皮盖成饭馆妓院街那一派来说……渡边先生的存在的确是他们的巨大障碍……132.市政府走廊助理办公室前渡边和大野走来。助理办公室前面,有四五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渡边想进助理办公室,那些家伙不急不响地挡住去路。大野:科长……暂且……大野拉住渡边的胳臂。那群家伙中有一个人瞪了渡边一眼。男人:喂,你就是市民科长么?渡边:对!男人:哼……想不到碰上了你……老兄……少出风头好啊。渡边:干什么?……你到底是干什么的?男人:别装糊涂!那群家伙把大野推开,一下子把渡边围上。渡边在圈子里扫视了一下。有一个抓住渡边的前胸坎,严厉然而小声地对他说:“喂,我不是吓唬你……你不声不响地撒手别管!”渡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男人:妈的……你回答……你不要命啦?渡边微微一笑。他笑得那么平静,使对方感到害怕,这也是奇妙的藐视强敌的笑。那汉子刹那间胆怯而撤了手,他颇感迷惑地望着渡边的面孔。助理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矮个子男人出来。一身笔挺的西装,乍看起来是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儿,可是那目光却特别凄厉。他那阴森森的目光,似乎在督促他的爪牙们作出解释,所以不停地环顾左右。抓渡边胸坎的那人,用下巴颏指了指渡边。“叫渡边的就是这家伙!”那矮个子老头儿不动声色,不屑一顾地看了一下渡边。渡边很平静地看着他。小个汉子无表情的脸上,刹那间流露出颇感意外,而现出惶惑的神色。可是他马上就转身走开。于是围着渡边的那四五个爪牙横冲直撞地追了下去。那小个汉子在走廊拐角处还回头看了看渡边。可是渡边已经进了助理办公室。那小个汉子仇恨的目光落了空,没有办法,转而瞪着大野。茫然地站在走廊的大野直打哆嗦。133.渡边的房间大家都在认真思考。有的人一点一点地咂着酒,有的呆呆地望着灵台上渡边的遗像,有的颇有几分酒意瞪着混浊的眼睛望着虚空。小原又叨叨咕咕地说起来:“可是……他因为什么……突然那么……”谁也不搭话。——片刻——大野突然以其少见的激动发话了。“啊,渡边先生自己知道得了胃癌了,就是这么回事!”光男面现不悦,他刚要说话。大野:说起来,现在我突然想起来了。134.市政府内楼梯渡边有气无力地走下楼梯。和他并肩下楼的大野十分气愤:“这有些过分刁难哪。我们已经跑了两个星期,同一件事我们已经重复说了二十遍,他们只是用没有预算搪塞……看来,总务部未免太居心不良啦。本来这笔钱也不是他们拿……他们本该心平气和地……”渡边:啊……不过……你也别……大野:难道……任他们这么欺负,科长就不生气?渡边:我呀……不能憎恨别人……我没有那个时间了。大野颇感奇怪地望着渡边。135.渡边的房间大家都望着大野。野口:那么说……斋藤:说起来呀,我也想起一件事……136.天空傍晚的火烧云。137.道路渡边驻足仰望天空。斋藤感到奇怪,回头瞧着他。渡边那种入迷的眼神,就跟婴儿乍看到红颜色或闪闪发光的东西摇动时,充满朴素、惊异、赞叹情感的眼神毫无二致。“美呀……实实在在美呀!我这三十年来根本没看过火烧云……”他突然换了另一副表情,急匆匆走开。“啊,我已经没有那么悠闲的时间了。”斋藤匆匆地追了下去,觉得很奇怪地注视着他的面部表情。138.渡边的房间大家都十分兴奋,话说得很快。大野:嗯……到底是……小原直着眼睛大声叫起来。坂井:是啊,这就完全明白了……野口:也就是说,渡边先生已经知道自己的生命没有多久了……斋藤:啊……这样一来一切完全清楚了……大野:不然……怎么解释都……野口:情况既然这样,那么,渡边先生的积极热心啦,异乎寻常的活动等等,就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了。啊,也许就应该那样。大野:对,如果是我们,到了那个程度,也那么干哪。木村:(好象生气似地)不过,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突然就死了……大家都吃惊地看着木村。举座沉默。随后这些人就都语无伦次地为自己辩护,情绪异常激动地作起自我批评来,互相指责,没完没了地诉苦。最后是大吵大嚷说了些对渡边显然带有夸张的赞辞。灵台上的渡边平静地俯视着他们,这时,好象对于他们每个人都给了当头一棒。他们喝了很多酒。所以把局面搞得乱七八糟。带这个头的是小原。他有些醉了。“喂……股长……不,新任科长!”大野简直拿他没办法,假装没听见。小原:市民科长!没听见是怎么的!大野:(无法再装假了)喂……我还没……接到委任状哪!小原:哼……不象话……不象话呀!……喂!大野!你方才说什么?……那样的话,我们给你……哼……看不起我,你可别小瞧……你小子怎么学得了渡边呢……我呀……别看我这个样……我只上过夜校……所以……我一辈子也当不了科长……不过,你可别小瞧。斋藤:小原……小原……我跟你说……渡边先生可实在伟大……你不这么看么?不……不光伟大……怎么说呢……和他比起来……我们……小原:(天声喊叫)人中的渣滓!喂!(指着大野)你小子也是!!大野缩着脖子不吱声。坂井:(几乎要哭的样子,感慨万分地)衙门这种地方,是好人去的地方,可是时间一长……就拿我来说吧……从前……可不是这么……野口:(微笑,但是眼睛炯炯放光,纯粹是开玩笑的口吻)衙门这种地方啊,你想干点儿什么还真不行,因为你如果干了什么的话那就是过激行为……所以,我们除了表面上装作干着什么而实际上什么也没干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哪。斋藤:不管你倒哪个街道委员会的脏土箱……管保哪里的脏土箱都是公文满满的。……实在有必要查一查呀……野口:哼,都是盗窃宝贵的时间活着哪。社会上受贿事件,四万辆汽车的问题等等……和我们看不见的浪费无数时间比起来?那不过是个屁大点儿的事。大野:(仿佛在辩解)我也是常常想这个问题。在那种复杂的单位里,也想干点儿什么……可是整天毫无意义地瞎忙,连想的工夫也没有……小原大声叫了一声。大野又缩着脖子老实了。斋藤:可是……在那种什么都干不了的单位里……渡边先生边和胃癌做斗争,居然干了那么多事……坂井:(已经哭了)可贵的就在这儿……这话我正要说呢……野口:所以我很气愤,象这么苦干的渡边先生……却没有给他任何酬报……斋藤:一点儿也不错……我们的确应该思考一下……豁出命来干工作的渡边先生的精神哪。野口:冒领渡边先生的功绩的那些家伙呀,简直不是人!小原:(大喊)你干脆就说是助理!!坂井:(抽抽鼻子)渡边先生一个人快要凄凄凉凉地死在公园的时候,当时他是什么样的心情啊……我光是想到这些就忍不住……这段时间里,木村根本一言不发。他离开吵得十分热闹的大家,一个人规规矩矩地坐在灵台前,仰望着渡边的遗像。光男、一枝、喜一、辰子见状,不禁目瞪口呆。铃铃铃……铃声。谁也不站起来。铃铃铃……铃声仍旧响个不停。一枝只好站起。管家进来。她手里拿着皱了的渡边那顶帽子。管家:警察给送来的,说是掉在公园里了。大家无言,注视着帽子。管家:还说,希望无论如何允许他上一上香……一枝出去应对。光男从管家手里接过帽子放在灵台上。警察在一枝的陪同下进了屋子。那是一位身体健壮的年轻人。他和这一屋子人气质根本不同。似乎豚鼠笼子里进来了一只熊。警察向大家行个礼就在灵台前上香。然后感慨颇深地望着渡边的遗像。望了片刻之后再对大家行个礼,默默无言地要走出房间。“啊,不必急嘛,请坐一坐。”喜一把他拉住。“您辛苦啦,请,请!”他硬让发愣的警察坐下来。然后立刻以非常熟练的动作把酒杯递在他手里,给他斟上酒。警察拿着酒杯愣了一阵,不知所以,当发觉大家都在注视着他,便不声不响地把酒杯放在草席上,自言自语地说起来,他的声音大得出奇。“我……昨天晚上巡逻的时候……在新公园碰到……这位(回头瞧了瞧渡边遗像)……已经十点……不,快十一点了……他坐在秋千上……而且是在雪地里……我以为是喝醉了呢……说起来……我没尽到职责……那时……如果按我最先想到采取措施的话……这样的结果就会……我实在是对不住大家……可是当时我光想……他一个人自得其乐……所以就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那时候他在那里一本正经地唱着歌……我只是觉得非常奇怪……因为那歌声能震动人的心灵深处……”139.公园黑暗的公园里,随处都有明亮的电灯。从那灯光的光环中可以看得见,细雪静静地飘落着。在细雪飘飘中传来微弱的歌声:生命苦短,趁朱颜未改,爱你所爱吧,姑娘。园灯照出一架秋千在轻轻地晃动。渡边任凭那秋千轻轻地摇着,心情舒畅,毫无杂念,面带安详的笑容唱歌:趁热血未冷,切莫虚度今日,幻想明朝。细雪纷纷扬扬,无声无息……140.渡边的房间屋子里安静极了。谁也不说话。不,是不能说的。低着头的光男坐不住了,悄悄地走了出去。一枝也跟了出去。141.走廊玻璃窗外,没有融化净的雪又冻硬了。月夜。从屋子里出来的光男和一枝,站在玻璃窗前,彼此面面相觑,一阵沉默。片刻之后,光男悄声地:“喂……昨天夜里……”一枝:?光男:……楼梯下面,写着我的名字的信封里,装着……存款折子、图章,还有关于领退职金应办手续等等文件。一枝:……那么说,是在爸爸去公园之前?光男:(要哭的样子,表情痛苦,于是扭过脸去,自言自语)可是爸爸也真狠心……得了胃癌就说得了胃癌,为什么不早说呢。喜一出来。喜一:(压低嗓门)喂,你爸爸的这个(伸出小拇指)始终没来嘛。光男夫妇没有回答。喜一:他真有那回事吗?嗯?为了守灵之夜,屋子宽敞一些,把渡边的屋子里许多没用的家具搬出来堆在走廊的角落。其中,那只木制玩具小兔露着头,沾满了灰尘。从渡边的房间里传出叫嚷声。142.渡边的房间那些官吏们特别激动,都在大声说话。坂井:我一定干!坚决干!野口:对!踏着渡边的脚印走下去!小原尖声叫喊什么。斋藤:不能让渡边先生的死毫无意义。大野:好,我要从头做起。“干哪!”“顽强地干!”有的人挥动两臂。有的彼此握手互相鼓舞。离开这个热烈漩涡的木村,仍然一个人坐在灵台前边。灵台前的香燃完了,他再点上。然后仍旧感慨颇深地望着渡边的遗像。(划)143.市政府市民科新上任的科长大野坐在科长的座位上。他和影片开头的渡边一样,机械地毫无意义地忙着,不是盖图章就是看公文。从他这里往离他稍远的窗口望去,背着孩子的家庭主妇在陈述什么要求。担任窗口接待的坂井说了一句什么之后就朝这边走来。坂井向大野报告。“木崎町溢出来的脏水都流到高尾町的……”大野:(瞥了坂井一眼)找土木科……坂井:是!咣当一声,椅子险些弄倒,木村站起来瞪着大野。人们都望着木村。大野也愣了一下望着木村。木村被大家如此注视而发了怯,低下头来。他的手神经质地在发抖,嘴唇紧闭,终于无精打采地摆正了椅子坐下。木村那种反抗精神,仅仅表现为愤愤地把图章往印泥上狠狠杵,往公文上狠狠打图章了事。144.公园从火烧云中露出的夕阳余晖照耀之下,孩子们热中于玩秋千、滑梯、单杠、跳间、蒙老瞎、投球等等游戏。孩子们高兴得大声喊叫。“小健!”一位主妇朝玩秋千的一群孩子那边喊:“小健!”这位主妇就是我们在影片中看到跑遍市政府各科的窗口,足足走了半年,最后在市民科窗口大发雷霆的那位主妇。主妇:(啧啧地)小健!吃饭啦!!一个孩子从摆动很大的秋千上跳下,朝母亲跑来。那秋千仍在摆动。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笛声。那是雪夜渡边坐在秋千上唱的那支歌。但是那声音更加高昂、清越。笛声来自何处?……大概是来自晚霞夕照的天空吧。(化出)(全剧终)注释:注1:马钱子碱,又名士的宁,剧毒。少量可刺激神经,过量则致人于死。注2:日本年号,1912年至1926年。注3:指六十岁以上的老年男人与年轻妇女谈恋爱者。(译自日本《电影旬报》1963年10月号增刊)

相关内容

(键盘快捷键←)   上一篇    下一篇  (键盘快捷键→)
手机扫一扫轻松打开
噗噗影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