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总有一天——李光洁之范蠡

《越王勾践》是一个暗淡而坚硬的王者故事，沉淀着厚重的雄性气质，在满目苍凉与血影刀光间，编导用范蠡这一角色，承载了诗意和理想，让他以文韬武略，旷世才情，游移在圣俗之间，活得隆重而典雅。那时的李光洁，青春年少，他穿过2500年的光阴，站在泱泱江畔，衣袂翩然，风神俊逸，闪耀着初生芦苇的光泽。李光洁的表演是一种成全，成全了我对于范大夫最美的想象，多年以后，依然念念不忘。我仿佛一直在等待，等他回过头来，露出秋水般安静的笑容。无论在史实中，还是传说里，范蠡都是可以承当任何溢美之词的伟大男人，不仅因为他“忠以为国；智以保身；商以致富，成名天下”，更因为他痴情极致的爱情，宛如绽放在黑暗中的花朵，“西出姑苏，泛一叶扁舟于五湖之中”，不忘的依然是那不言朝夕的美丽女子。国难当头，他从楚国匆匆赶回，与越国君臣共赴荆棘坎坷。那风中瑟瑟抖动的宽大衣袖，让他的身形略显单薄，但也提醒着他自己骄傲而尊贵的身份，他是闻名于世的范大夫。造就一个贤明君主，是上苍赐予他的使命，他要成就的是一个王国的辉煌壮丽和万世荣光。他伴着与他的王，远赴吴地，披发为奴，同生共死，肝胆相照。他掩尽锋芒，忍受着自己高贵教养无法想象的恶意侮辱。他没有畏惧和惶恐，每一步，都走得沉稳庄重。因为他知道自己身后是越国黎民的殷殷期许和梦中那永不褪色锦绣山河。为此，他义无反顾，因为他是范大夫，这是他要承担的命运和承诺。直到有一天，这份承诺要他双手捧出的是他的爱情——那个百合般美到哀伤的女子，那个瞬间，他突然疲惫不堪。那个瞬间，李光洁让范蠡的眼中满是悲伤，还有一个年轻男子的嫉妒和委屈。那个瞬间他多么想忘记自己是范大夫，而只让自己是个沉浸在爱情中的简单男子。竹楼之中，他的温情，他的婉转，他的渴念，他的意犹未尽，千秋功业，百代盛名又怎比一夜春风长。但是，他终是不能选择放任和迷途，生逢乱世，国破家亡，爱情奢侈到只能是出神的一瞬。只有分离。他“唯恐情多累美人”，他把太多想说的话深藏心底，但是，不说，爱，依然在那里，在眼前，在命里。那份不舍几乎让他难以自持。女子孤帆远去，奔赴叵测的命运，实践对于他和国家的千金一诺。他向着远去的爱人，跪了下去，不知女子是否回首，是否看到渡口边，那孤独的身影，在挥别自己的爱情。两个美好到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似乎注定得不到俗世的眷顾。再次相见，物是人非。殿堂之上，华服之下，他轻轻走到她面前，慢慢屈膝，深深地俯身在她面前的地上，他称她“娘娘”。抬起头来，他们静静地望着，看到的不是对方的眼睛，而是彼此的目光。那一刻，他胸中的鲜血，像粗制的烈酒，灼痛着他的呼吸，但他明白他们都是刀刃上的舞者，只有他坚持下去，女子才能坚持下去。他宁可自己粉身粹骨，也不愿她万劫不复。王说：越国，是我们两个人的。他说不。他琴心剑胆，骨骼清明，从来没有权欲的贪念。几年的颠沛流离，已使他的内心更加透彻平和，他明白何为身外之物，何为心中所留，此时，他只想赎回自己的爱情。他来到女人面前，他卑微地恳求：我求你，给我留最后一个机会。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力量去抵御那份蚀骨的想念。再次失去她，是他无法逾越的苦难。他惶恐不安，他径直跪下：“等我”等待，是心灵的苦役。女人，也许等了太久，于是她不再等了。她在他怀中，死去，给了他最极致的惩罚。在他的生命里，她来过，只是无缘留下。来世，在寻常巷陌，也许在一个雨后的清晨，他们擦肩而过，相信他们会毫无犹疑地重逢，相认：“原来，你在这里啊”那一刻他们笑容里，没有时间和灰尘的味道。再见，总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