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道＆妇道

驼道是走西口的晋商主要的物流方式，也是他们赖以谋生的活路。这是一种以血汗苦力以及生命为代价的生存方式。商旅驼队这种原始的物流方式随着1904年俄国西伯利亚铁路的开通宣告彻底破产，这也是主人公古海最后一次赴俄经商，虽凯旋而归，却选择消逝于荒漠的原因。工业革命的成功，蒸汽机的应用，火车的发明，飞速推动着他国列强侵略鲸吞中国的步伐。吃苦耐劳的骆驼怎么也追赶不上飞一般的火车，驼道从活路变成了死路。路在何方？纵使经商奇才，胸有宏图抱负，却也无力回天。古海消逝荒漠，是壮志未酬的绝望，也是一代商业英雄在离乱之际断戟沉沙的悲壮。在列强工业化浪潮的强势冲击下，中国民族工商业从业者拼死拼活的努力成了徒劳，励精图治，锐意革新，重振民族工商业的愿望成了一厢情愿的痴人说梦。与其说是火车运输淘汰了驼道，工业革命淘汰了晋商，不如说是当时的时代淘汰了陈腐保守的大清国及它的臣民们。综合国力的绝对差距决定了百多年前这场中俄贸易战中方的败局。张库大道的衰落，与驼道的衰落，皆是这一阶段历史的反映。落后就要挨打，是不变的铁律。商业的兴衰从根本上取决于政治因素，这是毋庸置疑的。走西口的汉子们成为草原第一大商号大盛魁的大掌柜，古海是那个时代走西口的汉子中极少数的成功者。虽然这成功来之不易，经历数十年风雨沧桑，忍辱负重，九死一生，然而比之大多数走西口的汉子们，他的出类拔萃、光宗耀祖都令人羡慕嫉妒恨。几百年来，山西对走西口从商者形成了不成文的规定：做塌了买卖不许回家。许许多多失败者便只能终生飘零口外，苟且成活，客死他乡。少小离家无归期，终身流落成孤魂。口外那一座座坟冢，有像古海的师傅，前任大掌柜王廷相那样呕心沥血劳碌一生死于任上的成功者，但更多的是意志不坚未能成才者，或做塌了生意赔光本钱一无所有者。那一座座坟冢，无言地诉说着山西汉子们走西口的辛酸、挣扎、无奈和思乡不得归的悲怆。留守的女人们留守的女人们又如何呢？她们被所谓的妇道捆住了手脚，任劳任怨无休无止地劳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等待，从青春年少人面桃花直至人老珠黄苍发衰颜。等待没有尽头，生命没有依托，终身孤苦伶仃，亦如她们在口外漂泊的汉子们。留守的女人们古海的母亲，邻居张婶和古海媳妇杏儿就是留守在南顺村女人们老中青三代的代表。古海的母亲应该说算是幸运的，虽然儿子漂泊在外，但有老公、儿媳杏儿在身边，相对较为幸福。然而对儿子，她是一个虚荣刚愎的母亲，只能接受儿子的出人头地光耀门楣，不能接受儿子的失败，甚至愿儿子死在外面也不愿儿子失败而归。对儿媳，她是个几乎完全被夫权观念同化的陈腐妇道的顽固维护者，发现儿媳与人私通怀孕，她百般折磨，后来竟然杀死了刚出生的婴儿。任劳任怨的杏儿勇敢鲜活的杏儿，是南顺村的一抹亮色，既有传统女性的忍辱负重，任劳任怨，诚实淳朴，又有敢作敢当，敢爱敢恨的个性。在听闻古海死亡的音讯后，杏儿敢于追求新的爱情，尝试反抗妇道的束缚勇做自己。她是妇道的反抗者，或者说败坏者。鲜活亮丽的杏儿然而，在那样的时代，杏儿是没有出路的。若被古海休了，她无路可走；古海不休她，她所能做的也只是婆婆的廉价奴仆，剩下的岁月仍是无尽、无望的等待而已。她仍无法做自己。邻居张婶30多年望眼欲穿也未能等到她少年离家的丈夫，等到的只是丈夫的骨灰。抱着骨灰又活了30年，最后收获的是一座贞节牌坊。为大半个村子的娃娃接生的她，终其一生都是个孤苦伶仃的老处女。守活寡造就了妇道的典范。那被溺毙的婴儿，那望眼欲穿的等待，那了无生趣的蹉跎岁月，那颇具讽刺意味的贞节牌坊，莫不道明封建妇道反人性的本质。驼道百多年前就荒废了，妇道也废了几十年了。人们活着，总要探索更适合自己的活路，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新的道路上，也许仍留有旧的因子，但终究不一样了。本文版权归作者黑白甦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