缔造最后的传奇

1957年的《群英会》是绝对当之无愧的经典。马连良饰诸葛亮，谭富英饰鲁肃，叶盛兰饰周瑜，萧长华饰蒋干，裘盛戎饰黄盖，袁世海饰曹操，孙毓堃饰赵云。阵容之豪华，为戏迷们津津乐道。《群英会》长久以来备受喜爱，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它行当齐全，所以还有不少名家版本。除这版外，还有马连良饰鲁肃、马胜龙饰诸葛亮的版本；周信芳饰鲁肃，迟世恭饰诸葛亮的版本；李少春饰鲁肃、李和曾饰诸葛亮的版本。另外，《群英会》的故事还有着强烈的戏剧冲突，情节跌宕起伏，环环相扣，引人入胜。《群英会》原本是连台本戏《赤壁鏖兵》中的一部分，常与《借东风》和《华容道》连演，并称“群借华”。在旧时的演法里，《群英会》鲁肃为头路、诸葛亮为二路。而1957年这一版本中，马连良用他绝妙的演绎将诸葛亮提升为与鲁肃交相辉映的角色。彼时的诸葛亮还不是《失街亭·空城计·斩马谡》里的丞相诸葛亮，而是初出茅庐、意气风发的一世英才，身上带着些不羁，马先生的演绎很好的表现出这点。《借东风》中马连良饰演的孔明马先生念出定场诗，“不惜一身探虎穴，计高哪怕入龙潭”，可谓是念出了胸有成竹的气场，小小周郎能耐我何。加之颅腔共鸣和鼻音发出的“大舌头腔”，完成了潇洒大气的诸葛亮形象。对比之下，马胜龙先生一版气力偏弱，李和曾先生一版又过于高亢。“草船借箭”一折，诸葛亮唱四句西皮原板，“一桩桩一件件记在心头”，明知鲁肃会来，还是不急不躁，又与鲁肃上场后的急躁形成了鲜明对比。后面诸葛亮念白“我一枝也无有哇”，语气十分无辜，把鲁肃忽悠得团团转，表现出诸葛亮圆滑机智的一面。另有一趣闻，马先生1922年第一次南下上海，演出之余抓住机会向各前辈后辈学习讨教。其中就曾向牛松山学习过《群英会》以及《夜奔》，马先生谦逊勤奋的品质令人敬佩。谭富英师从余叔岩，深得谭、余一脉的精髓。谭先生在生活中为人直爽，他所塑造的鲁肃除了儒雅，又多了几分忠厚，符合剧本赋予鲁肃的形象。“对火字”一折，诸葛亮讲完周瑜的计策，鲁肃大惊“他倒先知道了”。谭先生在“知道”和“了”之间加入一个停顿，念出恍然大悟之感。之后周瑜和诸葛亮立下军令状，要三天造完十万支狼牙，谭先生创造性地念了三遍“完了”，语气焦灼，表现出鲁肃耿直的一面。最令人感慨叹惋的，是饰演周瑜的叶盛兰先生。叶盛兰师从程继先，是叶派小生的开创者。一登场，“手握兵符，光当要路，施英武，扶立东吴，师出谁敢阻”，“刘表无谋霸业空，引来曹贼下江东，吴侯决策逞英武，本帅扬威显战功”，扮相英俊威武，显示出志得意满的风范，其嗓音圆润秀美，是龙、虎、凤三音之总合。那时候的叶先生正处在艺术创造力最旺盛的阶段，除了这部《群英会》，还参加过《借东风》的拍摄，参加过中国艺术团第一次西欧访问演出。借东风(1957)9.21957/中国大陆/戏曲/岑范/萧长华马连良然而厄运就在此时悄悄降临。这部《群英会》拍摄后不久，叶先生因为抨击中国京剧院现行制度被打成右派，境遇急转直下。批判叶先生的大会每次都规模盛大，叶先生成了于仅次于张伯驹、吴祖光的右派分子，背上了“伸向京剧界的罪恶黑手”的骂名。从此以后唱戏不得登报、不得谢幕，还要干许多脏活累活。其他演员的名字都是红色，只有他的名字被写成黑色。后来更是惨遭下放，余生受尽坎坷屈辱。叶先生的一生是京剧艺术由盛而衰的缩影。戏迷们将1957年这部大师云集《群英会》称为“真正的群英会”，赞美之余，让人品出一丝落寞感伤。《群英会》这座丰碑树立在京剧由繁荣走向没落节点，戏迷们知道它已经是最好，难以超越，更无法追回，它带走了一个属于戏曲艺术的美好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