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的灯

人类自从来到这个世上就开始了无尽的探寻——关乎人性，关乎信仰，关乎是非，关乎幸与不幸。没人能一步登天，只有在生活面前，只有在灾难面前，我们才最自然，也最一览无遗地暴露这天性中不为人知的潜在力量。那也许并不是一个太过漫长的间隔，一甲子前，人类遭遇了纪元史上最大的一次浩劫。从伦敦到北京，从莫斯科到华盛顿，世界就如秋日里弃烧的黄叶，笼罩着硝烟，毫无生机，垂死挣扎。在这场世界大战中，人类在血水中颤抖，在泪水中绝望，每天如黑不见指的夜。而佩拉斯卡，这个光头，嘴角上方有着浓密胡须的意大利中年男人，却用勇敢、坚强与热情点燃了一盏暗夜中的灯。PARTONE佩拉斯卡他是个不起眼的意大利资本家，说得直白一点——一个牲口贩子。他曾经加入志愿军到西班牙参加了西班牙内战，也曾加入意大利军队参加意大利侵略阿比西尼亚的战争。这个资本家在一次赴匈牙利购买牲畜时，邂逅了被迫害的犹太人。也许因为他在西班牙有过杰出的贡献，于是获得西班牙独裁者佛朗哥签署的证件：无论在世界任何地方，西班牙大使馆都必须给他以全力的援助。最初，他用自己的积蓄贿赂德国军官，解救处境悲惨的犹太人。一个，两个，八个，十个，这远远不够。他利用自己的身份以及一口流利的西班牙文，在布达佩斯的西班牙使馆冒充西班牙驻匈牙利的大使，开始了一场伟大的拯救犹太人的行动。气质优雅的意大利人在大使馆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伪装成西班牙领事“豪尔赫”，并成功地骗过了所有人，包括匈牙利外交部长。佩拉斯卡在西班牙使馆的领地向犹太人提供安全的住所、食物和假证件，他用这种方法将５０００多名犹太人从纳粹的屠刀下救了出来。没有一点报偿，他却甘愿冒着生命的危险与党卫军、刽子手交易周旋。律师问：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他回答：你是我，你会做什么？西班牙领事馆的老太太也问：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他回答：我认为我有能力做这些，而已……他所给予的并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庇护，更是精神上的慰藉。他建立了爱心之家，收留布达佩斯各式各样的犹太人。他执意要求爱心之家必须要有个学校，他让孩子们围成圈坐下，鞋子脱下，然后，传递给旁边的人。比赛。这是个比赛。最后，吉普吉成了胜利者。他把吉普吉放到肩上，欢叫着“你是最棒的”，孩子们笑了，周围的人都笑了，男男女女。大家都举起手，笑容在脸上绽放出百合花。这似乎就是生活的美好吧。但，太短暂。如烟花。纳粹从“安全之家”把人们带走，人们受尽了各种折磨。佩拉斯卡把所有的钱花光，为了拯救。然后一次又一次地拯救。能走出来的人们，蹒跚地行着，衣服破烂。没有走出来的呢，他要求去看看。纳粹把门打开：肮脏，浑浊……死尸……挤满了狭小的空间。无数双眼死后仍无法瞑目。吉普吉躺在那里，脸上仍然恐惧。没有呼吸。热情与善良在丑恶面前从不退缩，拖着疲惫的身躯，佩拉斯卡仍然奔走在每一个可能性之间。在这个遍是阴霾、恐惧、死亡的城市，似乎只有挂在领事馆门前的西班牙红黄相间的国旗是唯一的亮色。这个救赎的传奇在苦难中苦苦挣扎，在苏联红军进城时，所有的犹太人走出教堂，天空闪过一抹光明，他们得救了，可佩拉斯卡却踏上了逃离的火车。佩拉斯卡是个真正的行为艺术家，他一刻不停的为他认为对的事情奔走，在硝烟弥漫中挽救了生命，更发掘了内心深处的自我，成就了一曲永世的传奇，是暗夜中温暖的明灯。PARTTWO众生相伯爵夫人她在上流社会与德军高层周旋，她美丽富有，她善于使用手腕，可她多年来一直隐瞒着自己的犹太血统以自保。佩拉斯卡为了彻底解救爱心之家的犹太人，向她求救，她始终犹豫不决。在佩拉斯卡的感染下，她终于私下脸上的面具，勇敢地面对自己的犹太血统。影片的最后，这位贵族夫人戴上犹太黄星进入她明知党卫军即将开始屠杀的犹太人定居区，为的只是恢复人的尊严。她同其他犹太人一同祈祷上苍，这时的她带给我们的是闪耀着人性光辉的超越了世俗的真正的美丽。她是和佩拉斯卡一样勇敢的人。能拿得起使人佩服，能放得下更令人赞叹。经年物质生活的丰富，弥补不了心中久久缺失的认同感，而恰恰是战乱的背景，令她找回了丢失了的自我，丢失了的尊严。老知识分子他是佩拉斯卡的好朋友，他似乎无惧生死，他爱他唯一的女儿，只想把生的机会留给她。还有，他是个犹太人。在最后的撤离中，他特意换下了破烂的衣服，穿上了一件新衣，为了掩饰他的犹太人身份。一个年轻的党卫军突然将抢抵在了他的身后。“你是犹太人？”“我不是犹太人，我是天主教徒。”“那你背背主祷文，从‘主啊，你在哪里’接着背！”他笑了笑，轻声地说，无奈地说：“我不知道，主在哪里……”一声枪响，我们的心一同碎了。到了生命的终结，他还是没有背叛他的信仰。可我们必须思考，为什么犹太人和日耳曼人，他们信奉着同样的上帝，只是用不同的语言与形式，却要结下如此的仇恨。老知识分子圆睁着双目看着这疮痍的世界，仿佛一种无声的控诉。突然间，我想起了他说过的一句话，他说：“死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等死的过程。”年轻的恋人同是犹太人的他们在战火中相爱，这真是个不凑巧的时刻。在纳粹即将失败的前夜，他们和大批人一同被捉到江边。人们两人一组，双手被反绑在一起。一人将被子弹打穿头颅，另一人便被死人的重力沉入江中。男孩对恋人说，让他们打我，我们沉下去后，你就尽力解开绳子，还有活下去的希望。我死了，你就一定要活下去。轮到他们了，男孩瑟瑟发抖地对党卫军喊道：“畜生，冲我来，冲我来！”一声枪响，男孩头颅洞穿，两人落入水中，女孩在水中奋力解开绳子，冲着岸边呼救，恰被接到消息刚刚赶到的佩拉斯卡救起。　　　　　爱情是个恒久的主题，是人们内心中最柔弱也最原始的感情。在战火中呢？它本身是这般脆弱也这般坚定。穿越了炮火的爱情滴着鲜血，是朵最火红的玫瑰。而花茎上的刺却刺破了我们本已伤痛的内心。孩子爱心之家有大批聪明可爱的犹太孩子。失去了亲人的他们依旧每天歌唱。老师给孩子们上了特殊的一课，让他们闭上眼睛，对这一扇被封闭了的窗子说说他们看到了什么，他们天真快乐无所不谈。有快乐自然也有悲哀，是战争是杀戮给他们的童年，本该美好的童年蒙上了一层一生也挥不去的阴影。有个大眼睛的男孩子和他的姐姐相依为命，他们的父母被纳粹杀死了，男孩亲眼目睹了一切，从此便不再同任何人说话。在被送去集中营的路上，弟弟走不动了，不再前进。党卫军举起枪威胁小男孩。姐姐背起弟弟撒腿就跑，踉踉跄跄地跑上了佩拉斯卡那辆插着西班牙国旗的大使车。在佩拉斯卡的据理力争之下才保住了生命。在姐姐的步伐中，谁不为之动容。战争让孩子承受了太多本不属于他们的苦难，在一双双清澈的眼睛里，我们除了自省还能做些什么？PARTTHREE真实的故事多数人看来，佩拉斯卡的热情如火，他的不惜一切的拯救行动简直不可思议，毫无逻辑。别嘲笑编剧的心血来潮，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而也只有真实的故事才能这般的自然不做作，才这般水到渠成。真实的故事是任人们挖空心思也虚构不出的传奇。因为佩拉卡斯是意大利人，又因为他以西班牙外交官身份频繁地与纳粹的党卫军司令交涉，他被列入苏联红军的逮捕名单里，战后不得不潜逃出境回到意大利，并以平民身份隐居了四十年。那些亲历了他的搭救的犹太人也寻找他四十年，直至被解救的犹太妇女在意大利的帕多瓦把他找到，这个故事才得以为世人知晓。他在１０年前向一名记者解释他的善举时说：“我不能容忍人被当作动物一样对待，也不能容忍看到孩子被杀害。”1992年以色列政府宣告，他是《圣经》所说的37个正直的人之一，并为之栽下了一棵树。1994年，佩拉斯卡逝世，但那棵树却会一直活下去，开花，结果，繁育。PARTFOUR反思我始终惊讶当一种邪念侵入之后人怎么就可以变成禽兽不如的东西。任何野兽，在遭遇危险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逃离，它不会再顾及它的猎物。但纳粹在即将覆灭之前仍然念念不忘杀戮，他们在苏军的炮火已经打到布达佩斯郊区之时赶着要做的事情就是杀掉可能杀害的每一个犹太人。这些可悲可恨的打手，直至灭顶时还在笃信着元首的教诲，然而这种人为的种族仇恨煽动，不过只是希特勒成就一种事业的手段而已。希特勒在1928年写作的《重新崛起之路》中说：“法国用国家的概念在它的境外推行其大革命。国家社会主义（纳粹）要用人种的概念在国外发动革命，并重铸世界。”把某一类人群诬为邪恶的化身，借用一切手段煽动起对这个人群的仇恨，以达到控制更大的人群实现某种目标。此类手法其实并不新鲜，人类学家在对巴布亚－新几内亚尚处于原始群队社会的野蛮人作考察时就发现，那些原始人的头领就是以制造某一个群队为食人族，以达到统治本族群的目的的。这样，几个族群之间的互诬造成暴力残杀之合理。考察证实其实没有任何族群是吃人的，而那里有“食人族”的谎言却使文明社会也笃信不疑。国家的概念无疑是被利用得最古老的道具，阶级的概念同样也是这类道具之一。每当我看到纳粹冲锋队所表演的丑剧记录时，便心痛不已。马克思在《论波兰问题》里说：“历史上常常有惊人的相似之处。”这些“惊人的相似之处”无非因其遵循的是同样陈腐的观念而已，区别仅在于更换了道具。人间正道只有民主制度，虽然这个制度还有数不清的问题需要解决，但它追求各种利益的平衡以及协商，至少杜绝了暴力的泛滥。康德所谓“民主国家间无战争”的论断，历史证明它还是有道理的。历史上意大利和德国都信仰法西斯。感谢上帝，还有佩拉斯卡这样一个人！什么是良知……怎么又是幸福……？今年是反法西斯胜利60周年。一个甲子，一个轮回。当年的人，还剩多少？即使死去，也应该有尊严的死去。活着的，就应该充满希望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