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细雨不须归——观小津后续
来源:噗噗影视 责任编辑: 更新时间:2022-10-30 02:40:11人气:0
视频:秋刀鱼之味状态:BD中字年代:1962
主演:笠智众岩下志麻冈田茉莉子佐田启二更新时间:2022-09-28 19:29:09
妻子去世多年,寡言的山平(笠智众)已习惯被待嫁的女儿道子(岩下志麻)贴心照料的生活。道子表面看来也乐意将老父亲照料,从没流露嫁人的渴望。 山平老年乐事是与中学时代的几个老友饮酒叙谈,席间友人每谈及道子的婚事、表示要同她介绍对象,山平总会含糊其辞地拒绝,但怕面对什么,他也并不能想清。不过每次饮酒他都会适可而止,以避免酒醉给道子带来太多麻烦。 这日中学同窗聚会,山…
从《寻找小津》开始寻找,历经十二部影片,不知是否达成一个圆满,但,我终于完成了一个心愿。我的电影收藏庞杂无序,全凭兴趣和瞎撞,客观条件的限制,使我无法与国内丰富的盗版市场保持同步,但这也“成全”了我观影的随意。所谓随意,就是下意识的选择吧,慢慢地你会发觉,年纪渐长,选择也趋向怀旧和保守,那些新潮的、妖媚的、异端的,不再是诱惑。某个清闲的晚上,想找一部电影打发时光,挑来挑去,往往挑中一张熟面孔。所以不要说人的欲望是无限的,欲望究竟左右不了心意,心的容纳有限,并且在容纳渐满的时候格外固执,我估计,再这么下去,一个“老顽固”的称呼迟早要扣到我头上,我也欢迎之至。 颇具规模的无序中有屈指可数两个有序——仅仅两个——我一共拥有两位导演的精选集:日本的小津安二郎和英国的库布里克。两位都性格鲜明、盖棺论定。两位又偏偏走了两个极端:一个极简一个极繁;一个重复一个创新;一个浅白东方一个哲学西方;一个淡定从容,一个躁动激越;一个慧眼如炬,一个博大精深。但,毫无疑问,他们的伟大,不分伯仲。 这个不太寒冷的冬季,我开始重温其中一位。本以为温厚的小津比较容易进入,他的那些情节简单情感清澈的故事,我以为比较容易讲述,可每天看一部写一部的频率,到后期真有点力不从心的倦怠。而我总算坚持下来,对自己的热爱有了一个交代,这个冬天的平淡,有了小小一点成功感装饰的斑斓,我很高兴。 该说的我在每篇文字里都说过了,该分析的也分析了,既然饶舌至斯,干脆言无不尽吧,把我想说而前十二篇里没包含的再唠上一唠,也就彻底消停了。 一:家常的风格 王安忆在《汪老讲故事》一文中曾写道:汪曾祺老的小说,可说是顶顶容易读的了。总是最最平凡的字眼,组成最最平凡的句子,说一件最最平凡的事情。轻轻松松带入了读者走一条最最平坦顺利简直的道路,将人一径引入,人们立定了才发现:原来是这里。诱敌深入一般。坚决不竖障碍,而尽是开路,他自己先将困难解决了,再不为难别人。正好与如今将简单的道理表达得百折千回的风气相反,他则把最复杂的事物写得明白如话。他是洞察秋毫便装了糊涂,风云激荡过后回复了平静,他已是世故到了天真的地步。 这段话我觉得同样可以用来形容小津电影的风格。这么凑巧,汪曾祺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他的老师沈从文,也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沈从文的儿子沈虎雏,说他父亲生前评价艺术的好,最常用的一个词是:家常。 那么说,在艺术的王国里,小津,沈从文,汪曾祺他们,是一国人。 二:有趣的情节 小津是淡泊的,又是活泼的;是端庄的,又是幽默的。他的影片充满一个个神来之笔的小玩笑,浸透对生活的体谅和尊重。每篇文字我都举过例子。在此,还想说说几个遗漏的,也特别有意思: 《彼岸花》中不是有个唠唠叨叨总抓不住重点的母亲吗,片中每次她出场,在座的人都要先去上个厕所,开始我还觉得奇怪,后来才明白小津的用意,喋喋不休没完没了的个性,朋友们很清楚,她大驾光临,岂有“怠慢”之理! 《早安》中爱放屁的小善爸,放的屁肯定又闷又响,乍听上去象一个人“嗯”了一声,小善妈每次都跑过来问:“什么事?”小善爸沉着地回答:“没事。”接着又放一个,相同的问答再重复一遍,如一卷录像带反复回放、乐此不疲。这对夫妻,实乃绝配! 再有就是《麦秋》中的孙子小勇,早晨起来骗大人说洗了脸了,大人喝斥他撒谎,明明脸是脏的,回去重洗。小津的镜头于是追随他去了卫生间,看他径直把毛巾在水龙头下打湿一下,又挂了回去。出来理直气壮说洗完了,又此地无银三百两补充道:“没洗的话毛巾不会湿的!” 同样是《麦秋》,小实小勇哥俩为试探大和叔公是不是聋了,狡猾点的哥哥唆使唯命是从的弟弟跑到老人面前大叫:“傻瓜,傻瓜!”,老人动了一下,孩子吓得撒腿就跑。这些童趣的细节,在小津电影里不胜枚举,浓郁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没错,我们就是这样长大的,调皮捣蛋,自作聪明。 三:缺失的恋爱 小津不擅长拍情爱镜头,如果不算《宗方姊妹》中田中娟代微微扬起头的“未遂接吻”,《早春》中丈夫和金鱼在小酒馆的接吻,是小津电影里唯一的接吻镜头。他自己知道那场戏拍得不好,从此不再涉及。一位久居日本的美国影评人,也是第一个把小津电影介绍给海外的唐纳·里奇就此评论说:“恐怕他一辈子也没有吻过女人啊!” 可我觉得没结过婚不等于不能理解恋爱滋味。厚田雄春回忆说,一次他们在片场闲聊天开玩笑,小津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厚田回答:“有啊,是个三条腿的小姐。”小津笑眯眯地说:“三条腿的小姐?多么可爱啊!” 这温馨诙谐的调侃,让我看到小津一颗无拘无束、宽厚美好的心。他只是没遇上他的美人鱼,相信如果他遇上了,美人鱼连去巫婆那儿求解药也不用,更不必忍受在刀尖上舞蹈的痛苦。 四:闺阁情怀 既然小津电影的主题是嫁女儿,那么少女心事的表达一定少不了。虽然战后的日本风气开放了许多,毕竟闺阁中女儿心事代代相仿。少女们对未来将面临巨大改变的生活走向,期望的同时隐隐惧怕,无端感觉被弄脏遭背叛。这一点,《晚春》中纪子的表现就很有代表性,“不干净”是她对长者续弦的第一反应,也是她抗拒婚姻的隐约心结。还没走进生活的人都这样惧怕着吧:怕被生活的泥浆浊气弄脏,被迫放弃,被迫改变,被迫作惨痛的交换。 这样的少女往往有几个要好女友,其中一个出嫁了,其余的未婚者感觉联盟破裂了,朋友变了,婚姻是导致这一切变故的原凶,于是,抗拒婚姻的理由又多一条。《秋日和》中的绫子就跟好友百合子讨论过:“大家都会渐渐疏远的,我们的友谊如果因为结婚而消失的话,那岂不是很悲哀,真没意思!”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出,在小津眼里,婚姻对女性的震荡比男性大得多,那是完全不同的一种生活,是被迫抛弃自己习惯因此深具安全感的生活,去换一个全然的未知。或许正因为如此,从不追求戏剧性的小津,却喜欢讲述嫁女儿的故事,这是家庭细胞分裂成长的必然步骤、重要瞬间,没有割舍放弃,就无法建造抚育。一个家庭内部的风起云涌,小津敏锐地捕捉到了。五:战争态度 中日两国,由于漫长历史的恩怨纠葛,导致双方看对方的眼光都矛盾复杂、一言难尽。许多人表示,不喜欢看日本的东西,我理解,因为我也是看日本就来气、有血性的中国人。咱孔圣人说:以德报怨,何以报直。所以我不会左脸被打了一巴掌,还把自己的右脸凑上去,美其名曰“舍身成仁”。可一个只会简单否定的民族不但没气量,甚至没希望,这也是我坚持的。对一个从前敌对,将来还可能敌对的国家我们应该保持足够警惕,这不等于说全盘否定我们就保证了胜利,保全了气节。艺术这东西尤其与国界关系不大,有时候我在中国导演的电影里,闻到一股谗媚的腐气;有时候,我从小津、黑泽明的电影里,感受到纯粹东方、甚至纯粹老庄孔孟的清风豁达。 话虽如此,一个艺术家的政治态度,也至关紧要。纳粹据说普遍艺术修养高,可他们听着瓦格纳欣赏鲁本斯的画面让人不寒而栗。所以我对小津也不是完全“信任”,对上过中国战场的他,我的脑中打着问号,我的眼睛是把手术刀——在整个观影过程中。 从当时的社会环境出发,小津也不可能在讲述生活的影片中宣讲自己的政治主张。但我还是从影片中人物的只言片语“窥探”出点什么,和我想象的一样,一个拥有圆融开放世界观的小津,绝不会是好战份子。《早春》、《茶泡饭之味》、《麦秋》、《秋刀鱼之味》中,都有昔日战友聚会的情节,小津不止一次通过剧中人物之口说:厌恶战争。如果说这不过是战败后面对颓局的无奈之语,那么《秋刀鱼之味》里小津的表态就很明确了:父亲和昔日战友偶然重逢,被对方邀到熟识的酒吧喝酒,老板娘还放了日本军歌,于是发生如下对话: 战友:如果日本战胜了,又会如何?父亲:(沉吟着)不知道啊。战友:战胜的话,现在你和我就都在纽约。因为战败,如今的年轻人都崇洋,听着唱片,摇着屁股。战胜的话,那些蓝眼珠子的家伙们会变成武士头,边嚼口香糖边弹三味弦,那副狼狈相!父亲:可是战败了反而好,不是吗。 “战败了反而好”,这话听来意味深长。小津也只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了,在日本军歌声中说出这样一番话,在五十年后的我听来,仍是心惊。 六:气韵悠远的空镜头 前面说过,小津电影总老老实实地讲故事,开始怎样,发展如何,结局怎样。。。从不意识流耍花枪搪塞过去。镜头跟随人物在屋内屋外游走;镜头追寻人物的视线在某处停留。往往人物离开了,镜头还会注视着人物刚刚呆过的场景;人物都转过脸去,镜头还注视着他们刚刚瞭望过的远山白云,诗意就这样产生了。有没有这样的经验:当你深深凝望一处以为无生命的景致,如山如桥如云如水,你会发觉你的凝望被回应了,景致被你的目光赋予生命,或者说,你的目光唤醒了它,这是你们俩之间的秘密,秘密把你们紧紧连结,使你们发出会心的微笑。小津电影里的空镜头,就象是这个秘密的显影剂,给银幕外的观众一个洞悉的机会。我爱死了这些蕴涵无穷的空镜头。 让我们跟随空镜头,一一抚摸墙上的光影变换,阳光下晾晒的衣服,角落里飘动的窗帘,刚刚还冒着热气几案上的茶杯,想象在其中生活着人们的心情,想象自己的生活。电影就这样一步一步、走进你的心里去。 七:遗憾 我买的这两部精选集,包含了小津绝大多数代表作,却“遗漏”了他唯一重拍过一遍的影片《浮草》。一个故事,黑白时代讲述过一遍还不够,彩色时代又要再讲一遍,可见小津对此片的厚爱。网上查询得知: 《浮草物语》(1934年,黑白) 喜八系列的第二部。我们的主角终于离开了东京,却仿似没脚的鸟儿,居无定处。喜八领着流浪戏班来到小镇,却碰上连绵下雨天叫好不叫座。他天天跑去偷会认作侄儿的私生子,情人知道了很生气,差使女艺人色诱他儿子。喜八最后解散了穷途末路的戏班,也认回了亲儿,但他还认了命,不敢留在一个叫「家」的地方。孤独的喜八,呼应着小津战后作品的一众父亲。坂本武的演员活力成了整部戏的动力,看得人神魂颠倒。场景选在小镇,人物清一色穿和服,彷佛传统的回望,质朴麻布衬底的片头字幕首次出现。 《浮草》(1959年,彩色) 小津太喜爱《浮草物语》这片子了,舍不得不多拍一个彩色版。然后觉得,彩色的《浮草》真的很有说服力。戏班错落的色调,原就该是令人心醉亦心碎的艳红。班主如今的名字叫驹十郎,较喜八少一点憨气,却多一份内敛。驹十郎带着一团歌舞伎来到遗世的村子,欢天喜地去会阔别十数载的私生儿,末了却惹来一身寒苍,唯有孤独再上路。主角中村鴈治郎本来就是歌舞伎艺人,影片有不少与旧版对应的地方,如大雨滂沱下重现驹十郎与情人隔街对骂的场面,亦同样好看感人。但二十多年后的情怀,又怎一个愁字能说得了。片末,离开火车的天空,原来是湛蓝的。 心愿就此埋下:我要看《浮草物语》,也要看《浮草》,什么时候能实现呢? 八:死亡的圆满 大雪纷飞白茫茫,但愿把它披身上,倘若今宵我死亡。 这是小津安二郎于1963年12月12日早上所作的一首俳句。一甲子的圆满,死亡都流露出笑意。我相信小津他,去天上拍电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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