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曲

写下题目，却思绪万端，不知从何下笔了，只因看了一场戏，做了一场梦，现在却还未醒。前一段时间上网，偶然看到逸夫舞台要演《红楼梦》了，不觉心中激动一回、叹息一回、感慨一回，叹的是票价相当的贵，惜的是上研以后，除开学父母给过一笔钱后也不愿向父母要一分钱了，自己兼职家教勉力支持生活，已颇见捉襟见肘的窘态。激动的是难得遇上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演员，又是最喜欢的红楼，两位演员已许久不演这剧了，只适逢越剧改革70周年才又演出的保留剧目，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便是此生无缘了。于是彷徨徘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抵得住一发狠就买下了，剩下的日子便是小心翼翼的期待，隐秘而又快乐。终于盼到了这一天，戏未开场，自己却先在那里激动，心砰砰乱跳个不停，唯有研究生复试时曾如这般紧张过，现在这样的心态，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见偶像的激动也未可知。音乐声起，单仰萍的黛玉和钱公子的宝玉一出场，全场便是掌声雷动了，扮相、唱功、道具、布景都不消说皆是俱佳，每一场戏的繁复的场景布置也快的让人惊讶，不禁一边看一边赞。钱惠丽钱公子的宝玉已经演绎到了极致，她已非她，只是那个“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的宝玉，只待檀板起、大幕开，便将身来在那梦中红楼，再经历一场怀金悼玉的大悲欢……他或嗔或笑或痴或闹或哭，都是丝丝入扣……俏皮欢乐时愿变成一个癞头鼋替妹妹驮一辈子的坟；痴情处“天下人除了林妹妹外，凭她是谁都不准姓林”；得知被骗成婚时，他知道“妹妹定是气息奄奄十分病”，“林妹妹在哭”，质问众人可曾听见林妹妹的哭声……私以为金玉良缘一折的后半段与哭灵是最见功力的，全剧达到了最高潮，钱公子将宝玉得知掉包真情后他的惊，他的怒，他的痛，他的呐喊，他的捶胸顿足，他的泣血，一层层的传达出来，直达心中。或许钱公子此时早已不能自己，一举手，一投足间早已忘记是在演戏，忘却了观众，也听不见台下因他们而起的此起彼伏的掌声，唯剩下了林妹妹往日的音容笑貌，而今红颜不在，上天入地也难寻，无需多言，台下一片片的掌声已经说明了一切。虽然钱单两人合演的《红楼梦》已在电视上看过无数遍，唱段对白也都烂熟于心，但看到焚稿断痴情，金玉良缘，哭灵时也还是再一次泣不成声，一句“林妹妹，我来迟了，我来迟了”早已泪流满面。87版的电视剧《红楼梦》也深得我心，但是在成婚哭灵一段不得不说，电视剧的艺术终不如戏剧艺术表现的那般震撼人心，富有张力，和越剧的这段相比实在是太过于平淡。只能叹一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我上大学期间，也一度觉得京剧好听，也曾跟一位教京剧欣赏的老师学过京剧，终因资质太差，全然的五音不全，实在不着调，遂弃之；也曾为张继青的昆曲唱段《游园惊梦》酥软的唱腔给惊艳绝倒，但只是流于喜欢，我向来没有长性，一段时间以后也渐渐淡忘不复再听了。唯有越剧，因小时候的姻缘契合，便深爱至今，喜欢她的清丽温柔，唯美典雅，亦喜欢她江南独有的灵秀之气，其中又以此红楼一梦为最佳。此兴趣爱好与绝大部分的同龄青年不同，想必也是我独称“奇葩”之“奇奇”称号的原因之一吧，然又何妨，任人笑我疯癫，我亦乐然。因是演出实在是精彩至极，以致最后演员谢幕时，幕布拉开关起，足足谢了三次，观众才肯恋恋不舍得离去。虽然高鹗的续书拙劣，后四十回我也只读过两遍，以后无论如何看不下去，但还是得感谢他，“黛玉焚稿断痴情，宝钗出闺成大礼”还是写的很出彩，虽然很多红学家对此不屑，以为流于了三俗小说，但是若没有此，我们今人便不能有幸看到如此冠绝古今的一部戏了。至于雪芹先生的“千红一哭”“万艳同悲”自是没有任何人能续写的来的，写到此处不得不像张爱玲一样恨叹红楼之未完。写文章实在不是我的强项，拙笔不能叙演出精彩之万一，只能发发感慨。走出剧院，满脑子的还是剧中唱词，满口声香，意犹未尽，简直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感叹，请原谅，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什么美好的句子来贴切的表达心中的感受。只是突然从剧中堕入凡尘，面对满眼的喧嚣，真是极其糟糕的感觉，然终须有清醒的一刻。急匆匆的坐地铁到南站时，终是错过了末班车，正在夜风中踌躇着漫漫长夜当如何打发，忽一辆夜班车在自己面前停下，隧鬼使神差的一脚跨了上去，待得车子启动时方才反应过来，随后就释然了，古有阮籍驾车穷途，今我也不免东施效颦，学一下魏晋古人的风度，乱坐公交以穷终点了，至于驶向何方，则须看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