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这世间盛开的花啊

这是一个从铜锣烧开始的故事。铜锣烧的灵魂是什么？大概是红豆馅吧。红豆沙，是这个故事的本味，亦是隐喻。要制作一份美味的红豆沙，要在天亮前就开始准备。仔细筛选过的红豆，浸泡一夜，先后蒸两次，然后让缓慢的水流带走红豆的涩味。熬煮之前，要有漫长的等待。一倒进去就要煮它，对红豆未免也太失敬了。要等待它们吸足水分，要给它们耐心与时间。熬煮过程中除了等待，还要细心观望，慢慢地搅拌，偶尔还要对它们说一句“加油”。真的是很麻烦呢。很多人，即使养小孩大概都没有这样的耐心，更何况是从土地里长出来的红豆。对待生命该有的盛情款待，真是稀少又珍贵。被盛情款待的红豆沙，真的被人们认出来了。他们赞美，他们排队，他们笑嘻嘻的。后来，夏天来了，天气转凉了，他们又都消失不见了。德江(树木希林饰)太太的双手在阳光里有个很长的特写镜头，不安地双手互搓。那是一双因为麻风病而变得不好看的手，变得弯曲，打招呼的时候像招财猫的手，无法伸直。手的表面都是斑点。当德江太太用那双手给大家做铜锣烧的时候，真替她担心，可是一切安然无恙，大家都喜悦地从她手上接过食物。他们恐惧的不是那一双手，而是“麻风病”这一个陌生又恐怖的词汇。在镜头里，我们并没有看见流言与伤害，只看见晴朗的天气里，世界看起来那么洁净，人们没有恶意，只是铜锣烧店铺变得异常冷清而已。店长抽着烟说，今天就到这里吧。德江太太戴好帽子，换好大衣，笑着说，那我就走了。然后她回到那个很久很久以前被隔离起来的麻风病病人的居住社区，没有再回到店里，即使她已经痊愈了。她七十六周岁了，不是没有受过伤害的天真的老太太。她没有电话，给店长寄了一封信，信上写，虽然她是抱着活一天少一天的心态过活，但有时还是会被这世间的逼迫给压垮，所以不时地还得运用智慧去生活。她每次煮红豆沙的时候，靠得那么近是在倾听它们。她相信，这世间的所有生命都是会说话的，会诉说它们经历过的雨天、晴天，以及它们遇见过的风。德江太太生活的地方，入口像个隐秘的森林，长满了很高的树，只有一条狭窄的路可以进入。那个和德江太太与月亮一起做了约定的女孩子，和店长一起去了那里。听说得了麻风病的人，全身都会腐烂、弯曲，鼻子会掉，连脸都会消失。可是他们走进去，看到那些仍然活着的幸存者们，看到那些老人们在阳光下谈笑。小姑娘看着他们笑了，店长还是一副忧愁的模样。店长是一个不爱吃甜食的人，却在一家铜锣烧店工作。德江太太第一次问店长，为什么不喜欢吃甜食却要做铜锣烧这份工作的时候，店长转移了话题。后来，没有客人的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他告诉德江太太，他欠了这个店主一笔债，可能要还一辈子，所以在这里工作。德江太太说，人生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困难啊。故事的最后，德江太太走了，因为肺炎。她被哥哥带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哥哥告诉她，她可能患了麻风病，如果确定下来的话，他就只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了。前一夜，她的母亲给她做了很好吃的红豆饭。那时的她和小姑娘差不多的年纪，没能再上学，然后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几乎60年的时间。她给店长和小姑娘留了一卷录音带。录音带里提到，因为她在店长身上看到了，同她曾经一样的仿若被困笼中不得自由的眼神，所以才鬼使神差地去了店里。还提到了她那没有运气出生的孩子，如果出生的话，应该是店长这个年纪了。“我们的出生，是为了去亲眼见识这个世界，去倾听这个世界。所以啊，就算没有成为什么，在我们身上，都有活下去的意义哟。”故事中途，那个想上高中但是没有钱上补习班的小姑娘，去书店查找了麻风病的资料。那本书里记录了很多麻风病人的影像。在书的最后一页，是一句话：“我们也想生活在明媚的世间。”我们都是这世间盛开的花啊。应该认真地开花，认真地接受雨露、阳光、微风，认真地衰败。要盛情款待啊，对这降临的生命。本文版权归作者念小引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