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筑谁的梦

我早就有这个片子了，不小心就留到了现在才看，却意外有了一些之前不可能有的感觉。片子是中央新影出的，豆瓣上赫然写着，导演：顾筠，主演：刘翔(刘翔饰)，不知道是不是刘翔后援会的人添加的。顾筠是位青年女导演，北三环北影旁边的中央新影，门口有一块中国女纪录片导演协会（联谊会？俱乐部？记不清了）的牌子，顾筠应该是会员吧，艾晓明肯定不是了，Lulu回来应该可以加入了，他姑姑同学回来可以做个顾问经纪人制片人什么的。不过，中央新影已经不是那个中央新影了，她现在是伟大的中央电视台的下级单位。纪录片的宣传文案里最有分量的词就是该片历时多少多少年拍摄，我也很在意导演对时间的执着和忍耐——《新闻调查》还得至少拍个把礼拜呢。如果不算萨马兰奇的声音和广场的大学生，筑梦第一个镜头开始在2002年10月，朝阳区洼里乡高桂兰大妈的家里，现在这里已经是奥林匹克公园的一部分，高大妈一家这几年的变化是贯穿始终的一条线，但实在没什么看头，也许是因为大妈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不上导演的套儿。不过作为时间标记，对高大妈一家的纪录还是很有力量的——片头高大妈的儿媳还挺着个大肚子，结束的时候，小孙女儿已经6岁了。另外，这种上来就是一片小平房儿的套路，在我们宏大叙事的主旋律纪录片里也算突破了。然后就是并行的几条线索，鸟巢的建设；女子体操的训练；孙海平刘翔师徒的训练；特警们的训练，看到有人说线索太多不完整，纪录片不就是这样么，想线索都很完整自己写脚本摆拍吧。我还是很习惯地被细节打动了。还是用典型人物呈现的办法。在体操馆里看到邓琳琳(邓琳琳饰)，很惊喜，五六年前，她也就十岁左右吧，水汪汪的眼睛实在很惹人疼。其实即使在她前不久站在领奖台上的时候，也还是这样一幅可怜巴巴的样子。还有江钰源(江钰源饰)，和邓琳琳总红着鼻头噙着泪不同，她总是笑着，还经常被教练骂动作慢。乃若愚这个名字我是第一次见，她在镜头里闭着眼一遍遍地背着技术要领，那些专业词汇从一个小孩儿的嘴里流畅地冒出来，就想我们初中的时候背政治一样不自然。06年的时候她们还在一起参加比赛，可后来乃若愚的腰伤了，只能躺在床上看别人，就这么错过了被运动员们视作图腾膜拜的08年奥运会，但和那些只在片子里露出几个模糊身影的小女孩比，这个来自石家庄的姑娘也算幸运了。纪录片就是这样残酷，伤害总是伴随着镜头的选择开始，拍到的受伤害，没拍到的也受。还有他们的教练熊海滨——就是那个奥运会比赛时总是在高低杠下面伸着手做保护那个，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是紧缩眉头，苛刻地训斥着这帮小孩儿，我就在心里骂这帮孩子的父母，这么好的闺女，干嘛送去练体操，真想为国争光？不过熊景斌还是很让人尊敬和感动，比如他说出：“这些孩子在我身边待的时间比在他们父母身边的时间都长，光是这份责任，我就感到压力非常大。”——他还知道她们是孩子。还有在江钰源出国比赛前，他叮嘱她每天回来都要看技术要领，要把绷带剪好准备着，那些药水要托运不能随身带着。鸟巢那部分摄像拍得很棒，我们看到这个大东西是怎么被选出来造出来，为了那些建设者，我愿意说这真是一件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事，从钢板的锻造到最后的完工。在这部分，没有典型人物，手法又回归到专题片，我们看到的是飞溅的焊花和建设者的群像，多好，一切荣耀归于中国人民，并主要是他们的代表们。不过我还是相信，导演和摄影机一定是进过工棚的。刘翔也拍得很浅，就是不停地跨啊跨，再加上一些简单的访谈。导演去了闵行的基地，我一眼就认出了那地方，但大部分镜头还是在北京，听着孙海平用上海话喊着刘翔，我感到亲切，甚至自豪，挺有意思。老魏前两天说了句很牛逼的话，他说一个北方人敢说出自己喜欢上海是需要勇气的，他用这句话夸尹平平。导演显然也感到了刘翔的紧张，她甚至未卜先知地说出了刘翔更需要的是人们的理解这样的话。特警训练那部分就有点搞笑了，教练是个说福建普通话的人，玩一些看起来很危险但有安全保护的游戏，每次做完了还要集体分享，比如一个有恐高症的哥们儿说，我一上去心跳就加快，想把手伸出去，但手不听使唤，然后有同伴出主意说，你不能往下看。这一切特征都让我觉得他们是在做一个长达几年的拓展训练。奥运就这么平平安安过去了，他们会不会失望啊，或者有恐怖分子出现已经被他们制服了？最打动人的还是细节：小姑娘们轮廓分明的肱二头肌三角肌太恐怖了，都不到16岁啊；江钰源的脚伤了，还是不得不训练，她在单杠上转圈，被教练骂，然后跳下杠，单腿蹦到教练身前，看摄像机的重放；邓琳琳红着眼睛训练，从跳马上跳过，然后栽进海绵堆里，几乎被埋住了，接着爬出来挨训。鸟巢钢结构合拢要所有焊点一起焊，指挥对着对讲机说“焊工都到位了么？”，“马上到位！”是河南话。在北京的训练基地，刘翔跨完栏，孙海平上去说：“侬起头两个栏，有点犹豫了，么狠出来，后头晨光弗错”……2008年8月28日，乃若愚可能还在养病，江钰源、邓琳琳和他们的教练也许在放假，她们中的谁说不定会接程菲的班，刘翔不知道怎么样了，也许孙海平一辈子也不会遇到第二个这样有天赋的徒弟了，那个河南工头，不知道在哪个工地上呢……这几年，我们一起做了这个梦，每个人都付出了些代价，我们很小，他们很大，所以我们叫做梦，他们叫筑梦。现在，梦结束了，不过别急，还有新的，总会有梦发给大家做的。要乖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