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一匹衰老的兽/潜伏在我乱石磊磊的心里/背上有一种善变的花纹/那是,我知道,他族类的保护色/他的眼神萧索,经常凝视/遇远的行云,向往/天上的舒卷和飘流/低头沉思,让风雨随意鞭打/他委弃的暴猛/他风化的爱——《孤独》,杨牧邢健导演处女作、荣获2015年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最佳艺术贡献奖”的黑白电影《冬》昨日召开上映发布会,定档6月19日父亲节。本片主演是年届八十的哑剧艺术大师
王德顺,长达70分钟的影片中,没有一句台词,凭借到位的肢体语言渲染出严酷荒凉的环境里,一位老人内心的复杂情感变化。故事发生在东北深山漫天的风雪中。雪在这里不是温柔如柳絮,而是坚硬刺骨的晶体,狂风吹过,雪原如海,荡起冰冷绝望的海浪,黑漆漆的树丛如同孤岛,在雪海中隐现。狂风吹雪是影片持续不断的背景音。在这里,生命顽强而凄苦地挣扎延续。这是一部不怕剧透的电影。剧透可以告知情节,但无法传达观影的观感。《冬》的情节线十分简单,甚至没有鲜明的故事,更像是在展示一场变化的情绪。老人的肢体动作和声音表情、精简但恰到好处的配乐、暗藏心机的摄影剪辑将那股严酷自然下人的压抑、烦躁、孤独感传递出来。导演说,这部影片讲述的是一位孤独老人在雪山中与鱼、鸟、小孩发生的情感故事。我想这更是一部讨论孤独的影片。故事起始于鳏居老人的孤独起居,终于所爱之人幻影的出现,其间所有的相遇最终都零落收场,冷峻的自然和人心一起在吞噬生命,围绕老人发生的因缘际会如同一场精妙的轮回。老人与鱼、小鸟和小孩的关系,就像《小王子》中的狐狸和小王子,原本无关的个体,因为有了情感,而变得特殊,甚至成为精神与生活的支柱。狐狸教给了小王子什么是驯养,感情的联系一旦建立,狐狸不再是跟成千上万只别的狐狸毫无两样,小王子也不再是跟其他成千上万男孩毫无区别,他们仍然是狐狸和男孩,但对于彼此来说,却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彼此需要的对方。驯养带来一种依赖的幸福感。但是在《冬》中,驯养的结束不是生离而是死别。起初老人在寒风里枯坐钓鱼,钓上的鱼被妥善地养在玻璃鱼缸中,用稀饭喂饱后再放回冰窟里继续垂钓。然后一只垂死的小鸟被老人救起,成为他生活中一抹欢快的声音。一人一鸟相依为命,鸟儿在老人屋里搭巢,为老人捉虫,鸟儿走失时老人冒着风雪漫山寻找,找到后包在帽子里小心带回。因为喜爱这只小鸟,老人把鱼杀掉剁碎想喂鸟,没想到鸟儿被小孩抓走。随后,捉鸟小孩成了老人新的支撑,老人在小孩的陪伴下久违地大笑,他似乎将小鸟忘在脑后,做了弹弓打鸟烤熟给小孩吃。然而不久小孩也离他而去,孤独重新笼罩老人,他甚至开始产生幻觉。老人在追寻小孩的途中,从冰窟里捞出了小孩的帽子,而那恰恰就是一开始老人钓鱼的冰窟。鲜活的生命从这冰窟里跃进老人的生活,最终又消逝在同一个终点。从鱼到鸟再到小孩,闯进老人生活里的陪伴越来越复杂和重要,但在维系新的陪伴时,老人却要将上一场缘分作为献祭。人生亦如是呵,在追着新的目标、沉迷于新的陪伴时,不觉忘记甚至摒弃了曾经的珍惜之物,可是到头来,人还是不免面对深深的孤独。再次一无所有的老人重新回到孤独,但与之前孤独中带着思念的辗转反侧不同,经历得而复失之后的孤独伴随着巨大的悲痛。老人在悲伤的恍惚中,鱼儿回到了缸里,鸟儿依旧叽喳,妻子还是年轻的样子,躺在他精心铺好的被褥上,温柔地摩挲他的脸庞。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幸福地死在火花的幻影里,老人在此刻也许终于摆脱孤独,化鸟而飞,在梵音唱起时,飞过雪原高山。超脱人的肉身,这似乎是唯一逃离孤独的办法。注:本文供稿公众号影视独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