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人，小女人

观美剧闲扯之五——《TheCloser》以我不算长（未满两年）的美剧追逐史，除了心头大爱《House.M.D》，科幻剧，罪案剧是我的最爱了——大约因为要放纵人之想象，莫过于科幻；而要观察世间百态，莫过于罪案。　　最先追逐的是《犯罪心理》（CriminalMinds），一口气追到第四季，后来又加了一部长达十几季的《犯罪现场调查》（CrimeSceneInvestigation）。我对CM的喜爱超过CSI，我总以为心理层面上的斗争的魅力远超过外在行为。CM探员们面对的都是穷凶极恶的连续杀人狂，其狡诈冷血超乎人性之外，要从现场留下的蛛丝马迹而再现其犯罪动机和习惯手法，与他们斗智斗力，乃至在千钧一发之际救出下一个受害者，这个过程自然惊心动魄。何况第一季里和圣经里的犹太勇士同名的老头儿Gideon，还有天才博士Reid（据说演员是个模特儿）是我大爱。CSI最为人熟知的倒是那些血淋淋的尸检场面，第一次接触真的很惊悚，久后居然能安然喝咖啡吃蛋糕一边看CSI，只不过在太难以接受的地方悄悄把眼睛眯一眯。印象最深刻的一组镜头是如何拆解被扔在废弃车厂并被挤压变形的车子从中取出高度腐蚀的孕妇尸首。CSI有好几个系列，拉斯维加斯和纽约色调阴暗，独有迈阿密得我欢心，一是阳光、沙滩和美女，冲淡了血腥气，二是男猪Horatio，嗯，我老是莫名地把他和《哈姆雷特》里的霍拉旭联系起来，一派翩翩骑士风度，对女士眼神温柔到可以醉死人。但总的来说，CSI是没东西可看又亟待放松时的选择罢了，没有认真追的心思。　　《罪案终结》（TheCloser）是最近才喜滋滋追上的——原谅我的火星吧！它05年第一季首映时创下了收视率千万的记录，高居榜首。眼下第四季热映中。　　据我的观察，美剧最好的往往在第二季和第三季，往下追就难免泄气了。第一季的任务，好比上帝造世界。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一部剧集的好坏，首先取决于背景的设置。无论这个世界何等光怪陆离，都得建立起它运行的一套逻辑，若是不能自圆其说，这世界也就荒了。所以我对那些打算一边往下掰一边修补背景的剧集会迅速失去兴趣，比如《迷失》（Lost）之流。等到了第二第三季，那是造人的活计了。这时候往往精雕细琢，慢慢深入每个角色的内心，抽取那些最迷人的特质，于是亚当们，夏娃们，还有蛇们，各各展示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纠葛，自然最有看头。第四季开始，初始设置的矛盾往往解决得差不多了，若不能让角色们的性格继续发展，往往只好靠噱头取胜，越掰越成谎。《House》第四五季也难逃此劫。当然有些背景特别宏大，以漫画或者老剧作依托，已经建立自己一套深入人心的东西从而衍生的瓜瓜蔓蔓不在此列。如今一口气追了三季，可不正赶上它的好时代，于是被彻底迷倒了。　　看罪案剧还有一个乐趣，就是看编剧们互相诋毁。屁股决定脑袋是永恒真理，进入CMD世界，你就觉得FBI探员，尤其是行为分析科的这一票，英明神武，无所不能，任何罪犯最阴暗隐秘之处在他们面前都无所遁形，衬得地方警局十分低能且善妒。看CSI，你就觉得科技战胜一切，鉴证至高无上，行为分析之类统统是旁门左道。而看完lt;TheClosergt;，咱们美丽干练的BrendaJohnson副局长领导的L.A.P.D重案组，才叫精英中的精英，什么FBI，CIA都是徒然糜耗钱粮的无能官僚……不过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言行猥琐神情狡诈一心替有权有势者或黑社会出头的律师，当然在同样长盛不衰的律师剧里，逻辑又颠倒了过来……　　话说Brenda为什么有这么大魔力呢……前面我对她使用了“美丽”做形容词，其实错了。演员Kyra听说已经42岁，据在办公室窥见我偷偷追剧的某年轻男同事的第一印象——这个女人老丑！她的五官委实并不出众，阔而大的嘴唇（某一集还拿这取笑），一笑就挤得细长的眼睛，皮肤依然白里透红，但并不能掩饰眼角和两腮不浅的皱纹。然则一组合起来，顿时顾盼神飞，风流妩媚。她衣着搭配时不时露点乡气，譬如把粉色里衫搭配桃红开衫，但被窈窕的身段一衬，别有一种爱娇；最妙的是她那亚特兰大南方口音，曾被她的下属惟妙惟肖地模仿，逗翻了一群。　　她的的确确是个妙人儿，越看越有味道。某一集开头，男友清晨醒来，从后面抱住了她，阳光洒在她脸上，她眨了眨细长的眼睛，大嘴露出了灿烂无比的笑容，而用重重口音说了一句“Goodmorning”，让人又笑又爱。　　说到这里我的脑袋里又奇异地拐了个弯。08大选麦凯恩虽然天命不在，徒呼荷荷，但是选了那个女搭档佩林是个大败笔。不管是美国人民的反应，还是周围人等的观感，喜欢佩林似乎不多。朋友曾经点评：五官拆开来明明该是个美女，组合起来怎么就叫人不舒服呢？就我自己看去，佩林的形象（咱们不提政治主张，只说形象），强势不足以强势到使人信任如希拉里，随和又不足以随和到使人亲切如劳拉，或者说，她既不像个“大女人”，又不像“小女人”，保守或激进，男性或女性，都不怎么欣赏得起来。　　Brenda倒似她的反例，收视率证明了，她的魅力是男女通吃。第一季第一集里，她以超级强悍的姿态闯进犯罪现场，迅速地把一票人得罪光了。她“空降”而来，爱较真的个性、咄咄逼人的姿态，使她树敌无数。除了曾经和她有过一段暧昧的头儿罩着她，不甘居于下位的Taylor处处肘制，一群下属阳奉阴违，就等着看她笑话；检署，FBI，CIA统统视之若寇仇，但是Brenda用敏锐的直觉、睿智的判断、犀利的言辞、坚毅的性格一次一次证明了她的优秀，慢慢收服了他们。女权主义不过是一种姿态，获得尊敬最终需要的是能力，无论男女都一样。TNT里Brenda遭遇“办公室政治”，与她的女性身份确实有关，但越往后就越是被慢慢淡化了，更多的是一种个性风格与制度的矛盾。作为一个“大女人”，Brenda是成功了。　　与她在工作中表现出的过人精明相反，生活里的Brenda是个迷糊的“小女人”：心不在焉，丢三落四，把房间弄得一团糟，开车就迷路，碗洗不干净，养了一只老被她称为“he”的母猫猫，有点抑郁，有点神经质，见到老爸像老鼠见了猫，离过一次婚了，还和恋爱中的小女生一样害怕被父母知道她同居的惊天秘密……更有对甜食无法抵御的“不雅”嗜好。时不时见她在自动售货机面前纠结的表情，和走进审讯室之前从抽屉掏出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的慌乱动作。但是她欺负起同居男友，FBI探员Fritz来那可一点不含糊，不但从他那榨取情报，为了结案还戏耍了他几次，生活里更是处处要他包容退让。她还很自我中心，凡事找借口，顽固不肯认错，可不管闯了什么祸或者干了什么坏事，只要撒个娇，偶尔做一次“痛苦”的自我检讨，一切烟消云散，大家没法不原谅她……　　作为一部罪案剧，lt;TheClosergt;的特色是审讯，它的另一个译名《审讯高手》，对内容来讲更贴切。那间审讯室，就是Brenda的舞台，每一集高潮部分都发生在这里。Brenda最擅长的，就是给嫌犯下套，让他们招供，尤其是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成为让他们得到应得惩罚的手段。对嫌犯，Brenda可不管什么宪法第五修正案，她是能哄则哄，能骗则骗，能恐吓则恐吓，能胁迫则胁迫。每次她走进审讯室前，都会根据嫌犯的特点，迅速调整出合适姿态，包括发型或者服饰的小小变化，特别是她那副时不时冒出来的黑色边框的大眼镜。她时而亲切如街坊大妈，时而天真如邻家少女，装痴作呆是她拿手好戏，让嫌犯不知不觉丧失警惕之心，闲聊中慢慢露出狐狸尾巴。这时候她忽然翻脸，凶悍无比，有如泰山压顶，瞬时击垮嫌犯的最后防御……她千方百计逼迫嫌犯自动放弃律师权利，或者和他们谈判：你的罪无可恕，自己在两种很坏的结局里选择比较不坏的一种吧！嫌犯无可奈何的选择，其实正中她下怀呢。审讯室外，在监控屏幕上聚精会神齐看好戏的上司下属同僚，无不惊叹，我们这些观众也同。　　所以Brenda这个女人呀，兼有狮子的刚毅威猛、狐狸的狡猾甜蜜、绵羊的天真乖巧，并且随时变幻。　　不过这部剧集或是Brenda最吸引我的，只怕还不在这上头。朋友说，CSI拉斯维加斯的男主角特别理性特别冷静，这种人就只能得到我的尊重而不是亲近。迈阿密篇的男主角就喜欢摆“我会报复”的POSE，可爱得多。可不是么，看电视剧，就图个乐子，谁要去听劳什子训诫，学劳什子规矩？　　老美律师剧最让我不爽之处，就是宣扬在“自由、民主、法制”社会里，官司输赢，判决轻重，关键还不在犯没犯罪，罪之大小，而在于有没有一个好律师，或者说有没有钱雇得起好律师。这种印象，在《金牌律师》（Justice，“正义”）里达到顶峰。倚赖高科技的滴水不漏的辩护流程，目的就是把陪审团耍得团团转，作出有利于己的判决。帅哥律师表现出的那点为无辜者辩护的正义貌，无助于挽救我对整套游戏规则的厌恶。固然不至于把这当作现实，但还是忍不住想：以“文”乱法和以权乱法，究竟有无本质区别？　　Brenda对“做正确的事”是执着的，但是她对“正义”的关切尤在“法律”之上。或者说，她固然把“程序正义”执行得滴水不漏（小黑曾经克制不住殴打某儿童性侵害嫌犯来取得口供，被她惩戒了），但内心洋溢的是一套古老的世间法。用旧约的说法，那就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换成东方的说法：叫杀人者死，伤人者及盗抵罪。或者：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只要作出判断，她就执着地一定要罪犯得到应有惩罚，谁挡着她都不行。由此她干了不少“政治不正确”的事情。她根本把“不能逼嫌犯自证其罪”的精神视若无物，她的拿手好戏可不就是诱供。为了查明真相，让罪犯受惩，她的手段可谓强硬之至。　　有时候我也不免疑惑：这样诱供，合乎“疑罪从无”的原则么？她的英明神武，就没有出错的时候么？不过罪人受惩的快感很快会淹没这点疑惑。还是那句话，看电视剧，没打算拖泥带水讲恕道，别人打你左脸把右脸伸过去也让他打。　　某集中，一个富家子弟性侵犯女佣13岁的女儿，致其死亡（且是惯犯）。父亲帮他抛尸，母亲索性带着他出境逃亡。Brenda查知真相后极为愤恨，一路追踪到墨西哥境内。她先和他谈判，要求他随她归国，否则将把他父母控以重罪。可是那个嚣张的大孩子一点不为所动。于是她以取消冻结他家资产为饵，要求他说出女孩被害真相。男孩虽然对犯罪因由百般抵赖，但对经过也言之凿凿。Brenda告诉他，他碰巧逃到被害人出生地了，所以将会以谋害本国公民而在此被控——她并不是没给过他机会。男孩当场被如狼似虎的墨西哥警察(？)抓走了。那一场人心的较量真是惊心动魄，末了听到男孩惨叫“妈妈”，不免有一丝不忍，但舍此之外，面对从头到尾表现都极其龌龊的白人“精英”一家，又有什么办法为冤死的小女孩讨个公道呢？另一集中，她用了“请君入瓮”的把戏，把与黑社会勾结残忍杀害前同事侄儿的墨西哥警长，用伪护照上的名字送入大牢，让他悬赏杀害证人转而作法自毙，从而保护了证人安全。这个“合法”的一箭双雕的处置，一样让人毛骨悚然，却又大快人心。TNT涉及了诸多社会问题，惩恶扬善的精神在TNT里得到最大程度的张扬，Brenda的个性也由此格外鲜明，她那颗柔弱的小女人心和丰沛的同情算是附加值吧。　　TNT值得赞赏的还有幽默感。相比之下，CMD和CSI未免太沉重了些，一例从头阴沉到尾。说起来我对老美的幽默素来甚是抵触，编剧觉得幽默的地方，我大抵感到弱智，所以倒情愿阴沉点好。独lt;housegt;和TNT能不经意把我逗笑，时不时还能翻回去想几秒再笑一次的那种。针对人性种种弱点的幽默比极力搞笑的噱头，总是要多一些回味的。当然幽默感的呈现很大程度归功于阵容强大的配角们。Fritz身材有点发福，不过属于越看越有味道的那种。在Brenda面前总是扮演受气包的角色，但很Man，他对Brenda种种小把戏心知肚明，总是包容体贴，偶尔做次反击，也会一举收复失地，让人忍俊不禁。局长Pope是个风度翩翩的大叔，对Brenda十分欣赏三分爱慕三分歉疚，虽然总被她的特立独行气得哆嗦，却不能不一次次给她撑腰。若说Pope和Fritz如父如兄，小黑Gabriel就像个乖巧的小弟，Brenda最艰难的时候，可不就是他憨憨地支持她。可人家偶尔玩一把办公室政治，却也滴溜滴溜，比如借“反恐”解决了经费问题，免去她烦恼究竟裁掉谁。有这么三个人鞍前马后，无怪乎Brenda总是趾高气扬有恃无恐。Provenza和Flynn一对活宝，倚老卖老，不时讲个黄段子，还会犯点糊涂事，起先一门心思和Brenda做对，不过Brenda给了下马威又多次展示有担待的头儿风范之后，他们从此屁颠屁颠，唯马首是瞻。有他们出现的地方，不笑场都难。组里的科技专家Tao呢大约是美剧华裔角色最顺眼最可爱的一个了。Brenda的死对头Taylor队长对她恨得咬牙切齿，却也不能不暗生敬意，如果没有他来捣点乱，TNT也要减色一分。相比之下，另两个警员就平庸了，即使编剧着力增加了他们的戏份，比如亲属被谋杀呀，和小黑谈恋爱呀，也于事无补。还有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怎么喜欢Brenda父母这两个角色，虽然第二季结尾两集还是蛮动人的。　　第四季放映过半，看起来编剧底气还壮得很，没出现拆袖补裳的窘态，希望它能继续娱乐我们吧，虽然美剧多如牛毛，找到值得追之不辍，躲过夭折命运的好剧集也并不容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