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裳：钻牛角尖的人生

十多年前《胭脂水粉》首播时，我还是高中生。记得这部剧播出前夕，TVB制作了一个特辑专门介绍它。在特辑中，剧中主演身穿美丽的旗袍出现，各式各样的旗袍美轮美奂，不看剧情光看服装，也是一大亮色。有令人印象深刻的宣传打头阵，正片播出之时，我自然不会错过。十多年后，《胭脂水粉》的具体剧情几乎忘光了，只依稀记得里面的坏人——大嫂宋云裳(向海岚饰)。大嫂是一个可怜的女人，高中时非常同情她，见到她最后不得善终，难过了一阵子，并写了一篇文章分析云裳悲剧人生的原因。这篇高中习作如今重新看，发觉里面的观点太幼稚了。现在重温，我对大嫂的看法跟高中时截然不同：如今的我认为，云裳假如没有走弯路，完全可以活得精彩。宋云裳（向海岚饰）她出身低微，在一家女子茶室做茶花的工作，这在民国时期属于低等的工作。镜花堂大少爷祝有成跟她相恋，二人真心相爱，可惜镜花堂掌舵人、有成的父亲祝满山(陈鸿烈饰)对云裳的出身和工作心存成见，反对二人交往。父亲反对，家里人也跟着反对，比如有成的妹妹明蕙，曾找上门劝她放弃这段感情，只有弟弟有业和表妹以方支持他们。后来，云裳怀孕了，有成决定给她一个名分，于是不顾家里人的看法，跟云裳结婚。婚后，有成决定放弃镜花堂的继承权，跟云裳一起远赴南洋重新生活。临行前，夫妻俩收拾行李，有业前来跟有成送行，兄弟俩到外面的街上一边闲逛一边话别。当二人结束聊天，挥手作别之时，旁边一栋高楼突然坍塌，无数砖头水泥等如潮水般涌向成所站之处，霎那间把他淹没！这一幕恰好被前来寻找有成的云裳瞧见了。有业和云裳从废墟里找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有成，他由于伤势过重，还没跟妻子开始新生活，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有成去世后，有业和明蕙不愿大哥的妻子和孩子流落在外，说服了父亲，允许云裳入住祝家。云裳进入祝家第一天，祝老爷不承认她是媳妇，长辈给她脸色瞧，吃饭时对她冷嘲热讽，令她不敢跟大家同桌吃饭，连家里的丫鬟都不放她在眼里。在云裳眼里，祝家的人除了以方，其他人都针对她。虽然，她能入住祝家是有业和明蕙的帮忙，但在她眼里，这两个人，一个间接害死了有成（她的脑海中出现无数次有业把有成推向高楼坍塌的方向，认为有成的死是有业所为），一个曾经想拆散她和有成，所以两个都不是好人。也许长期生活在充满鄙视、讽刺、排斥的环境下，她的精神处于高度紧张，导致患有被害妄想症，老是觉得这家人都对她不怀好意。后来时间一长，尤其是有成的孩子出世了，大家才逐渐接纳她。然而，她对祝家人的恨，却没有因为大家后来的接纳而逐渐放下，而且一直耿耿于怀。于是，她暗中搞小动作，在二叔一家因为遗产问题被赶出家门后，先对付有业，后对付明蕙。她每次都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被她得逞了好几次。可惜上得山多终遇虎，她的阴谋最终被明蕙拆穿，把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有成和云裳的爱情，其实就是跨越阶层的恋爱，这样子恋爱本来就比门当户对的爱情有更多的波折，各种的波折其实是考验二人是否情比金坚。在我看来，祝家人和云裳都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从祝家的角度来看，作为大户人家，不喜欢出身低微的女子作儿媳妇，不能说有错，毕竟是从延续家族生意作为出发点考虑儿媳妇。但是，既然有成那么喜欢云裳，家里人应该尊重他的选择，而不是戴着有色眼镜来看待对方。诚然，有的出身低微的女孩跟富贵人家的少爷恋爱是为了钱，但并非所有出身低微的女孩都这样，一竿子打死一船人的思维本来就不可取。假如祝家的长辈担心云裳是为了钱而喜欢有成，可以想一些办法试探她。祝家的长辈在生意场上打滚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应该有基本的阅人技巧吧，谁在伪装，谁是真心，应该能看出来吧。如果连这点能力都没有，哪怕有成娶了个门当户对的女孩，也不能保证这个女孩一定不会谋家产。从云裳的角度来看，有成因为她跟家里人反目，在外人看来，她是自私的，所以，既然她真心爱有成，应该想办法令他的家人对自己改观，比如叫有成介绍她去做正当的工作，她用心去做，争取祝老爷接受自己，等等。这个过程或许很漫长，但就是一个考验。二人是情比金坚的话，终有一天能打动长辈。从后文可以看出，祝老爷并非完全不能接受出身低微的女孩，比如有业最爱的汪晓晴(陈敏之饰)，就是戏子，那个时代，戏子也是地位低微、抛头露面的人。晓晴跟云裳不同，她是用自己的行动令祝老爷觉得她是好女孩。若非晓晴受人胁迫做了许多错事，她嫁入祝家是意料之中。也就是说，云裳为人如何，不是靠有成不断在父辈面前宣传，而是要用行动证明，自己不是他们眼中的坏女孩。可是，有成二人却没有这样做，而是不顾一切结婚。有成虽然娶了爱人，却要跟家里人形同陌路，甚至要远避南洋，这种处事方法是不成熟的。云裳曾经说过，既然愿意嫁给有成，早就准备好了承受祝家长辈白眼的准备。然而实际上，有成去世后，她面对祝家长辈的白眼，是无法承受的，这跟她之前所说的大相径庭，所以才有后面的报复行为。其实一开始，无论有业怎样请求，云裳不应该答应住进祝家，毕竟当时大家还没接受她，祝家长辈的冷嘲热讽，她嫁给有成之前已经领教过了，她没住进去，就不用面对那些人。既然选择住进去，那些人的嘴无法避免，就要想想怎样应对他们，比如二婶是出了名的嘴毒，说话喜欢针对人，明蕙经常被她针对，要么就学习怎样骂人不带脏字地骂回去，要么就把她的话当放屁，听过就尽量去忘记。毕竟除了二婶和跟风的阿姨喜欢冷嘲热讽，跟云裳平辈的人比如有业、以方、明蕙等，没有丝毫看不起她，她完全可以跟他们交朋友。然而，因为有成的死，令她对有业和明蕙心存恨意，只跟以方做朋友，对其他人是笑里藏刀，她这样子太钻牛角尖了。从后文看，大家逐渐接受了她，比如让她当镜花堂代言人，让她接触镜花堂业务等，对她来说属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大家既然放下了对她的成见，她不应该继续对往日的事耿耿于怀。毕竟这些人是有成的亲人，她伤害他们，有成知道了也不会同意她的做法，她没有站在有成的角度想问题，只是一味想着这些人以前怎样伤害自己，她这样的想法其实是自己伤害自己。最后，她的所作所为东窗事发，她以投湖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留下才一岁多的女儿。她跟有成的女儿——美亭，从此无父无母！她报复有业，报复明蕙的时候，从没想过万一被拆穿了，美亭怎么办。她可能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吧，觉得自己的计谋天衣无缝不容易被揭发，可惜她忽略了“做了坏事终会有被拆穿的时候”这个千古不变的定律。有人说，大嫂之所以变成这样子，完全是因为她的心理有问题。的确，云裳是有被害妄想症，她经常幻想一些不曾存在过的画面，并认为那是真实的。然而，这个病并非她不断伤害他人的借口，就像一个人的贫穷不能作为抢劫的借口。假如她能放下心魔，说不定她日后在镜花堂的地位会越来越重要，说不定到时她可以拥有镜花堂的部分股份（毕竟是长媳），说不定将来美亭长大了有能力打理镜花堂（毕竟将来时势一变，家族企业传男不传女的传统会消失）……这些东西也是她梦寐以求要得到的。祝家人一开始排斥她，是他们不对，但瞧瞧日后在镜花堂得到的回报，难道不能功过相抵吗？退一步海阔天空，有的事换一个角度看待，结果就不一样，钻牛角尖只会进入死胡同，从而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