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域白蛇

1958年上映的日本首部彩色动画电影《白蛇传》取自中国的白蛇故事（目测其底本为《警世通言》之《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但是在情节上做了较大的改动。日本民间故事里常见的“动物报恩”模式，被植入其中。影片开端以皮影戏的形式讲述了许仙幼年捡到一条白蛇，甚是喜爱，无奈在大人的反对下将其放走，从而将整个故事的时空跨度拉大。而许仙长大后居然养了一只熊猫和一只狐狸，这两只动物在后来的情节发展中也起到了重要作用。白蛇故事中经典的“游湖借伞”一段，被改成了“琴挑”模式。许仙吹笛，白蛇以胡琴遥相呼应（我表示这好诡异，居然是胡琴。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小妹妹唱歌郎奏琴”的搭配比较多么？况且相比较弹拨乐器如琵琶、古琴、筝，胡琴这一拉弦乐器并不常用于女性，大概演奏姿态不甚优雅。即便是要将剧情本土化，为何不用三味线？）。许仙是“步虚声度许飞琼”，白蛇是“身轻如纸风中来”，小青是“我步步行来你步步藏”，影影绰绰，剧情摇摆，最终熊猫和狐狸偷来了白蛇的胡琴。许仙还琴，见到白蛇。游湖改成了游园，穿过一片花海，许仙与白蛇便执手相看两不厌地定情了。这一段画面唯美，色彩温和，伴随日语歌曲“我与他第一次相见在花园”的轻柔舒缓营造出温暖的气氛，真心很美。而因为白蛇盗银，连累许仙流放至苏州之时，那熊猫和狐狸也千里迢迢地追寻主人而去，并将当地流氓团伙收入麾下，壮大了营救许仙的队伍。而所谓流氓团伙，就是两只野猪、一只鸭子，一只貂和几只老鼠。火拼这段充满了迪斯尼动画的即视感，群魔乱舞，同时展示了许多民俗生活场景。另外，永镇雷峰塔的悲剧结局也改成了大团圆结局，但并不俗媚。在结局之前，白蛇与许仙并未真正地在一起过。他们似乎有移魂和通灵的本事，在苏州的茫茫人海中神交。夜半时分，许仙的伙伴看到他被白蛇缠身，通体神光离合，宛如幽媾。而当许仙为拥抱白蛇的幻影跌落悬崖之后（这段改得很唯美，与法海斗法后，白蛇显出原形。她不愿吓到爱人，只肯以幻影显出，却不意使许仙殒命），白蛇奔赴龙宫（这龙宫居然在宇宙中的红色星球上，烈焰熊熊如地狱，搞得这段像《冥判》一样的，“猛见了荡地惊天一个女俊才，血盆中叫苦观自在”），以丧失法术换取救命的花朵。盗仙草的桥段换成了白蛇的牺牲，也加大了二人团圆的情感砝码。也正因为失去法术，水漫金山的责任落在了小青身上。而小动物们接力将救命花传递到寺中挽救许仙，也将白蛇的牺牲告之，成功策反了法海。《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的道德教化意义被很大程度地淡化了，提炼出纯真的爱情。在这一点上不只是对于白蛇传的改编，许多中国故事在日本的改编似乎都有这种“墙内开花墙外香”的趋势。譬如明代文言小说集《剪灯新话》中的一篇《牡丹灯记》以及明代小说《痴婆子传》在日本的流传，都呈现出了与在国内的阴郁所不同的新的一面。就动画形象而言，这部影片的风格很多样。许仙、白蛇、小青的形象与中国同时期的画风很接近，许仙像是一个中国少数民族青年，白蛇则是“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小青的形象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她梳着双发髻，脸庞就像是唐代张萱《捣练图》里扇着炭火的蓝衫小姑娘，粉嫩可爱。而她的形体，就好像战国帛画、汉代画像石、敦煌壁画里那些婀娜曲折的女体。虽然过去了那么多年，虽然来自异国他乡，但是现在的人，依旧可以从这部影片中看出许多中国的、当下的现实感悟。copy;本文版权归作者旋几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