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卫的三分邪

80、90年代的TVB剧真称得上世间瑰宝。不像现在，那时候主创还知道注重人物塑造，还会慢慢铺垫细节。20-25也是最合适家庭感情剧的篇幅，虽然我觉得这个故事本该在17集就结束了。要讨论这部剧，必须先考虑出产时间距今已过25年这个大前提。在最后几集，编剧让破坏他人幸福的第三者彻底黑化，历经出轨离婚事业受挫等等风波的老公又回到老婆身边大团圆，就如同正义战胜了邪恶，是符合那个时代的主流家庭观的。所以，剧情里讲到周围人得知姜大卫饰演的男主阿礼与女星卓玲发生婚外情时，第一反应及重点均不在声讨渣男、提议离婚，而是想方设法叫女主佩佩(陈秀雯)把老公抢回来：女儿帮爹地隐瞒妈咪、许绍雄随口劝佩佩多化妆、奶奶让儿媳提升衣品、邓萃雯演的老友要拉着佩佩向卓玲当面宣战。到最后连佩佩自己完全放弃个人尊严，大庭广众向小三下跪，因为“我不能没有老公，孩子不能没有爸爸。”虽然这些观念传统陈旧，但也反映出现实实情，因为整部剧其实一直在以女性的视角叙事。编剧为女主佩佩设计了一个略带传奇的背景，童年靠天赋异禀让全家人提前过上了风光生活，却又因此导致了全家人的死亡，留下自己独活。成年后，这个由奶奶、老公、一对儿女组成的再生家庭就等于佩佩的全世界。于是佩佩心甘情愿做一个家庭主妇，洗衣买菜烧饭带孩子伺候奶奶。儿时的遭遇让她坚信平平淡淡才是福，老公在外工作赚钱，而自己就全心全意把家人照顾得妥妥当当。所以从丈夫的种种变化，到外遇坐实，到最终提出离婚，佩佩一直在忍受背叛、被动地接受结果。她不是没有选择，而是根本没有给自己选择。佩佩在离了婚之后，才真正开始改变自己，去提升形象、去找工作、去发展新恋情，并最终把老公“赢”了回来。这样的结局，对现在的观众来说算比较泄气。女主到头来还是选择成就家庭而不是成就自己，她从来没有学会为了自己而活。这部剧不落俗套的地方在前半部分，并不关乎七年之痒、中年危机，而是上演了一出违背传统道德的爱情故事。同时，卓玲这个人物的发展可以说是全剧最大的败笔。电视剧开场交代，魅力四射的公司老总与吝啬肥师奶这样的夫妻组合，外人看起来是不匹配的。阿礼虽然也知道，但并不这样认为。酒吧、餐厅，各种场合时不时遇到献殷勤的女人，阿礼从来都置若罔闻。他对太太是有爱的，加之事业有成，上老下小健康，全家关系融洽。阿礼的中年没有出现危机，不过是发生了一场意外。深夜、大雨、伞下、的士。阿礼与卓玲的邂逅集齐了一切浪漫的元素。怦然心动不过数秒，却已经在阿礼的心中埋下了另一种活着的可能。出轨没那么可怕，动了心才最致命。话又说回来，青春自信，美得无拘无束的姑娘，换了谁能不陷入爱情呢。这时候要摆出许绍雄饰演的公司拍档作对比。平日不老实，拈花惹草是常态，实际上只是玩玩罢了，够钟到点，总知道回家，回到老婆身边。而事情就糟糕在，阿礼完全是这种人的反面存在。他习惯了专一，也习惯了认真。所以倒不是卓玲的出现，抑或一场艳遇的机会。而是阿礼的心里有了卓玲之后，对老婆的爱便消失了。曾经毫无在意的外表、言谈举止忽然间重要了起来，热心成了多管闲事，善良成了蠢。这些老婆身上的美好品质，也都跟着变成了难以忍受的缺点。劝你少抽烟的是老婆，越为了你好你越烦。而情人则会适时奉上打火机，深深一口吸入内脏，轻轻吐出幻化成雾，整个人都舒服了。东方文化下，对老婆的不忠，是一式三份的。是对孩子、对老人、对家庭的不忠。抛妻弃子的阿礼，绝不是一个能讨好观众的角色。妙就妙在姜大卫的演绎向来是非常内敛的一种。初遇的心动不安，再见的尴尬拘谨，再三的犹豫不定，对待家人的痛苦自责与愧疚、卸下包袱的一往情深、欲望沉迷以及绝情狠心…这些所有的情绪情感都被姜大卫融进了眼神、融进了讲台词的语气和种种细微的动作之中。卓玲说她最喜欢阿礼的地方，是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这个男人有着七分的正，三分的邪。这句形容，真让我忍不住猜这是编剧专门为姜大卫才写出来的对白。听闻当年监制找姜大卫出演这部剧时，他一开始是拒绝了的。一方面考虑向来做惯了古装，而且阿礼这样的男主角一定会挨街坊骂。幸好在看了前三集剧本之后，姜大卫决定出演。而播出后也成为话题之作，TVB年度收视冠军。至于为什么说卓玲这个第三者是败笔，这段婚外情的关系从女方角度来说，主创在一开始就营造出了真爱的成分，包括卓玲跟林家栋说只喜欢阿礼一个等言行。后期剧情由马德钟这个人物出现而转了画风，完全否定了感情铺垫，只为了让小三遭报应而服务。卓玲的心机手段出于纯粹的坏，导致这个人物沦为单薄的反面典型。在片尾惊鸿一瞥的李綺虹，确实让人不禁联想如果卓玲换她来演会怎样，如果这个角色没有被完全黑化，感觉整部剧反而会再提升一档。因为描绘感情世界，一旦只谈论好坏对错，就没意思了。也许在当时社会语境下，主创不想背负美化婚外情的罪名，所以小三没有好下场，而她没有好下场的原因则必须是她自己作来的，婚姻关系、婚外关系，这两段同样失败的经历最终被盖章为一个失心疯女人的过错，不得善终。反倒是男方化身被恶女选中、被恶女骗了的受害者，所以能挽回与妻子的关系、与家人的感情，被所有人原谅。剧终最后一幕，阿礼与老婆孩子笑嘻嘻的定格，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以我今日的眼光看不出幸福美满，只觉得讽刺。本文版权归作者Redux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