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越双白线》：有缺憾方是真实的美丽

但凡是连续追看TVB的人近两年都免不了有恨铁不成钢的感叹，一台独大下的家庭作坊流水线制造风气愈演愈烈，全然不复当年“陪香港人一起成长”的人情关怀。去年年底以来，三色台更是是非不断，全民浮躁之下几次三番地生出了抛弃港剧的念头。幸而今年上半年的糟粕之中仍有两粒明珠，一是嬉笑怒骂嘲尽港剧本身的《飞女正传》，一是颇有当年职业剧巅峰时期之勇的《情越双白线》，终于叫我不致对港剧这旧情人完全失望。说到《飞女》和《情越》于我的惊艳有一部分是来自事前低期待的功劳。尤其是后者，首先监制良材县（梁材远）对我来说并无多大号召，翻看履历，之前的作品数量少之余更乏口碑之作（名号稍大的《誓不低头》更在《情越》第十八集在潮发记被提及，最惹笑的是被众人唾弃的岑波的扮演者正是饰演潮发记的郭峰）。复次，此剧摆明车马是交通局的道路安全教育片，而去年同样有徐子珊出演的禁毒宣传片《美丽高解像》纵使有娱乐圈黑幕做噱头，但禁毒说教插入生硬，到底还是逃不出小打小闹的小家子气，更何况是难寻爆点的《情越》呢？在期望值如此超低空飞行的情形下果不其然收获惊喜。虽然前几集台词中以“安全第一”为原剧名《安全第一》点题的频率略微过高，但总体来说这一次的道路安全教育仍是让人乐意接受的。观众同黄浩然饰演的何加宝一起在短短二十集中经历了交通事故肇事者，伤者家属和受害人三方身份的心路历程，虽明知是戏剧化处理，但也想必比单纯假大空地喊喊口号来的深入人心。电视作为当今最重要的大众传媒工具之一，问世起就被赋予兼具资讯、娱乐与教育为一身的传播使命。但是在产业化的运作下，最后一项教育的功能常常因为其传播形式的缘故被模糊而融入到前两者当中以致效果甚微，从而也成为冷媒体卫道士抨击电视最重要力矩。因此，意欲令电视传播更上一台阶必然要着眼于对其教育职能的有效开发。《情越》的是次表现虽不能说为发展电视的教育功能提出了多少有建设的创新，但至少在现有思路上走得顺畅，也不失为教育剧集中的成功之作。当然，同为政府宣传剧集，《情越》比之《美高》更易打动人，也因交通规范比禁毒更来的贴近市民生活。其实将观众喜闻乐见的愿景融入到寻常生活当中从来就是港剧的杀手锏，把影视艺术追求奇景又追求真实的悖论平衡得妥妥帖帖才得以在过去几十年间收获大批拥趸。近几年盲目追求所谓的改革创新，反而失掉了原本的特色。其实我爱的就是你的小市民，就是你的小资情怀，何不专注一线呢？这一次TVB终于不再画虎不成反类犬地学偶像剧架构空中楼阁，而是回归一贯的市井，仿佛故事中说的就是楼下的哥仔姐仔，自然叫人感同身受。整个故事线索中，以郑则仕和黄浩然的父子情为代表的几条喜鹊街亲情线写得最为精彩。尤其是故事前半部分，Taxi哥和Turbo冤家父子间因为不识表达而造成的火星撞地球被刻画的入木三分，几次让我忍不住在心里抚掌叫好。Kent哥与浩然均由电影回流，谁知演起电视剧的吵架戏也能收放自如，倘若果真是因为多年在电影界得到的试炼积累下的功力倒也无怪个个电视人都巴巴着想上大荧幕且一去不回头了。更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同为争吵，《情越》最后的观赏效果比刘家豪一派（《宫心计》后也包括他老婆梅小青）更胜一筹。除却Kent哥、浩然的自我发挥因素之外，我认为更有两点原因：一是台词，二是情感。刘家豪御用编剧张华标的文字功底不容置疑，溏心系列一连串的吵架戏中不乏俗语俚语的大批量运用，亦制造了不少风靡全城的金句。这从看港剧学粤语的角度来说当然是再妙也没有，但从电视剧本本身的美学探究看就不免偏颇。有些人平时结巴却有可能吵起架来口才就特别好，但出口成章总是特例，更多时候吵架对白是语无伦次兼且缺乏逻辑的，纯粹是下意识地去接对方的话茬。在《情越》中，Taxi哥和Turbo的吵架对白一来一去连接尤为通顺，旁人听了是又好气又好笑，想劝都不知道从何劝起，等吵罢了转头又忘了刚才他们到底吵了什么——吵架的意义就是无意义，却不是为了制造“呢度唔系法庭唔需要证据，我对眼就系证据”的强词夺理金句。这样的吵架对白与周星驰的无厘头文化一样是一种特技，语言的特技，比之溏心之流的文采飞扬却又更高一阶了。此外，二人吵架时情感的把握也令得整体效果提升。再看溏心一派的演绎，不管平时多和蔼可亲相亲相爱的角色一旦吵将上来不论尊卑就当正对方是杀父仇人一样怒目而视，眼中射出的是浓重的杀气——喂，听说对方就是你老豆哦，他要是杀父仇人难道他自杀完又走来跟你吵架？家人间的牙较战，除了不被理解的愤怒更有心痛、自责、暗暗的隐忍和碍于面子的倔强，大放之下还有一点点的收，虽然当中只有分毫差别，但是人物关系的展现就在毫厘之间。Kent哥和浩然的吵架戏正是因为表现出了这样细微的层次，才显得真实动人。哪怕近几年早已经厌倦了TVB动辄高分贝的吵架戏，这一次，我真的欣赏。唯独是爱情线上让人看得颇不过瘾。尽管我以珊姐粉丝的身份观看此剧，“珊然一笑”的搭配也都算养眼，直至最后却也偏偏还站在Taxi哥一方偏心郭羡妮所饰演的雯女。在不对女主角反感的情况下到了大结局也不希望她和男主角的搭配，这在我的港剧观影史上可算是前所未见的奇观。不但是我，就连女主角的夫家都不至于全盘接受这个新抱仔，这更是奇上加奇。我想很大程度上是由于高丽参（高丽芯(徐子珊饰)。唉，抱怨下怎么女主又叫高丽芯，还要是半年内的两部剧出现重名的女一）此角色在故事主线和主战场喜鹊街的参与度颇低，有深交的只有男友和情敌二人，甚至连未来老爷都关系泛泛，挂着女一的名号却大不如女二号雯女与全剧各角色的关系纠缠来得丰富。因而Taxi哥最后对Turbo点出“雯女我由细睇到佢大，如果俾我拣就一定拣佢”也正正道出了我的心声。关系学上认为人与人之间产生感情，相处的时间和频率占很大影响因素。这应该也是为什么影视剧作中的主角总是更容易找人欢喜，因为他们相对其它角色来说在观众眼前出现的时间最长频率最高。Sonija此次车房妹的角色相当讨好，简直是当代的灰姑娘唯独欠缺了一个变身的机会和拾她玻璃鞋的王子。我虽不大赞同雯女对后母和弟妹的另类虐待一味报以忍让，最后终于得到他们接受的“人人不为我，我还为人人”的包子行为，但这个角色确实打动我，二十集中唯一一次的眼湿湿就是看到雯女拿着Turbo那本画着她漫画的国文书站在门边呢喃“但系，我仲系好中意佢啊”两行清泪从大眼睛里落下来的时候。更何况她又不是善良到愚钝的烂好人，后母和弟妹联合起来做戏骗她，观众都以为按照电视剧惯例她一定看不穿的时候她又能那么蕙质兰心地一举踢爆、拳拳到肉，她只是有点傻，傻到让人没办法不怜惜她而已。我从来都不觉得Sonija不是好戏之人，看着雯女那么真诚的笑靥哪能看到半点当初被人妄自联想的郭嬛的工于心计或是昭仁的阴鸷歹毒？不过在电视圈混好演技总是比不上好角色来的有用，如果琴清、康乔、袁慧中甚至邢晶晶都不能让她入屋，但这个张晓雯(郭羡妮饰)总可以吧？其实转念想想，或者何加宝和高丽芯的结合正是因为到最后也有Taxi哥的勉强接受才显得真实——若非如此，哪来的《孔雀东南飞》哪来的《我的野蛮奶奶》呢（Taxi哥勉为其难爷兼奶职一下哈~）？要遇到一个好男人体贴多金又父母双亡那概率简直堪比六合彩中奖了！多少婚姻不就是这样“算了算了，孩子一定喜欢那也没办法，虽然我觉得隔壁家的雯女更好”，然后就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呢？所以，《情越》在TVB传统的大团圆结局上仍是悄悄做了些许手脚，故事并不如料想的那样happyending。不止是主角这一对，曹永廉所饰演的小男人阿进最后哄回Vivian倒也不是因为他终于抛开小男人的狭隘，懂得相信老婆相信自己，纯粹是因为Vivian最后还是选择了让步——如果不是一早决定回归，那句“就算你跟人家上过床我还是爱你”怎能让明明清白的Vivian乖乖投入小男人的怀抱呢？事事岂能尽如人意，但也正是因为有缺憾才显出真实的美感，懂得制造这样的缺憾美，良才县和TVB这次真的是进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