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沧海万世劫——观《斗鱼》

第一次被这部电视剧吸引，是片头曲中的一个情节：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沙哑着嗓子说：“从今往后，我是警察，你是流氓，我见你一次，抓你一次。quot;镜头的另一端，是一个年轻人的泪流满面的脸。从街头浪子到黑道大哥，人生就是这样开始这样结束。政治课上学过由量变到质变，可还是忍不住想，于皓的一生，关键的，也许也只是几步。在学校里，为了保护语燕，于皓选择去砸弹堂的场子，是一步；在飚车场上，选择不顾一切地和语燕在一起，又是一步；为了不让语燕被父母发现，在面临雄哥的追杀时，他选择冒险去见雄哥，而不是去找辉叔，是又一步。于皓进入黑帮，是被人逼迫，被牵着走进，却也可以算是他自己一步一步选择进来。在每一次选择，他都朝着离开一般的道德准则的方向，选择逃避的姿态。他选择暴力，选择自己所认为的英勇的方式去保护语燕，而当语燕义无反顾地离家出走，他接受她的牺牲，却不肯面对真正的问题，不肯面对语燕的父母，去争取自己所要的幸福。于是，他转向了黑帮，他选择为了掩盖一个错误而犯下更大的错误。于皓以为，他的“牺牲”可以让他们都不必再面对语燕离家出走的事实，而实际上，他什么也没能避免，只是把面对语燕父母的不堪留给了语燕一个人承担。所以我会想，于皓，他真的是坚强吗？是勇敢吗？他敢一次次的选择不顾生命，却不肯面对自己内心的症结。单子入狱的四年里，他亲眼看到语燕的改变，看到他们之间的生疏，他爱着语燕，却不肯亲口去告诉她。当语燕得知他在酒吧带着两个小姐离开，却选择了无谓的包容时，他心痛，却选择离开，不肯说出真相。当他为了筱蝶宁愿退出黑帮，面对泪流满面的语燕，他终究没有说出，他作出这样的决定是想在心灵上弥补当年无法保护她而留下的伤痕。所以，于皓他终究是懦弱的，他面对危险时的坦然，甚至可以理解成他对生命的不够珍惜，至少是不够理解。于皓的懦弱，付出的代价，并不仅仅是他自己的人生。我有时想，如果单子不是于皓的哥们，如果于皓没有带着他们进入黑帮，单子，应该会有更灿烂的人生。他一直是更显理智的，在学校里，他是被称作坏学生的好学生，进入黑帮，他显出更多的沉稳，甚至于，在完全陷入黑帮之后，他还能选择自首，入狱，自救。在那一刻，单子决定自首的一刻，我想，他绝不仅仅是为了帮助语燕保住那个秘密。像他自己所说：“我们加入黑帮，就是为了保护自己最心爱的人，现在为了帮派，却要去打自己心爱的人，这不是很荒谬吗？”当时的单子，更深刻地明白了，进入黑帮，就是进入了完全没有道德秩序的世界，不论是谁，即使他所要求的只是一段无辜的爱情，也都是不可能的。那个社会中，唯一的主宰，是钱。正是放弃了对黑帮的最后一点梦想，单子才不惜放弃四年的自由，去换一个重生。但是，单子也并不能算是无辜的，选择与于皓为友，然后跟随他的每一步，甚至自己不能赞成的步伐，毕竟是他的错误。单子是三个人中最早清醒的，但他也没能在于皓转向雄哥的一刻看到自己面对的危险，甚至毁灭。一失足成千古恨，千古恨啊。当单子走进漫漫四年的禁锢，不知他有没有后悔过？《斗鱼》片尾曲《Lydia》中的第一句就是：Lydia，幸福不在远方。可小燕子，她却一步一步，走到离幸福越来越远的地方去了。放弃了学业，放弃了梦想，放弃了家庭，为了爱情，她甚至放弃了自己十几年建立起来的道德观。爱情是她的全部，然而，她所走到的，却是一个容不下爱情的世界。天使和斗鱼的爱情，这个开端也许很难说对错，然而，走到最后，飞鸟一定要冲进斗鱼的世界，那么，这无疑是他们自己选择的悲剧。当看到小燕子握着那条斗鱼项链躺在床上，任献血一滴滴淌下，我开始想，善良的筱蝶，在此时，却扮演了一个如此可耻的形象。写给我们年轻人的电视剧中，爱情显得格外重要，而在这一部中，所有悲剧的开始，其实都是对爱情的任性。小燕子可以为爱情放弃一切，筱蝶也可以。然而爱情毕竟不是生命的全部，这注定是一个不公平的交换。在他们任性而绝望的交换中，朋友，亲人，他们爱着的人和爱着他们的人都无一幸免的成了牺牲品。不由得想起片头曲中的那一幕，那个说话的人，就是辉叔，那句话，就是他听说自己抚养了10多年的于皓加入黑帮时说的。十几年的亲情和几个月的爱情到底哪一个更重要？我感到作者在有意回避这个问题，所以，他选择让于皓完全陷入黑帮后再与辉叔决裂，在那时，即使于皓找到了答案，他也没有了回头路。故事是个悲剧，却并没有停留在悲哀的一点。故事的结尾显得宁静，阿奇终究没有报仇，语燕也没有。那些曾经将他们推入无底深渊的仇恨，最终被辉叔，和一个新生的生命，阻止了。这个结局在某种程度上嘲笑了这整个故事的荒唐，于皓，阿奇，单子，小燕子，红豆，他们一直在自己自以为是的世界观下生存，是的，他们是善良的，即使最后加入帮派甚至杀人火拼也没有让他们丢掉善良的本性。可是，他们自始至终所信奉的世界观就是错误的，歪曲的。这个故事中，于皓，阿奇，小燕子，红豆，他们选择了情，或者说是情的象征。哥们义气，爱情友情，主宰他们生活的是感情。而辉叔，选择了理，选择与走入歧途的于皓决裂。也许看来绝情，然而，最终结束悲剧的，仍是辉叔和他所选择的理智的世界观——在于皓坟前辉叔对阿奇说的那一句：“那样的人自有老天爷和王法去惩罚他你到底懂不懂啊？！”为这场悲剧画了一个句点。沉重的句点。作者并没有勇气去否定那一场爱情，那场在观众心中占有极大地位的爱情。但是他终于观点鲜明地否定了仇恨，那些建立在哥们义气之上的，看起来大义凛然的仇恨——而单子，这个沉默深情的年轻人，则是走在感情和理智之间的人。他也是任性的，为了哥们义气，走入黑帮，即使明知是错，他无法阻止，就选择跟从。甚至，为了一份没有希望的爱情，他可以杀人。但他还是有理智的。所以它能选择离开黑帮，用四年的自由，换一个新生。单子完成了他的自救，一个辛苦却辉煌的自救。这让我明白，人，都是可以自救的。但是，这并不是说谁都可以等到事情发展到难以弥补的地步再去自救。单子的自救，失去了四年的自由，阿奇的自救，失去了一条腿和他挚爱的妻子，于皓的自救，则失去了生命。人，在歧路上走得越远，想要回头，代价就会越高。所以，到了像雄哥那样的人那里，自救已经失去了意义。剧终的时候，有一段单子的旁白：“天空依旧蔚蓝，在发生了那么多令人伤心，令人感慨的事之后，天空还是如我们当年无忧无虑不经意抬头望时，那般清澈的蓝。然而，曾经发生过的事，深刻地划在我们心中，成为不可磨灭的痕迹……这许许多多的泪水，欢笑，换得大家在生命中的成长。或许过程中的灿烂、精彩让一生平顺的其他人羡慕不已，只不过，我们付出的代价，实在比别人来的多，也来的痛。回首前尘，我们总会笑笑地问自己：值得吗？但这份觉醒，却是我们用血泪，和生命换来的……”可观的平静和内心的波澜形成鲜明的对比，更让人觉出这份少年轻狂的无奈。时光流逝，洗得去所有的伤痛吗？那么多的坎坷之后，每一个看客也许也难免替他们问一句：值得吗？毋庸置疑的是，我们的确会对这样的经历羡慕不已，虽然，我们并不一定愿意拥有一份相同的人生。这不仅仅是平凡与热烈的落差，也不仅仅是现实与戏剧的分歧。少年轻狂的故事，注定发生在少年轻狂的时代。像单子说的，那些血，那些泪，那些痛苦与无助，至少还换得回生命中的成长。那么，这份青春，至少还不是输得很惨。但是，如果懂得了这些，仍坚持要一份这样的人生，到最后，剩下的，就只有可笑、悲哀，和一份彻彻底底的失败了。单子还照顾着语燕，即使五年过去，她仍不能接受他。他们的故事就这样模糊地落幕，像整个闹剧的缩影，让人不禁问：青春，还在继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