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娜》：一出真实生活的浪漫喜剧

《蒂娜》很可能是去年最有趣的一部电影了，何况它还是一部纪录片呢。可在形式上，它一点也不想显得有趣。固定镜头和低饱和画面，往往是那些沉闷的艺术片擅长采用的，低像素的画质和粗糙的音响效果则是那些走生活化的纪录式电影才会采取的策略。这些都不具有直接的观看性，而且还被奇怪地组合在了一起。纪录片还是剧情片？于是疑惑自然发生了：《蒂娜》到底是一部剧情片，还是一部纪录片呢？能触发这个疑问的电影要么是一部剧情片，但以纪录片的形式拍摄了（比如手持摄影、低画质、现场声），要么是一部纪录片以剧情片的方式拍了。《蒂娜》显然属于后者，它是一部纪录片，这无可怀疑。但因为它从头至尾都使用了固定镜头以及赶紧凌厉的“切”（剪辑），从而让人产生可能是剧情片的困惑。一部电影是剧情片还是纪录片，并非贴个标签说了就算的，而是由影像自身建构的方式内在决定的。这如同电影与观众之间事先约定好的契约：即以何种方式来观看。当然，有些电影刻意打破这份协定，游走在剧情片和纪录片之间，这我们在“虚实影像”中已经讲过了。所以，判定是一种假定的结果，根据影像对目光的规训方式，观众自然而然地知道是以剧情片还是纪录片看一部电影。因为《蒂娜》非常显明地用一类剧情片惯常的方式——固定镜头来记录日常生活的画面，再见上剪辑间刻意创造的断裂，很自然地会让人怀疑这部的真实性。这是导演的策略了，无非想加强影像类型的模糊性，从而帮助观众获得一种新的影像观感。《蒂娜》是纪录片，而且是一部纯正的纪录片，因此对是剧情片还是纪录片殊难分析的难题便不必再考虑了。纪录片中的“表演”《蒂娜》之所以能用剧情片的一种惯用形式（固定镜头）来完成一部纪录片，原因恐怕在于被拍摄对象的特殊性。这部电影记录的是两个患有亚斯伯格症的恋人慢慢相识、打开心扉、相爱然后步入婚姻殿堂的故事。亚斯伯格症是“神经发展障碍的一种，可归类为孤独谱系障碍(AutisticSpectrumDisorder)其中一类，在外界一般被认为是‘没有智能障碍的自闭症’”。“其重要特征是社交困难，伴随着兴趣狭隘及重复特定行为，但相较于其它泛自闭症障碍，仍相对保有语言及认知发展。”他们在沟通上有一定的障碍，不太能听懂别人的话，也不太能理解别人的情绪。仅从《蒂娜》这部纪录片来看，蒂娜和男友都患有一定的亚斯伯格症。蒂娜曾经遭受刀伤，男友一直无法打开心扉，与她亲近。尤其是其中一幕，蒂娜给男友买了一本性爱宝典之类的书，以使其“开窍”，结果仍未果。在这个场景中，蒂娜在镜头前大谈关于性爱的事：虐恋、工具、自慰等各类私密的形式。我们似乎感觉不到蒂娜在镜头前有任何的避讳，而这正是我们为这部电影奇特的形式产生的奇妙效果所找寻到的理由。想一想，如果是正常人被选为一部纪录片的拍摄对象，他的表现是否会和生活中一摸一样呢？虽然在镜头前自然这件事因人而异，但有没有镜头放在一个人的面前，他的表现因此产生差异，这是很显然的。如果我们相信戈夫曼在《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提出的理论，即便没有摄影机的在场，一个正常人在日常生活中也是以“表演”的姿态存在的。他会根据场合和对话者的不同，调整自我在对方心中想要被呈现的形象，而这就是一种“表演”。因此，一部纪录片也是在假定的程度上被相信是真实的，说“假定”原因正在于拍摄对象很可能带着摄影机在场的预期“调整”他日常生活中的行为，而后者是无意识状态下自然行使的举动。而在摄影机的目光注视下，它不可能不被审查和调整。亚斯伯格症患者和孩子但亚斯伯格症患者又有何种区别呢？正如我们上面提到的，由于他们对外界有一定隔阂（这个病症也被泛称为“自闭症”），对沟通和情绪理解有一定障碍，一台摄影机的在场也就很可能不会像正常人那样被意识到。于是，《蒂娜》中出现了许多似乎是“自说自话”的场景，两位主角旁若无人地谈论曾经的恋爱、内心困惑、性事等私密话题，直接让纪录片记录到了她们真实的内心。这就有点像电影中孩子的“表演”。无论是在剧情片还是纪录片中，孩子总是给我们一种尤为真实的自然感，这是成人演员无论磨砺多少演技都无法做到的。原因在于当孩子进入一种“表演”的情景，他可以忘掉所有一切，也就不必提身旁有台摄影机正在记录这类事了。后者对成人来说困难重重，唯有最伟大的演员才能做到。亚斯伯格症患者如同孩子，他们遵从自我知觉的能力（自如活动）远远超过了对外界的感知。这是《蒂娜》这部纪录片可以一直使用固定镜头的一个原因：既然角色缺乏对外界环境变化的敏锐度，于是现场可以找寻各个机位来安置摄影机，以各种不同角度来拍摄对象，然后在大量素材基础上进行剪辑，将其当作一部剧情片来制作。同样，这也导致了《蒂娜》与众不同的趣味。看着两个现实生活中的自闭症患者共同“演出”一幕幕古怪的小清新爱情故事，而且又显得那么真实，让人觉得趣味盎然。生活自身的趣味超越了人为编撰的情节，这是《蒂娜》真正厉害的地方。本文版权归作者把噗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