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雄的成年礼

个人以为这是一部非常好的剧，任何影评都显得画蛇添足。但因为在这里评论的人并不多，本着“我也来试试”的精神，胡诌几句。技术层面（音乐、剪辑）的问题我不懂，无法探讨；叙事手法和技巧本来应该是自家领域的问题，但一不好就陷入形式主义的细枝末节，所以我也不想从这个角度切入。但一个重要的形式设置问题不得不提一下：穿越。穿越剧已经有很多了，无论是穿越到过去谈恋爱，还是去改变历史，时空置换的叙事方式在相当程度上打破了传统的“正叙”、“倒叙”、“插叙”的原则。但在这部剧里面，关于穿越的一个最令人沮丧的设定是：即便回到过去，也无法改变什么。一切已经发生的事情，当主人公离开那个特定的穿越时间点之后，都会原封不动地回到原来的样子。如果不能改变，那么回到过去的意义究竟何在？这是主人公的问题，也是任何一部穿越剧必须回答的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最终话由阿忠给出了：过去无可改变，但你一定可以改变未来。俗话说欲成事，先成人，回到过去的旅途让一雄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落到如此境地。表面上看，这是一个事业爱情双丰收的成功人士：体贴妻子、照顾儿子，在公司也有些地位。似乎一雄的不幸是造化弄人，莫名其妙就让他原本风平浪静的生活土崩瓦解。被公司开除，妻子离家出走，儿子落榜叛逆。这是一个关于命运的故事吗？是又不是。在剧中，命运不是完全不受人控制的、无常的、突然降临的力量（如希腊悲剧那里），而是人的性格造成的注定悲剧的后果（类似莎士比亚的悲剧）。那么，一雄在旅途终点改变了自己的性格吗？很难说。最终他还是带着儿子逃了——他说过，要以自己的方式来面对妻子和儿子。什么是他自己的方式？在第八话中，他试着站在自己父亲的立场处理与妻儿的关系，发现很成功地重建了家庭；但是他还是回到了旅行车里。为什么？因为这是他父亲的处事之道。让我回到起点——起点的起点。一雄自始至终无法认清自我，因为他始终是以“我不要像父亲那样生活”为自己的生活准则的。然而，仅仅站在父亲的对立面，仅仅想逃避父亲的阴影，并不意味着能创造出自己的生活方式。恰恰相反，由于设置了一个心造的幻象作为自己的对立面，一雄不但无法理解父亲，也无法理解自己。他与父亲的和解，不仅是对父子亲情主题的再现（类似的父子关系的例子太多了），更是对自己的确认。一雄始终与他的父亲不同。阿忠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而一雄则相信纤细的处世之道。其实，在名为幸福的跑道上，两者没有优劣之分，更没有对错之分；前提是，一雄必须知道，自己的生活准则，不必“胜过”父亲。回到过去的穿越之旅，让他明白的恰恰是：自我认同不需要建立在否定的基础上（父亲是错的，所以我是对的），不需要建立在生活中的各种偶然之上。因此，在旅程的终点，一雄说的不再是：我已做好死的准备，而是：无论如何我都会活下去。一雄和阿忠最终达成了和解：不是作为父子，而是作为朋辈。也就是说，一雄不必再从父亲那里“继承”什么了（从物质到精神），他终于能堂堂正正地对自己的儿子说：我们逃吧。堂堂正正，指的是“逃避”作为生活下去的策略，而不是从生活逃避。阿忠不会这么说，但他也明白，那是儿子自己的选择。他终于成人了。正是因为过去无法改变，我们才能通过反思过去而认识自己：要是人生能够像RPG游戏那样不停地存档和读档，直到出现让我们满意的结局，那我们对自己的有限性（mortality）、对我们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们真正珍视什么、对每一个后悔不已的决定和每一次一去不返的道别，又能有多少体悟呢？